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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直為官 犯顏敢諫

  由於明王朝已經進入了封建社會的晚期,中央集權高度發展,皇權被提到前所未有的“至尊”地位,明朝的皇帝們行的完全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獨裁路線。他們對待臣民,隻要是有異己或稍不順心,便大肆屠戮,甚至還製定了“廷杖”的刑罰:即對忤旨的大臣當庭杖責,有的人被當場打死。這對於把臉麵視如生命的知識分子來說是極大的羞辱,且有生命之虞。在這種政治環境裏,文武百僚大都變得唯唯諾諾、順旨逢迎。不過,明初的幾代皇帝還不是那種昏庸式的暴君。他們還是有政治進取心的。為了使自己的大明江山千秋百代地傳下去,他們必須要在政治、經濟方麵施行一些改良措施,對大地主階級的貪欲進行一些限製。這樣,他們又希望能經常有人提一些建議,甚至也允許批評一下時政。為此,都下過一些詔令,提倡讓大臣們直諫闕失,還規定了什麽“不言者罪。”在這種進亦獲罪退亦獲罪的情勢下,大臣們,特別是一些比較清明的臣僚說話辦事隻能是吞吞吐吐如履薄冰。事實上,真正因不言而獲罪的並不多,以言獲罪的倒是大有人在。因此敢於犯顏直諫者就更少了。但是我們敢說,楊士奇可算這為數不多者中的突出一人。關於這一點,宣宗曾對楊士奇講:“卿能持正言不避忤意。議事之際,先帝數不樂卿,然卿言以不敗事。嚐有小失,甚悔不用卿言。”(《東裏集》王直作《楊士奇傳》)

  如何提意見既切中時弊又不至於拂耳難入呢?這不僅需要敏銳的政治眼光和極大的勇氣,而且還要有巧妙的進諫藝術。士奇當政四十多年的漫長歲月裏,逐漸形成了他獨特的進諫風格,從而使自己的意見多被采納,發揮了巨大的作用。

  鑒於諸臣不敢講話,成祖在位期間倒是很認真地下過幾道命令以鼓勵人們直言:

  上諭給事中朱原貞曰:“郡縣之間豈無一事可言?今在朕左右,尚猶默默,況遠在千萬裏外乎?卿等可以朕意諭之,何利當興,何弊當革,皆勿隱。若公不言,有他人言之,則無所逃罪矣。”(《明通監》卷十四)“一日,上禦奉天門,諭科臣直言,因顧(解)縉等曰:王、魏之風,世不多見,若使進言者無所懼,聽言者無所忤,天下何患不治,原與爾等共勉之。”(同上)

  “上諭鄭場曰:不罪直言則忠告言進,諛言退。”(《明通監》卷十五)

  但是,進“諛言”還是大有人在。

  永樂十二年元旦那一天日食。這之前皇帝問禮部和翰林諸大臣:“正是元旦這一天日食,百官還行不行賀禮呢?”禮部尚書呂震是個慣於溜須拍馬的家夥,他從不放過一個討好的機會,於是趕緊說:“日食與朝賀不在同一時辰,應該如期舉行大慶賀。”而禮部侍郎儀智卻不同意說:“但畢竟是同一天呐,還是免了吧。”士奇非常鄙夷呂震的為人,他站出來堅決主張免賀,接著他又舉出宋仁宗時元旦日食免賀的例子來駁斥呂震,勸說皇帝,最後成祖同意了士奇的意見。“上曰:‘君子愛人以德,士奇與智言是也。’”(《東裏集》王直作《楊士奇傳》)免去了繁盛的賀禮賀宴。

