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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伐吳失利,永安托孤

  諸葛亮雖然特別關注關羽鎮守的荊州,但在劉備進位漢中王後剛半年,荊州的形勢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七月,在劉備進位漢中王的同時,鎮守荊州的關羽開始北伐。關羽留南郡太守麋芳守江陵,將軍傅士仁守公安,自率大軍北進,圍攻曹仁於樊城。曹操派於禁、龐德援助曹仁。但八月間大雨不停,漢水暴漲,於禁所督七軍皆沒於水,於禁降於關羽,龐德被關羽擒殺。關羽又派別將圍攻襄陽,曹操所置的荊州刺史胡修、南鄉郡太守傅方皆降於關羽。到了十月,弘農郡陸渾縣的孫狼等人也起兵反曹,遙受關羽印號,以為內應。當時的關羽威震華夏,逼得曹操曾想遷離許都,以避其銳。

  就在此時,司馬懿與蔣濟建議曹操派人勸孫權偷襲荊州,許割江南之地以封孫權,這樣樊城之圍自解。曹操聽從此計,派人去勸說孫權。

  而在此之前,關羽曾在三件事情上使孫權非常惱怒。一是孫權曾派人為己子求娶關羽之女,關羽不但不許婚,反而辱罵其使。二是建安二十年(215年)孫劉以湘水為界中分荊州後,孫權臨湘水置關儲糧,而關羽在得到於禁等數萬人馬之後,糧食乏絕,遂擅取孫權湘關之米。三是關羽圍樊城而得於禁等人馬之後,威勢更振,孫權為了討好關羽,主動請求出兵援助,而暗中卻命令援兵滯留不動,關羽知道後,罵孫權道:“小貉崽子,竟敢如此,如果攻下樊城,我難道不能消滅你嗎!”以上三件事情,說明關羽在處理與孫權的關係問題上是有過錯的,為孫權破壞孫劉聯盟而偷襲荊州提供了借口。

  但借口畢竟隻是借口,孫權偷襲荊州的根本原因則是他視荊州為立國之命脈,誌在必得。所以,當曹操派人勸他偷襲荊州時,他立即答應。而此時孫權集團中力主孫劉聯盟的魯肅已死,接替魯肅駐兵陸口的是早想奪取荊州的呂蒙,孫權便將偷襲荊州的重任交給呂蒙。

  呂蒙為了迷惑關羽,假稱病重,離開陸口返建業就醫,而派名望不高卻有真才的年輕將領陸遜至陸口接替自己。陸遜至陸口以後,故意寫信給關羽,態度非常謙恭,極力稱頌關羽,而暗自收斂鋒芒,深藏不露,想以此使關羽放鬆警惕。關羽果然被呂蒙和陸遜的計策所迷惑,不再提防江東,而將原先留守荊州的兵馬調去增援圍攻樊城,使荊州的兵力非常空虛。

  呂蒙乘荊州兵力空虛之機,由建業來到潯陽,盡伏其精兵於戰船之中,使白衣之人搖櫓,裝作商賈之狀,晝夜兼程西進。關羽沿江所置的偵察士兵全被呂蒙製服,使關羽得不到絲毫呂蒙偷襲荊州的消息。關羽所派留守公安的傅士仁與留守江陵的麋芳,素嫌關羽輕己,又因供應軍資不力,怕關羽治罪,於是在呂蒙兵臨城下時先後出降。呂蒙遂順利地襲取了荊州,並盡虜關羽及將士家屬。

  關羽在樊城前線雖然從曹操大將徐晃處得知呂蒙將襲荊州的消息(曹操命徐晃有意告訴關羽),但他自恃江陵、公安二城防守堅固,非旦夕可拔,又因樊城有必破之勢,如釋之而去,則前功盡棄,故而猶豫不肯撤兵。等到得知荊州已失的確鑿消息後,關羽才撤兵南返,然為時已晚,軍無鬥誌,士卒紛紛離散。關羽數次派人命駐守上庸的劉封、孟達發兵救援,但劉封、孟達以山郡初附、不可輕動為由,拒不接受關羽的命令。關羽自知孤立無援,乃退入南郡當陽縣之麥城,不久又棄城逃遁,從者僅十餘騎。建安二十四年(219年)二月,孫權大將潘璋的部下馬忠,在南郡臨沮縣之章鄉設伏擒獲關羽及其子關平,斬之,荊州從此歸孫權所有。

