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群眾不管他承認不承認,就是叫他李向陽。因為他的傳奇經曆,和新中國經典電影《平原遊擊隊》中的李向陽,幾乎一模一樣。那時,他也是雙槍神槍手,那時他也是武工隊,那時,他也是武工隊。更重要的是,電影《平原遊擊隊》的起源是這樣的——1947年元旦,晉冀魯豫軍區就發表通令,嘉獎郭興率領的武工隊為“模範武工隊”。新華社記者朱穆之聞訊後,立即趕到隨武工隊進行采訪。不久,寫出了長篇通訊《人民的旗幟——記太行群英會郭興模範武工隊》。解放後,作家李曉明對郭興領導的敵後武工隊的戰鬥事跡進行了深入的采訪,創作了小說。1955年,長春電影製片廠以小說為藍本,拍成電影《平原遊擊隊》。
如今,在洛陽,當地老百姓為了表達對郭興司令員的崇敬之情,特意把他家門的一段小路取名為“向陽路”沿著這條小路,我走進了將軍樓。
保姆說:“郭司令在醫院呢。”
現接照保姆給的地址,我來到部隊的醫院,見到了傳說中的李向陽。
聽說是東北來采訪李向陽,老將軍樂了,從床上端坐起來。先是連聲否認“李向陽”的稱呼,然後,陷入沉思,從1938年講起來——
我覺得那部電影不算很真實。“李向陽”使的是雙槍,百發百中。我不是使雙槍,我是帶三支槍,左右各一支,上衣口袋一支小手槍。我從來沒有用雙手打過槍。那時子彈太貴,不舍得像李向陽那樣打。電影裏有幾個地方與真正的戰鬥相比,其實已經簡化了。比如,“李向陽”騎著高頭大馬,和兩個隊員大模大樣進城襲敵這個場景。電影裏就那麽一個鏡頭就過去了,其實啊,我們是從城東門跑到城西門,穿城而過。還有燒敵人糧食的那個場景,電影裏一把火就點著了。當時的真實情況是,鬼子的糧食是用草袋子裝的,我們先往裏麵埋了好多顆手榴彈,然後才點著,這樣手榴彈不斷爆炸,彈片亂飛,誰也不敢來救……
1924年11月,我出生在河南省輝縣高莊鄉金章村,日本占了我的家鄉,實行三光政策。在我們那一帶,殺人放火十分猖狂。那時,我們天天跑呀,鬼子一來我們跑到山上去。那時候還小,對日本特別仇恨。鬼子狠著呢,像野獸一樣……今天這個村被他們殺了,明天那個村被他們滅了。他們到處製造無人村。我那時就想投一支隊伍,為鄉親報仇,為我們中國人報仇。
我終於等到了那一天,
我記得清清楚楚。那是1941年8月的一天夜裏,一支八路軍隊伍路過我們村。我瞞過父母,與同村的14個青年擠進了抗日隊伍。擠進去不行,人家不要,嫌我小。我才15歲,個子又矮又瘦。那14個人都要了,就是不要我,因為他們比我大,也長得高。
我那時人小鬼大,人家不要我,我得想辦法。什麽辦法?就是偷偷在後麵跟著。離部隊五、六十米的距離,我跟隨他們走。
走了一晚上,天亮了他們都到山溝裏休息了。指導員發現了我,生氣地問,不讓你來,你怎麽又來了?我說因為你說男女老少上戰場,你也沒有說小孩不上戰場。我當兵你不要,我跟你來。他說,不行不行,你再也不能跟我們走。你今天白天休一天,晚上我們把你送回去,你不要跟我們走,你已離開你們縣了,現在開到山西了。
我根本不聽他的,接著跟。就這樣,跟著隊伍走了3天,指導員沒辦法了,隻好把我留了下來。分配我到山西省平順縣抗日政府,在當地公安局當了一名通信員。
當通訊員不是我的目的,我要去前線打鬼子呀。但目前隻能這樣,我心想,不管怎麽說,我進來了。就說明我已經是八路了。是八路,我就有機會打鬼子。先等著。
