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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舂陵起兵,開始反莽的戰鬥

  鄧禹回到家鄉後,閉門不出,繼續苦讀。他知道,在亂世之中,求取功名的出路已經非常渺茫了。鄧禹開始深研兵法謀略一類的典籍,希望在亂世之中能夠得遇明主,施展一身的所學。這時的他還沒有想到,自己的好友劉秀,已經開始了反莽的戰鬥,不久之後,他們就能重逢了。

  當時,農民起義在各地接連不斷地發生。地皇三年(22年),綠林軍開始出山作戰。一支由王常、成丹等率領,西入南郡,稱下江兵。另一支由王匡、王鳳、馬武等統率,北上南陽,稱新市兵。下江、新市兵出山,向外發展,使“南陽騷動”。南陽地方不滿王莽統治的地方豪強,都積極準備利用這個時機,公開起兵反抗。

  在新市兵北上之時,劉秀的哥哥劉縯開始組織南陽的劉氏宗室和地方豪強做好了起兵的準備。他成了南陽地區豪強反抗王莽統治勢力的領導和組織者。在起兵前,劉召集當地的豪強一起商議說:“王莽暴虐,百姓分崩。今枯旱連年,兵革並起。此亦天亡之時,複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也。”劉的這一番議論,實際確定了南陽豪強起兵反莽的最終目的,便是重建漢朝的統治。他們的起義剛開始發動,政治目的便是明確的。在確定了他們起兵反抗的宗旨後,劉便“分遣宗客,使鄧晨起新野,光武與李通、李軼起於宛”。他自己親自發動“舂陵子弟,合七八千人,部署賓客。”

  劉秀明白了哥哥劉的意圖後,便同李通、李軼在宛城一帶積極為起義做準備。

  地皇三年(22年)十月,劉秀“與李通從弟軼等起於宛”。這時劉秀剛好28歲。在劉秀和李軼率領賓客返回舂陵時,劉已先於劉秀等人,集合了大軍。

  本來,按照劉秀和李通的謀議,舂陵起兵是要與宛城的武裝起義相呼應的。然而不幸的是,宛城方麵卻出了問題。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原來李通派往長安給父親李守報信的李季在半路上得病死亡,幸虧李守消息靈通,暗中已經知道了這一情況,於是打算逃之夭夭。李守一向與同鄉黃顯相好,當時黃顯官居中郎將。黃顯知此事後,對李守說:“今天門禁嚴,君狀貌非凡,將以此安之,不如詣闕自歸。事既未然,脫可免禍。”李守聽從了黃顯的勸告,立即上書請求自免官職,歸死故鄉。不想奏章未及上報之際,李通等事情暴露,王莽遂將李守關進監獄。這時黃顯出來為李守說情道:“守聞子無狀,不敢逃亡,守義自信,歸命宮闕。臣顯願質守聚東,曉說其子。如遂悖逆,令守北向刎首,以謝大恩。”

  王莽聽了這番話,心裏感到還比較舒服,於是照準了黃的請求。然而正在此時,前隊(即南陽郡)又送來了關於李通起兵謀反的詳細報告。王莽見狀勃然大怒,立即就要殺掉李守。黃顯再次站出來為李守力爭,結果被王莽一並殺死,而李守家在長安者亦被盡殺之。在宛城方麵,李通雖說早就逃脫,但其兄弟、門客64人皆遭殺害。這樣一來,宛城起義的計劃便未能實現。

  由於宛城的變故,舂陵劉氏兄弟就成為無援的孤軍,形勢非常不利。特別是當時舂陵劉氏宗族內部人心不齊。他們雖與新莽朝廷存在著尖銳的矛盾,但真讓他們起來造反,卻也不是那麽輕而易舉的事。劉起事之初,“諸家子弟恐懼,皆亡逃自匿”,並紛紛揚言說:“伯升殺我!”意謂劉起兵造反,是置他們於死地。

  實際上,當時不僅“子弟”如此,就是在一些劉氏長者和親屬裏麵,似也同樣存在著某種對起兵的不理解和相當的不穩定情緒。

  劉為此煩惱卻無對策。劉秀“獨念兄伯升素結輕客,必舉大事,且王莽敗亡已兆,天下方亂,遂與定謀”。他對劉說:“諸家子弟恐懼害怕,皆逃亡自匿。叔父撫育我們,德隆望尊。如能告白叔父,或有轉機。”劉沉吟道:“叔父最疼你,這事交給你去辦。”

  劉秀參拜叔父,長跪泣道:“王莽篡漢,亂我漢製,弄得天下疲憊不堪,百姓無以為生,盜賊蜂起。恢複高祖帝業,就在此時。我與哥哥即日起兵,特來稟報叔父。”劉良大怒道:“你與伯升誌操不同,也去共謀造反。要知道,反叛朝廷是死罪,禍滅九族。混賬,聽著,如不改悔,我去嚴尤將軍那裏告發你們。”劉良捶胸頓足,憤憤地走出了大堂。

  劉秀麵露難色,起身站了一會兒,急忙派劉稷跟隨叔父,觀看動靜。過了半日,劉稷回來說:“叔父沒有出府,在膳房裏進食。”

  晚上,劉秀又去見劉良,劉良在祠堂裏給祖宗上香。他見劉秀若無其事地站著,訓斥道:“白讀經書,毫無禮儀,為何不跪祖宗!”劉秀肅然高聲說:“祖宗創帝業,或封王,或拜侯,我輩不肖,一介草民,沒臉拜祖宗。”劉良一時無語。劉秀乘機問道:“叔父打算什麽時候去嚴將軍那裏?”劉良歎息道:“我能真心壞你們的大事嗎?為宗族著想,詐汝而已。”

  劉秀放低聲音,關切地說:“既然如此,我們明日就要起兵。打起仗來,這裏不會安寧,叔父怎麽辦呢?”劉良無奈地回答說:“大家都去,我也不能坐守。”

  第二天,朝霞滿天,旭日東升。三通鼓響,劉即將登台祭天,宣告起兵,會眾而來的宗室子弟,交頭接耳,聲如鼎沸;東張西望,惴惴不安。

  劉秀陪著劉走過來,他披著絳衣,戴著大冠,全身戎裝,腰佩寶劍,威風凜凜。宗室子弟驚疑道:“文叔謹厚,向來好稼穡。今日這般裝束,莫非蒼天助我劉氏。”校場上頓時肅靜下來,懷有異意的宗室子弟,安心趨集。

  地皇三年(22年)十一月,劉自稱柱天都部,劉秀自稱將軍,率眾起兵,名漢軍。

  劉、劉秀等人在南陽組織了反抗王莽的豪強武裝,可是,他們的勢力並不強大,而還很弱小。《後漢紀·光武帝紀》說:“伯升自發舂陵子……凡得子弟七八千人。”他們的武裝主要是由宗族、賓客組成。因而,劉、劉秀等人要在南陽郡打開局麵,並向外擴展他們的勢力,隻依靠他們自己的武裝是很困難的。這樣,在他們反王莽的起義剛剛開始發動後,就決定采取聯合綠林軍的策略。這時,王鳳等人率領的農民軍,已進抵南陽郡。劉立刻“使宗室劉嘉往誘新市、平林兵與其帥王鳳、陳牧等”。由於在反抗王莽的統治上,農民軍和劉、劉秀等人有著共同的目標,所以王鳳、陳牧等人同意了劉的要求,兩軍很快實現了合作。這樣,劉等人統率的豪強武裝,便同農民軍“合軍而進”,準備西擊長聚,再擊唐子鄉。

  舂陵兵整裝待發,劉老夫人忽然病危。南頓令去世後,劉夫人恪守婦道19年,撫兒育女。眼見兒女大了,能自立了,總算對得起早逝的丈夫。守著長眠地下的丈夫墳墓,老死舂陵,此生足矣。劉老夫人別無所求。舂陵住得好好的,忽然要搬家,眷屬隨軍,一直蒙在鼓裏的劉老夫人,這才知道劉、劉秀兄弟聚宗族子弟造反的事,心神頓時不安寧起來,又聽說宛城李氏一門慘死,驚急交加,舊病複發,挨延半日,便永遠地閉上了那雙慈祥的眼睛。

