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憑陰陽雙煞的武功,便算蕭朱胯下馬兒再神駿,終是負重難行,當亦能追上,隻是他二人一路尋來,真氣已然消耗過半,實是疲累已極。再加上犯了疑心病,明知朱瑤擺的是空城計,卻也不敢太過魯莽行事。
蕭朱二人奔得一程,料知陰陽雙煞再難追上,這才收鞭徐行。
蕭影將朱瑤抱下馬來,讓她坐於雪上,說道:“瑤兒,你兩天沒吃東西,一定餓壞了吧?我去尋些吃的回來,你等我一會兒!”
“你怎麽知道我兩天沒吃東西?”
“你一個公主,在這茫茫大雪中,怎會尋得著吃的。”
朱瑤回思昨夜獨處亂山殘雪之中,一無孤燭照眠,此刻兀自有些後怕。她心思聰慧,聽得蕭影此話,不用動腦子想,便知他昨夜必也為自己擔驚受怕,不由玉腮一紅,嘴裏嬌嗔道:“好啊,你在取笑人家,不理你了!”
心下歡喜無限,實是餓極,倒也無力起身與蕭影撒嬌耍蠻,打情罵俏。
蕭影哈哈一笑,自去尋找食物。
尋得半晌,遙見雪地中白影晃動,他心頭大喜,小跑過去,見是一老一少兩隻熊,全身毛皮雪白,與漫天白雪一個色,若非眼細,還真難分辨是雪是熊。
他一提真氣,奔到老少兩隻白熊近前,正要起掌揮打,卻見兩隻白熊滿身疲累,大難臨頭,卻無驚慌之狀,大有日暮途窮之狀。想來是因雪中找不到東西吃,此刻已然沒有逃生力氣。
那小白熊憨態可掬,甚是討人喜愛,老熊卻是滿眼滄桑凶唳,齜牙狠狠盯著蕭影,卻未敢朝他進擊。
他想了又想,雙掌抬起來又放下去,瞧著兩隻白熊窮途末路,自己肚內雖然饑腸轆轆,終是下不了這個手。
他又在四下轉了一圈,總算打了一隻雪狐,提了回來,去其皮毛肚雜,在雪地中洗涮幹淨,自去找柴生火。
朱瑤自也在旁邊幫忙。
兩人儼然便是一對小夫妻,你拾柴,我生火,你添火,我烤肉,竟是搭配得絲絲入扣。
蕭影說起方才遇上的一老一小兩隻白熊,朱瑤聽說小白熊甚是可愛,定要蕭影再去尋回來,喂它東西吃。
他笑道:“不找啦,這大雪天,瞧它們也怪可憐的,冒失失將小白熊捉來,隻怕它的爹爹媽媽要與咱們為難。”
“哼,你定是怕我將它烤了來吃,這才不肯。你將我想得太也心狠啦!”
“哪有啊,瑤兒的心最好啦!”
她似是突然想到什麽,竟爾坐在蕭影身畔,吃吃笑出聲來。笑畢她瞧著他,雙頰飛紅,在火光的照耀下,更是嬌豔欲滴,忸怩道:“影哥哥,你說咱們有那麽一天,倘若有個像小白熊這樣可愛的小……小寶寶,那該多好!”
話未說完,已然羞得低下頭去。
聞言他笑顏登收,雙目瞧著忽啦忽啦竄高的火苗,呆呆出神。驀地裏聞得一陣焦糊之味飄進鼻來,收神一看,卻是一個不留神,火中的狐肉烤得焦了,忙伸手從火中取出來,連聲歎惜道:“焦了,不能吃了!”
他甩手便要丟棄,她忙道:“焦一點兒有什麽打緊,隻要是你烤的,再糊我也吃得下。”
說完搶過狐肉,撕開兩半,將一半遞給他,拿著另一半,細細吃了起來。
蕭影此前非一次與她共食,知道她吃東西十分精細,沒想到這焦糊如炭的狐肉,她卻吃得津津有味。
天色漸漸黑將下來,漫山遍野的白雪變成了漆黑夜幕下的一抹火光,火光映照在蕭影臉上,又映照在朱瑤臉上。
兩人吃完狐肉,蕭影找了些粗柴,將火添旺。
朱瑤自說了小白熊之事後,見蕭影沉著一張臉,再不肯多說一句話,猜不透他是因想起爹媽,抑或自知兩人前途渺茫,心裏不快,便也不敢再說什麽。
他添完柴火,忽而道:“瑤兒,咱們……咱們如此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她道:“什麽……什麽不是辦法?”
她心裏何曾不知他話中之意,想想兩人之間的恩怨情仇,實有太多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又思起此生再難見父皇麵,心下不免一陣氣苦。
諸事牽絆,當真令人心中纏綿悱惻,悲淒難遣。
蕭影自也是心亂如麻,他於兩人情意綿綿之時,一時情不自禁,登時將父仇忘得一幹二淨,待得理智一複,又知他與朱瑤之間,終是此生難偕。
方才聽朱瑤說再也不回宮去,意思已然再明白不過,她決意一生與自己浪跡天涯,心下便又犯了難:“不可,不可,決計不可!若與她結為夫妻,我這一生心裏怎得安穩?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又令父母屍骨何安?”
