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鳶的情緒有些失落,事實上她再怎麽深明大義可也終究是個女人,是個商人。商人做事的時候首先遵循的準則必然是利益,若是給沿海軍幾千乃至上萬兩銀子能擺平陳鶴鳴的事情,保安陽分堂的穩定與安寧,洛鳶覺得這樣的買賣雙方都不虧。
可現在事情玩大了,隻要能將呂士高的畫卷帶回錦繡山莊,這事兒傳揚出去錦繡山莊的聲望肯定會更上一層樓,為此別說舍棄陳鶴鳴了,就算放棄安陽分堂又能如何?越是順著自己的思路去想,洛鳶越是覺得這次虧大了,可轉念又想想,秦百川應該也有自己的打算吧?
李管家也看出洛鳶的糾結,含笑不語,洛鳶心裏歎口氣,笑道:“老管家無須多心,隻是這件事秦百川並未和我商量,我有些震驚而已。自古名馬配烈士,寶劍贈英雄,一幅畫卷能讓德生公賜見,倒也不虧。”
“小娃娃嘴裏這麽說,心裏可不是這麽想。”李管家開懷一笑,道:“德生公既有意化解和秦小友的矛盾,老夫便也不瞞你。自千金賭坊的事情之後,沿海軍調查過秦小友的來曆,別的且不說,就說秦小友在江陵施展的那些賺銀子的手段,老夫活了大半輩子也是聞所未聞。”
洛鳶點頭,李管家又道:“秦小友古靈精怪,送出禮物又豈能不占點便宜回去?德生公之所以沒有開口給予錦繡山莊更多的方便,就是想見見秦小友,若是秦小友真有本事,哈哈……”
李管家沒有再說下去,但是其用意已經是不言而明。
“老管家,秦百川那人有時聰明得緊,有時又愚蠢的要命,行事作風喜怒無常,不尊道德倫理,若是言談之中衝突了德生公,也請老管家海涵。”對方再怎麽說也是地下勢力,在安陽做事洛鳶覺得還是為秦百川求求情比較好。
“洛女娃,我看你這是關心則亂。”李管家今天興致頗高,笑道:“你說秦小友有時候愚蠢的要命,喜怒無常,但是你且看,在江陵發生的那麽多事,秦小友哪次不是安然無恙?這裏麵固然有一些運氣的成分,但秦小友運籌帷幄,運氣本就是實力的一種。”
聽李管家說自己關心則亂,洛鳶心裏猛跳,正想出言反駁,老管家擺了擺手道:“老夫看來,李府之行秦小友根本無需老夫幫助,但若洛女娃執意要求,老夫便答應你,不管發生什麽,保管讓秦小友安然無恙。”
洛鳶口中稱謝,躬身行禮,老管家背著手道:“你也莫要感謝老夫,我隻保他安全,能否從德生公那裏得到你們想要的東西,還得看秦小友有沒有那個本事。”
李管家本來就和藹可親,現在因為一幅畫的關係更是改變了對秦百川的態度,因此帶著洛鳶沿著海岸邊走邊聊,這一上午竟轉眼便過去。中午時分,謝絕了李管家前往李府用膳的邀請,洛鳶迫不及待的趕回了安陽分堂。
她現在有太多的問題想要找秦百川問清楚,可回到分堂之後卻被家丁告知,就在半個時辰前,嚴居正嚴公子親自前來拜訪,倆人已經乘車出去,不知所往。洛鳶恨得直跺腳,可終究無可奈何。
洛鳶在安陽分堂一個人生悶氣,被嚴居正叫出來四處遊玩的秦百川此時也不太好受,因為馬車當中並不是隻有他和嚴居正倆人,還有一位“公子”。嗅著滿車廂的香粉味,目光掠過那“公子”的胸口,秦百川一個勁兒的直戳牙花子。
嚴居正啊嚴居正,你過來找老子玩也就算了,為毛還要帶著嚴如玉?帶著嚴如玉也行,可你這小妞為毛女扮男裝?女扮男裝也算了,為毛你還要塗那麽多的胭脂水粉?
“隻聽說錦繡山莊花卉生意做得不錯,可我倒是沒想到你們大莊主還真舍得花銀子,給一個部長也配置了這麽好的馬車。”秦百川的馬車足夠寬敞,舒適,而且車廂的花紋都是精心雕琢,嚴如玉有些羨慕。
“嚴小姐,你想太多了,這車是朋友送的。”秦百川搖頭否定,突然感覺坐在旁邊的嚴居正掐了他一把,衝著他打了個眼色。秦百川馬上會意,笑道:“嚴小姐,我跟嚴兄打算找個地方吃點飯,自古男女不同席,不如送你先回嚴府如何?”
“我也沒吃呢,正好一起。男女不同席倒是真的,可我今天女扮男裝,沒人看得出來。”嚴如玉想都不想,搖頭拒絕。
“哈,這……不太好吧?”秦百川咧嘴,還好意思說女扮男裝呢,擦胭脂水粉哥原諒你,可好歹你把胸前的兩團好好裹住啊,這家夥,隨著馬車的顛簸,這顫得啊,鼻血都要噴出來了。
“有什麽不好?難不成你想把我甩開,帶著堂兄又去那種不知廉恥的地方?”嚴如玉小臉一怒,哼道:“昨天趁我沐浴的時候,你偷偷的接走了堂哥,這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哼,堂哥回來的時候醉醺醺的,一副心滿意足的神態……雖我沒有證據,可你們去了哪裏,做了什麽,我心裏有數!”
