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康·艾克斯原名馬爾康·列特爾。他認為列特爾這個姓是美國白人強加給他的祖宗的,絕不是他們非洲人的原姓。原姓是什麽是一個未知數,所以隻好名之為X。
1925年5月19日,馬爾康生於一個黑人牧師家庭,他父親叫歐爾·列特爾,是佐治亞州人,後來全家遷往內布拉斯加,最後又定居於密歇根州的藍辛。由於他父親參加了當地的黑人民權運動,三K黨徒就縱火燒了他的家。當時馬爾康隻有六歲,他眼看救火人員在現場故意不放水,坐視大火燃燒。再過一些時候,三K黨又幹脆把他父親暗殺了。父親一死,家庭立即陷入了經濟困境。馬爾康的膚色比較淺,據他說,這是因為他外祖母馬爾康·艾克斯是被白人強奸後生下他媽媽的。他媽媽一共生了11個孩子,當然無法養活,於是馬爾康就被送進了孤兒院,並由一家白人認養。他被送進了白人學校,他學習努力,成績優異,在七年級時被選為班長。
但在八年級時,發生了一件事,改變了他的人生。有一天,英語老師問他,他準備將來做什麽。他說他想當律師。老師說這恐怕辦不到,還是學一門手藝好。於是,馬爾康就失去了對學習的興趣。在暑期內,他離開藍辛,到波士頓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家。1963年他在《花花公子》雜誌上發表談話說:“那年夏天我14歲,由於我長得高大,我可以謊報年齡而不致被識破。我說我2l歲,並因此而在波士頓到紐約的火車餐車上謀得一職。我在紐約停留時就去哈蘭姆區。我在那裏的酒吧內看到人們過著似乎最愜意的日子。他們有錢有漂亮轎車。我可以猜出,他們都是幹不正當行當的。我老在那兒晃蕩,我隻用眼看,用耳聽,我不開口。人們也看我。有一天,一個賭商對我說,他需要雇一個跑腿的,問我幹不幹,於是我再也沒有回波士頓。我就在那裏開始了我的犯罪活動。我做盡一切壞事,包括賭博、偷竊、販私酒、拉皮條。我把黑女子拉給白男人。我還吸毒,總之,沒有壞事我不做的。但可告慰的是,我從來沒有殺過人。”
由於他很講江湖信用,所以很快在黑社會中建立了威信,一度他的月收入達2000美元。有一次他終於失手,被送進了監獄。從此他成了慣犯,多次進牢房。最後,他被送到了諾福克教養所。他在那裏皈依了伊斯蘭,成了埃利哈·穆罕默德的信徒。
在20世紀30年代初經濟大蕭條中,底特律街頭來了一位推銷絲綢品的商人,他自稱來自中東,是來向黑人傳播真主之道的。馬爾康替他做了如下的介紹:“此人說他名叫華萊斯·法德。他說他生於阿拉伯先知穆罕默德的柯裏希族。他說上帝的真名叫阿拉,其教名為伊斯蘭,信徒叫穆斯林。他說天上沒有天堂,地下也沒有地獄。天堂和地獄都是人們所處的實境。美國的黑人四百年來就一直在地獄之中。造成這個地獄的就是惡魔,這惡魔就是白人。白人是在6000年前黑人培育出來的,他們打算統治6000年。他本人就是來解救美國黑人的。他就是猶太人所稱的彌賽亞,基督教所稱的基督,穆斯林所稱的馬諦。為了傳布他的教義,他辦了一個培訓班,培養牧師,其中之一就是埃利哈·普爾,也就是埃利哈·穆罕默德。1934年,法德不知去向,於是由埃利哈出任最高領導。”
埃利哈創立“黑人穆斯林國”。它的要點有二:第一,白人是惡魔,是萬惡之源;第二,美國黑人不應追求與白人合體,而應分離。最先是馬爾康的兩個哥哥在底特律成了埃利哈的信徒,他們寫信給馬爾康要他與埃利哈接觸。馬爾康雖然讀過八年書,但多年來早已荒廢。他發現他寫信的詞匯不夠用,非常沮喪,於是決心補救。幸虧教養所有一個很好的圖書館。他開始了拚命讀書的生涯。
每晚房內熄燈後,馬爾康就到走廊的燈光下看書。當巡房的來時,他就馬上回床上裝睡。巡房的走後,他又溜到走廊繼續看書。據他自己說,他每天隻睡4個小時。這是他一生中知識長進最快的時期。他在後來這樣寫道:“我知道,正是在監獄內,閱讀使我改變了我一生的道路。我今天覺得,閱讀喚醒了我某種長期沉睡著的內在渴求,使它活躍起來。我當然不是追求什麽學位。我的自我教育使我進一步感到美國黑人所遭受的愚昧無知之苦。不久前,有一位英國朋友從倫敦打電話問我,我的母校是哪家。我回答說:‘書本。’我告訴我的英國朋友說我的母校是書本,是圖書館。我每次上飛機,總要帶一本我要看的書。沒有人能發現我有15分鍾空閑時間而不在讀我認為有助於黑人前途的書的。現在我不得不每天花時間與白人作鬥爭,否則,我真想把我的時間全花在讀書之上,以滿足我的求知欲。我認為,任何一個蹲監獄的人都不會比我學得更多。說實在的,監獄提供專心學習的條件要比在大學中念書好得多。在大學中太多分心事,如這個會那個會,還有什麽偷內褲活動等等。”