公安局長問我,小孩你認字不?我說,我上了4年學。他說你認字就好,認字你寫個畫麵圈,行不行?因為一個隊30來個人,隻有兩個認字的,一個是40多歲的,還有就是我。局長說,你寫個畫麵圈出來,我問什麽叫畫麵圈?局長說話,就寫人名,你把他們的人名一個一個都寫下來。我說這個我會寫。我隻上4年小學,好多字還不認識,舊社會農村小學教學質量也不高。我好多人名寫不出來。有一個隊員姓裴,裴字我就寫不好。在這個隊裏頭,像報紙來了,抗日的小報來了,我就給大家念報。念報有時候念不通,念不通我可以越過去。
60多個隊員,沒有隊長,局長說,小家夥你就當那個隊長算了。我就在公安隊當隊長,帶這60多個兵。
沒有想到,我的四年文化幫了我。60個人讓我帶得生龍活虎。不久,我當上了公安隊隊長。一次偶然的機會,太行軍區五分區司令員皮定均到山西檢查工作,看到我聰穎、機敏,就把我調到了他身邊工作。皮定均,你應該知道的,名將。毛主席特別為他授銜時寫過一句話,叫:皮有功,少進中。於是,他成了中將。
有一天,正吃飯的時候,皮司令叫我。他說小郭你過來。我就端著個碗到炕邊上去吃了。他問我,小郭,你來了有幾天了,我看你不錯,很能幹。我們研究了一下,決定把你的工作做個調動。我說往哪調啊?他說把你調到敵後去怎麽樣?我說敵後在哪?他說敵後在敵戰區,日本鬼子的敵戰區,到那去。政委說,小郭怎麽樣?我說敵戰區多遠?皮司令說,下了山往那邊一走就是敵戰區。我問叫我去幹啥?皮司令說,當隊長啊。我說,我可不會當隊長。皮司令說,你不是公安局的公安隊長嗎?我說公安隊長是他們叫我的,又不是我要當的,我可當不了那個隊長。政治部施主任說,小郭你是幹部,幹部要服從調動。我第一次聽幹部兩個字。我聽了,問道有多少人?皮司令說,現在沒有人。我說,沒有人要我去當什麽隊長?他說你選動員兵,你公安局的兵不是動員的嗎?動員兵嗎?先動員。我聽了,又問道,那槍呢?皮司令說,沒有槍。我聽了,覺得怪怪的,我問道,沒有槍我們怎麽打仗?他說沒有槍沒有炮敵人給我們造嘛。跟敵人要。咱也沒有兵工廠,哪來的槍?度不是要從敵人手裏奪槍。不從敵人手裏奪槍我們哪來的槍啊?你看我們一連還有好多空手背個刀,帶兩個手榴彈的,都是老兵了,還沒有槍呢。
皮司令員決定給我調一個班長和兩位戰士,配合我開展工作。他說是說,可還給我們配備了兩支步槍,5發子彈和8顆手榴彈。我當時有一把短槍,那是公安隊的。我也沒上交。直接帶走了。不給我槍,我還交?我才不幹呢。
臨別時,皮定均司令員給我布置了三條任務:一是部隊要發展到七、八十人,二要繳獲100支步槍,第三要消滅105個敵人,其中包括五名日本兵。
我問多長時間?他說,一年。我說,一年可以。他說,你可要說話算數!我說,當然算數。那時候我也知道一年到底有多長,我是小孩子,盼過年,盼一年長得很。我以為一年足夠了。第二天晚,我帶人下了山。
剛開始的幾天,我並不知道如何開展工作。隻帶著三名戰士到處東跺西藏,最後,沒有辦法,班長把我們帶到了他自己的家。
我當時躺下都睡不著覺,心裏害怕。到8點來鍾的時候,我迷迷糊糊之中,聽班長他弟弟說,哥,來了三個兵。我馬上爬了起來,問,三個兵背了槍沒有?他說都背了槍。
我這時,更害怕了。但是,我很快決定奪槍。因為這也是皮司令交給我任務。害怕也得幹。幹完了,也許就不怕了。於是,我低聲喊了一句:奪槍!
