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畫和冬花就先退下了。”
聽懂了自家姑爺暗示的知畫,迅速地拉住身邊的小丫鬟冬花行了個禮,走出了房間。
蘇陌素夜裏本就沒有留丫鬟守夜的習慣,故也沒有留知畫二人。
不過知畫和那小丫鬟一出去,如今房中就隻剩下蘇陌素和花清越兩人了。
蘇陌素有些尷尬,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想了好幾個開口的引子,都覺得並不合適,便索性停了心思,靜待花清越先開口。
偏偏花清越似乎也沒有開口的意思一般。他坐在蘇陌素對麵,一塊一塊地吃著那碟子裏的糕點。
蘇陌素忍不住望過去。
花清越此處終於開口了,隻是內容卻與今日發生的事情似乎都沒有關係。他將手中咬了一半的糕點遞到蘇陌素麵前,問她:“你吃點嗎?”
蘇陌素略微有些嫌棄地把對方的手推回去,問道:“這糕點就這樣好吃?”
她心中有些腹排:你花府吃食比我蘇府要注重得多。平日在自己府上也沒見過花清越你這般喜愛一樣吃食,如今這是蘇府的丫鬟做的對上胃口了?
花清越笑著又咬了一口糕點,答道:“果腹而已。”
蘇陌素原是想再往那小丫鬟身上問的,畢竟花清越先前拿糕點喂給她吃的行為,可以視同為替對方說話。
可花清越這個解釋一出口,蘇陌素就有些不好意思再提心中那問題了。
每夜辛苦到醜時,今日雖結束得略早一些,可因為等自己,也已經到了醜時。他一個七尺男兒,有些腹餓實屬正常。
且不說這次,花清越夜夜辛苦,為的也是自己的叔祖父。
這一番心思下來,蘇陌素便心中有些愧疚了。隻覺得自己因為花清越開口替小丫鬟求情便淡淡不快實在是不應該。
她有心繞開話題,卻沒有想到花清越自己主動提及了此事。
將手中的糕點完全咽下後,花清越開口問道:“今日可有些奇怪,我為何會替那丫鬟求情?”
蘇陌素心中確實想過這個問題,她也不想強作掩飾,便點了點頭。
花清越抬起手輕捏了下蘇陌素的臉,答道:“你永遠是那般心思澄淨,不會懷疑人。”
蘇陌素被花清越這突然的親密動作有些驚道,她的臉迅速燙了起來。因為立刻低著頭去摸臉的緣故,蘇陌素就沒有回答花清越這個話。
花清越倒也不在乎蘇陌素的回答,直接同她解釋道:“今日我從曾祖母房中出來後,便遇上了知畫。也是知畫領著我來你房中休息了小會。”
“知畫和小丫鬟雖然都沒有在我麵前提及你今日的作為。但僅僅是聽她二人聊天,我便已經猜到,你繼母今日的種種,必然都有你的手筆。”
“這小丫鬟原本就是你收買的人之一。且她不僅是收了你錢的人,更是真正替你做了事的人。對於這種人,要麽隻能是親信,要麽隻能是死人。”
蘇陌素聽到這裏,忍不住抬起頭看向花清越。她眼神中有十分明顯的詫異和不敢置信。
這是要滅口的意思?
花清越卻是勾起嘴角輕笑起來:“我知道你下不了這狠心。所以,我才勸你將小丫鬟留在自己身邊。總歸人待在自己眼皮底下,比送到敵人麵前要好。”
蘇陌素微微皺眉,問花清越:“你是覺得那丫鬟會把我的事和盤托出?她一個下人,有什麽值得可信的?”
“她的話固然是不可信。可是對於想要你敗的人來說,她說的所有不利於你的話,都足以作為對付你的兵器。不是嗎?”花清越若有所指的望了眼門外。
蘇陌素確實不能否認這個說法。她如今在這家中,友好和睦的對象不多。真正會無條件相信她的,除了姨娘柳氏,恐怕就隻有蘇老夫人了。可柳姨娘的地位擺在那,蘇老夫人的年紀擺在那兒,兩人都不一定真正護到她。
蘇陌素歎了口氣,認道:“所以你是想讓我將那丫鬟一直抓在手裏。要麽拉攏她,要麽就狠心除去她。”
“孺子可教也。”花清越讚賞地望向蘇陌素,他笑著說道,“如此解釋,夫人可還滿意,可是不惱我了?”