  遠在成都的諸葛亮雖然一直關注著關羽鎮守的荊州,但荊州竟在劉備事業發展到頂峰時期突然丟失。荊州的丟失,直接責任雖然與關羽有關,但更與諸葛亮戰略決策的失誤有關。諸葛亮當年在“隆中對策”時為劉備所作的戰略決策中有兩項重要內容,這就是“跨有荊益”與“結好孫權”。但是,諸葛亮忽視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即從長遠看,“跨有荊益”與“結好孫權”是互相矛盾的,不可能並存,也就是說,劉備既想占有荊州,又想維護孫劉聯盟,從長遠來看,是絕對辦不到的,兩者隻能得其一,不可能兼得。荊州對孫權和劉備當然都很重要,但從地理位置看,對孫權更為重要,是其立國之命脈。荊州與劉備占領的益州之間,有三峽阻隔,交通非常困難。對劉備來說,荊州是孤懸三峽之東的一塊飛地,得之當然更好,即使不能得到,他仍可憑借益州的四麵險阻,在蜀中長久立國,這個道理,已被許多曆史事實所證明。相反,荊州與孫權占領的揚州之間,有長江相連,交通便利,朝發夕至,對孫權來說,荊州與揚州是不可分割的一個整體,不控製荊州,他在長江下遊便無法長久立國,這個道理,也被許多曆史事實所證實。從長遠來看,劉備如果占據荊州不放,則孫權總有一天必然會破壞孫劉聯盟,發兵奪取;劉備如果想維護孫劉聯盟,則必須把荊州讓給孫權。諸葛亮既想讓劉備長久占據荊州,又想長久維護孫劉聯盟,這隻是他自己一廂情願的設想,根本沒有考慮孫權是否會長久接受,單純強調與孫權搞好關係而不顧他在荊州的實際利益,孫權是不會接受的。孫權的性格如同越王勾踐,既多謀善變,又能屈身忍辱。在赤壁之戰和戰後的最初幾年裏,為了借助劉備的力量共同對付曹操,他可以維護孫劉聯盟,並暫時忍耐,讓劉備占有荊州,但隨著情況的發展和條件的變化,特別是在劉備奪取成都和漢中之後,孫權絕不會再繼續忍耐。何況奪取荊州是孫權父子兄弟三人夢寐以求的大事,也是他們的既定國策,其中孫堅還為此付出了性命。所以,孫權最終破壞孫劉聯盟,去奪取荊州,有其必然性,並不奇怪,值得奇怪的倒是諸葛亮竟然沒有考慮到“跨有荊益”與“結好孫權”之間所存在的不可調和的尖銳矛盾。如果從這個角度看問題,則荊州的丟失便不能完全由關羽負責,即使換成另外任何一位將領,甚至由劉備或諸葛亮親自鎮守荊州,與孫權的聯合也隻能是暫時的,早晚必然會兵戎相見。孫權不奪得荊州,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荊州丟失,對劉備來說是個巨大的損失,它使諸葛亮當年在“隆中對策”中提出的“跨有荊益”,待機兩路出兵北伐的設想化為泡影。從此,劉備的勢力被囿於三峽以西的四川及漢中、雲貴一帶,其發展受到很大的限製。

  建安二十五年(220年)正月,魏王曹操死,其子曹丕嗣位為魏王,改建安二十五年為延康元年。此年十月,漢獻帝被迫禪位,漢朝滅亡,曹丕即帝位,國號為魏,建都洛陽,又改延康元年為黃初元年,同年十一月,曹丕封漢獻帝為山陽公。

  建安二十六年(221年,劉備奉漢為正統,仍用建安年號)初,遠在成都的劉備、諸葛亮等人聞聽傳言,誤以為漢獻帝已遇害。這個消息對劉備、諸葛亮在心理上的震動,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並不亞於關羽失荊州。作為皇室後裔的漢中王得知獻帝遇害,瞅著祖宗基業廢於一旦,不禁放聲痛哭,經和諸葛亮商議之後,通告天下,命令蜀中文武百官盡皆掛孝,為漢獻帝發喪,並遺諡他為“孝湣皇帝”。