  劉、劉秀跪在母親的遺體前,悲痛欲絕,淚如雨下。舂陵漢軍,是進是散,七八千子弟兵的目光齊刷刷地望著柱天都部劉。劉身為長子,喪事怎可不哭臨,事親怎可不孝,可初舉大事,第一次與新市兵、平林兵合作,中途變卦,信義何在?他望著弟弟劉秀,不覺躊躇起來。劉秀一抹眼淚道:“大行不顧細節,此去成功,旗開得勝,複興我劉氏祖業,再起高廟,足可告慰九泉下的父母。”劉點頭稱是,責成宗人辦喪事,揮動令旗,率兵出發。

  兵事乍起,馬匹奇缺。自古以來,中原戰馬不如北境西邊遊牧地區的馬強壯善戰。遊牧民族過著逐草而居的生活,飲食以肉類和奶類為主,生活裏缺少糧食和茶葉。漢朝騎兵坐騎的來源,主要靠糧食、茶葉與遊牧部族相交換。由於王莽亂政,匈奴族與新朝關係惡化,戰事不斷,馬匹很少進入中原。民間即便有馬,也都被新軍強征拉走了。

  舂陵起兵,劉秀牽牛而行。這頭大黃牛,腿粗體健,春天播種犁地,秋天拉車載運,為劉秀出過大力。西擊長聚,劉秀騎牛上陣,宗室子弟出言相譏:“黃牛慢騰騰的,還能陷陣衝鋒。文叔留了一手,大概要用黃牛馱財物。”劉秀正色道:“從前黃飛虎騎五色牛,幫助西伯姬昌建立周朝;道家祖師李耳,騎一頭青牛,得道成仙,名載史冊;我上陣衝鋒,騎牛換馬,倘若獲得財物,我分文不取,統統歸你們。”

  戰鼓擂響,義軍呐喊著發起衝鋒。新野尉騎著一匹青驪馬,帶著長聚新軍,擺開陣勢,迎住廝殺。

  新野尉手使長戈,戈挑馬踏,殺死了不少漢兵。他的周圍,倒下一大片屍體。不怕死的漢兵不斷衝上去,又不斷倒下去。

  短兵相接,肉搏慘烈,非死即傷。義軍喊著罵著,遠遠圍著,不敢近前。形勢危急,落在陣中的劉秀,指了指新野尉,手握大刀,掉轉刀柄,用刀背猛捶黃牛。黃牛深得劉秀的喜愛,何時受過這種苦痛,它似乎明白了主人的心意,又好像來了牛脾氣,瞪著血紅的眼睛,發瘋般地衝向新野尉。新野尉是王莽心腹,身經數戰,從來沒見過老牛上陣。驚悸之時,劉秀已經衝過來,舉起大刀,攔腰劈了下去。新野尉哼也沒哼,死屍栽於馬下。劉秀腳蹬牛肋,大刀點地,借著牛前衝的慣力,飛身跳起,利索地飄落到青驪馬的背上。

  新野尉被殺,新軍四散潰逃,漢兵占據了長聚。

  初戰告捷,士氣倍增。乘勝進軍,奪下了唐子鄉。長聚、唐子鄉,為王莽新朝南陽郡的門戶,聚積著大量的軍需財物。漢兵供給有了保障,便可進攻南陽郡府——宛城。宛城距舂陵300餘裏,中間隔著湖陽、棘陽、清陽。扼守住宛城,便有望西擊王莽。漢兵整頓旗鼓,向湖陽進發。

  王莽看到劉、劉秀兄弟起兵的諜報,異常震怒。攝政以來,君臨天下,已經做了17年的皇帝,新朝王姓,不容劉氏覬覦。

  他實在想不通,自天鳳四年(17年)琅琊呂母聚眾殺縣宰、盜賊王匡等嘯集綠林山以來,自己又是派兵進剿,又是親到南郊鑄造威鬥。

  威鬥這東西,是用五色藥石和銅鑄的,長二尺五寸,像北鬥星座,能“壓勝眾兵”。威鬥鑄成了,不僅盜賊沒有被消滅,而且漢室宗族也鬧了起來。他手摸著缺角的傳國玉璽,越想越怒。

  這傳國玉璽,原為秦朝遺物,始皇帝監製。楚漢相爭時,秦王子嬰獻與高祖劉邦。高祖留給子孫,將其作為世代相襲帝位的權力象征。王莽居攝,派人向姑母索取。木已成舟,看錯了人、用錯了人的太皇太後王政君,號啕著取出玉璽,猛地擲到地上。玉璽擲破,缺了一角,王莽用金修補。“我王莽能補玉璽,為什麽就不能補新朝的天下?劉、劉秀兄弟算什麽?玉璽在我手裏。”王莽來了精神,令嚴尤、陳茂率兵10萬,火速進發,令甄阜、梁丘賜出城迎戰,前後夾擊,滅掉劉、劉秀兄弟。他懸出封邑5萬戶、賜金萬斤、位居上公的重賞,求購劉、劉秀兄弟的腦袋。又讓長安各級官署,繪圖其像,標明生日時辰,旦夕放矢,名曰“射魂”。王莽以為這樣布置,便可穩操勝券,穩坐天下。

  在向湖陽進發的路上,猛將劉稷向劉請命道:“湖陽令不知虛實,我詐稱江夏使者,騙開城門,殺掉湖陽尉,活捉湖陽令。”“好,能得湖陽,便是首功一件。”劉稷易服先行,果然馬到成功。漢兵未曾交戰,便進駐了湖陽。

  連戰得勝,繳獲了許多珍寶金銀。新市兵在綠林山,從負江背海的貧瘠地區轉入經濟發達的南陽郡,有生以來,何嚐見過那麽多的財物!就是平林兵,雖說土生土長,但均是貧寒人家出身,又何嚐親手摸過!見錢眼不開,古今能有幾人?更何況大家都是凡夫俗子,窮怕了。揣金子、藏寶器,各拿所好,各飽私囊。每攻下一地,便有一番爭執。名曰均分,但哪裏分得均。

  進駐湖陽後,舂陵漢軍認為湖陽尉是劉氏宗人劉稷所殺,功勞最大,財物理應多分。為奪一箱赤色足金,舂陵宗室子弟兵與新市兵、平林兵打了起來。舂陵子弟兵受過訓練,頗懂武術,赤手相搏,新市兵、平林兵當然不是他們的對手。這惹惱了新市渠帥朱鮪、王匡,他們鼓動平林渠帥陳牧、廖湛,反攻諸劉。朱祐見勢不妙,一溜煙地向劉秀通報。

  劉秀大驚,三步並作兩步,趕到出事地點。他挨個扶起倒地的新市兵、平林兵,好言安慰。然後,來到宗室子弟麵前。朱鮪、王匡、陳牧、廖湛帶著兵器,站在一側,冷眼旁觀劉秀對事情的處理。

  劉秀臉上溫厚謙和的神色不見了,嚴肅的目光冷冷地掃視著宗室子弟。他痛心疾首地大聲質問道:“你們是高祖子孫,王莽篡漢,奪了你們的天下。天下有多少城池,多少金銀珠寶,盡被王莽無端占去。你們怎麽不去爭?你們怎麽不去搶?在這裏與並肩作戰的貧困兄弟相爭奪,你們捫心自問,光彩嗎?對得起祖宗嗎?”

  宗室子弟羞愧難當,低頭無語,不僅放棄了那箱赤色足金,而且拿出各自所收集的財物,悉數送給新市兵、平林兵。

  劉秀的言行,大出新市兵、平林兵將士的意料。他們歡呼雀躍,皆稱劉秀敦厚大度,願以死相隨。朱鮪、王匡、陳牧、廖湛也轉怒為喜,刀劍入鞘,過來與劉秀見禮。

  棘陽守岑彭,隻有不足千人的兵力,經不住漢兵的猛烈衝擊,僅一天的工夫,城頭就插上了漢軍的旗幟。

  連續作戰,兵馬疲勞,特別是相隨在主力部隊後的老幼眷屬。劉和諸位渠帥計議,在棘陽暫作修整,養精蓄銳,擬取宛城。

  棘陽城門大開,城內又添生力軍。鄧晨帶著妻女與所募的兵卒,前來與劉、劉秀兄弟相會。因去舂陵議兵、未能歸家而逃過宛城大難的李軼,也帶著百名壯士來到柱天都部府。

  劉決定全力以赴,傾營而出。大隊在前,眷屬在後。漢兵高擎旌旗,精神抖擻地向宛城急進。

  地皇三年(22年)的十二月,雖近歲末,但通衢驛道上。依然行進著幾支大軍。

  通往宛城的驛道,漢兵懷著必勝的信念,向前進發。

  通往棘陽的驛道,前隊大夫、南陽太守甄阜、屬正梁丘賜催發10萬兵馬,押運著輜重糧草,離開宛城,撲向棘陽。

  通往南陽的驛道,納言將軍嚴尤、宗秩將軍陳茂,帶著10萬新軍,匆匆地趕著路。

  短兵相接的首先是義軍與地方新軍。一方連日獲勝,免不了滋長輕敵的情緒;一方兵多將廣,勢在成功。雙方相向而行,彼此間的距離在縮短。

  進入清陽縣境,到了小長安,漢兵與新軍猝然相遇。新軍燕翅般地擺開大陣,刀戟林立。有朝廷大軍做靠山的甄阜,有恃無恐。他端坐馬上,鞭指劉,大罵道:“叛賊,害得本官嚴冬奔波,過不好大年。快下馬受縛,免你一死。”劉馬上橫槊,回擊道:“甄阜,你官為太守,漢朝選拔的孝廉,不思報答國恩,卻做王莽鷹犬,助紂為虐,殺人滅族,連嬰兒都不肯放過。千刀萬剮,也抵不了你的罪。”

