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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洪承疇降清,力促議和

  洪承疇是明朝的重臣,身負抗清的大任,兵敗被俘後怎麽會降清呢?這主要與皇太極對歸降的漢人漢官的政策有關。

  皇太極對待歸降的漢人漢官,都是非常優待的。皇太極曾說:“歸降之地土,即我地土;歸降之民,即我民人”,“皆吾赤子,束歸之後,自當加以恩養”。為了防止傷害歸降漢人的行為,他規定:“凡貝勒大臣有掠歸降地方財物者,殺無赦;擅殺降民者抵罪;強取民物者,計所取之數,倍償其主。”天聰七年(1633年)六月初二日,皇太極在一次講話中再次諭令滿洲將上對新附之眾,“一切勿得侵擾”。

  正是在皇太極這種善待漢人的政策影響下,明將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等紛紛歸降了後金。

  孔、耿皆遼東人,在明朝為登州參將,因內部矛盾,發動兵變,占領登州。明朝發兵來攻,他們難以自存,航海歸金。天聰七年(1633年)六月三日,皇太極不顧群臣的反對,親率諸貝勒出迎至渾河,並打破常規,行抱見禮,以示優寵,這在後金的曆史上是不多見的。孔、耿不僅帶了12000精壯官兵及紅衣大炮等,而且促使明朝的遼東海防很快崩潰了。此後不到4個月,明鎮守廣鹿島的副將尚可喜就緊步孔、耿之後塵。皇太極稱讚他“識時勢之向背”,“殘破海防,實為我功”。皇太極重新任命紮骨德為都元帥,耿仲明、尚可喜部為總兵官,讓他們繼續帶兵,與和碩貝勒並列。

  皇太極在優禮漢官方麵,做的是十分有成效的,對範文程的重用,就是個典型例子。範文程原是沈陽縣學秀才,在努爾哈赤攻陷撫順時,自願投效後金。努爾哈赤在位時,他僅是個無關緊要的章京,皇太極對他則非常信任、器重,安排他參與軍政大計。每逢議事,皇太極總要問:“範章京知道嗎?”當遇有疑難問題時,就說:“為什麽不與範章京商議呢?”範文程練達持重,有遠見卓識,由於受到重用,為滿族關外政權及日後入關建立全國統治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對來歸降的漢官,皇太極“無不恩養之”,迎接、宴請、賞賜、封官,處處優禮。皇太極的這些做法使漢官無不心悅誠服,感激涕零,他們表示:“以此豢養之恩,雖肝腦塗地,實難報稱萬一也。”皇太極對漢官采取大膽使用,破格提拔,不吝獎賞的“善撫”政策,與明廷君臣上下猜忌,朋黨互相傾軋的情形形成了鮮明的對照。皇太極的子侄們在他麵前發牢騷說:“昔太祖(努爾哈赤)誅戮漢人,撫養滿洲。今漢人有為王者矣,有為昂邦章京者矣。至於宗室,今有為官者,有為民者,時勢顛倒,一至於此!”具有遠見卓識的皇太極並未因此動搖其改善漢人地位、優禮漢官的國策。

  天聰五年(1631年),在大淩河戰役中,皇太極對祖大壽的招降,是很典型的。大淩河守將祖大壽是明軍中的悍將,又有許多子侄在明軍中任職,如果爭取到祖大壽,就同時爭取到一批祖大壽的親屬朋友和部下。皇太極對大淩河城圍而不攻,然後致書祖大壽招降,態度十分誠懇,招降書裏說:“我起自東陲,但知軍旅之事;至於養民馭兵之道,實所不知;山川地勢之險夷,亦多末諳。倘得傾心從我,戰爭之事我自任之,運籌決勝,惟將軍指示。休戚與共,富貴同享,此朕之願也。”

  祖大壽不肯降,表示寧死於大淩河城也不降。皇太極仍不灰心,他再次致書祖大壽:“我非不能攻取,不能久駐。但思山海關以東智勇之士,盡在此城。巷殺爾等,於我何益?何如與眾將軍共成大業!故以肝膈之言,屢屢相勸。”

  祖大壽當時已處於困難境地,突圍不行,守城又很難持久,明廷派來的援軍在離城15裏的長山口已被後金軍打敗。在援救無望、坐困孤城之際,祖大壽無可奈何表示願意投降。皇太極派石廷柱去聯絡,祖大壽和諸貝勒約降,並殺了反對投降的副將何可剛。祖大壽心情是矛盾的,從封建道德忠君思想來衡量,他的投降是被迫的,但要取得皇太極的信任,才能逃離後金。為此,他又不得不將子侄祖澤洪、祖澤潤、祖可法等留在後金。祖大壽向皇太極獻計,詐逃以裏應外合助後金取錦州,皇太極接受他的意見,令祖大壽率明軍以敗將身份逃回錦州。

  皇太極對祖大壽能否不負前議,自然是有思想準備的。他把祖大壽的子侄帶到沈陽,多次要祖大壽配合後金攻錦州,祖大壽全無回音,顯然祖大壽又變卦不降了。皇太極並沒有因此把留作人質的祖氏子侄處死,而是加以重用。皇太極對降將不但錄用,而且盡可能采納他們的合理意見。祖可法留作人質後,被帶到後金軍中,諸貝勒問他為什麽“死守空城”,他說:“恐屠戮降民,是以人皆畏縮。上於貧困者賑給衣食,富饒者秋毫無擾。寬仁愛民之穗,遠近聞之,然我國人猶不信也。”

  努爾哈赤的孫子嶽托對他說:“殺遼東民,乃太祖時事,我等亦不勝追悔。殺永平兵民,乃二貝勒阿敏所為,後論罪幽禁,奪其屬員,此事與今無涉。我皇上自即位以來,教行禮儀,政治一新,撫養黎民,愛惜士卒,想爾等亦聞之矣!”

  祖可法答道:“上寬愛民,亦嚐聞之。雖我國之人,見爾等先年殺戮肝膽俱喪;今雖言養人,人猶不信,職此故也。”

  這段對話說明許多問題,後金的屠戮政策確實在明將的心理上投下一片陰影,盡管他們誠懇地爭取漢人、漢將投降,但明將中大部分人對後金是信不過的。

  以往,努爾哈赤殺漢人十分殘酷,幾乎每陷一個城鎮都把漢兵盡殺之,俘獲的漢人基本上都分給女真貴族充當奴隸。有一次分賞給將士當奴隸的漢人,竟達30萬人。後人把努爾哈赤對漢人的政策歸納為兩條:一是大規模屠殺漢人,二是把漢人大批分給女真貴族當奴隸。這個歸納,大體上是準確的。祖可法既然投降,就希望後金能成氣候,所以他幹脆把這個問題挑開,如皇太極接受這個意見,一方麵可使漢人少遭誅殺;另一方麵可使後金政權更得人心,也算忠言之告;更重要的是可保住自己身家性命。祖可法是有膽略的,這一點頗得皇太極的歡心。而嶽托的答話也算是誠懇的,對原先的屠戮政策表示追悔,對永平殺降將之事說明是阿敏所為,已受到懲處,這倒不是敷衍之詞。

  阿敏是努爾哈赤的侄兒,也是一員猛將,為清入關前的四大貝勒之一。天聰四年阿敏在永平(今河北盧龍)附近被明軍打敗,隨即下令將新降巡撫白養粹、知府張養初、太仆寺卿陳王庭、主事白養元、知縣白珩、掌印官陳清華等,一律處死,並將城中百姓盡行屠殺。為此,皇太極下令懲處阿敏時,確實將誅殺降將和百姓列其一條罪行,指責阿敏是故意破壞他的基業。

  皇太極認識到,對待永平等處歸降漢民的態度,決定後金今後能否招降更多的漢民,能否穩定地統治漢民地區。正由於他認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把如何對待永平等處歸降漢民的問題,看得這樣重。他一上台就把“安民”看成是“治國之要”,認為“滿漢之人,均屬一體”,並製定了許多安撫漢人和使用漢官的政策。這對爭取漢官漢民起了重要的作用。

  當年大淩河城一役,雖然祖大壽降而複叛,但卻得到祖可法等30多人,也算招降的一大壯舉。而且在這一批人裏,確有頗具才能之輩,像祖可法和原明朝寧遠副將張存仁,後來在清朝定天下的過程中,都起了重要作用,皇太極對他倆都給予重用。由於皇太極對明降將寬厚,絕大部分的明將都是忠心耿耿地為後金效勞的,心地也比較坦誠。