  接著又傳來消息,說孫權在曹丕稱帝後,遣使稱藩,魏文帝曹丕進封孫權為吳王,劉備不禁大怒,又欲起兵征討。這時,蜀中群臣紛紛上言勸進,所謂“應天順民”,“當龍升,即帝位”。起初漢中王不允,諸葛亮引光武帝故事,對劉備說:“當年吳漢、耿弇等人勸世祖(光武帝廟號,代稱光武)即帝位,世祖前後謙讓了四次,耿弇再進言說:‘天下英雄跟著您出生入死,是抱有希望的,如不從議,他們各自散去,就不再為您效命了。’世祖感於耿弇所言至誠,就答應了。而今曹丕篡位,天下無主,大王乃宗室後裔,繼世而起,現在即帝位,正是時候。士大夫隨大王征戰曆年,亦欲望得尺寸之功如耿弇當時說給世祖的那樣。”諸葛亮這一席話,從當時的形勢,引古證今,用“正統”的觀點,把劉備應該當皇帝的道理說透了。劉備聽後,也就不再推辭了。

  就在曹丕稱帝的第二年(221年)四月,經過一番準備之後,劉備即皇帝位於成都。根據諸葛亮等人的建議,認為“漢”是“高祖起定天下之國號”,劉備“襲先帝軌跡,亦興於漢中”,因此仍應定國號為“漢”。顯然,諸葛亮決心繼續輔佐劉備再走一次漢高祖的道路,以求實現光武中興漢室的大業。由於這個目的未能達到,僅止於據蜀稱漢,所以曆史上把諸葛亮輔佐劉備建立的這個漢政權叫作“蜀漢”。

  劉備從這年開始改元章武,以諸葛亮為丞相錄尚書事,許靖為司徒,張飛為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馬超為驃騎將軍,領涼州牧,置百官,立宗廟。因劉備定益州後,孫夫人已還吳,就又娶了吳懿之妹為夫人,劉備稱漢中王時為王後,這年五月立為皇後,立劉禪為皇太子,又立皇子劉永為魯王,劉理為梁王。

  劉備稱帝後,決定立即討伐孫權,為關羽報仇,重新奪回荊州,群臣苦苦勸阻,劉備一概不聽。臨出兵前,張飛被部將張達、範強所殺,並持其首而投降孫權,這更激起劉備討伐孫權的決心。章武元年(221年)七月,劉備親率大軍東進,吳班、馮習所領的4萬前鋒部隊在巫縣初戰告捷,接著占領了秭歸。這時,治中從事黃權提醒劉備不要輕視東吳,他根據“水軍順流,進易退難”,再加之吳軍驍勇、長於水戰的情況,建議劉備“宜為後鎮”,讓他擔任前鋒,先驅破敵。但劉備不但不聽,反以黃權為鎮北將軍,督江北軍防備魏國,立刻命吳班、陳式率領水軍進屯夷陵,並派侍中馬良去聯絡武陵五溪蠻夷,而劉備自己親統大軍由江南進兵,直抵夷道(今湖北宜都)、琥亭(宜都北,在長江北岸)。孫權派陸遜為大都督,率兵百萬拒敵。陸遜據守有利地形,堅持以逸待勞,不與劉備決戰。兩軍對峙數月,到了盛夏之時,酷暑難忍,劉備兵疲意沮,移入密林結營,準備秋後再戰。陸遜抓住時機,全線出擊,采用火攻,連破劉備40餘營,斬其大將張南、馮習以及胡王沙摩柯等人,杜路、劉寧等人降於陸遜。劉備自虢亭逃至馬鞍山,準備再戰,陸遜督軍四麵圍攻,蜀兵土崩瓦解,死者以萬計,劉備率殘兵夜遁,到秭門後舍棄舟船,由陸路逃歸白帝城。而在江北督軍的黃權,因道路隔絕,無法還蜀,遂於八月率眾降魏。這次戰役,史稱夷陵之戰。

  劉備進入白帝城後,又慚又恨地說:“想不到我竟敗在陸遜這孺子手下,豈非天意嗎!”這一仗,劉備的兵馬被東吳臨陣殺死以及投降的達數萬人,其餘舟船、器械,水、步軍資,一時損失殆盡。好在牙門將軍向寵所領之軍還算完好,劉備用以充作侍衛。這時趙雲率軍從江州趕來,劉備見著趙雲,甚感慚愧。劉備改魚腹(今四川奉節)為永安,住永安養病,命趙雲防守白帝。