  甄阜大怒,揮軍掩殺,新軍擂鼓助威,騎兵衝出大陣。劉令弓箭手結陣,萬弩齊發,箭如雨下。利箭穿透咽喉,射中馬腹,人仰馬翻,騎兵無法衝過來。甄阜揮旗,騎兵閃開,手握盾牌的步兵衝出大陣。雙方接戰,殺得難分難解。

  酣戰之際,天降大霧。濃濃的白霧,罩住兩軍,咫尺難辨人麵。甄阜催動騎兵,趁勢追殺,義軍徒步,支撐不住,返身潰散。劉被敗軍裹挾著,勒不住馬,隻好敗退。後麵的眷屬禁不住衝擊,老幼哭嚎,各自逃命。

  兵敗如山倒,義軍潰不成陣。劉秀騎著青驪馬,策馬狂奔,荒不擇路。正行走間,驀見伯姬摔倒路旁。劉秀彎腰,急忙伸出右手,拽起伯姬,並騎奔逃。

  霧漸漸地散了,幾步之外,人影依稀可辨。劉秀與伯姬行不到幾裏,又與二姐劉元相遇。劉元發髻散亂,扯著啼哭的女兒,氣喘籲籲地挪動著沉重的腳步,神情狼狽。“二姐,快上馬。”劉元瞧見弟弟與妹妹共騎一匹馬,馬上如何還能再加人?斷然拒絕道:“你們快走,不要顧我。”劉秀勒住韁繩,打算與姐姐一同奔逃。喊殺聲由遠及近,震天動地,追兵眼看著就要驅殺過來。劉元撿起木棍,猛捶馬的臀部。青驪馬負痛向前竄去,劉秀隻得鬆韁急奔。

  劉退保棘陽,收集殘兵,人數減至一大半,輜重盡失,損失慘重。

  劉秀向劉述及劉元、劉仲以及嬸母、甥女陷入敵陣的事,聲淚俱下地說:“完了,完了,他們恐怕難以生還。”手足情深,宗族義重,劉禁不住涕淚橫流。

  新市兵的渠帥王匡、王鳳、朱鮪,平林兵的渠帥陳牧、廖湛相繼奔進棘陽,入見劉,滿麵驚慌道:“甄阜、梁丘賜大兵壓來,我等寡不敵眾,弱不勝強。小小棘陽,難以抵禦。趁著新軍還沒有圍上來,棄城先走,可保全性命。”倘若兩支義軍撤走,舂陵漢兵必將一敗塗地,徹底毀滅。劉擦去眼淚,勸解道:“勝敗乃兵家常事,諸位少安毋躁,容我兄弟計議。”劉秀也說:“大家請到營寨安歇,過了一時片刻,必有良策。”

  甄阜、梁丘賜打了勝仗,留輜重於藍鄉,引精兵9萬,南渡黃淳,屯兵泚水,斷橋塞路,以表示定要消滅漢軍的決心。

  劉、劉秀商量著對付新軍之計,苦無兵力,苦無外援。棘陽守不住,又無退處。惶惑猶豫時,一人一騎直衝過來。來人翻身下馬,朗聲道:“下江兵已到宜秋,何不前去求援?”劉秀一見來人,急步前迎:“李兄,想煞小弟了,一向可好?李兄來了,棘陽可保,大仇可報。”劉秀興奮地拉著來人,向劉介紹道:“這就是宛城的李通,李軼的族兄。”

  劉起身讓座,寒暄幾句,馬上轉入正題。劉說:“李氏宗族遭難,實由我起。此仇不報,忝為世人。但不知李兄流落何處?怎與下江兵相識?”李通說:“未曾起事,家屬先亡。甄阜、梁丘賜、新朝王莽與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通亡命在外,奔走四方,聞聽下江兵渠帥王常有賢名,特去投奔。”

  王常,字顏卿,潁川舞陽人,為弟報仇,起兵綠林山,後與成丹、張卬西入南郡藍口,號下江兵。雖被嚴尤、陳茂擊破,但王常收散卒入蔞溪,攻永陽,進隨州,軍威複振。引軍與荊州牧在上唐決戰,大破荊州牧,遂移師北上,到了宜秋。李通建議道:“困守棘陽,無異坐以待斃。眾人拾柴火焰高,請會下江兵,才能殺甄阜、破嚴尤。”

  於是,劉便同劉秀、李通趕往下江兵的駐地,聲稱:“願見下江一賢將,議大事。”當時下江兵首領成丹、張卬等共同推舉王常出麵與舂陵兵代表進行會晤。

  王常雖為農民軍的一位首領,但頭腦中皇權主義思想比較濃厚,總盼能夠輔佐所謂的“真主”,成就一番事業。舂陵劉氏兄弟及李通與王常相見之後,遂向對方展開遊說,“曉說以合從(縱)之利”,即大講雙方實現聯合的好處。誰料,這席“遊說”的話,不僅沒有引起王常的反感,相反倒使他得以大徹大悟。他頗為感慨地說道:“王莽篡弑,殘虐天下,百姓思漢,故豪傑並起。今劉氏複興,即真主也。誠思出身為用,輔成大功。”劉聽罷這話,心裏暗自高興,於是向王常表示:“如事成,豈敢獨饗之哉!”意思是說,將來取得江山,要與打天下的各位英雄豪傑共享榮華富貴。這樣,雙方談得十分融洽,劉氏兄弟與王常“深相結而去”。

  當王常把他同舂陵兵會談的結果向成丹、張卬等下江兵首領匯報後,不料卻遭到這些人的反對。“丹、卬負其眾,皆曰:‘大丈夫既起,當各自為主,何故受人製乎?’”顯而易見,在與舂陵兵合作的問題上,下江兵內部出現了兩種不同的主張。不過,由於王常在下江兵中享有較高的威望,所以當他把自己的那一套理由向“將帥”們廣泛宣傳之後,果真還起了作用。據《後漢書·王常傳》記載,其經過是這樣的:

  (王常)乃稍曉說其將帥曰:“往者成、哀衰微無嗣,故王莽得承間篡位。既有天下,而政令苛酷,積失百姓之心。民之謳吟思漢,非一日也,故使吾屬因此得起。夫民所怨者,天所去也;民所思者,天所與也。舉大事必當下順民心,上合天意,功乃可成。若負強恃勇,觸情恣欲,雖得天下,必複失之。以秦、項之勢,尚至夷覆,況今布衣相聚草澤?以此行之,滅亡之道也。今南陽諸劉舉宗起兵,觀其來議事者,皆有深計大慮,王公之才,與之並合,必成大功,此天所以祐吾屬也。”下江諸將雖倔強少識,然素敬常,乃皆謝曰:“無王將軍,吾屬幾陷於不義。願敬受教。”即引兵與漢軍及新市、平林合。

  史載,當舂陵、新市、平林軍與下江兵勝利實現聯合之後,“諸部齊心同力,銳氣益壯”。於是劉“大饗軍士,設盟約”,並進而對軍隊進行整頓,“休卒三日,分為六部”。麵列強敵,聯軍冷靜全麵分析了形勢,認為莽軍在黃淳水和泚水之間安營紮寨,而把全軍的輜重留在黃淳水以北的藍鄉,擺出一副一舉吃掉反莽義軍的架勢,實是愚蠢的舉措,這反而給聯軍提供了一個偷襲破敵的大好機會。聯軍首領決定:“潛師夜起,襲取藍鄉。”即派出一支部隊,趁黑夜偷襲藍鄉。