  皇太極對降將也基本上是信任的,在大淩河戰役之後,他得到大批明朝降將,這些人都忠心耿耿地為清廷效勞。皇太極所實行的許多政策大多是從降將獻策中得來的。後金、清初幾次進軍關內,都有孔有德、耿仲明等降將隨行。這些人長期在明軍中服役,對明朝情況很了解,他們參與運籌,自然要起很大作用。後金和清招降明將,由女真或滿洲人出麵效果比較差;而以明將出麵招降,效果就很好,許多明軍將士看到大勢已去,就在明降將的招撫下投到後金或清營。對後金或清軍瓦解明軍鬥誌起了重要作用。

  皇太極曾經說過,作戰的事他來指揮,政治製度的建設主要聽明朝降臣的,這並不是虛設之詞。如天聰九年(1635年),皇太極想考察漢官治績,以所管地區丁戶的增減,作為賞罰標準,凡是人數減少三分之一者,即將轄官削職為民。馬光遠認為不妥,即上疏言明:“各堡逃亡,多寡不同,而管堡各官,功次不等。既邀國恩予世職,慨罷為民,眾情驚懼。”

  他要求對這些人可以“免削世職,仍令戴罪視事”。皇太極采納了他的意見。又如崇德八年(1643年),皇太極準備將內三院遷到理藩院之外。降將祖可法、張存仁認為不妥,上疏說明內三院是朝廷重臣,不宜遠離皇宮。他們建議把理藩院遷出,而將內三院仍和都察院一起留在原地。皇太極立即照準。皇太極對漢臣的重視,調動了漢臣的積極性,又吸引許多明臣來降。

  皇太極是比較寬厚的,不少漢將犯罪應受處罰,有的甚至犯死罪,大多得到皇太極的赦免。相反的,明廷對將領處罰卻十分嚴酷,任憑一些太監、奸臣,陷害忠良。袁祟煥對明朝忠心耿耿,為保衛寧遠,費盡心力,連續大敗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卻僅因清軍施了離間計,崇禎帝就對他產生了懷疑,既不調查,又不顧前功,立即將他逮捕,淩遲處死。兩朝對待有懷疑的將領,處理辦法完全不同。相形之下,皇太極自然是較能籠絡人心的。

  皇太極對祖大壽的處理辦法,就十分大度。祖大壽以詐逃為名逃回錦州城中,名義上以充內應,實際上重回明營。但他卻帶話給清營,說是帶去的兵太少不便獻城,須等待時機。皇太極知道祖大壽變了卦,卻並不聲討他,隻派人送信,叫他“勿忘前約”。當祖大壽的降清被明朝巡撫邱嘉禾偵知,密報了崇禎帝,在這種情況下,祖大壽上疏自劾。崇禎帝為了籠絡人沒有降罪於他,還晉升他為左都督。清軍先後多次致書祖大壽,祖一直沒有答複。

  皇太極耐心等待,並沒有明顯表示對他不滿;並在這時候,封祖大壽的子侄祖可法為一等梅勒章京,祖澤潤為兵部右參政,祖澤洪為吏部承政;還把清軍戰事進展報給祖大壽,無非是希望他認清形勢,助清討明。祖大壽仍是一直沒有理皇太極。但是,祖大壽並非明朝的忠臣,他對崇禎帝殺袁崇煥十分不滿,擔心自己有一天也會被崇禎帝所殺。所以,崇禎帝三次召他進京,他都不去,皇太極對祖大壽等了10年,費了很大力氣,最後還是錦州城裏彈盡糧絕時,他才被迫投降的。皇太極不但不責怪他,反倒說:“往事已不可追,此後當竭盡爾力以事朕,則善矣。”

  皇太極以這樣寬廣的胸懷,來爭取降將,其目的是為入主中原作準備。正像他自己所說:“被使人心悅服,以圖大事耳。若人心未和,雖興師動眾,焉能攻城必克,野戰必勝。”

  清朝從努爾哈赤開始,征戰不休,湧現出許多猛將,如議政十貝勒、八大臣中就有許多是征明的勇將,但這些人大多“不諳國事”。誠如《清太宗實錄》中所講:“我國之攻城破敵、斬將搴旗者,實不乏人;守地治民,安內攮外者,概未多見。”

  在這種情況下,皇太極自然想從漢官中爭取到治國安邦之臣,這是他的出發點,也是他製定爭取降將政策的立足點。

  值得注意的是,像孔有德、尚可喜、耿仲明等降將,在明朝並不是什麽名將,地位也較低;但到了後金和清朝,受到重用,於是個個精明,獻謀獻策,對進占遼東已經立下汗馬功勞,而要入主中原,就更需要具有文韜武略的定國安邦大臣。在皇太極眼裏,洪承疇就是這樣的人才。因此,清廷得到洪承疇的忠心歸順,就成為結束鬆錦戰役之後的頭等大事。

  洪承疇是明朝的重臣,以薊遼總督率兵援遼,朝中文武對他寄予很大希望。鬆山城破之後,洪承疇及其部將祖大樂被俘。皇太極派席賴、查塔、鍾古、商吉圖等前往鬆山,諭請圍困鬆山的皇太極長子、多羅郡王豪格,代善的孫子、多羅郡王阿達禮,努爾哈赤的十五子、多羅貝勒多鐸等說,鬆山所獲總督洪承疇、總兵祖大壽之弟祖大樂,可送入盛京;巡撫丘民仰、總兵王廷臣、曹變蛟如不降,可處死;祖大名、祖大成放入錦州城。於是,豪格、阿達禮等對被俘人員以不同的待遇:將洪承疇、祖大樂兩人送往沈陽;對明朝巡撫丘民仰、總兵曹變蚊、王廷臣等,先進行勸降,遭到拒絕以後,當即把他們就地處死,其下部將100餘人、士兵3000餘人,也全部被殺害;將祖大壽的另外兩個弟弟遊擊祖大名、祖大成,卻放回錦州,實際是讓他們去做祖大壽的工作。

  從這件事可以看出,皇太極很有心計,同時也說明他雖然比較寬厚,但對漢人的屠殺也是十分殘酷的。被俘明將僅洪承疇、祖大樂送沈陽。祖大樂是祖大壽的弟弟,為爭取祖大壽,自然要保護;而洪承疇是明朝重臣,加以文韜武略聞名,如能爭取洪承疇歸順清廷,對清朝以後形勢發展將起重大作用。

  洪承疇於三月到沈陽以後,據說被幽禁在大清門左邊舊有的三宮廟內,距宮門很近。清廷一再勸降,洪承疇堅決不降。勸降的滿將見洪承疇怒目而視,死不開口,就舉刀欲殺承疇,他竟“延頸承刃,始終不屈”。那麽,洪承疇後來為什麽投降呢?史書說法不一,據《清朝全史》上記載:

  汲修主人(禮親王)談太宗襟度有曰:鬆山既破,擒洪文襄(洪承疇),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頭跣足,罵言不休。太宗乃命諸文臣勸勉之,洪一語不答。太宗乃親至洪之館,解貂裘而與之服,徐曰:“先生得無冷乎?”洪茫然,視太宗良久,歎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頭請降。太宗大悅,即日賞費無算,陳百戲作賀。諸將皆不悅曰:“洪承疇僅一羈囚,何待之重乎?”太宗曰:“吾儕所以櫛風沐雨者,究竟欲何為乎?”眾曰:“欲得中原耳。”太宗笑曰:“譬之行者,君等皆瞽目,今得一引路者,吾安得不樂?”眾乃服。

  據《清史稿·洪承疇傳》記載:

  上欲收承疇為用,命範文程諭降。承疇方科跣謾罵,文程靜與語,泛及今古事,梁間塵偶落,著承疇衣,承疇拂去之。文程速歸,告上曰:“承疇必不死,惜其衣,況其身乎。”上自臨視,解所禦貂裘衣之,曰:“先生得無寒乎?”承疇瞠視良久,歎曰:“真命世之主也!”乃叩頭請降。

  這兩處所說的一個共同點是,洪承疇被俘之初,確實堅決不降,其他史料,也證明這一點。《明季北略》裏說他被俘後:

  不屈,命之跪,承疇曰:“吾天朝大臣,豈拜小邦王子乎!”

