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閉月正要去撿起那紙看,蘇老夫人卻是厲聲問道:“你手上的鐲子去哪兒了?”
蘇閉月下意識就去摸自己的手腕,她手腕上空落落的:“老祖宗,那鐲子可能不知在何處丟了……”
她心中埋怨徐溪茹不已。這徐溪茹平日總喜歡找她要些首飾珠翠。今日為了算計蘇陌素,蘇閉月確實準備了一套過時的首飾籠絡對方。可偏徐溪茹得寸進尺,非看上了蘇閉月身上的首飾。
蘇閉月今日這一套首飾,除了手上這鐲子是她自己在外定的,其餘都是蘇老夫人賞的。她怎麽敢給徐溪茹,隻能褪下鐲子,先安撫徐溪茹。
“我看是另到了他人之處吧!”蘇老夫人見蘇閉月分明神色慌張,卻矢口否認,心中便有些惱怒。
當年她把蘇閉月帶在身邊,一是為了內宅安寧,另一則也是蘇閉月柔弱的樣子讓她想起了自己早夭的女兒。
她看著蘇閉月的時候,總會想,如果女兒安凝能長大,也會是這樣子吧。弱柳扶風,輕聲細語。嬌憨、脆弱都會毫不掩飾在自己的麵前表現出來。
蘇老夫人審視著跪在地上的蘇閉月:“閉月,我再問你一次。是不是你指使的徐溪茹汙蔑自家妹妹?”
“曾祖母明鑒,閉月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思。那徐溪茹性情乖張,她既能偷了杜小姐的玉佩,肯定也是她拾了閉月的手鐲帶在自己手上。”蘇閉月委委屈屈地磕了個頭,一雙丹鳳眼中蓄滿了淚水。
蘇老夫人心中頓生失望,她方才隻說了鐲子到了其他人處,卻並沒有指明是誰。可蘇閉月卻脫口而出是徐溪茹將鐲子帶到了手上。
“閉月,從前我賞你的花簪珠釵呢?”蘇老夫人又問道。
“花簪……”聽到花簪,蘇閉月立刻聯想到了今日自己帶出門的首飾,那正是一套木槿花首飾。雖是幾年前的款,但她的首飾一貫是精雕細琢的,隻恨那徐溪茹貪得無厭。
怨恨從蘇閉月臉上一閃而過,她的目光從地麵上的紙掠過。蘇閉月攥了攥手中的帕子,心中暗恨道:定是徐溪茹那小賤人將這些事對蘇陌素和盤托出了。
“木槿花飾在平城也曾風靡一時,四妹妹豈能憑借那徐溪茹的片麵之詞,就肆意向曾祖母汙蔑我?”蘇閉月咬著唇,哀切地看向蘇陌素。
蘇陌素迎上蘇閉月的目光,她雙眸澄澈,毫無畏色。
蘇閉月隻覺是蘇陌素越是淡定,就越讓她痛恨。她突地想起,自己送給徐溪茹的首飾,從來就不是老祖宗賞賜的。雖然也是做工精良,卻多是姨娘那來的。
“老祖宗您的賞賜,閉月都好好收在房中。若有什麽人不信,盡管去閉月房中查看。老祖宗,閉月從不敢欺瞞您,更不敢在您麵前巧言令色、顛倒黑白。”蘇閉月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她的聲音中,竟帶上了一絲興奮。
蘇閉月帶著一絲挑釁地看向蘇陌素。
蘇陌素卻毫無惱怒之色,她嘴角揚起一抹難以壓抑地輕笑,彎腰將地上那張紙撿了回去。
其實,她這紙上,隻寫了一句話。
陌素在徐小姐身上見一手鐲,手鐲上佛座蓮半開半放,栩栩如生。
蘇陌素與季應承最後離開花園時,徐溪茹並未吐露半句和蘇閉月相關的話。但徐溪茹手上的一個鐲子卻引起了蘇陌素的懷疑。
李小花曾提醒過蘇陌素注意徐溪茹手帕上的木槿花。蘇陌素久居京城,隻知木槿花是三年前京城時興的款式,卻不察覺有其他深意。但聯係徐溪茹的繡鞋,這佛坐蓮手鐲就顯得格外突兀。
這鐲子顯然很新,且佛坐蓮並非尋常款式。試問一個連首飾裙裳都在用舊款的姑娘,怎麽會花大價錢定做一個款式並不時興的手鐲呢。
徐溪茹也不過才十歲,若說她一心向佛,恐怕也太荒謬了些。不僅僅是徐溪茹不會這樣做,就連蘇追月和蘇清淺也不會這樣做。會這樣做的人隻有一個,就是平日呆在老祖宗身邊,對老祖宗喜好了如指掌的蘇閉月。
從蘇閉月過去戴過的蓮花花簪,到她壽禮送上的蓮花佛珠,都恰恰好證明了這一點。
蘇陌素相信,蘇閉月的投其所好是老祖宗默許的。因此,點出這佛坐蓮手鐲,老祖宗必定起疑。
薑還是老的辣。木槿花首飾,當初蘇陌素並沒有聯想到更多。在蘇老夫人的問話下,卻是詐出了蘇閉月送給徐溪茹的不僅僅是手鐲。
恐怕過去,她籠絡徐溪茹、敵對其他姐妹的事並沒少做。
過去,蘇老夫人對蘇閉月心中憐愛,即使明知蘇閉月在有意示弱,也隻當是對方在撒嬌。但如今,她對蘇閉月好感已大不如前。蘇閉月方才那一番惺惺作態,便顯得格外刺眼了。
真是一葉障目啊,蘇閉月自己的話就已漏洞百出,卻還要汙蔑蘇陌素!自己竟不知道這曾孫女有這樣的能耐。當著她的麵,還能顛倒黑白,禍水東引!