  當時已是十二月的最後一天,馬上就要過年了。駐藍鄉的莽軍做夢也沒有想到除夕夜義軍從天而降,稀裏糊塗在刹那間便成了俘虜,他們守護的輜重亦為義軍“盡獲”。

  大年初一的清晨,甄阜、梁丘賜躺在中軍大帳的錦衾裏,蓋著狐裘,睡得正香,猛然被屬下推醒。懵懂中得知藍鄉敗報,不禁相顧失色。將士聽說輜重全部被漢兵劫去,人心浮動。驚慌間拿不準主意,是進是退,爭論不休。

  漢軍兵分兩路,直撲甄阜、梁丘賜大營。下江兵勇猛衝殺,首先突破梁丘賜大營。新軍棄戈後退,不戰自亂。眨眼間,泚水被義軍占領。梁丘賜隨著殘兵敗將逃向甄阜大營。

  甄阜見梁丘賜大軍已潰,自己孤掌難鳴,不敢迎戰,揮旗移陣。劉縯乘機殺過來,新軍駭然,一窩蜂似地調頭逃走。逃至黃淳水邊,木橋早已撤去,又無渡船。薄冰承受不了兵馬的重壓,七裂八碎,新軍不少人馬落入水中。劉秀帶著生力軍前來增援,漢兵如猛虎添翼,隨後驅殺。

  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新軍落入黃淳水裏,溺死無數,甄阜、梁丘賜也被漢兵斬首。

  “光武中興,起於綠林。”這話很有道理,劉兄弟起兵舂陵,與綠林軍的分支——新市兵、平林兵聯合,初戰告捷。在敗餒困守的艱難時候,又得到綠林軍的另一個分支——下江兵的全力援助。悲哀抑怨之氣一掃而空,慷慨爭雄之誌自然湧起。

  泚水大戰獲勝的基礎在於反莽武裝力量的大聯合。如果沒有下江兵與舂陵、新市、平林軍的聯合,也就不可能有泚水之戰的勝利,那樣的話,整個反莽鬥爭的進展可能會艱難得多。需要指出的是,在這次戰鬥中,農民軍與舂陵兵的表現,相互間的配合,都是比較出色的。

  舂陵兵、新市兵、平林兵、下江兵,幾處兵馬合在一處,沒有統一的調遣是不行的。下江兵、新市兵、平林兵源出於綠林,本為一體,士卒最眾,渠帥們共薦王常。王常推辭道:“人微言輕,不足以當大事。論出身,我不如劉氏兄弟尊貴;論作戰,我不如劉氏兄弟懂軍事;論讀書,我不如劉氏兄弟悟性高。劉氏兄弟,高祖之後,進過太學,見多識廣。況且,這次大敗新軍又是劉氏兄弟的謀略。打仗,不可僅憑蠻力,而且要有膽識。這些方麵,我都不如劉氏兄弟。”新市、平林渠帥見王常推薦劉,想想此話有道理,就都表示同意。於是,各路兵馬合屬柱天都部,由劉統率。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劉訂出“不騷擾地方、殺人者死傷人者刑、私自鬥毆者受鞭笞”的軍紀,約束分屬的六部兵馬。

  漢軍忙著備甲衣,修攻戰之具,準備向宛城進軍。用劉秀的話來說,拿下宛城,就可以西進長安,複興漢朝。

  泚水之戰的勝利激起了諸將的鬥誌,連性情懦弱、議事總坐末席、很少開口說話的平林兵部更始將軍劉玄,也前來請戰。為了爭取時間,把嚴尤、陳茂所率領的王莽新軍阻隔在遠離宛城地帶消滅掉,更為了奪取宛城,輕裝上陣,劉陳師誓眾,燒毀積聚,砸碎甑釜,鼓行向前。

  在清陽,兩軍相遇。劉清楚地知道:這場遭遇戰,必須速戰速決。如果拖延下去,宛城新軍出援,就有腹背受敵的危險。他緊絲絛,握長槊,匹馬當先,衝鋒陷陣,長槊過處,人仰馬翻。漢軍將士不顧生死,奮勇繼進。“劉”字大纛,“漢”字旌旗,飄進新軍大陣中。

  嚴尤、陳茂的大陣,10萬兵馬頃刻間被衝得七零八落,東逃西奔。

  納言將軍嚴尤,素得王莽寵信,為新朝鎮壓過赤眉軍,所到之處,耀武揚威,恣意橫行,從未遇到過這般厲害的對手。嚴尤、陳茂嚇得麵如土色,唯恐丟了性命,勒轉戰馬,丟下部屬,伏身馬背,拚命逃走。

  當劉率先衝向新軍時,劉秀、王常、李通正急速靠近宛城。他們要製造假象,給宛城守將岑彭、嚴說造成錯覺,以便牽製宛城出援。

  宛城到了,劉秀把將士分成三路,一路由李通帶領,砍伐樹木,用馬拖著,在驛道遠處來回奔跑;一路由王常帶領,專挑高崗處,遍插旌旗;一路則由自己帶領,結陣挑戰。

  片刻間,鼓角爭鳴,旌旗漫山,灰塵蔽日。曠野林中,似有無數的漢軍兵馬攻來。岑彭果然中計,不敢與嚴說分兵,緊閉城門,全力防守,哪裏還能去援助嚴尤、陳茂。

  主將臨陣逃脫,士卒更無鬥誌,哭爹喊娘,隻恨少生了兩條腿,丟甲曳戈,四散奔逃。

  劉馬上橫槊,猛殺猛衝,嘴裏高叫:“繳械者可以不殺!”新軍舉手投降的人數不下幾萬人。這一仗,新軍被打得大敗。

  漢兵清掃戰場,查點人數,斬首3000餘級,繳獲器械不計其數。降卒3萬人。舂陵兵部2萬人,下江、新市、平林三部5萬人,漢兵已有10萬人。柱天都部名不虛傳,鋒芒所向,戰無不勝。將士敬重劉,稱呼他為“柱天大將軍”。

  柱天大將軍劉不肯放鬆,不敢自傲,更不怕疲勞,他當即率領大軍向宛城進發,會合劉秀,紮下中軍大營。劉令各部分布宛城四周,結成連營。漢兵營寨座座,把宛城鐵桶般地圍困起來。

  自從甄阜、梁丘賜被漢兵殺死後,漢兵威名遠播,百姓陸續歸附的不絕於途。今日數十,明日數百。圍困宛城的漢兵人數與日俱增。

  最初,反新莽農民義軍起事的時候,雖然發展十分迅猛,在極短的時間裏便擁眾數十萬人,但“訖無文書、號令、旌旗、部曲”,處在一種武裝鬥爭的較原始階段,所以新莽最高當局並沒有怎麽放在心裏。自舂陵諸劉起兵後,特別是其與農民軍聯合之後,“皆稱將軍,攻城略地,移書稱說”,使反莽的武裝鬥爭迅速升級到一個較高的層次。這樣一來,新朝皇帝王莽才感到問題的嚴重性。尤其對自號“柱天大將軍”的劉,“王莽素聞其名,大震懼”,於是以“邑五萬戶,黃金十萬斤,位上公”的高額懸賞來求購他的人頭。另外,王莽還下令,“使長安中官署及天下鄉亭皆畫伯升像於塾(門側堂也),旦起射之”,試圖用這種迷信的詛咒法來“厭勝”對方。王莽自認為這一做法十分高明,誰知反而替劉做了義務宣傳,使之名聲更大,老百姓紛紛投奔,有時一天多達十餘萬人。麵對反莽義軍的大發展,各路義軍首領深感“兵多而無所統一”,需要推選一個最高首領,以協調各方力量,建立領導體係。由於受當時社會上流行的厭莽思漢觀念的影響,加之義軍中普遍存在的皇權主義思想,故大家一致同意要從劉氏宗室中推舉出一個“好皇帝”來,“以從人望”。但對於要推舉的具體人選,卻存在著很大的分歧。

  聯軍中舂陵兵的首領們,也就是所謂的“南陽豪傑”,以及農民軍首領王常等主張立劉;而新市、平林等農民軍的將帥則堅決要擁立一個叫劉玄的人做皇帝。劉玄字聖公,也是舂陵劉姓宗室。原來舂陵戴侯熊渠,除了繼承其侯爵的兒子仁之外,還有一個兒子叫利,官拜蒼梧太守。他和劉秀的祖父巨鹿都尉回為族昆弟。“利生子張,納平林何氏女,生更始(即劉玄)。”所以論起關係來,劉玄還是劉秀的族兄。劉玄的弟弟為人所殺,玄“結客”準備報仇。一次,劉玄與賓客聚會,也邀請地方上的遊徼同來飲酒。賓客酒醉後狂歌,高唱道:“朝烹兩都尉,遊徼後來,用調羹味。”遊徼聽罷大怒,反被“縛捶數百”。這樣賓客“犯法”,劉玄不得不“避吏於平林”。於是官府便把劉玄的父親子張抓了起來。劉玄見狀,遂心生一計——“詐死”,並煞有介事地“使人持喪歸舂陵”。官府果然信以為真,便把子張釋放。但劉玄畢竟作假心虛,“因自逃匿”。後來他索性參加了陳牧、廖湛領導的平林農民義軍,“為其軍安集掾”。泚水大捷後,劉玄的地位有所提高,號為“更始將軍”。那麽,新市、平林諸將帥為什麽一定要擁立劉玄呢?