  以日食而主張免朝賀,應當稱是一個迷信論點,但也從側麵反映了楊士奇不無端逢迎,反對鋪張,能秉公論事的正直性格。

  永樂二十二年(一四二四年)七月,成祖去世,八月,朱高熾以太子身份繼承皇帝位,這就是曆史上的明仁宗,年號洪熙。仁宗性格不那麽剛烈,也較樂於納諫,加之他在二十年監國中,遭受過種種打擊,全仗士奇等人為他排解紛擾,因此,對於這位患難與共的忠臣的建議,自然是言聽計從。他一即位,便提拔士奇為禮部左侍郎兼華蓋殿大學士。這是明史上內閣大臣第一次擔任六部職務。“上踐作以來,士奇、榮等皆東宮舊臣,俱掌內製,不次超遷,然居內閣者,必以尚書為尊,自榮後,諸入文淵閣者,皆相繼晉尚書,於是閣職漸崇。”(《明通監》卷十八)仁宗朝,是內閣權力增大的重要過渡階段。

  這次提升之前,仁宗曾對士奇說:“自今朝廷之事,全仗蹇義和你了。”要先封他二人的官。士奇的態度非常明朗,說:“漢文帝即位時,先提拔他的親信宋、昌,曆史上皆批評之,還是先提拔扈成祖北征的有功之臣吧。”楊榮與金幼孜在成祖時多親隨北征,因此他們都得到了提升。楊士奇這個意見,既規勸了仁宗要任人為賢,又體現出他不以寵臣自居傲視別人的謙虛美德和寬闊胸懷。仁宗很欽佩他這種品格,對他更加信賴了。

  朱元璋建立明王朝後,為了發展生產,穩定封建秩序,一麵招撫農民開荒,一麵采取輕徭薄賦的政策,使明初的經濟迅速得到恢複和發展。朱元璋的繼承者也基本上遵循了這種路線。但是我們必須看到:隨著經濟發展,明統治者們出於他們的階級本性,貪欲日益增大,因而出現了對人民徭役賦稅越來越重的趨勢。明成祖為了營建北京,永樂十五年——十八年(一四一七——一四二0年),動員了三十萬優秀工匠和上百萬農民參加修建工程,這對人民無疑是一種沉重的負擔。一四二0年的唐富兒起義,正是剝削慘重、徭役繁多的結果。爾後的皇帝們,隨著他們追求享受的欲望增大,宮廷開支劇增,因此對百姓征收的賦稅越來越沒有名堂了。此時的楊士奇雖然長期生活在上層,但是由於他三十多年的平民生活,使他能夠理解人民的疾苦要求,能夠清醒地分析現狀。他出於對明朝根本利益的考慮,不斷地向皇帝進諫,批評和製止了種種增派賦稅徭役的做法,減輕了百姓們的一些負擔。

  仁宗繼位後,下了一道命令:同意宮廷歲用征收減半。這命令下了兩天後,楊士奇便聽到惜薪司準備按舊例向北京、山東年征大棗八十萬斤為宮中燒香炭所用的消息,並聽說已得到了皇帝的批準,他很不滿意,準備提意見。一天,仁宗在便殿聽蹇義、夏原吉奏事,看到楊士奇來了,便對二人說:“新任華蓋殿大學士來了,一定是有直言相告,我們不妨一同聽聽吧!”這時士奇上前進言道:“朝廷關於減輕歲供的詔書下了才兩天,可是惜薪司還在傳旨征集大棗八十萬斤,實在太多,這不是和朝廷下的詔書相違背了嗎?”仁宗接受了士奇的意見,高興地說:“我就知道大學士說出來的話必定有道理。這些日子我的事情太忙,那件事(指征棗)是我一時倉促回答的。”於是馬上重申,大棗征收減半。仁宗誠懇地說:“你們三人是我的得力助手,有什麽話都應該說出來,以糾正我的過失。”他認為士奇這人忠誠可嘉,便又升他為少保,然後賜給他與楊榮等人每人一枚刻有“繩愆糾繆”的銀章,以示自己納諫的決心,他還準許這幾個人可以密奏重大國事,不久士奇又被晉升為少傅,權力就更大了。