  《清朝全史》和《清史稿》裏所說的洪承疇降清的關鍵之舉,都是由於皇太極親自去看他,並把自己的貂裘親手給洪承疇披上,洪承疇受到感動,才歸順了清朝。應當說洪承疇從堅決不降到決定降清,是皇太極招降政策的結果。皇太極為此費了很大力氣,做了很多工作,一些比較有作為的漢臣,如範文程、張存仁,也起了重要作用。當然,洪承疇也從皇太極的禮賢下士和寬廣胸懷中,看到清朝有可能成功,而明朝的腐敗已很難重振基業,這大概也是洪承疇決心降清的原因之一。至於民間廣泛流傳著洪承疇的降清,是由於皇太極的愛妃博爾濟吉特氏做工作的結果,似乎並無根據。《清史演義》中第十回裏關於洪承疇降清有過這樣一段描述:

  原來洪承疇人本剛正,隻是有樁好色的奇癖。這日正幽在別室,他是立意待死,毫無他念。到了巳牌,紅日滿窗,幾明室淨。聽門外叮當一聲,開去了鎖,半扉漸辟,進來了一個青年美婦,嫋嫋婷婷地走近前來,頓覺一種異香撲入鼻中。承疇不由得抬頭一望,但見這美婦真是絕色,髻雲高擁,鬟風低垂,麵如出水芙蓉,腰似迎風楊柳,更有一雙纖纖玉手,豐若有餘,柔若無骨,手中捧著一把玉壺,映著柔荑,格外潔白。

  承疇暗訝不己,正是胡思亂想,那美婦櫻口半開,瓠唇微啟,輕輕的呼出“將軍”二字。承疇欲答不可,不答又不忍,也輕輕的應了一聲。這一聲相應,引出那美婦問長道短,先把承疇被擄的情形,問了一遍。承疇約略相告。隨後美婦又問起承疇家眷,知承疇上有老母,下有妻妾子女,她卻佯作淒惶的情狀,一雙俏眼,含淚兩眶,頓令承疇思家心動,不禁酸楚起來。那美婦又設詞勸慰,隨即提起玉壺,令承疇喝飲。

  承疇此時,已覺口渴,又被她美色所進,便張開嘴喝了數口,把味一辨,乃是參湯。美婦知已入轂,索性與他暢說道:“我是清朝皇帝的妃子,特憐將軍而來;將軍今日死,於國無益,於家有害。”承疇道:“除死以外,尚有何法?難道真個降清不成?”美婦道:“實告將軍,我家皇帝,並不是要明室江山,所以屢次授書,與明議和。怎奈明帝輕信邪言,屢次反對,因此,常要打仗。今請將軍暫時降順,為我家皇帝主持和議,兩下息爭,一麵請將軍作一密書,報知明帝,說是身在滿洲,心在本國。現在明朝內亂相尋,聞知將軍為國調停,斷不至與將軍家屬為難。那時家也保了,國也報了,將來兩國議和,將軍在此固可,回國亦可,豈不是兩全之計?”

  這一席話,說得承疇心悅誠服,歎息道:“汝非不是,但不知汝家皇帝,肯容我這般舉動否?”美婦道:“這事包管在我身上。”言至此,複提起玉壺,與承疇喝了數口,令承疇說一允字,遂嫣然一笑,分花拂柳的出去。

  看官!你道這美婦是何人?便是太宗最寵愛的莊妃。因聞承疇不肯投降,她竟在太宗前,作一自薦,不料她竟勸降成功,立了一大功。

  《清史演義》這個記述,在民間廣泛流傳。“演義”屬小說類,情節可以根據作者愛憎進行編造,本不足信。顯然,這些編述的目的,在貶低洪承疇和貶損莊妃。

  事實上,莊妃是不可能獨自一人去看望洪承疇的,起碼會有宮女隨從;而且,沈陽的清宮院落不是很大,皇太極住的清寧宮,與莊妃所住宮室在一個院落,莊妃的一舉一動其他嬪妃也能看得到。皇太極為顧及自己的顏麵,也不會同意莊妃去用“美人計”說降洪承疇,這是一般常識。況且,《清史演義》在講這個內容的第一句話就是:“原來洪承疇人本剛正,隻是有一樁好色的奇癖。”這話自然是醜化洪承疇的。實際上,洪承疇在個人生活上很遵守儒家道德,並沒有什麽風流之舉。莊妃說降洪承疇未必是曆史事實,但莊妃聰明賢惠,為皇太極出了勸降洪承疇的主意,倒還是有可能的。

  張存仁等早年降清的漢臣,對招降洪承疇的確比較熱心。到四月初,都察院參政張存仁即上奏道:“今鬆錦既破……明國將帥有不人人破膽,處處惶懼者乎。臣觀洪承疇欣欣自得,僥幸再生,是能審天時,達世務,仰慕皇上為天授福德之真主……洪承疇既幸得生,必思效用於我國,似不宜久加拘禁,應速令薤發,酌加任用,使明國之主,聞之寒心;在廷文臣,聞之奪氣。蓋皇上特為文臣之歸順者開一生路也,且洪承疇身係書生,養於我國,譬如孤羊在檻阱之中,蠅飛無百步之力耳,縱之何所能,禁之何所用,此恩養之不宜薄者也。”

  崇禎十五年(1642年),即崇德七年五月四日,洪承畸同意薤發,正式降清。清廷怕他反悔,當天夜裏就給他剃了發。第二天下午,皇太極命明朝降臣降將洪承疇、祖大壽、祖大樂、夏承德、祖大弼等入見。皇太極坐於崇政殿,洪承疇跪於大清門外請罪,奏曰:“臣係明國主帥,將兵13萬,來鬆山援錦州,曾經數戰,冒犯軍威。聖駕一至,眾兵敗沒。臣坐困鬆山城內,糗糧罄絕,人皆相食,城破被擒。自分應死,蒙皇上矜憐不殺而恩養之。今令朝見,臣自知罪重,不敢遽入。所以先陳罪狀,許入與否,候旨定奪。”

  皇太極聽罷,十分高興,他說:“洪承疇所陳誠是。彼時與我軍交戰,各為其主,朕豈介意?朕所以宥爾者,以擊敗十三萬兵,與得鬆錦諸城,皆天也。天道好生,善養人者,斯合天道。朕故推恩活爾,爾但念朕撫育之臣,盡心圖報。從前情罪,悉與寬釋。”

  於是洪承疇等入大清門,在崇政殿前,向皇太極“行三拜九叩”,正式投降清朝。禮畢,皇太極召洪承疇等入殿,命坐於左側,賜茶,問洪承疇曰:“朕觀爾明主宗室被俘,置若罔聞,至將帥率兵死戰,或陣前被擒,或勢窮降服,必誅其妻子,否則沒入為奴者,何故?此舊規乎?抑新製乎?”

  洪承疇答道:“昔無此例,今因文臣眾多,台諫紛爭,各陳所見,以聞於上,故致如此。”

  皇太極說:“今日文臣固眾,昔之文臣亦豈少耶?特今君暗臣蔽,故多枉殺,似此死戰被擒,勢蹙歸降之輩,豈可戮彼妻子。即其身在敵國,可以財幣贖而得之,亦所當為,何至坐妻子以死徒之罪乎?其無辜冤濫亦甚矣。”

  洪承疇垂涕叩首奏道:“皇上此諭,真至仁之言也。”

  皇太極命洪承疇等退出,坐於大清門外。當時祖大壽等為皇太極準備了一份豐厚的禮物,皇太極不受,祖大壽等跪於大清門外一再懇請,皇太極念其心誠隻拿了一兩件,其餘全部退回。回宮之後,皇太極命多羅貝勒多鐸等在崇政殿宴請洪承疇等。

  宴畢,大學士希福、範文程等傳皇太極諭承疇、大壽曰:“朕今日未服視朝衣冠,又不躬親賜宴,非有所慢於爾等也,蓋因關雎宮敏惠恭和元妃之喪,未過期故耳。”洪承疇等忙叩首奏道:“聖恩優異,臣等何以克當,雖死亦無憾矣!”皇太極是個極細心的政治家,對祖大壽送來的豐厚禮物拒不收,並非他不喜歡,而是不願讓初次相交的降臣看他不起,最後收一兩件,是為了照顧降臣的情緒。

  他在賜宴之後,考慮到降臣因他不在席上而有想法,忙又讓人向降臣說明他不出席的理由,這實在是周到極了。在降臣麵前,他的這些做法,都大大提高了他的威望,也增加了降臣對他的信任。皇太極的這些舉動,使洪承疇感激涕零,從此真心歸降,為清王朝建功立業。