  《三國演義》和戲劇中渲染的趙雲救駕、陸遜困陣,顯然並非史實。當劉備兵敗退守白帝後,以徐盛、潘璋、宋謙為首的一批東吳大將,紛紛上表給孫權,提出進兵白帝,“備必可擒”的主張。孫權一時也拿不定主意,隻好派人征詢陸遜的意見。陸遜從大局出發,當機立斷,聯絡朱然、駱統一起給孫權上疏,說:“曹丕大合士眾,外托助國討備,內實有奸心,謹決糾輒還。”孫權看到陸遜態度堅決,而且考慮得又全麵周到,於是便同意陸遜下了撤軍的命令。

  既然陸遜並未親自去追趕劉備至白帝,當然也就談不上被困於諸葛亮入川時布在江邊的“八陣圖”了,顯然這是小說家對諸葛亮智慧的渲染。奇怪的是,小說上還引了杜甫詩句“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來加以印證,說陸遜自歎不如孔明,收兵而回。倒是宋代的蘇東坡說得好,杜甫此詩,指的是孔明不能諫阻劉備東下“吞吳”之舉,以致秭歸挫敗,成為生平“遺恨”。其實,八陣圖,乃諸葛亮總結曆史上一些作戰經驗,加以改進製定的一種軍隊操練和作戰的陣圖,正如史傳中說他“推演兵法,作八陣圖”。然而,小說上說陸遜困陣,通過黃承彥之口說出:“變化無窮,不能學也,”更把八陣圖渲染得神乎其神了。

  耐人尋味的是,後世多以劉備這次征吳之失,是不聽諸葛亮諫阻所致。《三國演義》中也說劉備入白帝城後,歎息道:“朕早聽丞相之言,不致今日之敗!今有何麵目複回成都見群臣乎!”根據史實,劉備兵敗的消息傳到成都,諸葛亮感歎地說:“法孝直若在,則能製主上,令不東行;就複東行,必不傾危矣。”意思是說,若法正尚在的話,一定有辦法勸阻劉備東征,即便同去,也不致大敗而回。後世多引此說,認為諸葛亮是不讚成這次戰爭的。小說中更表現了劉備後悔不聽“丞相之言”的內愧心情,細想起來,小說與曆史事實是有所出入的。

  何以諸葛亮偏偏在打了敗仗之後想起了法正呢?這位在劉備集團中號稱“謀主”的法正,固然幫助劉備定西川,取漢中,以其“奇畫策算”,深得劉備信任,也為諸葛亮所佩服,可惜在劉備東征的前一年就死去了。不過,如果說在諫阻劉備東征這件事上,諸葛亮不能辦到,法正卻能辦到,豈不是劉備信任法正更甚於信任諸葛亮了嗎?這恐怕有些說不過去。

  一般地說,或籠統地說,諸葛亮不讚成這次戰爭,或是不讚成劉備在剛稱帝後就出兵東吳,不算太錯;但說諸葛亮不反對這次戰爭,恐怕也未必就錯。問題在於,趙雲、秦宓都說了明確的不讚成的話,諸葛亮卻沒有諫阻過劉備。諸葛亮懷想法正的話,是事後之論,著眼點還在於對法正智才的讚歎和惋惜上,所謂“就複東行,必不傾危矣”,是說假若法正尚在,隨著劉備一道去東征,就絕不會打這麽一個大敗仗。三年前從曹操手裏打下漢中,靠的不就是法正的計謀嗎!從史實來看,這完全符合諸葛亮在事後追思法正的思想實際。

  劉備東征時,諸葛亮之所以沒有諫阻過劉備,或者說沒有堅決反對這次戰爭,應該說這和諸葛亮自己當時的實際想法有關。盡管諸葛亮早在隆中就製定了“聯吳”這個基本原則,赤壁之戰以此挫敗曹操而取得了荊州,然而天下形勢,因時而異,演變到關羽失荊州,打亂了諸葛亮從荊州、益州兩路出兵鉗擊中原的戰略部署,諸葛亮豈能袖手旁觀、無動於衷。史傳上明明是說,劉備“忿孫權之襲關羽,將東征”,連孫權遣使求和,亦“盛怒不許”。在這種情況下,諸葛亮開不開腔,勸與不勸,實在沒多大意思。不管劉備以什麽名義去打孫權,反正是奪回荊州,不要說諸葛亮沒有去勸,要是真的去勸,恐怕還會被劉備說服的。諸葛亮不開腔,至少說明他不反對。既然曆史上的諸葛亮在當時並未勸阻過劉備,當然也就談不上劉備悔恨不聽“丞相之言”了。

