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國士

第467章 難得糊塗

在百花工坊門外傻傻的站了一會兒，秦百川搖了搖頭，有心想要將紙條隨手扔在風中，可想了想，將手掌攤開，仔細疊好之後小心翼翼的收藏起來。或許……他的確應該找個時間去看看洛鳶，不做什麽，也不須多說什麽，哪怕陪她一會兒也好。

心裏做出決定之後，秦百川走回客堂，丁三石等人離座而起，秦百川揮手讓伺候的家丁丫鬟都退下，拉著丁三石等人坐下，也不客套直接開口：“我讓譚教頭去撰寫發往安陽的命令，趁此機會我有些事兒想要問丁大哥。”

“如秦兄弟猜測那般，計軍師等人跟我一樣，都是來自同一個地方。”不等秦百川說出問題，丁三石便已經回道：“上次自徐老爹的宅院回去之後，呂大人便修書一封，又怕書信當中說不明白，派我日夜兼程趕回臨安，先是找了你那位大叔，然後又麵見了皇上。”

“如此說來……那大叔也是皇室中人？”秦百川隱約察覺到了什麽，可受皇上不能隨意出宮這種影視劇思維的影響，他還是沒有將大叔與皇上畫上等號。

丁三石頗有意味的看了秦百川一眼，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繼續道：“皇上看過呂大人的書信，又問了我一些問題，基本算是掌握了秦兄弟你的難處。”

“針對那無字契約，皇上還說了什麽？”皇上能派血衣龍衛的人過來，就已經表明了態度，秦百川稍微心安一些。

“秦先生，”計無策這回開口道：“在門口的時候你也聽見了，那譚教頭說計某慫恿萬裏勾結蠻夷，被皇上一怒之下誅了九族……可實際情況卻是，計某發現萬裏將軍的不軌動機，在他尚未準備充分之際慫恿他提前動作，導致功虧一簣。事後計某的九族的確是被殺，可那些‘九族’卻都是朝廷的重犯……”

“瞞天過海嗎？”秦百川眯縫了一下眼睛，若有所思的道。

“皇上讓我告訴先生，無字契約這件事倒無須擔心，若是日後單單傳到他的手上，他可以當做沒看到；即便鬧到滿城風雨，他也可以殺幾個不相關的人，封住天下悠悠之口。皇上或許怕你心存疑慮，這才將計軍師緊急抽調回來，跟著你身邊。”丁三石正色道：“自古君無戲言，相信秦兄弟這回總可以安心了吧？”

“皇上倒也並非外界傳言那般糊塗，內心似乎也是雪亮著呢。”秦百川點頭輕笑。

“秦兄弟，這話你可莫要在我們麵前說。”當著眾人的麵就敢說皇上糊塗，其餘四人麵色微變，丁三石也是苦笑提醒。秦百川嘿嘿幹笑兩聲，血衣龍衛就是最忠實的保皇黨，他還真得注意自己的語氣。

“臨來的時候皇上還說了，他說兆山河能派人監視你，他自然也可以監視……所以，秦兄弟真要小心了。”丁三石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了一句，又道：“對於極樂軍，皇上下麵的話秦兄弟可要仔細對待。”

“哦？”皇室允許擴建私軍，這是皇上既無奈又冒險之舉，他當然是萬分重視。說皇上無奈，是因為蠻夷窺伺，大頌國防力量不足，為避免前朝悲劇不得不鼓勵擴軍；說皇上冒險，是因為如義王這樣的人物，很可能借著這個機會培養自己的武裝勢力，他秦百川不就是其中的一支？

“皇上說，極樂軍隨你擴建，隨你折騰，兆山河不給銀子，你也別想從他哪裏得到一個銅板。當然了，兆山河給你增加人手，他也可以派了我們，兆山河給你一些所謂的資源，他一樣能夠提供。皇上最終的意思是說，兆山河給你什麽，他也同樣能夠，等這支戰隊可以獨擋一麵的時候，如何選擇你要把眼睛擦亮一點。”丁三石說到最後，皇上的言語當中已隱隱帶著殺意：“皇上最後說……兆山河最大的優缺點都是一個，那便是愛才如命，而他作為皇上，有些時候為了皇室利益，不得不做出一些他不願做的事情，比如說……”

