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陌素看著蘇平安一臉的得意,卻是輕輕地笑了笑。她回過身,從房中捧出一個盒子來。
“小孫女,我不要銀子,叔祖父我不缺銀子。”蘇平安撲在經書上,一臉提防地看著蘇陌素。
蘇陌素將那盒子打開,隻見裏麵是五把折扇。
蘇平安一臉嗤之以鼻的神情:“是紙的啊。叔祖父我用的都是金絲綢扇。紙扇子我是從來不用的。”
雖然口中這樣說,但他的手卻是拿起了其中一把扇子。
紙扇徐徐被打開,隻見扇麵上畫著一隻綠背黃鸝正展開翅膀對著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
“這鳥在唱歌?”蘇平安撇著嘴,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但他的手卻是繼續將其餘四把紙扇一一打開。
將五把紙扇全部打開後,蘇平安眼中閃過微微的詫異。
他將五把紙扇重新按照自己的順序擺了一遍。
隻見那綠背的黃鸝立在未綻放的花枝上,對著那一朵尚泛青的花骨朵兒婉轉歌唱。從雨夜唱到晴日,從朝露唱到夕陽,那一朵微青的花朵也在歌聲中悄然綻放。
“小孫女,叔祖父我又喜歡你了。”蘇平安目光熠熠地望著蘇陌素。
蘇陌素笑著指指經書,又笑著指指紙扇。
蘇平安果斷地搖搖頭:“不行啊。這麽多經書,母親肯定會發現的。我少不了一頓打。而且,你的是五把紙扇子,叔祖父我又用不上。”
蘇陌素將紙扇從蘇平安手中拿回來,放進盒子裏,就要重新蓋上蓋子。
蘇平安卻是死死抱住盒子:“一半。你挑走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是按我說的來。”
蘇陌素搖搖頭。
蘇平安隻得再退步:“三分之二。不能再多了。”
蘇陌素拿過蘇平安的金邊扇,指指紙扇,做了個繡花的姿勢。
“你幫我把圖案繡在綢扇上?”蘇平安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
蘇陌素點點頭,卻又指指蘇平安的錢袋。
“絲線和綢扇要我自己買?”蘇平安其實並不在乎這點錢,他就是仍然好奇李大刀到底為什麽這麽感激季應承。
蘇陌素又點點頭。
蘇平安死死地抱住紙扇的盒子,表情十分掙紮:“那好吧。你要保證繡得一模一樣。不然你還是要按照經書本數,跟我說遍數。”
蘇陌素笑著點點頭,將經書抱起,回到了房中。
幾近戌時的時候,季應承提著小食盒進了蘇陌素的院子。
他走到蘇陌素的房門口,卻意外地發現蘇陌素不在房中。他在院中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蘇陌素的身影。
季應承有些焦慮地順著回廊,往其他地方尋去。
“陌素表妹,陌素表妹。”
走到回廊處的時候,季應承眼尖地發現蘇陌素的一隻鞋在回廊的欄杆上,他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陌素表妹!蘇陌素!”
季應承跑過去將那隻鞋拿到手中,卻沒有看到蘇陌素的身影。
他望著回廊下的池塘鬆了口氣。
抬頭間,季應承看到蘇陌素的另一隻鞋,不知怎麽地,被放在了回廊的橫梁之上。
季應承伸著手往上跳了一下,離那鞋子卻還有些距離。他看看回廊上的藤蔓長凳,又抬頭望望鞋子,估摸著自己踩上藤蔓就能夠到鞋子。
季應承的腳才踩上藤蔓,就感覺到藤蔓有些晃動,他連忙伸手扶住回廊上的欄杆。
那欄杆卻是完全往外倒去。
季應承的身子有些不受控製地往回廊外傾斜。眼看著那欄杆已經掉入了回廊下的池塘中,濺起高高的水花。季應承隻感覺自己被人猛地一拉,撲倒在地。
“小承承你幹什麽啊!不就是我帶著小孫女出去逛街,沒帶你嗎。用得著這般尋死覓活?”蘇平安摸摸自己被撞紅的鼻子,沒好氣地說道。
季應承卻是心有餘悸地看著那藤椅和欄杆,如果方才是陌素表妹自己來揀鞋子,肯定已經掉了下去。
“陌素表妹跟小外祖父你在一起,她人呢?”季應承焦急地問道。他感覺到身後有人拖了拖自己的衣服。
回過頭,隻見蘇陌素站在他的身後,眼中滿滿是擔心。
季應承一把抱住蘇陌素:“陌素表妹,你沒事就好了。”
蘇陌素分明看到季應承方才扭到了腳,他額頭還微微滲著汗水,卻是滿心記掛著自己。
蘇陌素安撫地拍拍季應承的肩膀,從懷中取出一個香囊。
她指了指季應承的手,又做了一個很疼的表情,然後將香囊遞給季應承。
季應承聞到香囊裏有淡淡的藥香,他摸摸蘇陌素的頭:“是因為我被蟲咬才去配的藥?跟小外祖父方才是就是出去配藥了對嗎?”