  但是,洪承疇的歸降卻是明朝意想不到的。先是由洪承疇的一個家人回來報信,稱洪承疇被俘後“義不受辱,罵喊不屈”,已被清軍所殺,“碎體而亡”。由於洪承疇在明廷有很高威望,鬆山戰敗又是兵部尚書陳新甲等從中掣肘,明臣對洪承疇非常同情。崇禎帝對此也很關切,一聽到洪承疇壯烈殉節,“痛哭遙祭”,準備隆重祭奠。

  再有就是洪承疇家人的報告,洪承疇在鬆山被俘,他的家人乘亂逃回北京,上書“言承疇殉難始末甚詳”,兵部收到的塘報和洪承疇家人的上書,基本一致。還有的書中記載,鬆山城破之後,“承疇子某走京師,擊登聞鼓,上始知有十八疏,謝其殉難,立祠於京祭之,蔭其一子”。這裏所說的“十八疏”,是指洪承疇被圍困在鬆山之後,不斷上疏求援,前後共有“十八疏”。但是,這些疏文都被高起潛扣下,沒有交給崇禎帝。高起潛怕洪承疇立功,所以不上報。這個記載不大可靠,洪承疇去遼東上陣,似乎並沒有帶兒子;且當時他在圍城之下,想連續進出“十八疏”,談何容易。不過這條材料也說明,洪承疇被俘後確實表現堅貞不屈,當時從巡撫到一般士兵,凡是不願投降的一律砍頭,洪承疇一再表示要求“速死”,並無乞降之意。因此,逃出的人分析,洪承疇已被殺死,也在情理之中,並非故意虛報。可是,意外的事是存在的,清朝皇帝偏偏看上了洪承疇,在被俘明將中,隻將他和祖大樂二人押送沈陽,這是崇禎帝所未曾料到的。所以,崇禎帝一聞洪承疇被殺,就毫不懷疑,早在四月十二日就下了一道聖旨:

  錦州不守,奴氛屠慘情形,真堪憤痛。其鬆城撫鎮,義殉可憫,洪承疇節烈彌篤。即著該督鎮再一確察,速與優旌,以慰幽忠。

  但是,洪承疇之死隻是在預料之中,並沒有真憑實據,所以在崇禎十五年六月十一日兵部又下行文稿,急催核實洪承疇死難的情況:

  四月二十七日,又準禮部谘,為旌恤忠烈之臣,以維大義等事等因。移谘到部,複行催去後,迄今仍未見察覆,事關吃緊欽件,再難需待,相應亟催等因。案呈到部,擬合就行,為此(劄谘遼督煩為查照。劄吳三桂遵照)先今事理希速將洪承疇、丘民仰等死難緣由,確察覆部,以便會覆吏禮二部議恤。

  顯然,不論遼督或吳三桂,都沒有能夠提供確鑿的材料,說明洪承疇的死難。崇禎帝還是下令賜祭,建立祠堂,準備隆重祭奠。據《通鑒輯覽》記載:

  傳承疇已死,帝驚悼甚,詔設壇都城,賜承疇祭十六,民仰六。尋命建祠都城外,承疇、民仰並列,將親臨奠,已聞承疇降,乃止。

  有的書裏,還具體說出崇禎帝為洪承疇所建祠的地點,就是後來正陽門東月城的觀音大士廟。崇禎時下令修建的,專為“祀經略洪承疇”,後知洪承疇降清,“改祠大士焉”。

  洪承疇畢竟是明之重臣,而且明王朝是個漢族人建立的王朝,清朝是滿洲貴族建立的王朝,洪承疇降清,若以曆代改朝換代,新王朝接納舊王朝有作為的大臣擔任重要職務,本是司空見慣的事。唯獨少數民族為最高統治者的政權,在初建時,漢臣降之,殊為大不可原諒之舉。洪承疇降清,後又成為清初開國功臣,為大清入主中原立下汗馬功勞。因此,一些明朝遺臣遺老對洪承疇多加譴責,並編造了許多責備洪承疇的言論。如明遺民張怡在《諛聞續筆》中說:

  洪仆走京師,上書言承疇殉難始末甚詳。先帝震悼痛哭,贈恤有加,命設壇朝天官前,將親祭,以示激勵。有台臣言其家人偏詞,恐不足信,姑緩以待確報。而熟知承疇竟不死?大負先帝意。

  另一個明朝遺民李介立在《天香閣隨筆》中,講了這麽一個故事,稱清軍將洪承疇抓走,承疇的愛將曹變蛟跟從他到淩河,對洪承疇說:“可以死矣。”洪承疇沒有死,曹變蛟就自己扼喉而死。這當然是為了頌揚被清軍殺害的曹變蛟,貶斥洪承疇貪生怕死。其實,清軍俘獲洪承疇之後,就決定將他送到沈陽,未必還和曹變蛟關押在一起。事實上,曹變蛟、丘民仰等明將,因拒絕投降,都被清軍殺害了;而洪承疇同樣也拒絕投降,清軍卻不殺他,將他押往沈陽。所謂曹變蛟勸洪承疇死,洪承疇不死,顯然未必是事實。

  洪承疇降清後,皇太極對他雖然“恩養有加”,但由於“不強令服官”。所以,在皇太極當政期間,一直沒有給洪承疇委任官職,洪承疇實際上也沒有起太大的作用。史書記載,隻有一件事是問過洪承疇的,那就是明朝派使臣至錦州清營,要求“講和”的問題。關於“講和”,自皇太極繼位以來,多次致書明朝,呼籲和談。皇太極這樣做,是因為明清多年交戰,境內經濟困難,民族和階級矛盾也比較尖銳,急需鞏固和加強統治。後來,清朝力量強大起來,為了籠絡人心,皇太極仍然呼籲和談。

  在崇禎帝與皇太極對抗較量中,初有崇禎二年(1629年)正月至十月間以袁崇煥為代表的與皇太極的議和,得到寶貴的時間,修築城池,整飭兵備,加強寧錦防線,使皇太極不敢由寧錦進逼,隻得繞道蒙古入邊侵擾。另外,還有崇禎五年(1632年)正月皇太極與明宣府巡撫沈榮的議和;十一年(1638年)兵部尚書楊嗣昌和遼東巡撫方一藻與皇太極的議和,等等。

  如果說,袁崇煥以議和為手段,達到了加強戰備並給對方以威脅的目的的話,那麽,沈榮、楊嗣昌、方一藻的議和,無論是時機的選擇和實際效果,遠不能與袁崇煥相比,而陷於被動。之所以如此被動的議和還能得到對方的響應,隻不過是因為皇太極在入侵之後,無心也無力保守攻略的城池,而采取的應付手段罷了。不同時機,由不同的將帥提出的議和,明顯地反映出雙方力量對比在微妙地發生著變化。這一變化,當以袁崇煥被冤殺為標誌,不僅失去了議和的有利時機,而且失去了對皇太極的威懾力。從而使皇太極步步緊逼,遂有鬆山之戰的失敗和錦州、鬆山的被圍困。

  皇太極指揮清兵重重圍困錦州、鬆山,希望明軍內亂而收勝利之效。可是,時近天寒,圍困錦州、鬆山的清兵的糧餉難以為繼,導致垂手可得戰果化為烏有;準備撤回,又擔心明兵從後追擊。於是,在崇禎十四年(1641年)十一月,“使降丁入關議款。”兵部尚書陳新甲聽信張若麒之言,口頭許諾。

  崇禎帝最忌諱群臣百官建言議和,他周圍的文武大臣亦囿於宋金和議的恥辱,絕口不談議和之事,即使為了某種需要默許議和,而事後便委過於人,以保持自己的尊嚴和所謂的氣節。一些官員提出攘外必先安內,避免陷入兩線作戰與腹背受敵的困境,意為以設和安撫後金,集中兵力解除內憂。這本是富有遠見卓識之議,但遭到崇禎帝的斷然拒絕,嚴旨問責,下令敢談和者斬,朝中文武噤若寒蟬。

  崇禎十五年(1642年)正月,軍事形勢更加危重。兵部尚書陳新甲認為“南北交困”,隻有議和才能暫時擺脫麵臨的困境。在上年十一月聽到張若麒奏報皇太極有議和之議時,就以為可以同意。此時又輾轉得知寧前道副使石鳳台探知皇太極的議和意向,並試探清兵守將,回答說:“此吾國素誌也。”陳新甲便暗示石鳳台將此事麵奏皇上。崇禎帝勃然大怒,“以私遣辱國”,下令將其逮捕,投入刑部監獄。

