本來三四個皮傘便已夠用,蕭影費盡心思,怕的隻是萬一,多縫製了一倍的皮傘。如此這般,便算有個把兩個皮傘在空中出了狀況,兩人自當可保無虞。
蕭影將一隻貂肉燒炙得香氣四溢,遞給朱瑤一半。
朱瑤賭氣不吃,偏過頭去隻是愣愣發呆。
蕭影心裏何曾又好受,他想如今兩人的性命,剛從鬼門關外撿了回來,這會兒卻不得不麵對現實,從此各分東西,天涯陌路。
想到傷心處,不由心下歎氣道:“若非父母大仇這等天塹相阻,我又怎會舍得生生與她分離!”
強自振奮精神道:“瑤兒,你的好,蕭影今生定當感懷於心,咱們好聚好散,出得此去,咱們……”
未待他說完,朱瑤衝口便道:“是敵非友,何不珍惜這最後的午餐!嗬嗬,是敵非友,是敵非友,這話前些日子便說過的,說來算是上天厚愛,一場風雪,讓咱們又得相聚好多時日……”
話到這裏,一把搶過半塊貂肉,老大不客氣地吃了起來。吃得幾口,似是想起何事來,突然轉眸瞧了一眼蕭影,似笑非笑地道:“上次是一場風雪給咱倆當了媒人,影哥哥,你說這回咱們跳崖下去,會不會被困在海裏湖底,或是突遇狂風大雨,奇跡迭生,讓你我總也分不開來呢?”
蕭影心知她在開玩笑,不過心裏還是盼著上天見賜一個絕好的,能讓兩人不分開的理由,又聚得三五日,那也是好的。
然而,他嘴裏還是決然道:“便算再遭遇多般狂風巨浪,我固然不會再來管你,你也無須對我客氣。話已至此,咱們各自珍重!”
話方說完,左手陡然伸長,將朱瑤攬於懷中,右手往地上一抄,攥緊皮傘下麵預先結係好的環扣。朱瑤始料不及,驚聲叫道:“你幹什麽?”
話才出口,蕭影已抱她飄身而出,馳到了崖邊。
她這才如夢初醒,知道他便要扯著皮傘,跳崖而下。
絕壁當前,天上地下,渺渺不見其端,她隻瞧得一眼,但覺頭暈目眩,不由大駭。直至身子輕飄飄地在空中禦風而行,有驚無險,這才回過神來。轉眼見蕭影眼角含淚,一手緊握環扣,一手摟在自己腰間,神情悲楚。登時柔絲縷縷,嫋嫋升騰,情不自禁想伸手過去撫摸他的臉。
便在此刻,他也轉眼過來,眼神有幾分依依不舍的柔情,又帶幾分訣別的神傷,直叫人看得一眼,便欲淒然淚下。
她強忍悲傷,問道:“出去之後,你去哪兒?”
蕭影道:“我恐怕時間來不及了。第一得救出姐姐,第二便去皇宮報仇,餘下的日子還得找尋驚鴻簪的遺主。過不了多少時日,肚內的‘千蟲萬蠱齧骨丸’便會要了我的命。”
朱瑤道:“都是我不好,是那時我太任性,逼你吃了這般歹毒的藥兒。”
蕭影道:“天命注定,便算藥丸毒我不死,這漫漫人生路……這漫漫人生路……唉,我又何必貪生!”
朱瑤知道他話中之意,雙眼濕潤,忍住淚水不至下流,說道:“上次我在參湯裏給你吃的藥兒,當時我也是自父皇那兒悄悄偷來,不想父皇給換成毒藥,你吃了並無大礙。我思來想去,總也想不明白其中緣由。照說父皇不會說假話。想來你內功深厚,‘千蟲萬蠱齧骨丸’於你無礙。”
蕭影點了點頭,淡然道:“但願如此吧!”
朱瑤心裏一陣陣酸楚:“他說過,即便兩人不能在一起,此生亦將永不相負。然而兩人身處絕壁十數日,仍然不能改變他與我絕離的想法。難道我與他,當真一個像月宮裏的嫦娥,一個似英勇射日的後羿,天上地下,一生隻能遙遙相望?影哥哥已經夠苦的了,我豈能狠心讓他為了我,孤苦度過此生……”
身在空中,思緒隨風飄蕩,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的雙足悄然落地,他有力的手也慢慢自她腰際鬆開。
兩人呆立半晌,他背過身去,先自開口道:“瑤兒,你好生珍重……”
朱瑤為之心碎,身子幾欲站立不穩,到了此刻,仍自不敢相信,兩人分手的時刻說到便到,竟至不讓人有絲毫喘息。
蕭影心如刀絞,強自忍住淚水不下流,想到此番離別,兩人一生眼淚,少不了常伴孤燭,更是心傷欲絕。
哪料朱瑤沉默一會兒,霍地吃吃笑了起來。
蕭影愕然轉身,見她手捧玉麵,抿嘴格格嬌笑,並無半分離別愁苦之態。登時便似受人羞辱一般,怒從心生,憤憤向著她道:“你……你……”
朱瑤笑彎了腰,眼淚也笑出幾滴落在地上,見蕭影氣得話也說不上來,略收笑臉,正要張嘴說話。
突聞隱隱有刀劍交作之聲傳來,隨即有個男子的聲音道:“你們人多欺負人少,算什麽英雄好漢。有能耐便上山去打,咱們天山派,可還不來怕你們這些齷齪鼠輩!”
