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反反複複讀《三國演義》,零零星星讀《三國誌》,孤立地考察諸葛亮及其北伐,看起來,那不是一般的而是相當的偉大、光榮、正確。現在想起來,年輕時自己頭腦裏的那些“諸葛形象”和“北伐觀”,隻是一種感覺、一種印象。
很多中國人跟我年輕時一樣,把感覺當文化,把印象當真理。有了文化和真理,便理直氣壯起來,我認為怎麽樣就怎麽樣,我愛怎麽著就怎麽著。
感覺、印象這種東西,屬於感性認識。感性認識這種東西,是淺層次的認識,是沒有經過理性思辨的玩意。“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中年時,耐性比較好了,閑暇時間也比較多了,便把《三國誌》《後漢書》《三國演義》和其他一些雜七雜八的書慢慢地讀,細細地讀,幾本書串聯起來讀,各書前後連起來讀,各章節穿插著讀。讀書之後,跳出蜀國看蜀國,遠離諸葛亮看諸葛亮,撇開北伐看北伐,就有點“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味道了,還真有所“新”得。
要成為名垂千古的“思想家”,其實不難。把書讀全,讀精,讀透。然後,把古人、今人,老師、學生,朋友、敵人,一句話,把所有別人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像和泥巴一樣倒騰,鬧騰出一個大一點、深一點、讓人更難理解一點、讓人更看不懂一點,同時表達得嚴謹一點,不那麽亂七八糟的說法,就能藏之名山,傳之後人。說不定,活著的時候,弄個什麽“古”貝爾文學獎;書籍出版後五十年內,自己和子孫還能吃版麵費。就拿諸葛亮的北伐來說,經過我的讀書、思考,參照古人、今人的心得,終於弄出一些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的新發現。
首先,糾正一個錯誤說法,再拋出我的“正確”觀點。
《三國演義》對諸葛亮的北伐,有“六出祁山”之說(可能羅貫中說的祁山,是指秦嶺山脈,而不是指祁山山嶺),很多人便認為諸葛亮的北伐,有六次之多。其實,諸葛亮的北伐,隻有五次,真正的“出祁山”隻有兩次(第一次和第四次北伐)。
而我又認為,諸葛亮的北伐,的確有六次。但我說的“六次”,不是《三國演義》說的“六出祁山”或由此而來的六次北伐。
此話怎講?
我將諸葛亮的北伐,分為三類:實質上的北伐、形式上的北伐、形而上的北伐。
“實質上”、“形式上”兩個詞,大家是很熟悉的。很多人不知“形而上”到底是什麽意思。“形而上”是哲學上的一個名詞。所謂“形而上”,意思是純形式,為形式而形式,比形式主義還形式主義。
我的看法是,史書稱之為“北伐”的北伐,或曆史學者認定的“北伐”,都是形式上的或形而上的。在蜀漢帝國的曆史中,真正意義上的北伐,或者說實質上的北伐,隻有一次——關羽的襄樊之戰。
如果把襄樊之戰也算作北伐的話,準確地說,這是劉備和關羽的北伐,而不是諸葛亮的北伐。鑒於北伐之戰是為了實現《隆中對》的規劃,《隆中對》是諸葛亮幫劉備定的,故,形式上,也出於遵循習慣,我們也可以把襄樊之戰劃入諸葛亮的北伐範疇。
如此,關於諸葛亮的北伐,分門別類的脈絡就很清楚了。
實質上的北伐:公元219年的襄樊之戰。
形式上的北伐:史書所載的第一次(公元228年春)、第五次北伐(公元234年),簡稱第一、第五次北伐。
形而上的北伐:史書所載的第二次(公元228年冬)、第三次(公元229年)、第四次北伐(公元231年),簡稱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北伐。
這是古氏北伐觀。依此觀點,諸葛亮的北伐有六次,曆史學者和一般世人忽略了最重要的、實質上的一次北伐——關羽的襄樊之戰。要了解襄樊之戰,則要先了解荊州的地緣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