  應該說諸葛亮對劉備東征的前途是抱有希望的,以劉備的雄才和深得諸葛亮信任的黃權的智略,移漢中得勝之師,兵多將廣,傾國東下,豈能不抱一點希望而期於必敗?細揣諸葛亮事後歎惜法正之意,不難看出他對這次征戰之失多少是出乎意料的。作為軍事家的諸葛亮認為這次戰爭之所以失敗,正是劉備身邊缺少了像法正那樣具有奇謀策劃的人的幫助。他表麵上是歎息法正,實際上是含蓄地埋怨劉備。正如《資治通鑒》注上所說:“孔明)以漢主怒盛而不可阻,且居上流,可以勝也。兵勢無常,在於觀變出奇,故曰孝直在必不傾危。”這就把諸葛亮的心裏話說得夠明白的了。

  劉備這次東征,正是不把所謂“江東孺子”陸遜放在眼裏,一味驕兵輕進,盡管有居“上流”的有利條件,卻忽略了“兵勢無常,在於觀變出奇”這一用兵之道,以致慘遭失敗。當初黃權不正是在“兵勢無常這一點上諫阻過他嗎,說水軍順流而下,進則容易,萬一不利,退就困難了,請求讓他作先鋒。說起黃權,就在劉備兵敗之後,阻隔在江北,歸路為吳軍截斷,被迫率部投降了魏國。劉備在永安住下後,消息傳來,當有人建議收捕黃權的妻子時,劉備想起了黃權的忠勇之諫,不禁感歎地說:是我對不起黃權。不是黃權對不起我。”下令對黃權家屬照常供給,待之如初。可見,與其說劉備因戰敗而羞愧,是不聽諸葛亮之言,還不如說是先不聽趙雲、秦宓之勸,後不納黃權之諫,反倒更符合曆史的真實性。

  黃權降魏後,甚得魏文帝的信任,拜他為鎮南將軍,封育陽侯,又加侍中,隨侍在曹丕身邊。當曹丕從蜀國降人口中誤傳黃權妻子被害時,正要下詔為黃權家屬發喪,黃權諫止說:“我和劉備、諸葛亮推誠相見,他們是了解我的,絕不會害我的妻子。恐怕這個消息不可靠,請再加詳察。”後經查實,果如黃權所說。後來司馬懿在寫給諸葛亮的信中還提到:“黃公衡(黃權字),是個爽快的人,常常和我們談起足下,讚歎不已。”可見黃權和諸葛亮相知頗深。直到最後蜀亡時,黃權留蜀之子黃崇,隨諸葛亮之子諸葛瞻率兵拒鄧艾於綿竹,戰敗身殉,顯見當初劉備、諸葛亮在處理黃權降魏這件事上,不搞株連,實事求是地對待是可取的。

  當時劉備在永安憂憤成疾,對失去許多忠勇將士,尤其對失去黃權久久不能忘懷。恰值巴西太守閻芝派漢昌長閬中人馬忠送來5000兵眾,劉備在永安宮召見馬忠,一番交談之後,心中大喜,他掉頭對身邊受諸葛亮之托、從成都趕來安慰他的尚書令劉巴說:“雖失黃權,複得馬忠,可見世上賢人真是不少。”後來,這位當時被劉備視同黃權的馬忠甚為諸葛亮所重用。

  就在吳、蜀相持於夷陵時,曹丕想進一步使孫權臣服,曾派人叫孫權送太子孫登入朝作人質。孫權又不好明言不送,總以孫登“年幼”,婉言加以拒絕。而當陸遜剛打敗劉備之後,曹丕就想出兵迫使孫權就範,這時謀士劉曄認為時機已經錯過,力加勸阻。曹丕不聽,從東、西兩麵進攻東吳,以西線為重點,集中兵力去打南郡。倒是陸遜有遠見,在劉備從馬鞍山突圍逃奔白帝城去時,他就沒有再集中兵力去追趕了,僅以少量軍隊尾追而去,而把大部分兵馬向荊州撤退,當他得知曹軍進攻南郡,立即派潘璋、楊粲率兵去救。在東邊孫權派了呂範、朱桓分兵抵抗,這次曹丕用兵江南,一點便宜也沒撈著,還白白損失了一些兵馬。不過,孫權這時還不敢和曹魏絕交。