另一個聲音陰陽怪氣道:“你小子煮熟的鴨子嘴硬,這不在天山腳下嗎?逞什麽能!兄弟們,咱們並肩子上,砍了這小子的狗頭,瞧他還學不學鴨子說話!”
朱瑤這一笑似乎包含了重大隱情,當真猶如天打五雷轟,重重擊在蕭影身上。他又悲又怒,以他的脾氣,便是旁人在眼前鬧翻了天,這時也非把朱瑤何以有此一笑,弄得一清二楚不可。但聽打鬥一幫人的言語,其中一邊赫然便是天山派門下。
一聽到“天山派”三字,白若雪的音容笑貌霎時間閃現眼前:“她當日義無反顧地同莫溪言一起,隨我前赴大漠燒糧放火,他倆不幸慘死……”
他心裏想,自己與白若雪之間,雖然說不上什麽兒女情長,可畢竟相交非淺,若不是礙著白莫兩家早有婚約,隻怕自己那時也非喜歡上她不可。現下她人已死,其同門有難,自己哪能袖手旁觀?
當即也不容朱瑤繼續說下去,循聲奔近,見五六個怪模怪樣的漢子提刀舞劍,正自追著兩個白袍青年朝這邊飛奔而來。料必兩人便是天山派弟子。
兩個白袍青年已然遍體鱗傷,氣喘籲籲,眼見也支撐不了多久,嘴上仍不肯示弱,一個勁兒大罵對方倚多欺少。
蕭影見五六個漢子樣貌古怪,神情舉止,似非庸手,隻不知道是正是邪?
他怕這一助天山派,便又得罪上武林正道中人,惹來不必要的麻煩,當即在樹下翻開積雪,摸了些泥水往臉上一抹。轉頭見兩個白袍青年已然奔到麵前,其中一名白袍青年腳下一滑,撲地便倒,另一名白袍青年矮身相扶。
蕭影此時正好攔在兩撥人中間。
眼見兩名天山弟子便要給追上,其中一名怪漢猛然站住,雙眼直勾勾望向不遠處,嘴裏驚喜道:“我的媽呀,咱們遇……遇仙女啦,遇仙女啦!”
其餘幾人見兩名天山弟子中一人摔倒,這時已然爬之不起,倒也不急著再追,紛將朝喊話怪漢的目光所向而望,果有一女衣袂飄飄若仙,楚楚而立,姿容絕麗,生平所未見,盡皆引以為罕,張口結舌,呆立當場,直將蕭影視為無物。
怪漢中有一人道:“啊哈,咱們哥兒幾個豔福齊天呐。早便聽說天山派生了個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兒,其美名在中原人眼中,可也是響當當,叫做‘天山玉女’,原來果真不假,真個如神仙下凡般的小美人。妙妙妙,這‘天山玉女’之名,果然當之無愧!”
幾位怪漢眼中之人,卻非白若雪,而是朱瑤。
她聽幾名怪漢對自己的容色嘖嘖稱讚,不免心下竊喜,待得驚羨之聲一過,見他們色眯眯的眼神立現,不由心中大為憎怨,正想上前除此胸中惡氣,但隨之一想,反正蕭影要出手助天山派那兩人,有他教訓他們,便已足夠,何必自己動手?
這時兩個天山弟子不知怎地,非但先頭摔倒那人起不了身,便連矮身相扶那人也滾倒在地,繼而口吐白沫,渾身抽搐。
其中一個斷斷續續道:“趙師兄,咱們中了這幾個怪物的毒針……”
另一人慌神道:“祁師弟,你手還能動麽,快拿解藥出來!”
瞧瞧祁師弟亦同己身,四肢發紫,想也沒指望,隨即朝蕭影道:“這位公子哥兒,勞你駕……”
蕭影早自心領神會,時間緊促,未等對方說完話,已然手入他懷,掏出一小堆物事來。
見那“趙師兄”雙眼不眨,盯住一個褐色小瓷瓶,當即拔開瓶蓋,從中倒了兩粒雪丸出來,正要給兩人服下,回眼見幾名怪漢朝朱瑤圍了上去,不由大驚,喝了一聲:“休得無禮!”
連忙將解藥塞進兩人嘴中,便即飛身過去,挽了朱瑤細腰,飄身退開幾步。
便在此時,有個鶉衣怪漢行色匆匆而至,大聲責罵道:“你們幾個還要不要命,竟敢對公主娘娘無禮!”
說完他撲通一聲跪倒雪上,朝朱瑤叩首為禮,嘴裏說道:“小人童鶴年拜見公主娘娘,公主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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