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了,活不起來,宋全躺在床上,已經有一個多月。
這一個多月來,他一句話都沒有說。
目光呆滯,望著天花板。
他的眼睛,自睜開之後,沒有閉上過。
田叔在他床旁的一張凳上坐著,也是經常歎氣,他能做的,隻有這些日常瑣事,他盡力了。
“宋叔。”
驀然,一個語氣帶著關心的聲音,在這個屋子中響起,落入宋全的耳中,他依舊沒有反應。
田叔立即站了起來,看著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身後的少年人,怔了一下之後,便是有些激動,先是躬身一拜,道:“阿田見過方大師。”
自從葉雲拜了陳方為師之後,他來到這裏,就跟著其他人,稱呼陳方為方大師。
陳方點點頭,來到宋全身旁,輕輕抓過他的手腕,神識順入其內,掃視片刻後,他緩緩鬆開手掌,掐出一道法訣,按入宋全的額頭中。
宋全身體一顫,隻覺一股涼意襲入大腦,而後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滑落而下,顫聲道:“大少爺……”
陳方微微一笑,輕聲安慰道:“宋叔,好好養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好、好不起來了,阿圓死了,想姨死了,老六老七也死了,老爺……也死了,都死了……”
他的聲音,透著一股無盡的悲和絕望,淚水不斷滑落,無法止住。
陳方深吸了口氣,輕聲道:“宋叔,我爹沒有死。”
宋全喃喃道:“他死了,我親眼所見……”
陳方手腕一晃,一顆小指頭大小的血色珠子,出現在手中,散發出微弱的光暈,道:“宋叔,這是引魂珠,隻要它還散發光芒,就說明我爹還在。如今光芒微弱,說明我爹不在這方圓千裏之內,但卻是可以說明,他真的活著。”
宋全沒有反應,他覺得陳方騙他。
陳方收起珠子,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繼續道:“宋叔,你是我陳家的二把手,我爹不在,這個家,還需你來守。隻要我爹尚在,這個家,就還在。總有一日,我會將我爹帶回來,我希望那會,還能看到一個,好好的陳家。陳府,依舊是陳府。”
說完,他站起身,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在這皇宮深處的一個密室之內,一個年齡與陳方相仿的少年,與之不同的是,這個少年的皮膚白皙,長相極為俊美,更多了一股陰柔的氣質。
此時,少年的體內,都是烏黑的毒氣,到處翻滾衝擊著。少年的那白皙的臉龐,也因此變得有些烏黑,急忙雙手快速掐訣,欲壓製住那龐大凶猛的毒氣。
“噗!”
片刻,他噴出一口鮮血,呈烏黑之色。
臉上的烏黑,略有減少。
這段時間,他按著陳方給他的方法修煉,效果十分顯著,此時他的修為,已經從煉體四重,提升至煉體九重,進展可謂神速。
但自從陳府之人,全部被屠殺殆盡之後,他因為自責,開始沒日沒夜沒有底線的修煉,導致這毒氣,再一次爆發。
忽的,他麵色一喜,閃身出了密室。
密室外邊。
“見過師尊。”葉雲直接跪地,拜了三拜。
“起來吧。”陳方稍稍點頭。
葉雲沒有起身,聲音哽咽道:“師尊,徒兒,沒用。”
陳方略感欣慰,剛欲說話,卻發覺不對勁,伸手按在他的肩上,神識侵入進去,眉頭微微一皺。
當下拎著他,閃身進了密室。
“師尊……”葉雲知道他想做什麽,自責道。
“抱元守一!”