  按照史書的記載,謂“新市、平林將帥樂放縱,憚伯升威名而貪聖公懦弱”。對這一原因,論者經常引用,但卻賦予新的解釋。其最常見的看法是說劉玄隻身投奔農民軍,官小勢微,易於控製,而劉實力強大,難於駕馭,所以新市、平林將帥寧立一個窩囊廢劉玄,也不願讓能力、實力都較強的伯升上台。

  就史書記載本身而論,所述還是較為平直的。無可否認,封建史家對於農民起義有著極大的階級偏見。在他們的筆下,農民義軍被描寫成燒殺搶掠的“強盜”,這當然不符合事實。今天,即便是從封建史著中,亦可找出不少資料,足以證明農民軍並非全然喪失理性的暴虐狂。如《後漢書·樊宏傳》記載:“時赤眉賊掠唐子鄉,多所殘殺,欲前攻(樊)宏營,宏遣人持牛酒米穀,勞遺赤眉。赤眉長老先聞宏仁厚,皆稱曰:‘樊君素善,且今見待如此,何心攻之?’引兵而去。”再如《列女傳》記載:“赤眉散賊經(薑)詩裏,弛兵而過,曰:‘驚大孝必觸鬼神。’時歲荒,賊乃遺詩米肉。”這兩例雖然講的是赤眉軍禮待善者、孝者的事實,但由此不難推知綠林軍亦當如之。不過,我們在肯定農民義軍上述積極方麵的同時,也需要看到古代的農民軍確有“樂放縱”的另一麵。因此,他們對於約束部下嚴格的劉縯不感興趣,而喜歡懦弱的劉玄,以便繼續“放縱”,應屬情理中事。這裏,如果人為地對其拔高,反倒有悖事理。總之,我們認為史書所述及論者通常所作的解釋是可信的。唯此,新市、平林等農民軍以張卬為代表的將帥們來了個先下手為強,把他們提出的人選,“共定策立之”,“然後使騎召伯升,示其議”。

  在聯軍眾首領麵前,張卬等突然向劉攤牌,使之確乎有點措手不及。但劉伯升畢竟是位較為老練的人物,他幾乎未多思索,便順勢講出一番話:“諸將軍幸欲尊立宗室,其德甚厚,然愚鄙之見,竊有未同。今赤眉起青、徐,眾數十萬,聞南陽立宗室,恐赤眉複有所立,如此,必將內爭。今王莽未滅,而宗室相攻,是疑天下而自損權,非所以破莽也。且首兵唱號,鮮有能遂,陳勝、項籍,即其事也。舂陵去宛三百裏耳,未足為功。遽自尊立,為天下準的,使後人得承吾敝,非計之善者也。今且稱王以號令。若赤眉所立者賢,相率而往從之;若無所立,破莽降赤眉,然後舉尊號,亦未晚也。願各詳思之。”其意是說,各位首領打算尊立劉氏宗室,德澤深厚,但我的愚見,還有不同。現今赤眉軍起事青州、徐州一帶,擁眾數十萬,聽說南陽方麵尊立宗室,恐怕他們也必然複有所立,如此一來,反莽義軍內部肯定要發生爭鬥。今王莽未被消滅,義軍所立宗室間卻相互攻戰,實是令天下疑惑而自損權威的事情,對於反莽的大業非常不利。況且就曆史來看,那些首先起義而尊立名號的,很少能夠成功,陳勝、項羽便是例子。我們從舂陵發展到宛城,不過三百來裏的地盤,還遠遠不能算什麽了不起的功業。倉促間便自尊立,必然會成為天下攻擊的目標,令人有機可乘,實在不是上等的計謀。今不如暫且稱王,用以號令各軍。如果將來赤眉所尊立的領袖賢明,我們就相率而往服從他的領導;如果始終無所尊立,待我們破滅王莽收降赤眉之後,再舉定尊號,也不算遲。希望各位仔細考慮。

  聯軍諸將領聽罷劉的這番話後,多數人表示認同。張卬見狀,立刻拔劍擊地大聲喝斷道:“疑事無功。今日之議,不得有二!”就這樣,立劉玄為皇帝的事,便被確定下來。

  王莽新朝地皇四年(23年)二月,漢軍在清水旁寬闊的平地上,用沙土建起高壇。十三日這天,陳兵大會。朱鮪替劉玄戴上冠冕,穿上袞服,由張卬、陳牧左右護衛著,南麵稱尊。諸將渠帥魚貫地登上高壇,跪伏在地,稱臣拜賀。半個P股挨著禦座的劉玄,見眾將叩伏麵前,“萬歲,萬萬歲”的聲音震耳欲聾,身不由己地站了起來,哆嗦著立於座前,冷汗直流,口不能言。

  朝賀禮畢,劉玄惘然下壇。按照慣例,大赦天下,建元日更始元年(23年)。更始帝在張卬、陳牧的授意下,拜置諸將。以叔父劉良為國老,以新市兵渠帥王匡為定國上公,王鳳為成國上公,朱鮪為大司馬;以平林兵渠帥陳牧為司空;以舂陵兵柱天大將軍劉為大司徒;以下江兵渠帥王常為廷尉。餘者皆有封位,或為九卿,或為將軍。

  劉秀得封為太常偏將軍。《漢書》曰:“奉常,秦官。景帝更名太常。”《漢官儀》曰:“欲令國家盛大,社稷常存,故稱太常。”

  由於更始政權剛剛草創,一切都很簡略,所封拜官員連官印也沒有。劉秀繳獲了一枚定武侯家丞印,亦不管是否與自己的官位相稱,便“佩之入朝”。但不管怎麽說,更始政權的建立對於反莽武裝力量來說是一次整合。此後,由於有了相對統一的領導,各反莽軍的聯係更加緊密,整個反莽鬥爭進入了一個新階段。

  當時軍事上的部署是:劉指揮主力繼續圍攻宛城,王鳳、王常、劉秀等率一支部隊向東北擴展,另有部分人馬則南攻新野。

  更始帝元年(23年)三月,劉指揮漢軍主力,向王莽新朝重鎮——宛城,發起了異常猛烈的進攻。

  宛城守將岑彭、副將嚴說,站聚城頭,憑借著宛城城牆牢固,呼喝著新軍放冷箭、推檑木,竭力抵抗。攻得凶猛,守得頑強,雙方對峙著。

  北上的漢軍,在劉秀、王常的率領下,一路勢如破竹,很快地攻克昆陽、拿下定陵、占領郾城,把俘獲到的牛、馬、糧食以及大批糧草輜重源源不斷地運到宛城前線以支援主力。

  告急文書一日多似一日,雪片般地飄進深宮。王莽這才慌了,急了,再也無心作樂。團團亂轉的王莽,召來王氏宗族的心腹子弟,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商議,要他們兩人使邑巡縣,得專封賞,大發郡國之兵,奪回昆陽,援助宛城,消滅漢軍。

  王尋、王邑得到王莽寵信,陡升新朝三公之位,掌握著重權,當然不能推辭。各自心裏盤算著:帶上兵家、巨無霸出師,可保萬無一失。於是,兩人齊聲奏道:“漢軍銳氣正盛,要想能夠成功,必須多帶兵馬,多帶幕賓參議。”