“啊,堂妹,你怎麽可以如此汙蔑於我?”嚴大公子一臉的委屈:“昨天我跟秦兄在一起飲酒鬥詩,愚兄這麽多年總算找到了一個知己,故而多喝了幾杯,卻不是你想的那般!不信,不信你可以問秦兄!”
“對,我可以作證。昨晚嚴大公子的確是飲酒鬥濕,我發誓。”秦百川豎起三根手指,這時候的人都相信誓言,報應,秦百川卻沒這心理障礙,再者,怕此‘濕’非彼‘詩’,秦百川也沒撒謊。
“你?”嚴如玉白了秦百川一眼:“堂哥本來很好的一個人,可都被你帶壞了!堂哥,你也莫要狡辯,爹爹顧念你是嚴家唯一的獨苗,有時候慣著你,由著你,可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我還不知道你?”
“嚴小姐,你敢不敢講點真憑實據?”秦百川幾乎要哭了,要是換成別人說自己把誰誰誰帶壞了秦百川認了,可嚴居正……次奧,明顯是反過來的好麽!
秦百川還想多說,嚴居正卻一再打著眼色,示意秦百川好男不跟女鬥,算了,算了。這種事扯到天上去也說不出個誰是誰非,秦百川索性賣了嚴如玉一個麵子,果斷閉嘴。
“秦兄,你來的不是時候,若是夏天,魚蝦肥美必能讓你大快朵頤,現在嘛……隻有海湯還算不錯。走,愚兄帶你去海坊試試味道。”趕不走嚴如玉,嚴居正也隻好轉移話題。
“不吃海鮮,吃那個。”秦百川從窗外看到路邊的一個饅頭鋪,吩咐猴子停下馬車。
“秦兄,你莫不是看不起兄弟?”嚴居正不滿的道:“秦兄遠道而來,到了安陽便應該由我盡地主之誼,若是被旁人知道我嚴居正隻招待秦兄吃饅頭,非笑掉大牙不可。”
“秦某人命賤,吃海鮮拉肚子。嚴兄若是不習慣,就跟嚴小姐回去,晚些時候我再去找你。”猴子將馬車停好,秦百川跳了出來,在桌子上放下一小塊碎銀子:“老板,來十個饅頭!”
“哦,好,好,客官,請稍等!”安陽不如江陵那般繁華,這饅頭鋪招待的也都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漁民、苦工,何時有秦百川這樣衣衫華貴的公子拜訪?店老板是個身材佝僂的老者,聞言飛快端出了十個熱氣騰騰的大饅頭,盤子裏還放著幾碟鹹菜,一壺滾燙的燒酒。
“客官,小店便隻有這些東西,您慢用。若是想吃些其他的,便告訴小老兒,小老兒為您去買。”老板很會做生意,將飯菜放下,收起了銀子。
“這就挺好了。”秦百川笑了笑,抓過饅頭便咬了一口。這個時代的麵粉純手工磨製,無任何添加劑,嚼在嘴裏唇齒之間都彌漫著淡淡的麵香,秦百川忍不住點頭。
“秦兄……真的……在這裏吃飯?”嚴居正骨子裏還是把自己當成讀書人,可不像秦百川那般灑脫,可以跟販夫走卒吃同樣的食物。
“堂兄,我看你就是養尊處優的日子過慣了,人家吃得,你就吃不得?”嚴如玉倒是不管那麽多,坐在秦百川的對麵學著他的樣子也抓起了一個饅頭,可剛吃了幾口便覺得口幹舌燥,咽不下去。這也難怪,嚴居正,嚴如玉都是含著銀子出身的,平時吃饅頭用的麵粉都是精細打磨,又豈能吃得了這種粗糧?
“哎,算了,秦兄執意要求,我也隻好舍命陪君子了。”嚴居正老大的不情願,秦兄也真是個怪人,放著山珍海味不吃,偏要吃這等東西,腦子有坑嗎?
嚴如玉皺緊眉頭,嚴居正一臉苦相,唯獨秦百川吃得不亦樂乎。嚴居正沒那麽多心眼想不出什麽,可嚴如玉算是看明白了,那姓秦的分明是想讓她這個嚴大小姐吃點苦頭,以報剛才自己諷刺之仇。
“沒度量的男人,本小姐豈能讓你看扁?”嚴如玉一念至此,本來一個饅頭都已經有些撐了,可她硬著頭皮又抓起一個,挑釁似的看著秦百川。
“能吃就吃,吃不了不要浪費。”這回還真是嚴如玉誤會秦百川了,其實他選擇在這裏吃飯的目的並不是為難誰,而是跟這饅頭鋪隔著一條街便是一處大宅,大宅的院落內外長滿了枯黃的荒草,門庭上甚至還結了幾張蜘蛛網,在層層灰塵當中隱約可見四個字,神武鏢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