但想到朱瑤眼下也是逃難之身,自己若不管不顧,她非給捉回宮去,逼著嫁給耶律楚南。
一時之間,愁腸百結,好不煩亂。
長痛不如短痛,還是將牙一咬,麵色歉然,委婉道:“瑤兒,我心亦同你心,蕭影對你的情意,天地可鑒,日月可表,至死不渝。但父仇不共戴天,這事兒半點由不得你我做主。倘或有那麽一天,我殺了你父皇,你會不會找我報仇?”
朱瑤心意大亂,掩耳不住搖頭叫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蕭影道:“隻怕到時,你恨我入骨,也會一刀殺了我,替你父皇報仇。”
頓一頓,他又哀歎道:“你我今生有緣無分,不如從此天各一方,彼此倒也少了許多感傷。”
朱瑤柔腸寸斷,一時氣堵,道:“我……我……你……你……”
蕭影此話一出,自己此前與他避世隱居、不問恩仇的幻想,就此破滅。心中傷痛欲絕,軟趴在雪地之中,淚下如雨,不能自已。
半晌情絲稍抑,情知此事已無回旋餘地,將心一橫,緩緩抬頭向蕭影道:“你既心意已決,非殺我父皇不可,那你現下就走吧。從今而後,你我是敵非友!”
說完此話,兩人均自像凝固在雪中一般,神色木然,半晌不言不語,唯聞風動樹梢和樹上積雪落地之聲。
蕭影心下酸楚,腦中一片空白,過了好一會兒,方才慘然點了點頭。
此刻話已言明,可兩人間的情深愛重,豈又三兩句話分說得清楚,是以誰也不肯邁步先行。
耳聽風聲颯然,雪花裹成一團,在火光上空不住打轉回旋,四周一片漆黑,眼不能視物,風湧雪落之聲不絕於耳。
風愈刮愈烈,直吹打得大片大片的雪花夾麵而來,令人不能睜眼。
片刻間,火堆中的木柴被狂風一根根卷起,呼啦飛出,盡皆熄滅。
兩人直立殘雪亂木之間,渾然不去理會風吹有多大,雪卷有多狂,便如兩尊冰人,任憑風雪刮打。
好大一場風雪,樹上的水珠雪塊搖落無數,兩人渾身濕漉,更無半寸幹衣。
吹卷得一陣,風勢漸漸小了下來。
蕭影略收心神,見朱瑤立於雪中,瑟瑟發顫,顯見冰冷已極。
此等情狀,他心中情絲又生,當下重整柴火,一掏火器,濕漉漉地,拿出來一連擦打半天,竟是半點火星也不冒。
火器經水一浸,自然打之不著。
這兒樹木常年被冰雪覆蓋,枯枝樹木濕漉異常,自不比南方隻落一陣子雪,雪勢也比這兒小得多,鑽木取火之法在南方還行,到這兒也就不管用了。
蕭影自枯枝上削了大堆木屑,白自忙活了半晚,終歸未將火種引燃。
眼見朱瑤已然站不穩身子,哆哆嗦嗦軟坐雪地中,他心下著急,卻隻能空自搖頭歎氣,一無計較處。
這等寒冷雪天,朱瑤亦是頭一次遇見,直凍得渾身似個冰人一般。
蕭影心想:“她自小在宮中錦衣玉食,何曾經曆這等光景。這樣過得一夜,她非凍死在這兒不可!”
蕭影自日間情不自禁,與她相擁熱吻,一路上卻又百般纏綿,一顆心越來越怕,生怕再相糾纏,日子一久,到得分手之時,更加舍她不得。
又怕自己一個把持不住,情欲難控,做下越軌的事來,叫爹媽地下的屍骨不得安穩。因此上他及早將事情挑明,免卻了泥足深陷,一發不可收拾。
沒想到遇上這場風雪,鐵定與她決絕的一顆心又行死灰複燃,心裏又是歎氣,又覺無奈,暗道:“我修煉得有‘涅槃真經’,身有神功護體,寒暑不侵,這時隻要與她肌膚相擁,便能替她禦寒。可與她肌膚相親,隻怕……隻怕……唉,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我總不能眼睜睜瞧著她被凍死。”
卻在這時,朱瑤身上寒冷徹骨,再也難於支撐,渾身顫抖著道:“影哥哥,瑤兒……瑤兒快凍死了……我死後,咱們再也不會是敵人,我好開心……”
聽聞此話,蕭影哪裏還能自控,一把將她擁在懷中,說道:“瑤兒,有我在,凍不死你!”
朱瑤神情恍惚,聲音輕柔道:“瑤兒凍死了,也好過與你在世為敵。我不求你原諒父皇,也不盼你娶我,這個樣子,你會一輩子不快活。影哥哥,你也凍得厲害吧,咱們生不能快快活活,倒不如一塊兒死了的好!答應我,到了地下,你一定要牽緊我的手,不然我找你不到,會傷心的……”
及至後來,話聲越來越低,幾不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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