馬爾康說:“叔本華、尼采、康德,我當然都讀過。這些人沒有什麽了不起。我看不起他們,因為在我看來,他們的大部分時間花在討論無關宏旨的東西上。他們使我想起所謂的美國黑人‘知識分子’,他們也常常在無關宏旨的事情上爭辯不休。”
他讀了他所能找到的哲學書籍和人類曆史書籍。他也特別推崇毛澤東,因為毛澤東主張暴力革命。
馬爾康認為他在獄中的第二個大收獲就是學會了演講。獄中每周舉行一次辯論會。他寫道:“在眾多人的麵前站著講話,這是我以前從來沒有敢想象的事。”他終於過了這一關,成為一名傑出的演講員。
1952年,馬爾康獲釋,由於他在獄中已與埃利哈通信,早已建立聯係,所以他在底特律安排好工作後,就去芝加哥拜見埃利哈。埃利哈對他大為賞識,很快就封他為牧師。不久,馬爾康就幹脆辭去了福特汽車公司的職務充任專職穆斯林牧師。他是真正的“浪子回頭”,真的相信埃利哈為聖者,不僅是在宗教上,而且也是在道德上。他自己以身作則,宣揚伊斯蘭教,並取得了黑人群眾的熱烈擁護。在他的努力下,“黑人穆斯林”獲得了極大的發展。舉例說,黑人著名拳王卡修斯·克萊就把自己的名字改為穆罕默德·阿裏。
如果說馬丁·路德·金牧師是非暴力主義者的話,那麽,馬爾康就是反非暴力主義者。他在1963年的11月針對金牧師的華盛頓演說發表了如下的演說:
我們都是黑人,所謂的尼格魯,是美國二等公民、前奴隸。你們是前奴隸,你們不愛聽這個詞,但有什麽辦法,你們就是奴隸。你們不是乘“五月花號”來的,你們是乘奴隸船來的,是鎖了牽著來的,像牛像馬一樣。是“五月花號”的人把你們買進來的。
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我們有一個共同的壓迫者、一個共同的剝削者、一個共同的歧視者。隻要我們大家都認識到我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我們就能夠團結起來。我們最大的共同點就是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白人。他是我們全體黑人的敵人。
我要談談1954年的萬隆會議。這是黑人(馬爾康把一切非白人都歸入黑人,也就是有色人種之列)幾百年來第一次的團結大會。你仔細研究一下萬隆會議的情景和萬隆會議的結果,它就可以作為你我解決問題的借鑒。參加萬隆會議的是世界各地的黑人,來自非洲和亞洲。其中有穆斯林、佛教徒、基督教徒、孔夫子教徒,還有無神論者。有共產主義者、社會主義者、資本主義者。但他們都是黑皮膚、棕皮膚、紅皮膚或黃皮膚。唯一不準參加會議的是白人。正是由於沒有白人參加,人們就能進行合作。一旦排除白人,其他人就能取得一致。這就是你我所應當醒悟的。
來自肯尼亞的人受的是英國的壓迫,來自剛果的人受的是比利時的壓迫,來自幾內亞的人受的是法國的壓迫,來自安哥拉的人受的是葡萄牙的壓迫,萬隆當地的人受的是荷蘭的壓迫。這些壓迫者都是歐洲人——棕發、碧眼、白皮膚。人們認識到,全世界的黑皮膚人都是受壓迫的,而壓迫他們的人都是白皮膚。所以,他們獲得了一個共同點: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我們美國黑人,不論在底特律、在密歇根、在全美國,隻要環顧一下四周,也可以發現我們也隻有一個敵人。這敵人是一樣的——棕發、碧眼、白皮膚。白人之間講團結,所以我們黑人之間也一定要講團結。
現在我要講黑人革命和尼格魯革命這兩個詞兒的區別。首先要弄清楚什麽叫革命。我要說,你們都不太了解什麽叫革命。
世界上根本沒有非暴力的革命。唯一沒有暴力的革命是尼格魯革命。其目標是要求取消公園的隔離,取消公共廁所的隔離。不,這不是革命。革命的基礎是土地;一切獨立的基礎是土地;自由、正義和平等的基礎是土地。
你們不了解什麽叫革命。如果你們了解,你們就不會把那樣一種東西叫革命。革命就是流血。你們現在卻說:“不管對方怎樣憎我,我也對他懷愛心。”胡扯,你們需要的是革命。你們臂拉臂,高唱“我們將克服”,並將它叫革命,這是活見鬼。這絕不能叫革命。革命不是唱歌。革命必須獲得土地,有土地才可建立國家。
要了解清楚這一點,我們就得追溯奴隸時代的兩種尼格魯。一種叫家仆尼格魯,一種叫莊稼尼格魯。家仆尼格魯就住在主人的住宅中,他們穿得較好,吃得較好——吃主人剩下來的好飯。但在同一種植園內還有一種莊稼尼格魯。他們是絕大多數。他們受苦最深。他們吃不到豬肉,他們隻吃豬下水。他們住茅屋,穿著破爛。他們憎恨主人。