  王莽曾征召天下懂兵法的才士,得到63家,有數百人。這些人俱到長安,並封為軍吏。

  新朝夙夜(地名,原為東萊不夜城,王莽改為夙夜)連率韓信曾上書言事,薦舉說:“有個奇士,身高一丈,腰粗十圍,自謂巨無霸,出生在蓬萊東南,五城西北。三匹馬拉不動他,力大無窮,能役使野獸。睡覺時枕鼙鼓,吃飯時用鐵筷子,是個難得的將軍。”詔令到海濱,軺車載不了巨無霸。連率韓信連夜動工,打造了特製的4匹馬拉的大車,送巨無霸進京師。王莽召見了巨無霸,封為壘尉,隨侍鑾輿。當值時守著宮門,像位巨神,凶巴巴地十分嚇人。平日居上林苑,馴養猛獸。

  聽了王尋、王邑的請求,王莽咬牙頓足地說:“豁出去了,你們把征調上來的兵馬全部帶上,63家軍吏隨軍出謀劃策,再把巨無霸和他訓練的上林苑猛獸帶上。百萬大兵,直撲漢軍,先奪回昆陽,然後去救助宛城。”

  王尋、王邑喜形於色。講用計,有幾百個一流的兵法家出謀劃策;論兵力,總有幾十萬,還有巨無霸的老虎、大象、獅子等猛獸,消滅漢軍,易如反掌。兩人謝過王莽,興衝衝地出了宮闕。

  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分頭調兵,好不容易調得42萬,號稱百萬。王尋、王邑督率著新軍,浩浩蕩蕩地進逼昆陽。幾十輛馬車載著鐵籠子,裏邊裝著上林苑的虎、豹、犀、象,由巨無霸押運著,充作前驅。路上又有被漢軍打敗的嚴尤、陳茂的殘兵加入。這支號稱百萬兵,實際隻有43萬的王莽新軍,張張揚揚地向昆陽行進,旌旗輜重,前前後後連綿千裏。巨無霸坐在四匹馬拉的特製車子上,大模大樣地吹著號角,引逗得鐵籠裏的猛獸張牙舞爪,發出聲聲吼叫。那陣勢排場,那淩人盛氣,自秦漢以來,未曾有過。

  更始帝元年(23年)五月,王莽新軍的前鋒已經到了昆陽城下。城頭上察看的漢軍將士,目睹新軍源源不斷地開來,見頭不見尾。大家相顧失色,連忙下了城頭,聚到一處,商量對策。

  有的說:“新軍百萬,我軍在昆陽城中的兵力隻不過七八千人,以七八千人對付百萬大軍,無異羊投虎口,自取滅亡。”成國上公王鳳隨聲附和道:“莽兵奇悍眾多,來迫我城,小小昆陽,眼見守不住了,知難先退,保住身家性命要緊。如果給莽軍圍上,那就糟了。”諸將憂念妻孥財產,紛紛應和著。

  王常反駁道:“新軍號稱百萬,實際上不過40餘萬。漢兵雖說人少,可接連打了幾個勝仗,士氣很高,不如堅守昆陽,等待援軍……”王常的話音未落,就遭到一片反對。

  “新軍就算四十萬,也比我們多幾十倍,英雄好漢擋不住群毆。坐失良機,堅守昆陽,無疑等死。”

  “是呀!堅守談何容易。昆陽城裏糧食不多,怎麽能守得住?”

  “等待援軍,援軍從哪來?定陵與郾城的兵力加起來與昆陽一樣多。宛城主力打得激烈,更抽不出人馬來救援。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一直靜悄悄地傾聽大家爭論的劉秀,挺身攔住眾將,說:“兵力糧草甚少,莽軍強大,這是事實。正因為這樣,才要並力抵禦,方可破敵立功。況且宛城未下,不能相救,一旦昆陽城破,新軍大隊就會長驅直進,恐怕宛城諸部也不能保存。諸位想想,今若不同心合力,抵禦強敵,反打算守護妻孥財物,分散逃離,這樣就能保住身家性命嗎?”

  王鳳恨聲道:“劉將軍,昆陽糧食少,堅守有困難,棄城又不行,你有何膽略?竟來指責我們!”“對呀!南陽士大夫素稱劉氏兄弟文武全才,今日怎麽沒有退敵良策?太常偏將軍,你平時打仗都是衝在前麵,因為你沒有老婆孩子,現在不是逞英雄的時候,還是聽成國上公的吧!”張卬緊接王鳳的話語,嘲諷劉秀。

  劉秀嚴肅地說:“漢軍諸將,皆為一體。人之父母,為我父母,人之兒女,為我子侄,我願意讓他們去做刀下的冤魂嗎?退一步講,莽軍已經兵臨城下,發現我們撤走,能不追擊麽?用不了一天,就得全部喪生。長安血的教訓還不夠慘嗎?”

  王常十分讚同劉秀的看法,說:“棄了昆陽,既保不住妻孥財產,也保不住性命。大敵當前,隻有同心合力,才能戰勝莽軍。”

  正在僵持的時候,探馬飛騎來報:新軍大隊已經到了城北門,軍列長達數裏,不見後隊。諸將麵麵相覷,心知強敵臨城,撤退太遲,你看我,我看你,目光齊刷刷地看著劉秀,說:“劉將軍通曉兵書,又諳熟地理,快想個辦法!”

  劉秀絲毫不計較諸將先前的態度,招呼眾將走下城牆,來到議事廳。他站在地圖前,用手指著昆陽與郾城的方位,從容地說:“目前城中隻有八九千人,勢難出戰。昆陽城堅池闊,便於堅守,拚死相抗,可以與新軍較量。”窘迫間,誰也想不出比這更好的良策,大家異口同聲地說:“好!就照劉將軍所說的辦。”

  大家歸座,詳細地商定了最後的作戰方案:劉秀率十二騎突圍去定陵、郾城,調集救兵。王鳳、王常率主力堅守昆陽,消耗、牽製莽軍。然後內外夾攻,共破新軍。

  在王尋、王邑的軍事重壓下,昆陽漢軍如果分頭撤退,不但本部難於保全,而且圍攻宛城的諸部也將被消滅。收縮兵力,堅守昆陽,昆陽城小而堅,有利於弱勢之軍。伺機而戰,扭轉時局,不是沒有可能的。

  這時,探馬帶去了王莽大軍直逼昆陽的消息,宛城不少將領著了急。他們擔心昆陽城破,宛城又攻不下來,更始帝位不保,剛到手的爵位權勢就會得而複失。因此,不少位高權重的人向劉建議:快分兵去救援昆陽。更有人建議:短時間攻不下宛城,徒費人力、物力,不如及早南行,轉回綠林山。

  劉清楚時局,堅定地對諸將說:“文叔寧可戰死,也會與延尉王常守住昆陽的。我們早一天攻下宛城,就多一分大敗新軍的可能。加緊向宛城周邊四邑進攻,使其糧米不得運,宛城定然守不了幾日。”劉留下大將圍守宛城,輪番擊打進攻,使得宛城守軍疲於防禦,日夜不得歇息。自己親率精兵,出擊四邑。

  這時,新軍先鋒部隊已經抵達昆陽城下,行進於中軍行列裏的王尋對王邑說:“漢兵鼠輩,何堪一擊。”王邑連連點頭,根本沒有把漢兵放到眼裏。

  納言將軍嚴尤深知漢兵的厲害,擔憂地說:“劉兄弟非比尋常,用兵快速,料事如神。既然漢兵已經發現了我們的行蹤,前隊到了昆陽,大隊也該加快行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圍住昆陽,防止漢兵潛逃。”王邑哈哈大笑道:“納言將軍想是被漢兵打怕了,未等交戰,便先想到潛逃。我這百萬大兵,踏至昆陽,如履平地。幾個盜賊,能蹦出我的勢力範圍?要是新軍都像將軍這樣腿快,恐怕再有個百萬,也擋不住漢兵。膽小怯懦,虧得是位將軍,空拿朝廷俸祿。”嚴尤遭到一頓搶白,臉色發紅,低頭無語。

  昆陽城下,卻是另一番景色。北城門是新軍先鋒的營寨,因為到的時辰早,安排有序,微風裏傳來有節奏的刁鬥聲,把守很森嚴。南城門是傍晚時趕來的莽軍,他們打著燈籠,舉著火把,馬嘶人喊,鬧哄哄地埋鍋造飯,安營紮寨。閃爍的火光中,映出東一堆、西一堆的人馬,亂糟糟地不成陣列。

  劉秀目光炯炯,環視著十二位同伴說:“闖營突圍,調兵救援,就看我們的了。是勇士,就跟住我,聚在一起,衝出去。”

