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跟著跑進去,隻見那日在街上見過的司馬先生的弟弟,蜷縮在角落裏,不斷地擺手:“不是我、不是我。”
司馬樂康沒有想到李小花會突然衝進弟弟樂成的房間,他大步走上前,沉著臉道:“家弟有病在身,就不留二位了。來人,送客!”
李小花擋在蘇陌素麵前,望著司馬樂康:“司馬先生不覺得該向我們解釋一下嗎?書院大火,損失的不僅書院,更有不少學子受傷。應承兄更因此錯過了此次的會試。”
司馬樂康尚不知季應承傷重不能參與會試的事情,他這些日子,一邊要勞心書院的重修,另一邊則是憂心弟弟司馬樂成的病情:“應承他怎麽了?”
“應承兄手腳同時傷到筋骨,如今依舊靜臥在床。他右手傷得極重,平城第一的陳大夫都沒有把握能完全治愈他!”李小花又指向蘇陌素,“陌素妹妹和蘇三小姐、還有林芝兄、李運兄都或多或少受到了燒傷。”
“司馬先生,您是我們的先生。這麽多同窗因那場火災而受傷,你連一個交代都不願意給我們嗎?”
司馬樂康當初知道有學子受傷,但卻沒有想到會有燒得那樣重的。他並未良心泯滅之人,聽了李小花的話,他臉上同樣流露出痛苦的神色:“是。這場火災並不是王大牛放的。是家弟樂成無意間點燃了我在書院的廂房,火勢便蔓延開來。”
“樂成自己也被大火燒傷。”司馬樂康將司馬樂成手臂上的衣服掀起,裏麵是一塊直接蔓延上去的醜陋疤痕,“樂成被我救出的時候,已經神誌不輕,我實在不忍心這樣的他再去受牢獄之災。”
“那王大牛就應該受牢獄之災嗎?”李小花對司馬樂康的想法並不讚同。司馬樂成是罪有應得,王大牛並不應該代他受罪。
提到王大牛,司馬樂康亦心中十分愧疚,他的聲音愈發底氣不足:“是他自願的。我以後亦會一直照顧他娘親。”
蘇陌素望著如同孩子一般死死拉住司馬樂康手的司馬樂成,她心中的疑惑卻不僅於此。
司馬樂成懼怕紅色,真的是因為火嗎?她進書閣實實在在是因為裏麵有那件紅衣誘導了她。司馬樂成意外縱火有可能,可是他與自己何冤何仇呢?
“陌素妹妹,我們去看看王大牛吧。”走出司馬樂康家,李小花心中一直下不了決心,到底要不要去揭發司馬樂成,“如果王大牛並不是自願的,我一定不能讓司馬先生這樣錯下去。如果他是……”
蘇陌素明白李小花的猶豫,但是她卻覺得,王大牛很有可能是自願的。因為,她見過為了爹娘而願意犧牲自己的子女。
所幸王大牛雖然因縱火已被關進牢房,但是因為書院和學子都並沒有執意要追究他的錯。對他的探監,倒也不是很難。
“你是大牛哥吧?”李小花有意與王大牛拉近距離,“我是王大娘托我來看你的。”
聽到母親,王大牛十分激動,立馬抓住牢房的木欄:“娘她還好嗎?”
李小花有意停頓了一下:“王大娘她……”
“我娘她怎麽樣?”王大牛急切地問。
李小花壓低聲音問道:“王大娘衣食上並無欠缺,司馬府送了銀子過去。但是,沒有你侍孝膝前,她並不快樂。大牛哥,你覺得值得嗎?你有沒有想過,也許王大娘需要的並不是那些銀子,而是你陪在她身邊。”
王大牛聽了這話,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他慢慢蹲下身去:“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李小花繼續勸道:“不是你的錯。放火的人不是你,不該由你來承受這些。”
“是我。是我。”王大牛的聲音有些哽咽,“犯錯的人是我。其實是我騙了司馬家。可是我沒有辦法,我進了牢房,娘親就沒人照顧了。他們又正好找上門來,我就應了。”
李小花還想說什麽,牢頭卻已經在外麵催促了:“時間到了,好了,快出來!”