  盡管如此,陳新甲覺得唯一的出路,仍是遣使議和,並將此意私下告知傅宗龍。傅宗龍出都前夕,再告大學士謝升。謝升“見疆事大壞”,便對同僚說:“我力竭矣,款建虜以剿寇,鳳台言良是。”同僚以為言之有理,便囑咐陳新甲在適當的時候將此意含蓄地轉達皇上,並相約以“兩城久困,兵不足援,非用間不可”為詞。當陳新甲依約而行時,崇禎帝的態度似有轉還,一改怒容,擔心地問道:“城圍且半載,一耗不達,何間之乘?”或許他也感到,事已至此,不議和難以緩解時艱,令陳新甲“可款則款,不妨便宜行事。”接著,又詢問閣臣,周延儒等閉口不言,唯有謝升回答道:“彼果許款,款亦可恃。”至此,崇禎帝才對議和一事下定了決心,表明了態度,令“新甲密圖之。”陳新甲遂推薦主事馬紹愉,加職方郎中,賜二品服,充任使者,前往議和。崇禎帝雖同意議和,但仍十分保密,“外廷不知”。

  兵部職方郎中馬紹愉奉命,便於同年正月初七日帶領參將李禦蘭、周維墉馳往寧遠,先與清將取得聯係。當清將請敕為信時,馬紹愉急忙請命於朝,兵部奏報皇上,如此“手詔往返者數十,皆戒以勿泄。”崇禎帝仍要保全其天朝大國皇帝的尊嚴,直到三月中旬,崇禎帝才以“諭兵部陳新甲”一道敕諭代之。敕諭稱:“據卿部奏:遼沈有息兵休民之意。中朝未輕信者,亦因以前督撫各官未曾從實奏明。今卿部累次代陳,力保其出於真心。我國家開誠懷遠,似亦不難聽從。以仰體上天好生之仁,以複還我祖宗恩義聯絡之舊,今特與卿便宜行事,差官宣布,取有的確信音回奏。”

  崇禎帝的敕書,是給兵部尚書陳新甲,而不直接與皇太極的大清通話,無非是玩弄此種伎倆,仍以天朝大國皇帝自居,全祖望對此有一針見血的評論:在百戰百敗之後,而負氣若此,不量力若此,是則自取滅亡之道也。對崇禎帝的心態,皇太極一眼識破,並對敕書中的傲慢言詞甚表憤怒,明確指出崇禎帝“執滯不通。自以天之子,鄙視他人,口出大言,不願和好。”而大清本無意起兵,全係明廷逼迫所致,相信“有德者受命,無德者廢棄”之理,願意修好。皇太極以長篇敕諭交付諸王,令其傳示明朝來使。馬紹愉接到敕諭,即回朝廷奏呈。

  崇禎帝得到馬紹愉的奏報,尋思如何回答,是仍像以前那樣,居高臨下,抑或稍示謙恭,承認大清?頗費神思。然而,錦州、鬆山已陷,杏山、塔山危在旦夕,這一嚴酷的現實,又使崇禎帝不能對皇太極的敕書置之不理,隻好決定繼續遣使前往議和。四月中,馬紹愉及兵部司務朱濟之奉命起程,率領副將周維墉、魯宗孔,以及僧性容、遊擊王應宗、都司朱龍、守備喬國棟、張祚、趙榮祖、李國登、王有功、黃有才等8人,從役99人,於月末抵達寧遠,即向清將聯絡。五月初一日,圍守杏山、塔山的清將濟爾哈朗、多爾袞派官奏報皇太極。皇太極立即派詹霸、葉成格、石圖等前往曉諭迎接。初三日至塔山,初七日至清境,十四日至沈陽。皇太極命大臣到20裏外設宴迎接。禮儀結束,馬紹愉一行住於驛館,並呈上崇禎帝的敕諭。這一敕諭仍是以給陳新甲為名,其中說:“敕諭兵部尚書陳新甲。昨據卿部奏稱,前日所諭休兵息民事情,至今未有確報,因未遣官至沈,未得的音,今準該部便宜行事,差官前往,確探實情且奏。特諭。”

  皇太極看到崇禎帝的敕諭,仍以“天之子”自居,且空洞無物。心中的不快,不言自明。加上張存仁等上書懇請皇太極以“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之師,成“一統基業”。具體分析明朝日益衰敗之勢說:“南朝盜賊蜂起,饑饉載途,兵力竭而倉廩虛,征調不前,中原勢如瓦解。關外所恃者止有九城,已破其四矣。遼之兵將,巳失十之八九矣;依賴之武職,重托之文臣,皆為我擒矣。明國之君,審天時,度人事,自知氣運衰敗,文臣不能效謀,武職不能宣力,欲戰無術,欲守無資。我兵再舉,彼南遷必矣。大勢一動,河北皆皇上有也。南地非練兵之地,南人非備敵之人,表裏山河,全屬皇上。漢人此時,心膽懼喪,如坐針氈。是以遣使乞憐,求和淳切。”同時提出了“首廣其地,次廣其財”的建議。皇太極對此當然心中有數,尤其是鬆山、錦州一戰的勝利,再取杏山、塔山,明廷的關外防線已被摧毀,乘此進兵,勝算在握,當無問題。然而,皇太極的成熟與穩健,使他思考問題比群臣更上一層,比崇禎帝高出一籌。他明白地知道明廷的危機,也知道清將、清兵在取得勝利後的士氣極為飽滿。

  盡管有此有利條件,但仍不能采納文武百官的意見。這是因為,內部目前的穩定,是由於有明朝這一大敵才形成的,若一旦失去這一大敵,內部的穩定將隨之瓦解。隻有在取得一些勝利之時,加強內部的整頓以及周邊勢力的馴服,才有力量去進擊,而且會取得更大的勝利。因此,皇太極將崇禎帝的倨傲置之腦後,仍然利用議和之機,來達到自己的目的,使自己處於更加有利的地位。出於這種考慮,令禮官熱情接待來使,並給予十分優厚的賞賜。最後,在馬紹愉臨走時,再命大臣送至15裏之外,並將他寫給崇禎帝的長信,交馬紹愉轉呈。

  皇太極給朱由檢的長信,在追溯了後金(清)與明朝開戰的曆史淵源,歸咎於明廷之後,又談及清兵勝勢,仍願議和通好,就此提出了具體條件:“邇來我軍,每入爾境,輒克城陷陣,乘勝長驅,若圖進取,亦複何難。然予仍願和好者,特為億兆生靈計耳,蓋嗜殺者殃,好生者祥。應感之理,昭然不爽。若兩國各能審度禍福,矜全億兆,而誠心和好,則自前以後,宿怨盡釋,彼此不必複言矣。至我兩國尊卑之分,又何必較哉!古雲‘情通則明,情蔽則暗’。若爾國使來,予令麵見,予國使往,爾亦令麵見。如此則情不塞蔽,而和事可久。若自視尊大,俾使臣不得麵見,情詞無由通達,則和事終敗,徒貽國家之憂矣。夫豈拒絕使臣進見,遂足以示尊耶。至兩國有吉凶大事,則當遣使變相慶吊。每歲賢國饋兼金萬兩,白金百萬,我國饋人參千觔,貂皮千張。若我國滿洲、蒙古、漢人及朝鮮人等,有逃叛至貴國者,當遣還我國;貴國人有逃叛至我國者,亦遣還貴國。以寧遠雙樹堡中間土嶺為貴國界,以塔山為我國界;以連山為適中之地,兩國俱於此互市。自寧遠雙樹堡土嶺界北,至寧遠北台,直抵山海關長城一帶,若我國人有越入,及貴國人有越出者,俱加稽察,按律處分。或兩國人有乘船捕魚海中往來者,爾國自寧遠雙樹堡上嶺,沿海至黃城島以西為界,我國於黃城島以東為界。若兩國有越境枉行者,亦俱察出處死。倘願如書中所言,以成和好,則我兩人,或親誓天地,或各遣大臣代誓。爾速遣使齎和書及誓書以來,予亦遣使齎和書及誓書以往。若不願和好,再勿遣使致書。其遺兆死亡之孽,於予無與矣。”最後通牒:“約九月不至則治兵。”