陳方低喝一聲,雙手急速掐訣,一排排銀針浮現而出,飛射入葉雲的體內。
葉雲當即閉上雙目,靜心凝神。
片刻之後,所有銀針飛出,都是化作烏黑之色,在空中化作飛灰。
緊接著,陳方雙手齊出,劍指疾點,將那些毒氣,全部趕入腹部上的,那個金紅色符印之內。
此時的那個符印,已經破開了一個大口,這是葉雲修煉太過焦躁造成的。
做完這些,陳方掐出一道法訣,咬破舌尖,噴出一小口精血,落於指尖之上,頓時金紅之光微微閃爍,指尖點在葉雲的腹部上,劃了起來。
所過之處,一道金紅的光線浮現,連接那破損的金紅色符印,而後整個符印似有呼應,也是閃出一陣光芒。
陳方指尖輕輕一點,緩緩收回。
符印上的光芒消逝不見,再看之時,那符印已經完整。
葉雲自然能夠感覺到,他睜開眼睛,翻爬起身,恭聲道:“多謝師尊。”
陳方看著他那有些愧疚的臉龐,知道是怎麽回事,輕歎了口氣,道:“小雲,修煉之路漫漫,務必戒驕戒躁。”
葉雲抬起頭,帶著哭腔道:“可是師尊……”
陳方知道他想說什麽,輕拍了拍他的腦袋,打斷道:“記住我的話,心不定,走不遠。”
話罷,陳方大步離開,“好好修煉,過幾天,師尊給你送個大禮。”
接下來,陳方找到百裏冷荷、侯安等人,一一見了一麵,而後,來到那皇城之外的,一處山林。
此處被開辟出來,大樹都被砍掉,立著一個個的木碑。
每一個木碑上的名字,第一個字,統一的,都是“陳”。
他們,都是陳府之人。
包括那些悍不畏死的守衛,他們甘願改姓陳,隻為死。
因為隻有死,才可以捍衛陳府的尊嚴。
錢正、百裏冷荷、侯安,就連師俊風,淩夢兒等人,也跟著來了。
還有,陳方的兩個死黨,左小勝和豐浩。
在他們知道這裏發生的事之後,便是來到皇宮,一直幫前幫後,等陳方回來。
陳方看著眼前這些族人的木碑,片刻之後,他單手一揮,十六件元器浮現而出,一件漂浮於正上空,十五件有序分落四周。
這些元器的品階都不高,最高也就在凡階六品,是他從錢正那裏取來的。
眾人不明他要做什麽,但錢正知道,他招呼那些人,往後退開兩百米。
陳方飛躍上空,掐訣之下,“轟”的一聲,驚天巨響,在長空回蕩。
待得煙塵散去,一個方圓百來米大的巨坑,浮現而出。
陳方淡淡地看著這一幕,揮手間一個青銅鼎浮現而出,急劇變大,最後,成百來米大小,與下方的巨坑相當。
陳方縱身而上,雙手抓住巨鼎,猛力一掀,巨鼎傾倒間,鮮血的液體傾瀉而下,落入巨坑之內,幾乎填滿。
一股濃鬱的血腥之氣,向著四周彌漫。
周圍之人,聞到這股氣味,都是臉色微微一變。
淩夢兒的父親淩慶也在這裏,率先開口問道:“那鮮紅色的液體是什麽?怎麽血腥味這麽重?”
所有人都是看向錢正。
錢正看著這一幕,也是不禁深吸了口氣,道:“那是血。”
他沒有見到陳方,抽取陰陽山上萬人的鮮血的一幕,當時雖說看到陰陽山之人的屍體幹枯,心中便是有所猜測,但此時親眼所見,還是不免有些難以接受。
他這輩子,哪裏殺過那麽多人。
陳方炸血刀宮在天焚國的分部那會,雖說人數也高達上萬,但因為是一下全部炸光,連灰都不剩,錢正心頭雖說有些震駭,但還是能夠接受。
聞言,淩慶一怔,下意識道:“血?什麽血?”
錢正雙目複雜,道:“陰陽山,上萬人的血。”
什麽?!
所有人聞言,都是身軀一震,心頭驚駭萬分,臉上布滿難以置信之色。
陰陽山,上萬人……
他們根本不可想象,不敢相信。
但那一大個血池擺在那裏,還有空氣中的血腥之味,還有錢正臉上複雜的神色,卻無一不在告訴著他們,那是真的!
那真的是血,是上萬人的血!
那意味著,陰陽山死了上萬人!
更意味著,陳方,滅了那白發老者,滅了陰陽山!
一時間,所有人驚駭間,卻是心頭想法各異。
師俊風看著陳方的背影,露出深深地忌憚,忽的,卻是心頭再次一震!
“天、天元境三品……”
師俊風低聲喃喃,心頭不自覺間,生出一絲懊悔和驚懼,當初他多處跟陳方作對,甚至是刁難。
當初的陳方,在他眼中,不過是一個天賦不錯,比較會蹦躂的少年。
他認為,少年終究是少年,天賦再強,再會蹦躂,也終究隻是在同輩中稱雄稱霸。
在他這個天元境的強者麵前,不過是一隻螻蟻。
但如今,他卻是發現,自己錯了,錯得很徹底!
那個曾經在他眼中是隻螻蟻的少年,短短幾個月的時間,修為已經與他比肩。在戰力上,已經遠遠超過於他!
方才那個大陣的爆破的威力,他自知無法抵擋,一百個一千個自己都無法抵擋!
在其身上隱隱散發出的氣息,渾厚和淩厲,他自知無法匹敵。
一時間,他心頭苦澀不已。
百裏冷荷、許清、淩夢兒幾人,都是看著陳方,美眸中露出疼惜之色。
她們可以感受那,那個略顯消瘦的年少身影,背負著無盡的仇恨;那沒有絲毫表情的臉龐,蘊含著無窮的悲。
她們的心,也跟著微微疼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