  劉秀翻身上馬,手勒韁繩,十二位勇士齊齊躍上馬背,橫刀在手。王常手拉絞盤,南城門悄無聲息地啟開。劉秀縱馬馳出,十二位勇士緊緊跟隨,個個武猛異常,殺進新軍連營。

  王尋、王邑早已到了北城門,住進巨無霸事先安紮好的中軍大營裏。初臨城下,因行軍有些勞累,又因昆陽城南北兩座大門都在新軍的掌握之中。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自然想安穩地歇息一夜,遂發布命令:“旦日犒賞士卒,攻打昆陽。”戒備鬆懈,人無鬥誌。所以劉秀十三騎得以很快地衝進連營陣中。

  睡夢裏的王尋、王邑被嘈雜聲驚醒,嚴尤慌忙稟報道:“南城門有漢兵闖營,來勢很猛。”王尋問:“有多少人?”嚴尤說:“十三騎。”王尋不滿地說:“幾個小賊,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王邑也說:“連營座座,還能闖出去,派人殺掉算了。”

  主帥不出麵,混亂的新軍哪能擋住勇猛衝殺的漢兵十三騎。

  千軍萬馬中,劉秀一行十三騎,竟然硬生生地殺開一條血路,突圍而去。

  劉秀等人不敢耽擱片刻,緊鞍韉,係腰帶,人不離鞍,馬不停蹄,渡過昆水,轉而奔東,星夜向定陵疾馳。

  更始帝元年(23年)五月下旬,劉秀十三騎到了定陵。

  定陵城守將急忙把疲憊不堪的劉秀一行迎進府中,欲要設宴款待。劉秀擺手道:“有現成的熟食端上來,能填飽肚子就行。”守將不理解,驚問道:“將軍如此急迫來定陵,莫非有什麽大事?”劉秀說:“王莽四十萬大軍圍困昆陽,昆陽危在旦夕,我們要悉發諸營兵馬,前去解救。”定陵繳獲的財物還沒有完全運走,守將請求分兵,留一部分把守定陵。劉秀厲聲喝道:“不行!王尋、王邑兵多勢眾,必須全力以赴。今若破了新軍,大功告成,財物珍寶,豈止萬倍。如若被其所敗,昆陽失守,定陵、郾城也將陷落,你我的腦袋都保不住,守財物又有何用?”守將恍然大悟,抱拳道:“願聽將軍號令。”

  劉秀集合兵馬,拔營東去,又向郾城急馳,打算調集定陵、郾城的全部兵力,援救昆陽。

  王尋、王邑縱兵圍住昆陽,以為大功即成。嚴尤向王邑進言道:“昆陽城雖小,卻很堅固,一時間很難攻下。劉玄盜竊尊號,留居宛城。我軍不如兵分兩路,一路圍昆陽,一路直奔宛城。宛城圍攻日久,漢兵力疲,劉玄懦弱無能,我軍必然大獲全勝。宛城在我軍手裏,昆陽自然屈服。”王邑搖了搖頭,傲慢地說:“往昔我為虎牙將軍,帶萬人去圍攻妄自稱尊的劉信,大破東都,就是因為沒有生擒劉信的大將軍翟義,被人說了不少的閑話。如今我統帥百萬之眾,遇城而退,連小小的昆陽也不能攻下,怎麽能行?我要先屠此城,馬敲金鐙,人唱凱歌,喋血再進。”

  王尋當然也不同意分兵之計,兩人湊到了一塊兒,嘀咕了幾句,下令新軍:加緊攻城。

  攻城的威勢十分凶猛。新軍把高達十幾丈的雲車推到城前,雲車高出城牆一大截,聳入雲端。站在雲車裏,如鳥俯瞰,可以清楚地看到城裏的情形。王尋讓弓箭手爬進車中,往城裏放箭。“積弩亂發,矢下如雨。”成排的硬弓射出密集的箭雨,城中的百姓無法出門去井邊汲水,隻得卸下門板背在身上,擋著亂箭。漢軍將士毫不畏懼,在盾牌的掩護下,放檑木,潑沸汁,一次次地擊退新軍的猖狂進攻。

  天上行不通,就從地下來。王尋調來專以修橋鋪路紮營寨為專長的工兵大隊,在南北的兩個方位上,同時開掘地道。鍬挖筐運,好不容易弄通,未等新軍將士鑽出地麵,漢兵手使大刀,切菜似的砍下新軍的腦袋。屍體塞住地道,漢兵又從城裏堵死道口。

  天上地下都不奏效,王尋調來攻城陷陣用的衝車和撞車,對準城門、對準城牆,猛力地撞擊著。“砰”“通”,撞擊聲似雷轟響,泥土碎片紛落如雨。

  王鳳、王常率領漢兵,日夜把守在昆陽城上。雖說昆陽城牆厚門牢,可城裏糧米漸少,守兵傷亡趨多。萬一衝車撞塌城的一角,就會玉石俱焚。王鳳提心吊膽,寢食不安,救兵又不知何時到來,昆陽城恐怕守不住。他不顧王常的反對,親作帛書,射到城下,乞請赦罪,願獻城歸降。王尋、王邑自認為:大功即將告成,旦夕就能攻下昆陽,打算血洗全城,殺個痛快,以便揚聲顯威、震懾天下。

  意驕氣逸的大司徒王尋、大司空王邑,對王鳳的乞降書不屑一顧,隨手擲到地上。

  嚴尤遲疑了一會兒,近前勸道:“兵法曰:‘圍城必闕一角,宜使守兵出走。’這樣做的目的,是減少壓力。古語曰:‘困獸猶鬥。’況且有兵逃出,必向宛城報信。昆陽投降,可令宛城漢兵膽戰心寒,圍攻自解,豈不兩全其美?”

  63家身為幕賓的軍吏,參議圍攻昆陽,紛紛開口,力諫王尋、王邑,要麽接受漢兵歸降,要麽讓開一角,使城內的漢兵逃出來,既可挫傷漢軍主力的士氣,又可以在追擊的過程中消滅漢兵。王尋、王邑哪裏能聽得進去?督戰陣中,攻勢更凶猛。

  昆陽在激戰,宛城也在激戰。劉帶著將士出巡宛城外邑,連續攻下清陽、杜衍、冠軍、湖陽等城邑。大司空陳牧、大司馬朱鮪,率平林兵後部攻打新野,久攻不下。陳牧、朱鮪眼見劉屢屢建功,心中不忿,令平林兵擂起戰鼓,強弓勁弩,一齊發射。

  新野宰登上城頭,發誓道:“得司徒劉公一言,願舉城歸降。”新野宰蘇康曾在劉起事、兵退棘陽時,掘其妹夫鄧晨宗族的墓塚。劉率兵馬來到新野,聽說此事後,策馬驅前,高聲對蘇康說:“各為其主,你為新朝,我為恢複漢業,無可詰咎。君子曰:‘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縣宰能迷途知返,扶我漢朝,我怎麽能耿耿於過去?大丈夫一言九鼎,我斷不敢以私怨而害邦國大事。”

  新野宰蘇康立即打開城門,迎接漢軍入城。新野歸屬漢兵,宛城成了一座孤城。劉調回平林兵後部,合力猛攻宛城。

  宛城危急,可昆陽城仍在漢軍手裏。王尋、王邑改變了戰術,雲車、地道、撞車同時使用,向漢兵發起全麵進攻。昆陽城的漢兵麵臨著空前的壓力。

  入夜,新軍的攻勢沒有減弱。突然,流星劃過,墜落到新軍營中,新軍一片嘩然。到了白天,陰雲低垂,出現大霧。濃濃的白霧當營而隕,不及地尺而散。新軍將士個個伏地,議為怪事,心懷恐懼。

  霧大,能見度低,新軍的攻勢緩和下來。昆陽城的漢兵牢牢地堅守著,等待著劉秀的援軍。

  劉秀到了郾城,悉發郾城守兵,合定陵、郾城兩邑近萬人的兵力向昆陽奔來。大隊行動緩慢,劉秀自為前鋒,率領千人起兵衝在前麵。

  六月初一,大霧散去,王尋、王邑正要下令加緊攻城,探馬來報:東南方向,發現一支漢軍。王尋心想:“東南方向,看來是合圍之初逃出去的漢兵,從定陵、郾城調來的援軍。”遂漫不經心地問:“能有多少人?”探馬回答道:“近千名的騎兵。”“千名騎兵,也想救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王尋哈哈大笑,對王邑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遣出騎兵,殺他個下馬威。”