走出牢房之中,李小花歎了一口氣:“王大牛是自願的。他那麽執拗地把罪擔了下來。”
蘇陌素卻輕輕搖了搖頭。
李小花繼續道:“陌素妹妹也不讚同他這樣吧。這樣對他娘親其實並不好。”
蘇陌素卻是再搖了搖頭,她示意李小花跟她到茶樓的單間中。她用手指點了茶水,寫給他看。
“你是說,王大牛說的可能是真的?”李小花詫異地問道。
蘇陌素認真的點點頭,她因為不能說話,所以將注意力一直放在王大牛的細微表情之上。她看到李小花提及王大娘的思念之情時,王大牛臉上分明有內疚和懊惱的神色。
而王大牛懺悔自己騙了司馬家時,他一直望著李小花。一個撒謊的人不可能這樣眼神堅定。
書院裏,最後著了火的地方到底有哪幾處?蘇陌素寫道。
李小花一處一處點出來:“柴房、廂房、書閣、女子學堂這四處。”
他突然反應過來:“陌素妹妹你猜的也許沒錯。柴房和書閣中隔著的不是女子學堂,而是男子學堂。這兩處起火了,相鄰的男子學堂沒起火,反而是不相鄰的書閣和女子學堂起火了。”
“所以……”李小花並不愚笨,他在事情上的分析能力沒有蘇陌素獨特,很大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是真正的十歲孩童。但經由蘇陌素一點撥,他便反應過來,“王大牛、司馬先生都沒有撒謊。”
“王大牛和司馬樂成都以為自己才是引起火宅的元凶,但其實,真正引起大火的另有其人。他們的意外,隻不過是給了對方一個契機。”
甚至,那個可能並不是契機。蘇陌素總結道。她此時已有捌九分肯定,那縱火之人,原本針對的就是自己或季應承。不然為何書院這麽多地方,起火的偏偏是季應承所在的書閣和自己呆的女子學堂呢?
理清思緒的蘇陌素有一瞬間的輕鬆,她終於找到了方向。但是,這個方向的下一步該如何走,她似乎全無思緒。
李小花誠摯地望向蘇陌素:“陌素妹妹,我一定會幫你找出傷害應承兄的凶手。”
回到蘇府,蘇陌素最想去的地方是驕陽院。
這次的事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有意為之。如果承表哥知道,他對自己傷勢的懊惱,或許會減輕一些。哪怕是對幕後黑手的怨恨,也好過他折磨自己。
蘇陌素想到這裏,不由得加快了腳步。她今天依然沒有告訴李小花自己在書閣中見到的紅衣。她想,這件事與承表哥相關,告訴他也許更合適。
“這個怎麽樣,承表哥?這是我在小廚房做了一上午的成果。你看,這些都是你喜歡吃的。”
蘇陌素退到一邊,隻見院子裏,蘇閉月將食盒中的各種糕點張羅到季應承的桌上。
季應承表情淡薄,並沒有過多注意蘇閉月。
可蘇閉月卻沒有泄氣,她回頭喚身後的丫鬟:“抱琴,快幫我畫上。”
抱琴一臉為難:“小姐。”
“快!”蘇閉月不滿地嗬斥了一句。
抱琴隻能不安地走上前,按照蘇閉月的吩咐,在她臉上塗抹一般。
“大膽!見到本武鬆還敢張牙舞爪,真是隻不怕死的大蟲!”蘇閉月的臉上被畫上了兩筆胡須,她抬著手,就向抱琴打去。
將抱琴壓在身下的時候,她回頭討好地看季應承:“承表哥,我聽竹韻說,你喜歡看武鬆打虎。這是我特意找了話本子練的,你喜歡嗎?”
季應承看到蘇閉月身後擠眉弄眼的竹韻,嘴角終於上揚了一下。
竹韻這小子,膽子是越來越大了。這般戲弄蘇府的小姐,也真是被自己慣得沒邊了。
蘇陌素望著季應承那久違的笑意,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失落。蘇閉月或者算不上個好人,但她如今這般做法,卻是真心實意在對季應承好。
反觀自己,又能做什麽呢?告訴承表哥,他的受傷是有人有意為之的,而且這個凶手自己尚無頭緒,他會開心嗎?
蘇陌素折回蘇老夫人的院中。
“四妹妹回來了?”
蘇清淺和蘇追月一左一右地坐在蘇老夫人身邊。見蘇陌素走進正廳,蘇清淺先站起來笑問道。
蘇追月不悅地哼了一聲:“四妹妹可真好學。不能去書院,便找到先生家裏去了。我和二妹妹與你相比,可就拙笨太多了。”
蘇老夫人拍拍蘇追月的手:“我聞著怎麽滿屋子的醋味呢?追月自己不喜歡音韻,便不讓妹妹們去學了嗎?”
蘇追月站起來一跺腳就要走:“老祖宗這是嫌棄我了。我走便是了。”
蘇老夫人拉著她,向身後的劉媽媽笑:“瞧這丫頭,脾氣可見長了。曾祖母不說了,不說了。你和清淺今日不是來尋素丫頭的嗎。這就趕緊去素丫頭房中吧。也別說我嫌你,我三個都嫌!”
“老祖宗!”蘇清淺笑著喊了一聲,卻是走上前拉住蘇陌素的手,“前些日子,我們也沒有來探望四妹妹。今日我和大姐姐都帶了一些禮物,已放到了四妹妹房中。就不知四妹妹喜歡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