  在馬紹愉一行未從沈陽返回之前,明朝廷內外就為議和一事議論紛紛,其因是大學士謝升的一席話。一天,言官在朝房謁見謝升,談及議和之事,謝升對給事中方士亮、倪仁禎等人說:“議和事,諸君不必言,上祈簽奉先殿,意已決。”又說:“人主以不用聰明為高,上太用聰明,致天下壞盡。”方士亮等聽得此言,十分驚愕,退出朝房之後,方士亮首先上書,彈劾謝升“詐謗君父,泄禁中語。”倪仁禎與同官廖國遴等繼之而起,指斥謝升“大不道,無人臣禮。”方士亮趁機再次上書,先後彈劾謝升的奏疏達數十封。

  崇禎帝勃然大怒,一再囑咐議和之事,不得外傳。而現在議論如此紛紛揚揚,有失體統,也是皇帝的尊嚴遭到沾汙,為此,隻得將謝升削籍了事。議和風波,因無實指而漸趨平息。不料,馬紹愉返回京師,將議和案件呈遞兵部尚書陳新甲,陳新甲看過之後,隨手放在幾案之上,就急忙入朝視事。而家僮誤以為塘報,即令抄傳。群臣百官得此密件,朝野為之嘩然,言官紛紛上書彈劾陳新甲。崇禎帝極為憤怒,本來,此事十分機密,且三令五申不得外泄,以便“事成則分其功,事敗則委之司馬。”可現在鬧得實出意料之外。起初,崇禎帝將言官的奏疏壓下不發,希望不了了之。但是過了一段時間,見輿論鼎沸,難以平息,才降嚴旨切責,令陳新甲自陳其過。

  而陳新甲覺得此事自始至終都是在皇帝指示下進行的,自己並沒有在其中增添什麽額外的內容,便有恃無恐,不但“不引罪,反自詡其功”。為了名譽、威嚴孜孜以求,且憂心如焚的崇禎帝,更加怒不可遏。究竟如何處置陳新甲,崇禎帝心中仍無穩妥之策,便再三詢問閣臣周延儒。幾上幾下的周延儒深於世故,麵對陳新甲遭彈劾,與其事緊緊聯係在一起的皇上又喜怒無常,欲脫幹係,因此對皇上的詢問始終保持沉默,閉口不答。氣得崇禎帝慨然而起,拂袖而去。此時,言官再次指斥陳新甲,並說“堂堂天朝,何至講款!”在此輿論麵前,崇禎帝便於七月二十九日,下令將陳新甲逮捕入獄。陳新甲入獄之初,仍懷有僥幸,以為僅僅是崇禎皇帝為掩人耳目,遮飾己過的權宜之計,便上書請求赦免,卻遭到皇帝的斷然拒絕。

  這時,陳新甲才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將充當替罪羊的角色,趕緊設法向朝廷內外官員行賄。給事中廖國遴、楊枝起到刑部侍郎徐石麒說情營救,被徐石麒拒絕。起初閉口不言的周延儒,在其收受賄賂之後,也與陳渲一起,竭力營救陳新甲,對皇帝說:“國法,敵不薄城,不殺大司馬。”崇禎帝說:“他邊疆即勿論,辱我親藩七焉,不甚於薄城乎!”周延儒等無言以對。徐石麒說:“罪樞陳新甲奏辯,一曰有例,再曰有例,不知親藩累寄寇刃,百姓駢釁腥原,城邑迭見丘墟,兵士惟聞逃潰。此中樞所未有之罪也。春秋之義,人臣無境外之交,今專擅議款,未聞奏請,瞽師頻遣,用張若麒以掣任事之肘,嗾石鳳台以露挾疑之端。今日百口將誰欺乎。”崇禎帝見此說正合其心,即令覆奏,徐石麒及時奉命而行。九月二十二日,陳新甲的赦免之夢還未做醒時,便被棄於西市。

  那麽“講和”同洪承疇有什麽關係呢?原來皇太極看到崇禎帝給陳新甲的敕書上蓋有皇帝之寶的大印,心有所疑。一般來說,皇帝給大臣的敕諭,不必蓋上寶印,他懷疑這印是否真是崇禎帝的。於是,他令人把這個蓋有寶印的敕諭,拿給洪承疇看,以辨別真假。洪承疇看後說:

  此寶劄果真。昔壬申年,皇帝征察哈爾時,張家口沈巡撫六月二十八日盟事之事,明國皇帝亦悉知之,但為文臣浮議所惑,故將沈某罷巡撫之任,後來複命會議和事,又為諸文臣所阻,遂寢其事,此次請和,絕非虛語。

  洪承疇的這番話,解除了皇太極的疑心。皇太極相信,明朝此次議和,迫於形勢,不得不和。從洪承疇那時的心境上看,對明朝還是有感情的,他希望明清能夠達成和議,所以不僅辨認了寶印,還發表了自己的見解,以此來促成和議的進行。

  可惜的是,崇禎帝卻辜負了洪承疇的這一番苦心。既剛愎自用,又當斷不斷的崇禎帝,隻考慮自己的麵子,在關鍵時刻,諉過於人,出爾反爾的性格缺陷,得到了充分地暴露。結果,議和不成,徒失二位大臣,明朝的政局日益敗壞,一發不可收拾。

  由於明廷有此變故,對皇太極的議和條件,自然不予答複。直到十月十四日,皇太極命多羅饒餘貝勒阿巴泰為奉命大將軍,率清兵討伐明朝。他告諭道:“朕命爾等統領大軍,往伐明國者,非好為黷武窮兵也。朕不忍使生靈罹害,屢欲與明修好,而彼國君臣,執迷不從,朕是以命爾等往。爾等一入明境,遇老弱閑散之人,毋任意妄殺,不應作俘之人,毋奪其衣服,毋離人妻子,毋焚毀財物,毋暴殄糧穀”,並令其“切以為戒,傳諭各旗悉知”。次日出發。

  崇禎帝並沒有忘記對皇太極的防禦。尤其是關外四城失陷之後,他在調兵遣將對付農民起義軍的同時,於關內、關外並設二督,而關外加督師銜,地位尤為尊榮,又於昌平、保定設二督,千裏之內有四督臣;還在寧遠、永平、順天、密雲、天津、保定六地設巡撫,寧遠、山海、中協、西協、昌平、通州、天律、保定八地設總兵。盡管“星羅棋布,無地不防”,但“事權反不一。”

  其時,薊遼總督張福臻昏庸無能,言官彈劾,建議移督師於關內,裁撤薊遼總督。崇禎帝照樣批準,召回張福臻,今遼東總督範誌完兼理關內,移駐關門。範誌完深知其任重大,再三推辭,崇禎帝不準,範誌完請求致仕,也不批準。不得已便上書請求仍設薊遼督師,崇禎帝命趙光抃赴任。如此將不敢任其事、推來推去之時,清兵已由牆子嶺、青山口等處入侵,連破遷安、三河,分道一趨通州,一自柳樹澗趨天津。崇禎帝不得不再次宣布京師戒嚴,命勳臣分守九門,征諸鎮兵入援。

  當援兵逐漸抵達,都畏怯觀望不敢與清兵作戰,致使清兵如入無人之境,先後攻陷薊州,趨真定、河間,再抵山東,攻下臨清各州縣,進至兗州,魯生朱壽鏞被俘自殺。遂分兵上泰安、青州、魚台、武城、金鄉、單縣,一一攻克。次年又攻德州、萊陽、安丘,出登、萊合軍,陷順德,取道彰德、順德北上。直到四月初一日,清兵折道畿內,經寶坻,準備回師,初五日,周延儒見崇禎帝十分憂慮,無所措手足,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隻好請求督師。崇禎帝喜出望外,賜敕設宴,直到二十日才出京,駐紮通州。他不思如何督軍圍殲清兵,而每天與幕下賓客飲酒娛樂。同月二十八日,清兵由原路北歸,諸援軍跟隨其後,始終沒有敢於與之作戰的。唯一戰鬥是在螺山,而趙光抃、唐通、白廣恩等八鎮兵,以失敗而告終,總兵官張登科、和應薦戰死。

  此次清兵深入內地,曆時7個月,計“攻克三府、十八州、六十七縣,共八十八城。”俘獲人口36萬9千人、牲畜32萬1千餘頭、黃金12250兩、白金220萬5270餘兩、珍珠4440兩、彩緞52230匹。