  劉備在永安得知曹丕大舉進攻東吳,就派人送書給陸遜說:“現在曹賊進攻江、漢,我打算再到東邊來,將軍你看我能不能這麽做?”陸遜仔細體味了劉備書中之意,回信答複劉備說:“你們剛打了敗仗,創傷還未治好。照我看來,若仍與我們通使和好,還可以補救損失,哪裏談得上再事用兵呢?若不好好想想,一定要把剩下的那點殘兵敗將再送到東邊來,恐怕就再也回不去了。”

  陸遜送出書信之後,又向孫權作了報告。孫權聽說劉備兵敗之後並未回成都去,而是留兵白帝,也擔心要是劉備真和曹丕配合起來,還是挺麻煩的,於是主動派了太中大夫鄭泉去向劉備請和。這時劉備頭腦也冷靜下來了,要是曹魏真把東吳滅掉,對他也是很危險的,於是也派了太中大夫宗瑋去武昌向孫權複命。所以在夷陵戰後半年之間,吳、蜀雙方又再尋盟好了。

  盡管如此,夷陵兵敗使蜀漢元氣大傷,這對劉備在精神上的刺激實在太大了。如果說劉備這個戎馬一生的英雄人物,從207年開始在諸葛亮的輔佐下,按隆中所論的戰略方針行事,以其卓著的戰績而勳業彪炳的話,那麽自關羽失荊州之後,尤其在他稱帝不到3個月就傾國東下,顯然帶著他個人的偏見,背離了被實踐證明是極其正確的隆中戰略的軌道,從而演出了他一生中最後一次戰爭悲劇,從此三分鼎立形勢不可逆轉,統一天下的雄圖也難以實現了。

  這一年來,在國內,司徒許靖因年老病故了,47歲的驃騎將軍馬超帶著對曹操的深仇大恨也齎誌而歿了,尚書令劉巴從白帝返回成都後不久也病逝了。劉巴死後,劉備召犍為太守李嚴至永安拜為尚書令,接替了劉巴的職務。在和孫權通使之後,劉備深知荊州已不可複得,立即派人去南郡把甘夫人遷葬至蜀。思前想後,憂心忡忡,就在居住永安的第二年(章武三年,即223年)春初,劉備自感病勢一天不如一天,於是派人去成都請丞相諸葛亮到永安來。

  諸葛亮得知劉備兵敗退守白帝城後,立即派尚書令劉巴前去慰問,後又遣軍議中郎將射援去請安,不久接到劉備的命令,讓他立營於成都南北郊,加強成都的防務。後來諸葛亮聽說劉備病倒了,他本想親自去永安省疾,卻因後方軍政事務繁雜,一時也離不開。章武三年(223年)二月,忽然接到劉備的詔書,讓他趕往永安去,諸葛亮不禁感到心驚:一是擔心劉備病重;二則因征吳失敗,後方出現一些不穩的跡象,去年李嚴打退了夷酋高定進犯新道縣(今四川甘洛東北),今年漢嘉(郡治陽嘉,在今四川蘆山縣境)太守黃元又有不軌之舉。

  諸葛亮想起益州治中從事楊洪甚有膽識,請他輔佐太子守成都,立即帶上皇子魯王劉永、梁王劉理到了永安。從這年二月至四月,在這兩月之中,諸葛亮和劉備在永安朝夕相處,君臣之間談的話一定不少,從劉備當時的心情來說,誠然托孤是一件最重要的大事,而對諸葛亮來說,因劉備這次空國遠征,慘遭失敗,給蜀漢政權帶來的深重災難,無論是政治上、軍事上、經濟上的損失,都得要靠他來想辦法加以補救,因而諸葛亮的心情更是沉重。

  果然,諸葛亮一離開成都,漢嘉太守黃元得知劉備病重,自以為平素不為諸葛亮所賞識,疑心在劉備身後對他不利,趁諸葛亮東去,舉郡反叛。黃元在燒毀臨邛城(今四川邛崍)後,認為成都空虛,就肆無忌憚地起兵作亂。楊洪啟奏太子,派將軍陳曶、鄭綽率軍討伐。在商議進討方略時,不少人認為,若黃元不能進攻成都,就必定會由越巂(郡治邛都,在今四川西昌)竄入南中。楊洪不以為然,說:“黃元素來性情凶暴,對南中蠻夷無恩信,他怎麽敢去!不過是想順江(青衣江)東下,如皇上平安,則麵縛請死。如其不然,則去投靠東吳,尋求生路。隻請陳、鄭二將軍去南安峽口(今四川樂山市西北)截住他就行了。”陳曶等人按照楊洪意見,將黃元生擒至成都斬首。