蘇陌素點點頭。雖然上次她與季應承一同去李大刀家時,就買了些防蟲咬的藥。但她做了香囊後才發現,那藥還是少了些。正好蘇平安又急切地要帶她去買絲線和綢扇,便將藥也補齊了回來。
見季應承眼中的感動都快溢出來,蘇平安在一旁酸酸地說道:“那藥的錢,可是我出的。”
蘇陌素笑著點點頭,拉著季應承的袖子,指向蘇平安。
“謝謝!”季應承卻是緊緊握住手中的香囊,“陌素表妹,我一定會好好保護你的。”
初八很快到來,整個蘇府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蘇平安難得一見地穿了件火紅的衣服邁進蘇陌素的院中。
“小承承,我們還真沒有默契。”
大抵是因為季應承時常迷路的原因,蘇陌素發現他的大多衣服都以紅色為主。但今日,他卻是穿了一身墨綠的對襟窄袖長衫。
蘇陌素看著兩人燕紅柳綠地站在一起,忍不住笑起來。她做了個飛翔的姿勢,圍著兩人轉了一圈,又雙手做成花的模樣,捧著自己的小臉。
“小孫女,你是說我們像兩隻花蝴蝶圍著你這朵嬌花呢?”蘇平安假作惱怒地看著蘇陌素。
蘇陌素毫無畏色地連連點頭。
“哼哼,你還是跟叔祖父我一起做花蝴蝶吧。”蘇平安打開蘇陌素房中的櫃子,準備給她挑一件同樣豔麗的紅裙子。
季應承亦走了過來:“墨綠穩重。陌素表妹還是跟我穿同色係的比較好。我們可是兄妹。”
“我們還是祖孫呢!”蘇平安不甘示弱地頂回去。
下一刻,兩人卻是沉默下來。
雖然知道蘇陌素院中沒有仆從服侍,但她畢竟是京城蘇家的二小姐。但這櫃子裏,卻是根本沒有紅色,也沒有墨綠色的衣服。
蘇陌素的衣服,比他們兩個男子的都要少。
“小孫女你怎麽什麽都不和叔祖父說啊。”蘇平安嘟囔道。話才說出口,就感覺到身旁的季應承目光不善。
好吧。小孫女不能說話。
蘇平安追了出去,拉住蘇陌素。他無視季應承的怒視,彎腰摸了摸蘇陌素的頭:“小孫女,叔祖父是騙你的。你不會一輩子是個啞巴。現在不讓你說話,是為了你好。”
蘇陌素點點頭,無聲地回答:“我知道。”
蘇平安頓時有種挫敗感:“你是說你知道我騙你的,還是知道我為你好啊?”
蘇陌素回以他一個明媚的笑容:“都知道。”
蘇平安頓時更挫敗了。
蘇陌素清楚記得,自己那日跪在蘇老夫人麵前的情景。那香案之上寫的是《往生咒》。無論是不是真的會啞一輩子,喝下那碗藥遠遠比留在那兒要好。
沒有人比蘇陌素更能感受,活著是多麽美好。
她已經死過一次了。這輩子,無論如何,她都會好好地活著,快樂地活著,還有肆意地活著。
蘇老夫人穿了一件深緋色的提花緞褙子,額間戴了個同色的抹額。她身上並未帶其他飾物,隻有抹額中央那一顆瑪瑙微做點綴。
蘇追月、蘇清淺、蘇閉月正上前行禮:“追月(清淺、閉月)祝老祖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三人手中一人捧上一個錦盒。
王媽媽和劉媽媽依次將錦盒接過,打開給蘇老夫人過目,再放入眾壽禮之中。
蘇追月選的是一座白玉觀音像。那觀音像比蘇陌素在蘇老夫人處曾看到的還要寶相莊嚴。
蘇清淺送上的是一顆晶瑩剔透的翡翠壽桃。壽桃靜躺在盒中,也難掩其奪目光芒。
蘇閉月的壽禮是一串精致的佛珠。那佛珠表麵看上去,似乎並不如蘇追月和蘇清淺的禮物貴重。但蘇陌素看得分明,那每一顆佛珠之上,都刻著蓮花圖案。
顯然,蘇閉月確實更加了解老祖宗的喜好。
蘇陌素沒有錯過蘇老夫人眼中那一抹讚賞。
季應承輕咳一聲,領著蘇陌素一齊上前跟老祖宗磕頭請安:“應承(陌素)祝老祖宗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如鬆柏之茂,無不爾或承。”
蘇老夫人點頭示意王媽媽和劉媽媽接過季應承和蘇陌素手中的賀禮。
看到蘇陌素的賀禮是一本經書時,蘇閉月眼中閃過一絲譏諷。
“老祖宗,四妹妹送上的這本經書肯定是珍貴非凡,不若讓王媽媽打開給我們看看。想來定是有其過人之處的。”
蘇陌素上前一步,擺擺手,做了一個手寫的姿勢。
“陌素表妹說,這經書並不貴重,隻是她親手抄寫的。”季應承忙替蘇陌素解釋道。
蘇閉月卻是打定了主意,無論蘇陌素字跡如何,都要拿出來好好嘲諷一番。一個八歲就被父親舍棄的庶女,能有多少學識?
蘇閉月熱切地握住蘇陌素的手,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四妹妹就別謙虛了。就讓姐姐們開開眼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