  明朝損失如此慘重,但周延儒卻奏報說:“臣中夜冒警,自順義抵密雲,趨各督逐戰。東騎今俱出塞。”崇禎帝信以為真,論功行賞,加太師,蔭其子為中書舍人。周延儒自知無功,再三辭卻太師銜。而實際情況,正如給事中熊汝霖所揭露的:“將不任戰,敵南北往返,謹隨其後,如廝隸之於貴官,負弩前驅,望塵靡及。何名為將,何名為督師。”又說:“比者外縣難民紛紛入都,皆雲避兵,不雲避敵。霸州之破,敵猶不多殺掠,官軍繼至,始無孑遺。朝廷歲費數百萬金錢以養兵,豈欲毒我赤子。”

  而當掌錦衣事的駱養性揭露周延儒在督師過程中的所作所為,崇禎帝為之惱怒,指責周延儒蒙蔽推諉,交付廷臣議處。周延儒自知有罪,自請戍邊。崇禎帝又一改怒容,降下聖旨,說什麽“卿報國盡忱,終始勿替”。允許乘坐驛站車馬回家,賜給路費,以彰保全優禮之意。待廷臣將處理意見奏報,崇禎帝說:“延儒功多過少”,不要再議其罪,打發其回家了事。崇禎帝賞罰不明,暗於事理,本末倒置的表現,於此可見一斑。

  清兵入擾雖告一段落,而內地的農民起義軍,聲勢浩大,向京師進發,崇禎帝及其大明王朝處在風雨飄搖之中,岌岌可危。

  崇禎十六年(1643年),李自成的部隊相繼攻克襄陽、荊州、德安等地,又經過汝州戰役,打敗了孫傳庭的明軍主力。就在這年十一月,李自成農民軍攻破潼關,占領了西安,然後分兵攻打漢中、榆林、甘肅,在年底以前已據有西北全境,以及河南中、西部和湖廣的數十府縣。另一支農民軍在張獻忠率領下,進入湖廣,破漢陽,克武昌,轉戰湘贛鄂數省,亦給明廷以重創。

  這時的明朝內外交困,隻有招架之功,已無還手之力。在新的一年到來之際,李自成農民軍和清軍都在距明朝政治中心北京數百裏之遙,虎視眈眈地注視著北京,究竟鹿死誰手呢?

  崇禎十七年(1644年),幹支為甲申年,這一年是中國曆史上極不平凡的一年。正月初一,這個一元複始、萬象更新的日子,當時的中國是在遍地烽火、炮聲隆隆中迎來的。這天北京刮大風,明朝發祥地及祖陵所在地鳳陽地震。據說這都是國破家亡的不祥之兆,甲申年的第一日,對明王朝幾無喜慶可言。這天崇禎帝視朝,大臣們人心惶惶,朝班混亂。

  但這一天對李自成的農民軍來說,卻是個大吉大利的日子。正月初一日,李自成在西安正式建國,國號大順,建元永昌,以宋獻策為軍師,牛金星為丞相,並仿明六部,設六政府,各政府設尚書一人,侍郎二人,開科取士,一派興旺發達景象。李自成下一個進攻的目標就是明朝的統治心髒——北京。

  正月初八,李自成親率農民軍由西安向北京進軍。農民軍的戰略是先入山西,取太原,然後由大名、真定而北;攻宣府,再由居庸關而入昌平,攻占北京。一路上,明軍望風披靡。二月初二日,大順軍進入山西,當日攻克汾州。初三陷懷慶,初八占太原,隨後連下忻州、代州。明三關總兵周遇吉拚死抵抗,固守寧武關,幾經激戰,農民軍傷亡很大。至三月初一日,農民軍攻破寧武關擒殺周遇吉,戰局才出現轉機。初七日,明總兵薑瓖在大同投降大順軍,次日,明監軍太監杜勳、總兵王承胤以宣府降。另一路大順軍由河南向北進軍直隸,攻克彰德、真定、大名。

  在攻克太原向北進軍的途中,李自成發布了著名的討明詔書:

  上帝鑒觀,實惟求瘼;下民歸往,祗切來蘇。命既靡常,情尤可見。粵稽往代,爰知得失之由;鑒往識令,每悉治忽之故。茲爾明朝,久席泰寧,浸弛綱紀。君非甚黯,孤立而煬蔽恒多;臣盡行私,比黨而公忠絕少。賂通宮府,朝端之威福日移;利擅宗紳,閭左之脂膏罄竭。公侯皆食肉紈絝,而恃為腹心;宦官悉齕糠犬豚,而借其耳目。獄囚累累,士無報禮之心;征斂重重,民有偕亡之恨。肆昊天既窮乎仁愛,致兆民爰苦於祲災。朕起布衣,目擊憔悴之形,身切痌瘝之痛,念茲普天率土,鹹罹困窮;詎忍易水、燕山,未蘇湯火!躬於恒冀,綏靖黔黎。猶慮爾君爾臣,未達帝心,未喻朕意。是以質言正告:爾能體天念祖,度德審幾,朕將加惠前人,不吝異數,如杞如宋,享祀永延,用彰爾之孝;有室有家,民人胥慶,用彰爾之仁。凡茲百工,勉保乃辟,綿商孫之厚祿,庚嘉客之休聲,克殫厥猷,臣誼靡忒。唯今詔告,允布腹心。君其念哉!罔恫怨於宗公,勿阽危於臣庶;臣其慎哉!尚效忠於君父,廣貽穀於身家。謹詔。”

  麵對農民軍的迅猛攻勢,正月初三日,崇禎帝召見左中允李明睿,問防禦起義軍的對策。李明睿請屏退左右後,對崇禎帝說:“如今起義軍勢大,已逼近畿甸,實在是危急存亡之秋,惟有南遷可緩目前之急。”崇禎帝四顧無人,才說:“朕有此誌久矣,無人讚襄,放延遲至今,但怕諸臣不從,所以還要保密。”他還和李明睿研究了南遷途中的安排。後來此議一出,馬上有兵科給事中光時亨出來反對,認為這是邪說,而且不斬李明睿不足以安人心。崇禎帝雖然生氣,但南遷之議卻也因此作罷。不過此時,崇禎帝已經意識到京城旦夕不保,所以不得不考慮退路。

  大學士李建泰,自告奮勇,主動為皇上分憂,“願以家財佐軍”,領兵西行阻擊農民軍。二十六日,剛出北京,就以山西烽火甚急,而遲遲不前。第二天到了涿州,他的兵已經逃走了3000人。李建泰行至廣宗,當地橫行鄉裏的紳衿竟不允許他入城,結果攻打了3天才進城。然後殺紳衿王佐,笞知縣張弘基。李建泰以家財佐軍的幻想破滅後,進退兩難,隻得逡巡於畿內。三月,李建泰迎降大順軍。

  二月的北京已四麵楚歌,危在旦夕。二月十三日,崇禎帝下《罪己詔》,企圖以此喚起軍民“忠君愛國”的熱情。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崇禎皇帝最信賴的外戚宦官,在關鍵時刻,都拋棄了他。當這位曾被他們俯伏高呼的“萬歲爺”按籍征其助餉,並派太監徐高讓皇後的父親嘉定伯周奎帶個頭時,家藏現金50餘萬的周奎竟然拒絕說沒有。一方是苦苦哀求,一方是漫不搭理。徐高氣憤地說:“外戚如此,國事去矣,多金何益!”周奎報告捐納萬金,皇帝嫌少,要求捐2萬。周奎又向皇後求助,皇後給他5000金,他自己又留下2千,隻拿出3000.宦官王之心最富,僅納萬金,後來農民起義軍拷打他,卻拿出15萬。宦官們為了躲避助餉表示無錢,有人故意在自家的門上大寫:“此房急賣。”

  三月十五日,大順軍入居庸關,守將唐通投降。十六日,進占昌平,焚明十二陵享殿。大順軍逼近京師,給明廷蒙上了一片陰沉的氣氛,崇禎帝和他的大臣們陷入了束手無策的境地。

  三月十六日,大臣們在朝房商討對策,一個個“但相顧不發一言”。同一天,崇禎帝故作鎮定,按照常例召對考選諸臣,以抵禦滿洲軍隊和農民起義軍以及籌措兵餉為題,挨次奏對。在厄運臨頭的時候,他做這種毫無實際意義的官樣文章,隻不過是借以安定人心而已。然而,就連崇禎帝本人的內心恐懼也無法掩飾了。崇禎帝在聽取諸臣奏對時已經心不在焉。“上或憑幾而聽之,或左右顧哂之,或斟茶,或磨墨,皆親手為之。如忽忽無緒然,非平時莊嚴景象也。”奏對還沒結束,內官便忽然遞進一件密封文書,崇禎帝一看,立刻麵無人色,萬分驚恐地進入後宮。參加奏對的臣下們麵向相覷,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出來後一打聽才知道是報告昌平失守,起義軍即將兵臨城下了。