  楊洪派人至永安報捷,諸葛亮聽說討平了黃元,心裏稍安些了。這期間,諸葛亮常和馬良之弟馬謖在一起談論軍計,感覺到馬謖確實讀了不少兵書,才器過人,對他十分讚賞。原來,馬謖之兄侍中馬良和諸葛亮相交頗深,這次馬良隨劉備東征,奉命去武陵聯絡蠻夷,兵敗之後馬良回不來了,死在武陵。諸葛亮愛屋及烏,因而對馬謖更是另眼相看。

  經諸葛亮推薦,劉備也和馬謖交談過,但總覺得馬謖身上缺少點實在的東西,劉備把他和黃權、馬忠以及他兄長馬良比較起來,這“實在”二字就更加顯明。劉備進而想到,要是諸葛亮在他身後真的重用起馬謖來,恐怕有些不妥,因此,他提醒諸葛亮說,“馬謖言過其實,不可大用,丞相可再多方麵考察一下。”諸葛亮聽了,嘴上倒沒有再說什麽,可心裏總感到疑惑,何以皇上這麽不喜歡馬謖呢?

  轉眼到了四月下旬,劉備病勢一天比一天沉重起來。從去年接替劉巴作了尚書令的李嚴一直待在永安,一天,諸葛亮和李嚴正在議事,見兩位皇子走來,說“父皇請丞相和李尚書去”。諸葛亮和李嚴四目相對,感到有些不妙,急忙進永安宮。劉備請諸葛亮坐下後,就叫內侍把敕給太子的詔書給丞相過目,諸葛亮接過一看,上麵寫著:

  朕初疾但下痢耳,後轉雜他病,殆不自濟。人五十不稱夭,年己六十有餘,何所複恨,不複自傷,但以卿兄弟為念。射君到,說丞相歎卿智量甚大,增修過於所望,審能如此,吾複何憂!勉之,勉之!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能服於人。汝父德薄,勿效之。可讀《漢書》、《禮記》,閑暇曆觀諸子及《六韜》、《商君書》,益人意智。聞丞相為寫《申》、《韓》、《管子》、《六韜》一通已畢,未送,道亡,可自更求聞達。

  諸葛亮看畢,連聲說道:“請陛下放心,這是臣應該做的。願陛下靜心頤養,以副天下之望。”劉備注視諸葛亮良久,忽然說道:“你的才能勝過曹丕十倍,必能安邦定國,成就大業。若是嗣子(指劉禪)可輔,則輔之;如其不才,可取而代之。”諸葛亮一聽,趕忙跪在地上,淚流滿麵地說:“臣怎敢不竭心盡力,效忠貞之節,就是死也報答不了陛下對我的知遇之恩。”劉備也流著眼淚,一麵命內侍扶起諸葛亮,一麵請李嚴到跟前來,囑咐他協助丞相共輔太子,然後把兩個皇子叫過去,命他們在諸葛亮跟前跪下,告誡說:“我死之後,你們弟兄要把丞相當作父親一樣對待,同心共事,不可違命。”劉備再命內侍傳旨,向群臣宣布托孤於丞相諸葛亮,以尚書令李嚴為副。這天是夏四月二十四日,劉備逝世於永安宮,終年63歲。

  劉備死後的第二個月,諸葛亮率領文武百官奉梓宮(天子之棺)回成都。臨行時,以李嚴為中都護,統內外軍事,留鎮永安。回至成都,17歲的太子劉禪舉哀發喪,拜受遺詔之後,即帝位,史書上稱他為後主,而把劉備叫先主。劉禪諡父為昭烈皇帝,這時,劉禪母親甘夫人的靈柩也從南郡運至,根據諸葛亮的建議,諡為昭烈皇後,秋八月,與劉備合葬於成都之南“惠陵”。

  這年蜀漢改元建興,劉禪封諸葛亮為武鄉侯,開府治事,不久,又以丞相兼領益州牧。諸葛亮因劉禪年輕,又受劉備之托,而劉禪自己也同受父親遺命,對諸葛亮事之如父,“委以諸事”,於是諸葛亮義不容辭,全麵擔負起蜀漢的軍政重任。這時,蜀漢麵臨著內政、外事等一係列問題,亟待諸葛亮處理。

  §§第三章 輔佐後主,鞠躬盡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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