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然間朱溫大聲道:“給我殺了蕭影,這小子不是人!”
他這話說得十分鄭重,語氣和麵色均帶上了三分恐懼之意,眾人聽來,相顧愕然之餘,無不覺得朱溫的言語太過聳人聽聞,蕭影一個大活人分明處身場中,已然成了圈中困獸,說他不是人,莫非是鬼,是神?若是鬼神,哪還有一眾人活命的餘地,早自一個個見閻王爺爺去了。
朱瑤急道:“慢著!父皇,你不是答應我不殺他的麽?”
朱溫麵有憂色道:“他既吃過藥兒不死,那今日定不能讓他再活著!”
朱瑤驚道:“甚麽吃了藥兒不死?那藥兒是解藥,自然不會死的。”
朱溫朝蕭影一個獰笑,道:“哈哈,朕的寶貝瑤兒這可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蕭影當日吃了你的‘千蟲萬蠱齧骨丸’,你後來向父皇提起過不是?後來父皇見你隔三差五便提到這小子,還明裏暗裏繞著圈子向我套問解藥下落。那時父皇便已猜到,你對他動了春心。蕭影此人的來厲,還在太原比武大會後,父皇便已知之甚詳,隻是他身上攜有驚鴻簪之秘,殺之讓驚鴻簪秘密湮沒於世,實在可惜。他既與父皇有那血海深仇,父皇又豈能讓你與他多所來往。思來想去,何不來個將計就計,假你之手,將之殺死!嘿嘿,這個計策安排得連咱們寶貝瑤兒都未能看出,自然是滴水不漏。隻不知他吃了藥兒,怎地還不死?”
朱瑤麵有憤恨之意,皓齒在嬌唇上輕輕一咬,說道:“原來……原來父皇你早就安排下毒計害他!”
朱溫怫然不悅,道:“你怎麽說話的,父皇這又叫做什麽毒計了?對付仇人,還分什麽毒計不毒計?父皇隻不過順著你找尋解藥之心,將解藥換成了毒藥。你這個寶貝兒小丫頭不識解藥毒藥,隻管拿來給他服用,結果反毒死了他,這怎又能怪父皇!這事本來必成,怎會他非但沒死,還活蹦亂跳要找父皇報仇,可是瑤兒你從中做了手腳?”
朱瑤搖頭道:“那藥丸與父皇之前給我見過的一模一樣,我再神通廣大,又怎會識得破其中關竅!父皇這藥可是發作時間不一?”
她生怕蕭影內功深厚,吃了之後較常人發作為晚,以早問清此節,大可迫使父皇提早施解藥救他,如此於心也安。
朱溫卻道:“絕無是理,絕無是理!”
斜目向蕭影細細端詳幾眼,朱溫又道:“這‘千蟲萬蠱齧骨丸’共分一年期和兩日期兩劑毒藥,且發作時間奇準。一年期自然是吃後一年發作,這樣的藥兒隻適合用來控製那些個既願意效命於朕,且又貪生怕死之人。嗯,這藥兒給韓書彥吃上一粒,倒也不錯……”
說著他另外摸出一粒藥丸,喝命木一槁拿去給韓書彥吞下。
韓書彥雖不知這“千蟲萬蠱齧骨丸”竟是何等毒藥,單聽藥名,便讓他瑟瑟發抖,藥兒捧在眼前,吃也不是,不吃亦不能。
朱溫見他神情躊躇,怒聲道:“你若不吃,那便殺了!”
韓書彥哪還有推脫的餘地,木一槁伸出左手在他下巴兩邊用力一捏,將他的嘴巴分開兩半,右手兩指拈了藥丸,將之塞進嘴裏吞下。
朱溫見韓書彥喉頭動了幾動,吞下了千蟲萬蠱齧骨丸,心中禁不住得意,哈哈笑道:“韓小兄弟,朕給你服這一年期的藥兒,實在是看得起你,你心中可別想歪了。隻要你盡心竭力為朕效命,這藥兒發作起來雖厲害,可也於你無礙。毒發之前,朕自然會給你解藥。”
頓一頓他又道:“我說讓你吃一年期的藥兒,那是看得起你,話是不錯的。若讓你吃這兩日發作的藥兒,嘿嘿,這可就不大好玩。這藥兒可是拿來對付如蕭影這等硬骨頭之人的,他吃了這藥丸,不是立刻選擇去死,便得像哈巴狗兒一樣寸步不離於朕,若是跟丟了,兩日之內藥性必發,到那時隻有慘遭千蟲萬蠱齧空整個軀體……”
他滔滔不絕,直將“千蟲萬蠱齧骨丸”發作後的情狀說得無比淒慘,眾人聽了,無不毛發倒豎,暗冒冷汗。
他話方說完,猛然記起什麽事,連聲道:“快殺蕭影,快殺蕭影!”
韓書彥聽完朱溫說藥性發作之慘況,一時呆立當場,汗水涔涔而下。這時聽朱溫命眾人合殲蕭影,心想殺蕭影不是正合自己心意麽?當下眉頭一喜,提劍衝上前去,朝蕭影亂戳亂刺,全然將適才吞毒食丸的心驚膽戰拋諸腦後。
朱瑤心急火燎,無奈被梅雨秋製住,四體無法動彈,隻能道:“影哥哥,你沒事麽?你若是死了,瑤兒絕不獨活!”
