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並未走門,而是從窗戶先後爬了出去,蹲在牆根下方,側耳凝神聽了許久,確認周圍無人之後秦百川才開口道:“交給你的事情辦得如何?”
“我已去過漁家傲,跟丘山軍的人約定今晚二更時分動手。”猴子眼裏閃爍著殺機:“漁家傲派去海風畫舫的那位劉家棟晚些時候也傳來消息,說下午十分確有東瀛浪人從海風畫舫帶走了兩個人,可能就是陳鶴鳴與安陽分堂管事。另外,程嫣然也是不知所蹤。”
“嗯。”秦百川點頭,沿海軍李安過來傳訊的時候已經說了這些,他讓猴子去打探一下消息無非是加以確認。
“我一個時辰前便已經潛行歸來,一直藏在房頂。”猴子指了指房簷,冷笑一聲道:“我臨走之時先生在我掌心寫了‘奸細’二字,原本我還以為先生多疑,沒想到卻是真的。”
“哦?”秦百川心裏一緊,要不是洛鳶消失的太過於詭異,他還真的始終沒有正視這個問題。其實仔細想想,錦繡山莊對那些家丁、丫鬟來說無非就是混飯吃的場所,談不到所謂的忠誠,更不會像秦百川這樣因瞿溪的關係對山莊有特別的感情。
“潛伏在安陽分堂的奸細有兩個,一個就是分堂的副管事,林伯,另一個則是他的親信,家丁王鐸。”猴子眯縫了一下眼睛,道:“淩公子先我一步離開,我出來的時候便看到王鐸小子探頭探腦,我離開分堂後並未直接前往漁家傲,而是轉身折返,看到林管事鬼鬼祟祟的跟他說了些什麽,然後才各自離開。”
猴子頓了頓,又道:“我從漁家傲回來之後故意露麵,王鐸先是熱情的跟我打招呼,頗有些套我話的味道,我問他先生何在,他說先生在裏麵休息,而他是怕你有事吩咐,故而始終不敢離開半步。哼,這話說得好聽,其實正是在暗中監視先生的一舉一動。”
“何以見得?”秦百川反問。
“按照先生的思維推斷,若是他們真的以為洛管事是出去散散步,為何家丁要在這裏候著?況且,那王鐸聰明伶俐,先生沒找到洛管事,他為了邀功肯定會幫先生跑腿,四處找尋,哪裏有時間等你吩咐?”猴子最後道:“雖沒有十足的證據,不過這已經足夠了。”
“不錯,有進步。”秦百川拍了拍猴子的肩膀。
“跟先生時間久了,耳濡目染總會學到一些。”猴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道:“我方才看到林管事又過來叫走了王鐸,怕他們是想在此時有所行動,這才跳進房中,先生,咱們現在……”
“撲棱棱……”
猴子話音未落,靜謐的夜空當中忽然傳來飛禽扇動翅膀的聲音,卻是一隻看不清顏色的鴿子從分堂衝天而起,朝著東北方撲棱而去。
“信鴿傳訊!”猴子聲音凜然:“先生……”
“剛剛好。”秦百川抬頭看了看天空,目光中帶著一股犀利:“我檢查過洛鳶的房間之後才意識到分堂內可能有內奸,我們的所有動作都暴露在敵人的視線之下,所以我才用激將法遣走天兆,讓你替我去漁家傲,而自己在房間休息……這麽做的目的無非就是想傳遞錯誤的信號。”
見猴子似懂非懂,秦百川笑了笑:“你想,林管事不知道我們的安排,此時必定以為我還在房中昏睡,傳遞的信號也必然是說我們準備二更時分動手……咱們現在殺過去,是不是能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猴子想了想便明白過來,可隨即皺眉道:“先生,你的意思是……就我們兩個人去黃石島?”
“不然還能指望誰?連錦繡山莊的分堂都靠不住,我難不成還指望著漁家傲?”秦百川摸了摸手指上的狐狸銀戒,哼道:“你也別小看我,秦百川今非昔比,動刀動槍我不是人家一合之將,論用暗器,放倒幾個人不是問題。”
猴子還想再說,秦百川卻不給他機會,順著牆根便要溜出大門。
“什麽人?”剛走了沒幾步,猴子忽然低低嘶吼。
秦百川站住腳,隻聽到身後腳步聲動,他苦笑一聲,道:“薛夫子,這黑燈瞎火的你跟在我P股後麵,似乎不太合適吧?有什麽話可以明天再說,我是已經成了親,納了妾的人,這麽晚你要是跟我一起出去,我老婆會扒了我的皮。”
“你的皮厚,也不差這一次。”薛詩涵從後麵追上,氣惱的道:“我現在才明白過來,你故意把我哄睡了,原來是想瞞天過海!”