“錦繡山莊。”丁三石沒有把話說完，秦百川心裏急跳了兩下，從嘴裏冒出了四個字。皇上沒有把話說明，但秦百川卻很清楚，皇上這是給他戴上了緊箍咒，如果極樂軍成長起來，最終幫著義王倒戈相向，那皇上就要對錦繡山莊動手。

丁三石見秦百川麵色沉重，也跟著歎氣，道：“秦兄弟，跟兆頌江山比起來，皇上有些時候必然要犧牲一些東西。或許皇上這話會讓兄弟覺得刺耳，可即便他不說，事情發生之後他也還是會那麽做。”

“皇上還有沒有別的交代？”其實皇上的話也沒讓秦百川覺得不舒服，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政治上本來就是利用與被利用，皇上與義王的博弈在他身上都各自下了賭注，他們又豈能不準備後手？皇上如此，義王其實也是一樣，哪一天秦百川觸犯了義王的底線，別看譚教頭現在對他很是寬鬆，可真倒了那時候，隻怕他們還是會成為自己的敵人。

“別的大概也沒什麽了……”丁三石想了想，最終還是搖頭。

“那他有沒有告訴你，其實發生這樣的情形都在他的算計當中？”秦百川似笑非笑，反問道。

“秦兄弟，這是何意？”秦百川眉宇間帶著輕蔑，丁三石有些不太懂。

“如朕親理，都攝五龍……當初剛拿到那塊令牌的時候我還覺得疑惑，那大叔再手眼通天，又豈能隨隨便便說服皇上，又豈能讓皇上給我這麽一塊令牌？現在我算是明白了。”秦百川哼了一聲：“想來義王在野，皇上對他也是不放心，相信他的一舉一動都會傳到皇上的耳朵裏……當然，義王在楚家壽宴要拉攏秦某的事情他自然也會知道。”

丁三石沒說話，秦百川順著自己的思路繼續道：“秦某在江陵本就做出了一些事情，安陽大比上又不知死活的為清風書院出了風頭……哼哼，秦某不想說自己多具有才華，隻是我是義王要拉攏的人，皇上必然要想著法的破壞……他這招倒也夠狠，不給銀子不給女人，給我一塊淩駕五龍之上的令牌，逼著秦某名正言順的為他做事，日後成了，是他皇帝老子目光獨到，若是失敗，他把我一腳踹開，甩得幹幹淨淨……我次奧，他倒是好算計，跟我一樣，做的都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秦百川盡量一再注意了自己的措辭，可是聽在幾個血衣龍衛的耳朵裏還是覺得不舒服，若是按照秦百川這麽說，皇上豈不是也是一個滿腹算計、唯利是圖的商賈？可如果跟著秦百川的思路仔細想想……似乎……他說的也並非沒有道理。

“早就聽說秦先生看問題的目光獨到，計某有幸一見。”計無策對秦百川友好的笑了笑，道：“秦先生，其實計某覺得這件事倒也無須那麽糾結，你也好，皇上也罷，就算我們這些人都一樣，國家動蕩，成王敗寇，誰都不知道明天會怎樣。隻要到時候仔細斟酌，選擇自己認為對的那一方，即便轟轟烈烈的失敗，也好過默默無聞的過一生。況且，以秦先生的斂財能力，必定是各方爭搶的熱門，你想獨善其身根本就不可能。”

“計軍師教訓的是，可秦某過不去心裏這道坎。”這計無策還真有些運籌帷幄之中的感覺，秦百川也帶著三分敬意。

“過不去那道坎，是因為先生要把什麽事兒都算計的清清楚楚，就好像你自己說，要做穩賺不賠的買賣。先生，計某無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先生又哪能保證每一次都是穩賺不賠？與其讓自己活得那麽累，不如糊塗一點，盡人事，聽天命。”計無策聲音瀟灑，言語淡然。

“盡人事，聽天命，這是秦某來到大頌之後，聽到最後說服力的六個字。”秦百川聳然動容，在大頌混得順風順水倒是沒錯，可他身邊的確少了幾個能開導自己的人物。當然，這並不是說呂大人、楚老爺子就沒這樣的人生閱曆或者本事，隻是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根本沒空去理會秦百川內心深處的一些情感。