蘇陌素瞧著麵前這人笑意滿滿的模樣,心中卻起了一絲反叛。
她否認的話當即脫口而出:“誰說我惱你了?這小丫鬟雖然是我蘇府的人,但我若是留下她,定就要將她帶去花府。你作為花府的主人,從旁評論兩句是應當的。”
花清越笑意更濃了一些,他目光熠熠地看著蘇陌素,麵上的神情分明是不相信這番說辭。
“在山穀之中時,我就發現過,夫人這雙眼在火光麵前格外靈動。”
蘇陌素沒有想道花清越開口是這樣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她隻得轉過頭,不接腔。
凳子移動的聲音傳來。
蘇陌素將頭轉回來,花清越已經自桌前站了起來。
他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長衫,往床榻那邊走去。
“你……”
蘇陌素想問對方是不是要歇息在這裏,可卻不知道如何說接下來的話。
雖然她與花清越已經約定,待有朝一日是要過著各走各的獨木橋,各走各的陽關道的日子的。
但是莫說曾祖母院子裏收拾出來的客房如今就這一間,單論此時兩人身處的地方是蘇府,不是花府,他們夫妻就是不能分房而睡的。
蘇陌素咬著唇,看看花清越,又看看房中的擺設,心中實在有些猶豫。
她想了想,下定決心抱了床被子,自己去打地鋪。
可蘇陌素還沒有走到床邊,就看到花清越已經抱了床被子折返回來。
隻見花清越將那懷中的被子整齊鋪在地上,然後他自己又席衣而躺。
“睡吧。”花清越說完這一句,就閉上了雙眼。
他根本沒有給蘇陌素再說話的機會。
蘇陌素隻能咽下那句地上冷意重的話,走到自己的床邊。
她床上倒不同於過去做姑娘時候在蘇府。如今花清越明明已經抱走了一床被子,可是床上還是整整齊齊地鋪了一床。
想來是知畫她們重新收拾過了的原因。
蘇陌素有些意外的是,花清越竟替她也把床鋪了一下。
蘇陌素看到打開鋪平的棉被,忍不住轉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花清越。
對方雙眼合著,胸口有節奏的上下起伏著。
他已經睡著了。
睡的真快!
蘇陌素發出兩句這樣的感慨後,便也轉身上了床。
她原本以為自己第一次和花清越單獨這樣床上床下的睡著,會有些尷尬,會難以入眠。
可也許是時辰太晚的緣故,蘇陌素才合上眼,就感覺到自己的困意席卷而來。腦中方才想的那些事情都模糊開來去了。
蘇陌素在花府的時候,本就起得遲。這一次,她夜裏熬得那樣晚,是以白天就醒的更晚了。
因為花清越上朝前專程交代過知畫不要來吵醒蘇陌素,所以她便一直沉沉地睡到了日上中天。
而在蘇陌素的睡夢中,正院那邊已經鬧得不可開交。
“老爺!您得為我做主啊!”蘇瑞文本就是滿懷怒氣的來到小王氏的房間,還沒進門,就已經聽見小王氏在房間裏的哭喊聲了,不由得更加麵色鐵青起來。
“你還有臉說!”蘇瑞文何時動過如此大的氣,長袖一甩,生生帶出了一股冷冽的風。
他站在門口,就那樣敞著正門,這冬日的風吹的極烈,立刻就卷進了內室裏。
小王氏那尚未來得及懲戒的奶娘李媽媽,因為才犯過錯,心裏虛著,一直是讓人扶著守在小王氏床邊的。
如今見蘇瑞文一臉鐵青站在門口,她為了表明對小王氏的衷心,顧不得自己已經不能行走,直接從凳子上摔了下來。
李氏匍匐在地,磕頭泣道:“老爺息怒老爺息怒!求求老爺您關上門吧,這寒風太大,夫人現在是小月子,受不得這風啊!求您饒了她,求您放她一條活路啊!”
蘇瑞文幾乎被這老奶娘的話氣個半死,抬腳便是將奶娘踢到了一邊去,不過人卻是進了屋子,一邊跪著瑟瑟發抖的小丫鬟們連忙匍匐著將門關好。
“我饒了她?我放她活路?”蘇瑞文已經氣的走了音,滿腔的怒火此時終於找到了一個發泄口:“你們主仆聯手耍我是不是很有成就感?啊?孩子……一個早就沒了的孩子,居然一直騙我說,孩子好好的!你們這是用腹中的骨肉來做陰謀詭計的籌碼嗎!”
“老爺!”小王氏淒厲的哭喊聲再次從內室傳來,貼身丫鬟連連阻攔她不能下地,小王氏卻是瘋了一般的從內室衝了出來,披頭散發,臉白無血,眼底青黑一片,總是得體妝容的麵龐此時看起來卻恍若女鬼。
“老爺!我所有的希望和寄托,都在老爺和我們的孩兒身上!您不清楚,我比您還要期待我們孩兒的降生嗎!我怎麽可能……”小王氏跪倒在地,兩行淚已經順著消瘦的臉頰流下,更顯淒涼。此刻她語不成句,渾身抖若篩糠,奶娘連忙戰戰巍巍的去扶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