  新軍幾千人的騎兵與漢軍千名騎兵對陣。他們仗著人多,根本瞧不起漢兵,指手畫腳,趾高氣揚。

  劉秀的騎兵,昨夜就到了昆陽,經過短暫的歇息,人人精神抖擻。劉秀手提大刀,猛抖韁繩,青驪馬揚蹄長嘶,箭一般地急射而出。劉秀高喊“殺呀!”一馬當先,闖入新軍騎兵陣中,左砍右劈,斬首數十級。

  漢兵諸部將士見劉秀奮勇衝殺,都驚歎地說:“劉將軍平時見小敵怯陣,今見大敵,勇猛異常。小敵容易立功,大敵幾可喪命。劉將軍仁厚,大智大勇,請助劉將軍!”諸部將士催動戰馬,呼叫著衝上去。新軍騎兵抵不住漢兵的淩厲攻勢,掉轉馬頭,四散逃竄。

  王尋、王邑怕亂了整個軍營,下令往後退卻。劉秀以勝利鼓勵諸部將士,趁機猛追猛打,又斬首數百級。

  就在這時,宛城圍攻戰亦取得突破性進展。及昆陽戰前,宛城被圍困已近半年之久。“漢軍攻之數月,城中人相食”。當時據守宛城的岑彭與嚴說,他們在長期被圍困中走投無路,“乃舉城降”。這樣更始帝就占有了宛城,並建都於此。更始諸將惱怒岑彭堅守不肯早降,讓義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所以執意要殺掉岑彭。劉的看法則與諸將不同。他說:“彭,郡之大吏,執心固守,是其節也。令舉大事,當表義士,不如封之。”結果更始帝采納了劉的意見,“乃封彭為歸德侯”。

  當時由於通信條件的限製,宛城被更始軍占領的消息,昆陽方麵竟一無所知。為了給莽軍造成一種壓力,劉秀有意製造假情報:“乃偽使持書報城中,雲‘宛下兵到’,而陽墮其書。”也就是故意派人給昆陽城內遞送宛城援軍已到的書信,並裝作不慎將書信遺失,令莽軍拾得。不想這一招還真頂用,王尋、王邑看信後,原來不可一世的氣勢大大受挫。相反,馳援昆陽的援軍,“諸將既經屢捷,膽氣益壯,無不一當百”。在此形勢下,援軍決定以出擊敵中軍為突破口,速戰解決問題:“劉)秀乃與敢死者三千人,從城西水上衝其中堅。”即派劉秀率領一支3000人的敢死隊,從昆陽城西水上直搗莽軍的中軍指揮部。

  劉秀親率3000人的敢死隊,繞過昆陽城,渡過昆水,直撲新軍中堅大營。3000人的敢死隊,無不以一當十,眨眼間,就把新軍大營衝開了一道缺口。

  王尋、王邑為了挽回先前的麵子,顯示出英雄的氣概,同時也認為區區漢兵,用不了大動幹戈,就下令諸營不得妄動,指揮著中軍大營的萬名將士,前來迎戰。

  10000對3000,周圍又是密密麻麻的新軍陣營,劉秀毫無懼色,如同猛虎衝入羊群一樣,所向無敵。敢死隊人人思勇,個個爭先,殺得新軍抱頭鼠竄。

  劉秀盯住新軍主帥王尋,與任光、王霸等殺了過去。慌忙應戰的王尋,幾個回合後就被漢將打落馬下,當場喪生。王邑見王尋死了,嚇得魂不附體,急急退歸大營。新軍各營,因為事先得到嚴令,都按兵不動。等到王邑逃脫了劉秀的刀鋒,呼喝各營上前阻住漢兵時,早已來不及了。東南的援軍殺了過來,昆陽城內的漢軍殺出來。

  昆陽城內的漢軍,堅守近一個月,苦苦等待的就是劉秀援軍的到來,眼巴巴地盼望的就是拚殺一場。劉秀在昆陽城外東南打的勝仗,使他們感到無比的振奮,如今劉秀親率敢死隊,斬殺王尋,大破新軍,他們更是得到莫大的鼓舞。城門大開,七八千人馬全部衝出來,連受傷的將士也衝了出來。

  幾處兵馬合在一起,越戰越勇。

  新軍壘尉巨無霸,聽到王邑的呼喝,打開鐵籠,放出猛獸,驅趕著虎、豹、犀、象衝上來。

  遠古的時候,黃帝戰蚩尤,阪泉一仗,大敗過役使猛獸的蚩尤。除了像劉秀這樣極少的進過太學的人知道這一典故外,漢軍絕大多數人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張牙舞爪的猛獸橫行陣中,漢兵恐為猛獸所噬,被迫停止了攻勢。

  正在這時,陰沉沉的天空忽然卷起一陣狂風,道道閃電,綻出聲聲霹靂,下起了瓢潑大雨。巨無霸驅役的那些猛獸被狂風吹得調過身,聽到雷聲,又受暴雨灌淋,頃刻間炸了群。獸性難改的猛獸,哪裏分得出誰是漢兵,誰是新軍,亂咬亂頂亂撞。巨無霸和猛獸挨挨擠擠,終於掉進潰川裏。

  最後,莽軍首領王邑、嚴尤、陳茂“輕騎乘死人渡水逃去”;更始軍“盡獲其軍實,車甲珍寶,不可勝算,舉之連月不盡,或潘烷其餘”。

  劉秀掛懷著主力圍攻宛城的事,擔心漢軍供應不足。當繳獲的糧草、兵器剛剛搬進昆陽城,他就向王鳳建議:打點糧草車輛,火速增援宛城。王鳳當即采納了劉秀的建議,帶著李軼等將士,親自押運糧草器甲,前去接濟宛城。王鳳打著助宛城一臂之力的旗號,堂而皇之地離開了昆陽。他心裏所想的卻是另外一番打算——替自己辯護請賞。因為昆陽堅守最困苦的時候,寫帛書乞降,總是不光彩的事,更何況劉秀位在自己之下,名聲卻在自己之上,這又是不能容忍的。

  宛城早在3天前——五月二十八日就已經被攻下。昆陽城的行動,雖然似乎是多此一舉,但表明了昆陽將士想著全局,維係著整體。

  那麽,宛城攻下後為什麽不迅速派兵增援昆陽?

  宛城既得,劉調集諸部,準備前去增援昆陽。更始帝忙於進宛城,定帝都,不允許任何將士離開宛城半步。劉進諫無效,隻好依從帝命,清掃街道,裝飾宮舍,迎接更始帝車駕入城。

  更始帝入都宛城,大行封賞,封劉,其他宗室諸將,列侯者百餘人,昆陽將士竟然不在其列。

  帝事已備,正要派兵出援昆陽時,王鳳、李軼已到。宛城定都,昆陽大捷,真如錦上添花,更始帝樂得合不攏嘴。聽說是劉秀十三騎突圍闖營調救兵,心裏驚歎劉、劉秀兄弟,暗恨自己不如人,立即封王鳳、李軼為侯,封王常為知命侯,又欲封劉秀。李軼連忙跪倒,借著謝恩之機,連連向更始帝使眼色,說:“文叔功勞超群,理應受封,隻是文叔一旦受封,位同大司徒。大司徒名在公卿,無法再封。”王鳳也說:“水滿為患,物極必反,還是暫時不封為好。文叔無家室之累,可勉勵他再建奇功。”

  劉攻下宛城,劉秀昆陽大捷,兄弟媲美,聲名日盛,漢兵軍威也由此大震。海內豪傑,起而響應,殺死牧守,自稱將軍,使用更始帝年號,靜待詔命。這引起了新市、平林、下江諸將的嫉妒,唯恐異日劉掌握朝政,於己不利。於是,紛紛進言,誣陷劉,或曰劉心懷不滿,暗結死黨;或曰劉圖謀不軌,妄想稱帝。

  同是高祖後裔,自己可以稱帝,劉為什麽不可以至尊?更何況自己的帝位是劉、劉秀兄弟出生入死打下來的。但是,帝位至尊,至尊的地位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給劉。“初即帝位,南麵立,朝群臣。素懦弱,羞愧流汗,舉手不能言”的更始帝,與新市、平林、下江諸將商議,先穩住劉秀,再殺劉。

  剛剛立下戰功的劉氏兄弟怎麽也沒有想到,已經有黑手要伸向自己了。而農民軍的這次內訌也為鄧禹投奔劉秀製造了一個契機。

  §§第二章 杖策而來,鄧禹上“圖天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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