  這天傍晚,大順軍先頭部隊到達京師北麵的土城(即元大都北麵城牆的遺址)。十七日,農民軍進抵北京城下,開始攻城。京城裏立即像開了鍋一樣亂作一團,“人人惶急,莫知所措。士大夫相見,唯唯諾諾,或同無言,或曰奈何?惟議巡街閉門,無一勝算也”有的官僚心懷僥幸,“猶謂城堅勢重,外有大帥足倚,圍三月未傷也。故城中多務積煤米,餘無所問。”崇禎帝則仰天長號,繞殿環走拊胸頓足,歎息通宵,大呼:“內外諸臣誤我,誤我!”而且“倉皇召對,人人戰栗無策,噤不發聲。”守城的重任完全落在了宦官手裏,被驅趕上城守垛的士兵平時既無訓練,臨事又缺糧餉,“守垛之兵,饑不得食。或母或子,攜粥至城下狂呼,不知守之所在。一日再食者十無一二。”襄城伯李國楨所統京兵三大營屯紮於城外,大順軍一到即全部投降,火炮等器械轉手之間便成了農民軍攻城的利器。

  李自成為減少傷亡,命投降的明監軍太監杜勳縋城入見崇禎帝。表示:“議割西北一帶分國而王,並犒軍銀百萬兩,退守河南”;同時“願為朝廷內遏群寇,尤能以精兵助製遼藩”。崇禎帝欲戰不能,欲和不願,猶豫不決,和議最終未成。三月十八日夜間,大順軍將士爬城而入,占領了外城。十九日淩晨,太監曹化淳獻彰義門投降,大順軍大隊人馬開始攻入京城。

  十八日夜晚,崇禎帝感到火燒眉毛了,他已無法安然就寢,“徘徊殿廷,憂懣計無所出。”此時,內官張殷忽然跑上前來說道“皇爺不需憂愁,奴輩有策在此。”崇禎帝忙問何策,答到:“賊若果然入城,直須投降使無事矣。”崇禎帝大怒,一劍把張殷刺死。直到這時,他還妄圖突圍逃命。他先要皇親國戚鞏永固、劉文炳等召集家丁護駕,得到的答複卻是人心已散,無法可想。

  崇禎帝仍不死心,自己手持三眼銃帶著一批內官像沒頭蒼蠅似的向齊北(朝陽)、安定等門亂竄,但卻碰壁而回。他同身邊的宦官王承恩隻得登上萬壽山(煤山,即今景山),眼看著烽火燭天,耳邊不時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近。他往來徘徊多時,最後徹底絕望,丟掉一切幻想,開始安排後事:把太子朱慈烺、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分別送到外公周家與田家。對皇後說:“大事已去了。”兩人相對而泣。一大群宮娥圍著這位自身難保的“萬歲爺”哀嚎不已。他根本顧不了這些紅妝粉黛,隻是一甩袖子,讓她們自找出路。

  皇後送走了太子並二王,自我結束了生命。崇禎帝又召來了15歲的大女兒,對這位樂安公主說:“為何生我家?”意思是說,到這個時候,還不如生在平民百姓之家安全。崇禎帝說完就揮劍砍向自己的女兒,公主舉手遮擋,被砍斷了左臂,昏了過去;然後又殺死了幼女昭仁公主。接著,命袁貴妃自縊,但繩子斷了,他就拔劍砍了她的肩膀;最後,又胡砍亂殺了幾個妃嬪。在崇禎帝認為他的後事處理差不多的時候,由王承恩陪伴,往來中南門、東華門、齊化門之間,到處奔竄。到了安定門,想衝出去,門卻不開。東方現出了魚肚白色,崇禎帝更加緊張了,他到前殿敲鍾,還想召集文武百官,來一次大登殿,可是鍾聲不靈了,沒有一個人響應。

  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這位如今已落到孤家寡人地步的大明天子,登上了萬壽山的萬壽亭,披散著頭發,穿著藍色的衣服,左腳光著,右腳穿著一隻紅鞋,在一棵比人身略高的海棠樹上縊死了。他的前衣襟上還寫著兩行字,一行是:“朕自登基十七年,逆賊直逼京師。雖朕薄德藐躬,上幹天咎,然皆諸臣之誤朕也。朕死無麵目見祖宗於地下,去朕冠冕,以發覆麵,任賊分裂朕屍,勿傷百姓一人。”

  另一行是:“百官俱赴東宮行在”。

  崇禎皇帝朱由檢之死,標誌著統治中國276年的大明國已經崩潰。

  三月十八日深夜,外廷大小官僚們還在夢中,宮內已經亂成一團。皇帝不知去向,皇家的變亂又是那樣觸目驚心,宮女和太監們紛紛奪門而逃,絡繹道路,頓時一片驚惶駭亂的景象。

  1644年三月十九日,大順農民軍占領了北京。這天上午,大順軍邁著勝利的步伐由外城通過正陽門、崇文門、宣武門進入北京內城。北京城裏的居民熱烈歡迎農民軍,皆在門口設立香案,大書“大順永昌皇帝萬歲,萬萬歲”,有的人在帽子上還帖上“順民”字樣,“往來奔走如故”。

  在劉宗敏、牛金星、宋獻策等文武大員的陪同下,李自成騎著高頭大馬進入了象征著封建帝國權威所在的皇城。他立馬承天門下,撫今追昔,感慨萬千。

  李自成等人進宮時,明太子朱慈烺“跪迎於門左,遂仆地。”李自成叫人把他扶起來。接著又搜獲了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兄弟三人“身穿民間破衣,帽上亦帖順民二字”。李自成命人給他們換下破衣服,吩咐他們不必害怕,“今日即同我子,不失富貴。”隨即將明太子和二王交劉宗敏營內看管。不久,李自成封明太子為宋王,定王為安定公,永王也改封公爵,目的是招徠原來為明王朝效勞的文武官員。李自成在宮內看到被朱由檢砍傷的袁妃和長公主,也為之歎息,“令扶去本宮,各調理之。”

  當時的頭等大事是要查明崇禎皇帝的下落。宮中既找不到朱由檢的蹤跡,內官和宮女也說不清去向。尚璽卿黎誌陞說:“此必匿民間,非重賞嚴誅不可得。今日大事,不可忽也。”於是,一麵“令諸將南追”,一而出牌大書曰:‘主上救民水火,克破京城。其崇禎逃出城外,有能出首者賞黃金一千兩;隱匿者誅其全家。”過了兩天,有個內官在煤山發現了朱由檢所騎的馬,才尋蹤找到了朱由檢的屍體。大順政權把朱由檢和周後的屍體移至宮禁,停在東華門外示眾,故明諸臣往哭祭拜者寥寥無幾。那些不久前還在朝廷上爭權固寵的明朝官僚們,這時皆樹倒猢猻散,有的鑽穴覓縫,希冀改換門庭;有的藏頭露尾,避之唯恐不及,誰還顧及這具毫無用場的屍骸。

  入城時,李自成拔箭去鏃,向後軍連發三矢,約定軍紀:“軍兵入城,有敢傷一人者斬,以為令。”當日,大順軍進入北京後,出榜安民“大軍臨城,秋毫無犯,敢掠民財者,即磔之。”民間逐漸安定如常。

  大順軍進入北京後,故明官吏3000多人在成國公朱純臣、大學士陳演的率領下,向李自成祝讚,具表勸進,準備改換門庭,投靠大順政權。二月二十一日,李自成、牛金星、劉宗敏召見這些降官。此後,他們中間有300多人被授以京職,400多人被派到大順軍控製的外省任職。二十四日,李自成開始在北京健全政權機構,同時向直隸、山東、河南等地派任地方官。

  在北京,大順軍將領紛紛占住高門大宅、貴胄府第,日益追求享樂。農民軍主要將領、鐵匠出身的劉宗敏便居住在皇親國戚田弘遇的宅中。田宅乃是京師名第,劉宗敏在府宅中,征歌逐妓,劫掠婦女,當田府中女眷潛逃卻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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