  仁宗由於監國二十年,所以他有著較豐富的經驗,懂得“國以民為本,民安則國安”的道理。他很痛恨一些地方官吏侵擾百姓的行為。為了使自己不被蒙蔽,他一再鼓勵大臣直言。一次他對士奇、楊榮、金幼孜說:“你們三人和蹇義、夏原吉都是先帝舊臣,我正要依靠你們的輔助。不少皇帝惡聞直言,他們的親信都是畏威順旨,而忠臣們由於提了意見不被接受,亦表示不言。我和你們都應該深刻地記取這種教訓呀!”正由於仁宗有這種勇於納諫的作風,士奇提的建議、批評,才不斷被接受實施。

  洪熙元年(一四二五年)正月,全國各地的地方官來京朝賀。趁著仁宗高興,兵部尚書李慶對皇帝說:“現在民間牧養的馬繁衍很快,有不少已散到軍伍之中,目前還剩下幾千匹,請您下令,讓在京的朝覲官們領去飼養以減輕民間負擔,讓正官領一匹公馬,佐貳官領一匹母馬,然後每年收他們的馬駒子,如有了虧損,也與百姓一樣,令其賠償。”這個建議貌似同情百姓,官民平等,實際上是一個媚上壓下,非常可笑的主意。它不僅於國家收入根本起不了什麽作用,而且影響又很壞。楊士奇一聽就反對這個意見。李慶非常生氣,不顧楊士奇的勸阻,一意孤行。於是士奇便單獨晉見皇帝,指出:“當今朝廷征求天下賢能者任官,卻又讓他們去養馬,還要象百姓一樣收他們的稅。難道這是重人才賤牲畜嗎?”第二天他又上奏:“如果一定要頒行此令,天下的賢能之士誰願意來做官呢?虧損一匹馬一定要賠償,耗費了全家資產還累及子孫,朝廷如何以此名聲而負天下和後世呢?”皇帝聽後答應馬上製止此事,但是過了幾天仍不見皇帝的指示下來。士奇不罷休,為了證實自己的觀點,他又親自上街視察。他向仁宗匯報道:“兵部現在已經督使朝覲官領馬去了,而他們散出去的多是些沒馴過的生馬,那些南方人都很脆弱,根本駕馭不了,眼看著野馬在街頭逃逸,無法追回,隻好號泣於街頭。看來這個命令的錯誤真是太大了”。仁宗漫不經心地說:“我偶然忘了。”中午,仁宗來到思善門,把士奇召來說:“我哪裏是忘了這事呢?我是聽說呂震、李慶都很嫉恨你,我怕你遭到別人攻擊,處於孤立的地位,因此不願意由你製止此事。現在咱們可有話說。”說著他拿出陝西省按察使陳智的《言養馬不便疏》,讓士奇以此寫一道詔令製止分馬。士奇一聽非常感動地說:“陛下這樣信任我,我並不孤立啊!”仁宗說:“今後行此令若有不便,你隻管和我私下說。李慶、呂震這些人不識大體,不足以和他們商量。”沒多久,仁宗就罷掉了李慶的職務,讓士奇兼兵部尚書,領三份的俸祿。這樣一來他就身兼三職:少傅、兵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由此可見,仁宗倒是一位善辨忠奸的明君,他對士奇的信任到了寵愛的地步。但是楊士奇並沒有借寵逢迎,而是更加謙恭和忠心耿耿地向皇帝進諫,批評時政。士奇之所以能夠做到這一點,是有著他明確的政治抱負的。我們從下麵的這段對話可以窺其一二:

  一次仁宗對士奇說:“我辦事情如有過失,退朝後就很後悔。如果此時大臣正好說到了這一點,那我會感到很痛快。”士奇說:“宋朝宰相富弼說過:‘願不以同異為喜怒,不以喜怒為用舍’。”仁宗說:“是的,書雲‘有言逆於汝心,必求諸道。’群臣所言,即使有人講的很不中聽,我退而自思,若確實是我錯了,那我也不會怪罪他。”士奇說:“成湯能夠善於改過,所以才成為聖人。”仁宗說:“我有不對的地方,主要是怕自己不知道,如果知道了並不難改。”

  從這番對話,我們可以看出楊士奇作為一個開明的政治家,熱情地希望自己能成為成湯文武那樣的聖人,因此他非常佩服“恥君不堯舜,以諫爭為己任”的唐初魏征。實際上,他在某些方麵也起到了一個唐朝魏征應起的作用。這樣,明朝前期也出現了一個為史家所稱道的“君明臣直”的政治局麵。

