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玖步步逼近蘇陌素,臉上是壓不下的得意:“今日這場婚事,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心甘情願的。當日你躲過了我的算計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連婚姻也被其他人左右了?”
“蘇陌素,我告訴你,庶女就是庶女。這一輩子,你都注定要低我一等!”蘇蔓玖的整個身子都幾乎要壓到蘇陌素的身上。
她今日的妝容極豔,雖然裙裳配色依舊極為淺淡,可整個人站在蘇陌素麵前,就是要奪去她的光彩。
蘇陌素抬起手,將蘇蔓玖的身子往後一推:“大姐姐的教誨,陌素記住了。”
蘇蔓玖沒有想到蘇陌素這樣快就偃旗息鼓,見不到對方惱怒的模樣,她心中十分地失望:“蘇陌素,你不要以為你嫁了出去,就能安安穩穩。我想讓你不順心,你就會不順心。”
蘇陌素坐回銅鏡前,她打開自己的妝匣,將裏麵的簪子一字排開,一一在頭上試戴。
仿佛沒有聽見蘇蔓玖說話一般。
“你聽不到,遲早會看到的!”蘇蔓玖本是來氣蘇陌素的,可卻沒有想到對方的氣焰消得這樣快。她所有的力氣好像都落在了一堆棉花之上,讓她無從排解。
蘇陌素透過銅鏡,將蘇蔓玖的神色收入眼底。可她麵上神情卻依然沒有什麽變化。
打開胭脂盒,蘇陌素十分認真地嗅了一嗅這新胭脂的香味。她用手指點起一些桃紅色的脂粉,頗為專注地將脂粉搓開了細看。
“哼!”蘇蔓玖自然察覺到了蘇陌素的冷淡之意,她哼了一聲,便轉身出門。
自銅鏡中望去,蘇蔓玖打開門,已然走了出去。
蘇陌素放下脂粉盒,用帕子將手指上的紅痕擦去。
蘇蔓玖想讓自己不順心?無非就是再來一次一箭雙雕罷了。如今小王氏的囂張獨斷已是人盡皆知了,若是在她出閣這日,小王氏再摔上一跤。一則徹底滅了小王氏的希望,二則也讓蘇陌素被記恨上。
就像蘇蔓玖方才說的,明知道最先對自己下手的是人蘇蔓玖,可是蘇陌素恨小王氏嗎?
答案是肯定的。
同樣,如果小王氏出了什麽端倪,即使明知道不可能是她蘇陌素幹的,可就因著今日是她的大喜之日,恐怕也要被小王氏記恨上吧。
自己如今已經走到了這個樣子,小王氏也好、父親也罷,恨與不恨自己,還有什麽差別嗎?
紅色的蓋頭遮住了視線,蘇陌素被知畫扶著走出門。
耳邊的喜樂聲響起,蘇陌素隻感覺到身邊的知畫頓了一頓。
“素丫頭來了。”
是曾祖母的聲音。
蒼老的皮膚從蘇陌素的手背上摩挲過去,她聽到老人不住地念叨:“要越過越好,要越過越好。”
蘇陌素點點頭,跪下身,朝蘇老夫人拜了拜。
她轉過頭,往旁邊也要拜下去的時候,被人扶住了。
“夫人身子不適,老爺過去了。”是王媽媽的聲音。
王媽媽看一眼在抹淚的蘇老夫人,補充道:“方才才過去的。老爺本也是呆在這兒的。”
蘇陌素繼續跪正身子,再次朝向蘇老夫人。
父親和小王氏不在,她說話便也坦然一些了:“曾祖母,陌素一拜,拜謝您這些年的躬親撫養之恩。”
蘇老夫人擦著眼角去扶蘇陌素:“曾祖母隻盼你過得好,你快起來。”
蘇陌素卻輕輕握住老人的手,將她推回去。自己再次拜了拜:“陌素二拜,是與曾祖母拜別。此去之後,陌素為他家婦,不能日日侍孝於曾祖母身邊,隻盼曾祖母喜樂安康。”
王媽媽和劉媽媽扶著蘇老夫人,她們也在擦眼角。
麵前這個蘇小姐,是八歲開始就養在她們身邊的啊。原以為回到京城,自家老夫人親自教養出來的小姐,定是備受二老爺恩寵的,卻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境況。
蘇陌素最後一次行的是大禮:“陌素最後一拜是拜送曾祖母。希望曾祖母能早日回平城,不理京城紛擾。”
蘇陌素的話一出口,就是知畫都麵有詫異。她忙看一遍周遭,幸虧從小姐跪拜老夫人開始,廳中就隻留了自己和兩位媽媽。
蘇老夫人卻是聽出了蘇陌素的意思。
她再次走向蘇陌素,親自把她扶起來:“曾祖母都明白的。丫頭,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吧。曾祖母原就隻有一個想法,可如今這個想法我也不強加在你身上了。”
“散,一個人就可以做到。撐,卻不是你一個人就能做好的。”蘇老夫人歎了口氣,鬆開蘇陌素的雙手,“送二小姐出門。”
前世,她同樣是鳳冠霞帔,卻是丫鬟、婆子簇擁。雖然沒有曾祖母在堂前,但父親和繼母都端坐在廳中,滿是淚水地不舍自己。
今生,知畫扶著她,便一步步走出了門。
這一點與前世一般。她前世沒有嫡出的兄弟,也沒有庶出的。堂表兄弟皆在平城,並沒有過來。可今生,她其實是有庶弟的。堂兄弟也在身邊。
“且慢!”