她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實也是真心話。此話既出,一個意思是叫蕭影不可輕易就死,一定要堅持住,若他死了,自己斷然不會獨個兒偷生;另一個意思是以死脅迫父皇放棄誅殺蕭影。
蕭影原在心裏盤算,今日自己一死難免,卻如何保得師父和李宛兒的性命?此刻聽朱瑤問起自己的安危,他在人堆中間答道:“一時死不了,不過今日蕭影也不想活著出去。朱溫,今日報仇不成,反為你殺,隻怪蕭影學藝不精,武功低微。蕭影賤命一條,死不足惜,我自己橫劍自刎,換取她們兩條性命,你道如何?”
說最後這句話時,他雙目看了一眼如塵和李宛兒,當場之人無不會意。
朱溫笑道:“蕭影果然是大仁大義之人,既然你肯自刎,饒她們不死,又有何難?”
蕭影道:“那你先放她們走,我蕭影言出如山,隻須她們脫險,我便立即引劍自盡!”
朱溫道:“這可不成,你先割下脖子來,朕才放人!”
朱瑤急道:“影哥哥,你不可自尋短見,是瑤兒不好,瑤兒不該替父皇擋那一劍,致令你陷入絕境,我……我……父皇的話,你千萬信不得。你即便自刎,他仍要逼你師父回宮的……”
朱溫朝她怒目而視,大聲道:“住嘴!”
複又回頭朝蕭影道:“好好好,你蕭影不肯自盡,今日總是要死的,隻是遲死早死的區別,朕損兵折將,也隻不過區區數人罷了,看是誰熬倒了誰,哈哈。”
蕭影一聽,朱溫的話言之在理,料知即便自己自盡,他終究不會放過如塵、李宛兒,那便唯有盡人事,聽天命,拚盡最後一口氣,是死是活,任由上天安排了。
如塵、李宛兒亦怕他一時糊塗,做出自刎的蠢事來,連番勸其莫上朱溫的大當。
如塵道:“你還是逃命去吧。唉,我這一生人,也算過足了本,死有什麽可惜,隻是還要連累宛兒含冤受辱而死,我……我……”話聲哽住,再也說不下去。
李宛兒道:“師父,您也不用難過,蕭……他……他死後,我立即揮劍自盡……”
淚眼矇矓間,見地下有柄蕭影斬下來的斷劍,便弓身拾起,將斷口一端捏在手中,劍尖頂在白頸上。
如塵見此,已會其意,隻道:“可憐的孩子!”
兩人相擁而泣。
朱瑤順著人縫而望,見蕭影身旁雪地上一片殷紅,盡被他身上的鮮血濺染而成,心下一酸,落淚道:“父皇,你今日非要逼著瑤兒走上絕路不可麽?”
朱溫道:“乖瑤兒,父皇愛你尚且不及,幾時逼迫於你了?”
朱瑤道:“你明知我與影哥哥愛如一體,生死與共,卻仍要逼著他死,這不是要逼死我麽?”
朱溫麵有苦色,勸道:“瑤兒,便算父皇不殺蕭影,你們倆今生今世,怎又能在一起?勉強走到一處,又會有什麽快活可言?你又何必癡戀其間,不能自拔?”
朱瑤嬌嗔道:“我不管,我隻要他活著!我現下對天發下誓言,影哥哥若是死了,我朱瑤絕不獨生!”話音十分堅決。
朱溫亦是話聲堅決道:“殺!”
朱瑤這話令蕭影聽來感動不已。聽她的口氣,這“生死與共”之盟約,絕無絲毫回旋餘地。這時他也不知從何處得來一股巨力,大喝一聲道:“蕭影跟你們拚了!”
霎時之間,雪地間飛龍走鳳,鬥得地動山搖。
蕭影右手使劍,劍招到處,青龍飛舞,左手使“鳳舞六式”,內力所至,鳳翔鷹撲。場內武功較弱的,頓時便覺胸悶氣阻,十數人被掌力震倒。可皇上麵前,人人奮勇爭先,摔倒之人,受傷不重,起身凝力又上。
似風萬裏這等武功強者,皆是揮刀舞劍,格龍擋鳳,合幾大高手之力,牢牢將蕭影壓在下風。
朱瑤心知這是蕭影奮盡平生之力最後一搏,這次未能反撲,便當真隻有死路一條。他身上不住鮮血外濺,一個人便算血液再多,總有流盡之時。更何況這幾日下來,他替李宛兒擋了一劍,又中了李宛兒一劍,身受重傷。今日又與韓書彥連番搏殺,更與“風雨雷電”四大高手或單打,或四人聯手較量數次。這時圍攻他之人,少了個梅雨秋,卻多了個韓書彥,另有數十武功不弱的護衛如狼撲噬。經此一連串的惡鬥,他內力再強,也將耗竭。此刻他已到了氣血兩虧之境,如何還有反敗為勝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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