“咳,薛夫子,咱們都是有文化的人,說話說得清楚一點,不然很容易引起別人誤會。”秦百川豎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小聲些。
“別人誤會不誤會跟我有什麽關係?你故意做出這些事,說什麽二更時分去黃石島都是做做樣子,其實你是想故意讓他們放鬆警惕,你便可以出其不意!”薛詩涵本就不傻,幾句話便道出了秦百川心裏所想:“而且你早就猜到,綁架陳鶴鳴和綁架洛鳶的可能是同一撥東瀛人,洛鳶也在黃石島上,對不對?”
“女人太聰明了找不到老公。”秦百川白了薛詩涵一眼:“你也說了,都是猜測而已,我沒有真憑實據。”
“但是這個猜測很合理。”薛詩涵搶先一步擋在秦百川身前:“不過你的算盤打錯了,我不能讓你去。”
“為毛?”秦百川怔了怔。
“你對黃石島的了解僅限於沿海軍帶來的一點點消息,萬一有人故意引蛇出洞,在黃石島上布下了天羅地網,你又該怎麽辦?”薛詩涵道:“那樣太危險了,不如等天兆回來一舉擊破!”
“實話講,天兆隻是我用來防備萬一的底牌。嗯……換句話說,如果我因此死在了黃石島上,他好歹能為我報仇。”秦百川擺手笑道:“薛夫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秦某人對天兆就已經說過,我有自己的堅持。”
“你這人總是狗咬呂洞賓!”秦百川聲音堅定,薛詩涵也深知勸阻不了,狠狠咬牙道:“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一起?”秦百川有些意外。
“對!”薛詩涵目光同樣倔強:“你也別試圖勸阻我,我也有我的堅持!再怎麽說你是清風書院的客座西席,書院大比在即,我決不允許你出任何一點意外。你放心,我才華不如你,在大頌的聲望卻比你高出許多,他們殺一個秦百川可能無所顧忌,但是殺一個夫子卻必須要掂量掂量。”
“喏,聽起來……好像有道理。”沉默了片刻,秦百川嗬嗬笑道:“算了,本來我想讓猴子把你打暈,扔到房間裏,可現在我放棄了這個計劃。行,不怕死,跟我走吧。”
“秦混蛋,你居然……居然想讓人打暈我???”薛詩涵一口氣差點憋死,這貨,到底懂不懂憐香惜玉啊。
“手段或許暴力,可這也是我想保護你的一種方式。”秦百川直言不諱。
薛詩涵心跳徒然加快,哼道:“你又不是我什麽人,憑什麽要你保護?”話音落下,薛詩涵偷眼看了看秦百川的臉色,隻覺得這家夥似乎也不是洛鳶說的“把女人當工具”那樣。
“最後說一句,跟我去可以,但一定少說話,聽我安排。”秦百川苦口婆心的囑咐道:“發現形勢不對,你先走,知道不?”
“我明白自己的身份,不用你告訴。”秦百川擺出一副“你不聽話老子就不帶你去”的臭屁模樣,薛詩涵滿心不爽。
“走吧。”秦百川揮了揮手,三個人快步來到了門口。
“啊!秦部長,你……你這是打算去哪裏?”因為薛詩涵的關係耽誤了半天,剛才被林管事叫走的家丁王鐸趁著這個空當已重新回到了門口,看到秦百川出來之後,他先是有些做賊心虛,隨後馬上賠笑道:“是不是肚子餓了?要不要小的給您準備宵夜?”
“宵夜就不用了,最好給我來一壇清酒……你懂得。”秦百川眨了眨眼睛。
“哦哦哦,我懂,我懂……秦部長好雅興,嘿嘿。”清酒這東西是逛窯子必備,家丁王鐸自不會陌生,搓了搓手掌道:“隻是……部長,錦繡山莊禁令嚴格,這清酒分堂內卻是沒有……不然,小的這就去幫你買?”
“最好不過。”秦百川從懷裏拿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
“好咧。”家丁王鐸高高興興的想要伸手去接,秦百川對猴子打了個眼色,後者瘦小的身軀如閃電一般竄了出去。
“啊!”家丁王鐸竟早有防備,輕嗬了一聲便要抽身而退。
“晚了。”這王鐸或許也是練家子,可是跟猴子這種從長壽宮出來的殺手相比始終存在巨大的差距,猴子手裏的匕首倒轉,卡崩一聲敲在了家丁的脖頸,但聽到耳旁傳來清晰的骨裂之聲,王鐸軟綿綿的倒在了地上,鼻子中流出了猩紅的鮮血。
“下手重了點,殘了。”猴子聲音沒有任何感情。
“你是故意的。”猴子的動作狠辣幹淨利落,薛詩涵死死的捂住嘴巴才沒讓自己叫出聲音,等猴子說完,薛詩涵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緒,複雜的看著秦百川:“之前,你就是想這麽把我放倒?”
“放倒?”秦百川眨了眨眼睛:“妹兒啊,大半夜的敢不敢不要說這麽邪惡的話題?”
“邪惡?這個話題怎麽就邪惡了?”薛詩涵還想跟秦百川爭辯,可忽然意識到他話裏的深意,俏臉頓時有如火燒,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