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蘇陌素不敢置信地掀起蓋頭。
隻見門口一個身著戎裝的男子闊步走了進來。
他拜倒在蘇老夫人麵前:“曾外祖母,應承回來了。今日是妹妹出嫁,理應由兄弟背出門去。請曾外祖母允許應承送妹妹出門。”
蘇陌素的目光隨著季應承進門而移動。記憶中那個永遠顏色鮮豔、永遠不認識路的白麵少年已經飛速地成長起來。陽光下,他的膚色不再白淨,那細長的眉眼處甚至有了一道明顯的刀痕。
他全身都是戎裝,靴子上還有泥土,顯然是急匆匆趕來。
“好,好,好!”蘇老夫人連著拍了季應承的肩膀幾下,激動地吩咐王媽媽和劉媽媽,“還不給表少爺換衣服!”
“是!”王媽媽擦一下眼角,欣喜地跑出門去。
還是有人心疼素小姐的。
知畫的眼淚一下就流了出來。
小姐,最疼你的那個人回來了。
她握著蘇陌素的手有些顫抖。
蘇陌素望著麵前那張熟悉卻又不熟悉的麵容,心中也是萬千起伏。
她的千言萬語最後隻能化作一句:“承表哥,你回來了。”
季應承上前一步,望著麵前鳳冠霞帔的小表妹:“是,我回來了。”
她的麵容已與八年前有許多不同。
她的膚色看上去就如同邊關的姑娘一樣蠟黃。
可這些又有什麽關係呢?
她依然是自己最心疼的小表妹啊!
季應承抬起雙手,替蘇陌素把蓋頭輕輕放下:“小表妹,表哥會保護你的。”
紅蓋頭下的蘇陌素眼淚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滾落下來。
前世今生,她失去了一個最疼愛自己的親人,卻得到了兩個最疼愛自己的親人。
“新娘子出門咯!”
送嫁的聲音響起,蘇陌素感覺到自己被背在了背上。她甚至能聞到季應承身上淡淡的血腥氣味。
表哥,他受傷了?
他方才穿著戎裝而來,他是受了懲戒後才趕來嗎?
蘇陌素緊緊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在這樣的時刻哭出聲。
爆竹聲在耳邊喧嘩的響起,可季應承的聲音,她聽得很清楚。
“小表妹,我回來了,我會保護你。”
季應承一步一步地邁向那個紅色的喜轎,這路,很短暫,但他每一步走得十分穩妥。
因為強離軍營受的三十軍棍傷口還在滲血,可他卻不感覺到疼痛。
還好,趕上了。
如果連小表妹的出嫁她都趕不上,如果就讓他的小表妹這樣一個人孤零零走出門,他受上一百軍棍,也緩解不了心中的痛。
喜轎的簾子被拉起,季應承將蘇陌素穩穩放入轎中,看著喜簾落下,那送嫁的隊伍敲打著離去,他的目光不由得望向旁邊。
“雲端?”
隻是一眼,他就認出了昔日的好友。
季應承大步上前,想要拉住周雲端,卻被圍觀的人們擋住了。將人群撥開,周雲端的身影已經看不到了。
花府那邊,紅綢高懸,府裏的仆從拿著各種貼著喜字的物件來來回回,一片喜氣洋洋。
而正廳之中,卻並不是這樣的氣氛。
一身白底雲紋長衫的魏泓涵立在廳中。他臉上並沒有常掛著的笑容,反而是帶著一些沉思望向麵前的花清越。
“清越,今日之事委屈你了。”
花清越搖了搖頭,他望向正位的位置:“我隻希望有一天,我父母的牌位能端端正正地擺在這兒。”
魏泓涵上前一步,握住花清越的手:“清越,我承諾你。隻要我有了實力,無論是否登上大寶,都誓要為你李家翻案。”
花清越從魏泓涵手中抽出手來,退後幾步,對他行了個大禮:“清越結草銜環難報四殿下恩情。”
魏泓涵歎了一聲,彎腰親自扶起花清越:“清越,你莫說這樣的話,受你恩惠的人是我。就像今日之事,我甚為愧疚。蘇家二女得了聖旨絕不為妾,我不可能娶她,隻能讓你委屈了。”
花清越轉過頭,望向廳中央高掛的那個大大喜字:“為四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清越心甘情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