“計某愧不敢當。”早就聽說了秦百川的一些事情，包括如何傲然麵對義王等等，本以為他是個不太好相處的人，但今日第一次見麵，秦百川彬彬有禮，倒是也給計無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計軍師說得對，人生就該難得糊塗，今日能通過丁大哥認識諸位，秦某心裏高興，當痛飲三大杯！”秦百川舉手去拿酒杯，這才發現，雖然他們都已經圍著桌子坐下，可除了一壺清茶毛都沒一根。秦百川有些尷尬，回頭怒道：“小春子，酒呢，菜呢？你們就這麽招呼客人！”

“秦坊主，冤枉啊……”遠遠在門口候著的春風裏拎著酒壇子便跑了過來，滿臉委屈的道：“分明是坊主親口吩咐，讓我們任何人都不得打擾，酒菜早就準備好，可見坊主跟幾位壯士言談甚歡，我們不敢冒然打攪……”

“是這樣？”秦百川臉上一紅，一巴掌拍在春風裏的腦袋上：“老子讓你拿酒你就拿酒，哪裏這麽多廢話！快點！”

“嘿嘿，嘿嘿。”平白無故被打了一巴掌，春風裏非但沒有惱怒，反而嘿嘿傻笑，咋咋呼呼的招呼家丁將酒菜端上。見百花工坊主仆關係也是和諧到了極點，計無策等人似也感受到了一股溫馨，對秦百川陌生的隔閡又退去了不少，六個人團團圍坐，酒來碗幹。

席間，秦百川也依次對這幾個人的情況進行一番了解，雖然他們都是出身血衣龍衛，可卻是從不同的任務部門抽調而出，丁三石個人的格鬥能力非常之強，很多時候都是暗中保護皇上；那個叫做袁飛，手裏拿著鋼骨扇的小夥天生博聞強記，熟悉大頌每一處山山水水；詹繼濤曾經是戍邊軍團練教頭，格鬥能力不容輕視，但他更擅長的則是團隊兵種協同作戰；那個叫做唐人傑的漢子曾是臨安城守衛軍，對城池的布置、建設都有算計，擅長攻城略地；至於計無策，他略微懂些武功，普通一兩個人近不了身，他擅長的是排兵布陣，精通兵法韜略。

總之，不知道皇上是有意還是無意，五個人擅長的領域各不相同，可真說起來，這些人卻正是組建一支強有力戰隊不可或缺的人物。

“秦兄弟，可是覺得我們五個人少了一些？”本來大家正興致勃勃的談論如何製衡義王的勢力呢，見秦百川麵帶難色，丁三石有些傲然之色：“秦兄弟大可放心，對方不過區區十一個人，若你現在下令，明日這個時候，我們便將十一顆人頭放在你的麵前，給你下酒。”

其餘四個人也是點頭，似幹掉曾讓秦百川吃了大虧的譚教頭等人根本就是小菜一碟。秦百川搖頭，笑道：“我不是懷疑幾位大哥的戰鬥力，而是在思考，到底要怎樣把你們安排到極樂軍。”

“極樂軍是你一手組建，安排便安排了，我們各司其職，到時候給先生一支戰隊罷了。”詹繼濤對訓練軍士顯然很有心得，擺出當仁不讓的氣勢：“這還有什麽難處？”

“難處自然是有。”計無策將手放在酒杯上，沉吟了一下說道：“我們來得稍微晚了一些，兆山河的人已捷足先登……如果不出所料，現在極樂軍的各項事務，都落在了譚教頭等人的手裏吧？”

“隻有我的一個生死之交把控著銀子。”秦百川點頭，正月馬上就要過完，五音和武夫要忙著望江樓的事情，也隻剩下猴子能天天跟著。

“那不是正好把我們塞進去？”詹繼濤更不明白了。

“並非如此……你們仔細想想，若是把我們都安排到極樂軍中，就算我們隱藏的再好，譚教頭等人也非等閑之輩，必定能從我們的行為、言談當中發現端倪；兆山河更是心思縝密之徒，說不定就能從我們身上判斷出來曆。”計無策也有些揪心：“原本兆山河在明，皇上在暗，我們占據優勢，若是捅破了這層窗戶紙……皇上僅有的一點優勢也就蕩然無存了，甚至……兆山河在知道皇上已經關注這件事情後，會心生警覺，提前發難。”

還真有點揪心。

眾人全都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