  洪熙元年四月,有人為了逢迎新皇帝,上書歌頌太平盛世,仁宗看過後拿給楊士奇、蹇義、夏原吉、楊榮等人看。不少人看過後,都點頭稱是。蹇義說道:“陛下即位以來,所行的都是仁政,百姓們再沒有科斂徭役之苦,現在真是治世呀!”很明顯,這是一種不合實際的吹捧。這時唯獨楊士奇沒有高唱讚歌,沒有粉飾太平,而是實事求是地對現實進行了正確的估價。他說:“陛下雖然恩澤天下,但是現在仍有流民無家可歸,戰爭的創傷還未醫治好,國內還有吃不上飯的人。看來,必須再休養上幾年,太平日子才會到來。”這一席話,壓住了阿諛奉承的不正之風,給產生了驕傲心理的仁宗敲響了警鍾。仁宗逐漸冷靜下來,連連稱是,他轉向蹇義等人說:“我對待你們非常至誠,是希望你們能夠經常匡正我。但是現在唯有士奇曾經上書五章,而你們卻無一言可進,難道朝政果然沒有缺點,天下果然就太平無事了嗎?”這番話把另外幾個羞得滿麵慚色。

  事實上,在當時輔佐皇帝的大臣中,楊士奇不僅具有冷靜的頭腦,而且更具有敢於針砭時弊的正直品格。他除了自己直諫外,還支持其他官員大膽上書,當這些人遭受打擊時,他也能站出來,為他們申辨。

  仁宗皇帝繼位之初,提拔弋謙任大理少卿。弋謙為人十分耿直,敢於議論朝政。他特別痛恨那些貪官汙吏的殘暴行為,多次上書請求製裁,仁宗都接受了。但後來他又提了五條意見,因為言辭過激,引起了皇帝的反感。禮部尚書呂震和都禦史劉觀都是些專事逢迎的諛臣,他們善觀風向,喜歡揣摸皇帝的心理。現在看到皇帝不高興,他們立刻糾合了一幫人攻擊弋謙,說他是借批評時政來誣蔑朝廷,應當論罪。皇帝於是問楊士奇該如何處理,士奇直率地說:“弋謙這人講話雖然過激了些,但他乃是一片忠心,想報效朝廷。古來主聖則臣直,因此請陛下一定要寬懷容人。”皇帝雖然沒有治弋謙的罪,但因多位官員的彈劾聲常在耳邊回響,他心中依然很慍怒,一方麵要弋謙任事如故,另一方麵又不讓他上朝。士奇覺得這樣下去不利於君臣共事,便又從容地對仁宗說:“陛下,是您下命令讓大家提意見,說講錯了也不怪罪。可您現在卻因為弋謙提意見而如此生氣,那以後朝臣們就害怕了,誰還敢提意見呢?若傳出去,人們都會說朝廷不能容納直言了。”這番話雖然引起了仁宗的警覺,但他仍然很不痛快,說:“可現在大家都在說弋謙的不是呀,以後不要讓他見我算了!”果然,從這以後提意見的人越來越少了。仁宗開始有些不安了,他忙把士奇找來解釋:“我不是討厭弋謙提意見,而是嫌他言過其實。你看群臣讓我治他的罪我都沒有治,隻不過免去了他的朝參。但從那以後言事者果然越來越少。現在請你把我的心意向大家轉告一下。”士奇不錯過這個機會,說:“這不是我講了人家就會相信,一定要您下詔書才行。”仁宗為了挽回影響,便請士奇代筆檢討了自己的過失,表示今後一定會待謙如初,並希望大家不要以弋謙的境遇為戒。不久,仁宗又提拔弋謙當了副都禦史。在那種君主權威至高無上的封建社會裏,一個皇帝能夠這樣主動地引咎自省,一個臣子能夠為一件事這樣三番五次地犯顏直諫,確實都是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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