當初,奴隸主人利用湯姆叔叔來看管莊稼尼格魯,叫他們不要亂說亂動。今天也是一樣,主人利用現代的湯姆叔叔來看管我們,叫我們不要亂說亂動。
《古蘭經》就不這樣,它教導我們必須與人和平相處,尊敬你的鄰人,但萬一有人欺侮你,你必須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1963年7月3日,合眾國際社發了一條消息:埃利哈·穆罕默德,黑人穆斯林運動的領袖,現年67歲,受到了兩名女秘書的指控,說他是她們4個孩子的父親。這兩位婦女都隻有20多歲。羅莎裏小姐說,她為埃利哈生了兩個孩子,肚內還懷著一個。威利斯小姐則說,她為埃利哈生了一個女孩。
這條消息對馬爾康來說是一個晴天霹靂。為了弄清事實,馬爾康親自去訪問了埃利哈的三位女秘書,她們都老實地供認埃利哈奸汙了她們。
馬爾康寫道:“世界上沒有人能使我相信穆罕默德先生會出賣穆斯林們所寄予他的那種尊敬,他們都是窮人,他們用五分幣和一角幣來支持伊斯蘭國,有些人付不起房租,但也要節下五分一毛來做奉獻。”
現在,這位黑人大眾所供奉的聖人卻原來是犯穆斯林最忌諱的奸淫罪的罪犯。馬爾康出於良心和正義,不能不與他的“大恩人”分手了。他知道他必將被埃利哈處死,但為了正義,他做好了一切思想準備。他對朋友歐爾·格蘭特說:“我一生與危險為伍。我知道我活不久。我知道我已為我的人民盡了最大的力量。自從我被開除出黑人穆斯林以後,我就不希望一個組織依靠在一個個人的身上。”
他還對他的口頭傳記作者阿曆克·哈萊說:“老弟,我想我不會活著看到我這本書的出版。”果真不錯,1965年2月21日,馬爾康在紐約哈萊姆一家旅館演講時,坐在前排的3名匪徒忽然拔出手槍向他射擊,把他當場打死。
馬爾康不失為浪子回頭金不換的英雄,但他未免有些過度天真,或曰愚昧。他不知道埃利哈像其他某些統治者一樣,口頭上愛唱革命高調,背地裏卻是奸汙婦女的能手和殺害功臣的專家。
馬爾康雖然讀了很多很多書,看來,他仍然讀得不夠多。
金牧師曾對馬爾康·艾克斯作出如下的評價:
他口才極佳,很善於表達個人觀點。他十分注意黑人作為一個種族所麵臨的問題,這一點毫無疑問。對於如何解決種族問題,我們並不總是看法一致,但是對他本人我一直懷有深的感情。
他的很多政治和哲學觀點我完全不讚同。我並不想讓別人覺得隻有我是對的,隻有我是絕對標準,或者真理隻在我這邊。但是我總希望他能少談些暴力,因為暴力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他長篇大論列舉黑人的種種絕望卻沒有為他們指出任何積極的富有創造性的解決辦法。在我看來,馬爾康這樣做不僅損害了他本人,同時也損害了我們的人民。他在黑人區所作的演講言辭激烈,富有煽動性,鼓動黑人拿起武器投入暴力戰鬥,而這樣做的結果除了帶來災難和傷痛,毫無益處。
發動暴力革命,我們勢必寡不敵眾。革命結束,黑人仍舊麵臨同樣的悲慘境遇,依然生活在赤貧之中,依然享受不到應有的權利。唯有一點變化,那就是他的痛苦更強烈,陷入更絕望更悲慘的境地。因此,出於實際的考慮,也是從道德意義上講,除了非暴力這條路,美國黑人別無其他明智之選。
在紐約有人朝我扔雞蛋,我想那是黑人民族主義組織鼓動的結果。他們早就聽說我主張以溫和的愛的方式解決問題,於是就把對白人的憤恨和不滿轉移到我身上。他們覺得我居然要他們去愛他們痛恨的敵人。其實,此前一天馬爾康曾參加一個集會,他在會上講到我,說了很多。他告訴他們第二天晚上我要到紐約去,他說:“你們該到那裏去,告訴老家夥金,你們對他的看法。”他還講了很多非暴力的事情,強烈抨擊這種做法。他說,黑人,包括黑人婦女被狗咬傷,被消防水龍衝擊,而我聽之任之。他的話和那些說我是有教養的湯姆叔叔的論調一脈相承。
我一直覺得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理解我的主張。他們沒有看到不抵抗和非暴力兩者之間有很大的不同。我當然不是讓你坐在那裏逆來順受;相反,我講的是一股強大的力量。你站起來,昂首挺胸,全力對抗一個萬惡的體製。你絕不是膽小鬼。你在抗爭,同時認識到非暴力的鬥爭方式在策略上和道德上都更加有益。即使不考慮道德因素,黑人采取暴力行動的言論也不切合實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