蘇老夫人又怒又急,拍著桌子,連說了三個“好”。
麵前這個蘇閉月狡猾、心狠,哪裏有半點她的安凝痕跡!
見蘇老夫人麵色有些青白,蘇陌素連忙上前替她輕輕撫背順氣。這三個“好”字,顯然與先前讚蘇清淺的三個“好”截然不同。
蘇老夫人推開了蘇陌素的手,撐著身子站起來,她將手舉起來,卻並沒有落下。
“你自六歲起便被我帶在身邊,吃穿喝用,你比追月、清淺兩個嫡出的有過之而無不及。但如今看來,卻是我寵壞了你,我教錯了你啊!”
蘇老夫人這次是真傷了心了,蘇閉月不僅誣陷姐妹,還不知悔改。在麵對她的時候,都沒有真心話:“內宅爭寵,那是日後算計妾室、籠絡夫君該做的!與自家姐妹爭寵,算什麽本事!你今日算計的並不是陌素,而是你自己,是整個蘇家!”
“誣陷自己妹妹偷竊,你有沒有想過後果!那般眾目睽睽之下,若是陌素真落個偷竊名聲,日後,你、追月、清淺都不要想有好的婚事了。我蘇家男兒在外麵也不要想抬起頭做人了!”
見蘇老夫人的身子都有些顫抖,蘇閉月忙跪上前去,抱住蘇老夫人的腳,就開始大哭:“曾祖母,我沒有,我沒有!”
見蘇閉月這般冥頑不靈,蘇老夫人心中最後一絲不舍也放了下來:“子孫自有子孫福,更何況還是曾孫女。是我管太多了。寧氏,日後,閉月還是養在你跟前吧。”
被劉媽媽將手掰開的蘇閉月一臉恐慌,她是真正嚇壞了。蘇閉月不敢再去抱蘇老夫人的腳,隻能拚命磕頭,將額角都磕出鮮血也渾不自知:“曾祖母,閉月知錯了,曾祖母。”
蘇老夫人卻是扶著劉媽媽的手,進了裏間。
“曾祖母,曾祖母,你別不要閉月啊。”蘇閉月滿臉淚水,這次是真正是傷心到了骨子裏去。
寧氏一臉喜慶地吩咐蘇閉月身後的丫鬟:“既然老祖宗都發了話,抱琴、侍棋,你們今日就替三小姐收拾包裹,隨我住回菀香院吧。”
蘇閉月被強扶著隨寧氏走出了正廳,蘇追月冷哼了一聲,也跟著走了出去。
蘇陌素上前對蘇清淺和柴氏行了個禮,方才這二人都話裏話外幫了自己。
柴氏笑著看蘇陌素:“陌素是個乖巧的。今後有時間,多來荷風院裏坐坐。”
蘇清淺卻是看了一眼蘇陌素從學堂中帶回的書:“四妹妹,有什麽不懂的,盡管來問我。”
蘇陌素一一點了點頭。
待柴氏和蘇清淺出了正廳,季應承有些心疼地走上前:“我說過,回平城之後,會保護好陌素表妹你。但似乎,我總是沒有做到。”
蘇陌素搖了搖頭,在季應承手心寫:你已經很好。
“小孫女!”蘇平安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他一手拿著金邊扇子,一邊提著黃鸝鳥走進廳中,“今日是十五。來,叔祖父帶你去看看廟會。還有小承承,你不是過幾日就要去趕考了嗎,走,小外祖父幫你添置些筆墨。”
季應承有些責怪地望向蘇平安:“叔祖父你該來的時候沒見來。方才,陌素表妹差點就被冤枉了!”
蘇平安用扇子敲了下季應承的頭,虎著臉道:“你是幹什麽吃的!讓我小孫女受委屈了,看我不揍你。”
說完,他又擠到蘇陌素身邊,將金邊扇子打開給蘇陌素看:“小孫女,你看,這是你給我畫的那扇子哦。來,今天叔祖父帶你去買買買!”
蘇陌素好笑地望著蘇平安和季應承,隨他們一同走出了門。
蘇平安眼角的餘光偷偷望了一眼蘇陌素。其實他早就到了廳外,廳中一番起伏,他也盡收入耳中。隻不過是寧氏出門時,他才折回去提了黃鸝鳥過來。
小孫女,有些鋒芒畢露啊!
平城的廟會不比京城冷寂,街上也是人山人海。蘇平安一臉得意地將手中那黃鸝鳥扇子搖了又搖,晃了又晃:“小承承,你看我這扇子,夜裏有夜裏的變化,白日有白日的變化,晴雨天又是不同。真是一把靈扇啊!”
蘇陌素和季應承一同轉過臉去。
叔祖父(小外祖父),你老這樣自欺欺人真的好嗎!
“應承兄!”身後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