班長聽我這樣一喊,愣了。他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先去看看他們這三個人到哪了?說著,他穿著便衣披著他父親的大皮襖,背著他父親拾糞的筐子,拿著拾糞的叉子,出門了。大約十幾分鍾的樣子,他轉了一圈回來了。他說隊長來了三個兵。咱們這麽辦……按照班長的意思,我到了三個偽軍吃飯的那個屋的門口。班長和一個戰士把住東西兩個門。河北跟河南一樣,冬天都不關門。我到門口我一看,那三個人正在端著碗吃飯,我也忘了班長叫我怎麽辦?我就懷裏的短槍一掏,大喊,舉起手。那個班長在後頭把槍一拔,剛要拔板機,兩個隊員衝過去,把槍給他下了,另外兩個偽兵看到這個樣子,馬上把槍扔了。
這一場短兵相接,太痛快了。弄了三支槍,還有一百多發子彈。
這第一仗,讓我的膽子大了起來。從那以後,我就帶著隊員到村裏開展群眾工作。我們在實踐中總結的靈活機動的遊擊戰術,一次次大大小小的勝仗給偽軍打傻了。他們不知道是從哪裏來的一幫神出鬼沒的八路。
8個多月過去了,我的武工隊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到1942年9月,隊伍由起初的3人發展到60餘人,消滅偽軍已有100多個,並繳獲步槍110多支、機槍2挺。
我是又高興,又遺憾。高舉的是戰果輝煌,遺憾的是,我的戰果沒有日本鬼子。因為皮司令還讓我打死5個鬼子呢。我一個日本鬼子也沒有打死呀。
日本人比偽軍厲害,不好打。他們一般都在都在城裏,很少出來。一出來,都是一個連加上偽軍配合出來掃蕩。
我和隊員們反複研究後,認為要消滅日本兵就必須衝進城,而進入城的最佳途徑是化裝成日軍。為了盡可能的接近日軍,我們首先決定盡快學會一點日軍的用語。隊員們說,你有文化,你肯定學得快。你快去吧。當時,太行軍區五分區有幾個日語翻譯,我就找到他們拜師。我起早貪黑地學呀,不到兩個月的時間,我就掌握了簡單的日常軍事用語,這使我如虎添翼。
軍隊語言,立正、稍息,左右,起步跑步,甚至他們的軍歌我都會唱。機會來了。
1942年12月的一天,我化裝成日軍小隊長,騎著高頭大馬,帶著兩個隊員出發了。
我們3點多鍾吃了飯,我騎著馬跑在前頭,後麵是兩個戰士騎著馬在後頭跟著。
一到西關那偽軍在那站崗,一看日本小隊長過來了,他敬禮,也不敢跟我說話,那個馬就跑過去了。不一會,跑到了日本的哨兵跟前。他們倆在那裏對喊口令,我一聽是日,心說,我正找你們呢。就目測一下,他們離我還不到一米。我一抬手,兩槍就把個日門兵打死了。打死了那邊兩偽軍在那站崗,偽軍在那愣住了,怎麽這小隊長帶人把日本兵槍斃了。我們的隊員一出槍,順手也把兩個偽軍打死了。我沒有跑,而是帶著兩個兵進城了。
我一進西門,就是西大街。我看到兩個日本兵在那站崗,我明白了,那裏是日本的大隊部。我的馬快到他們跟前了,兩個日本兵也是(日語)叫敬禮,我一出槍,把那一個日本兵打死了。那個隊員一出槍把那個日本兵打死了。
槍一響,整個城裏就亂了,老百姓也跑,偽軍也跑,日本人也跑。我們是見了日本人就打,沒有日本人就打偽軍。到東門口,東門口的日本兵一看……東門口的時候兵站崗一看小隊長過來了,他也敬禮,(日語)他還說話。他就是問我,意思就是說小隊長,怎麽城裏打槍。他話還沒有落,我一出槍把他幹掉了,一幹掉那個偽軍也傻了,我把偽軍也打死了。一下我們就出城了,城裏就亂套了。我一出來老百姓說,今天奇怪了,日本人竟然打起日本人來了。
從那一天開始,日軍一聽武工隊就膽顫心驚,我的名字也在豫北平原流傳開來。
電影《平原遊擊隊》裏,有李向陽給偽軍訓話的細節,這是從我的故事裏來的。那次,是我們打十三岩炮台那個地方。
那時,我名氣大呀,隻要我的隊員一喊出我的名字,偽軍馬上就乖乖地出來。那天,我們占領炮台後,我的隊員高喊:那裏,誰在那裏站崗,你們站出來,我們郭隊長跟你們講話。偽軍的小頭頭就在上麵隊伍集中起來。我就跟他們訓話,我說,中國人不打中國人……我的小本上,給你記一個黑點就要槍斃你。要頂十個紅點給你立功。我的本子上清清楚楚記著你們的帳。誰誰誰是什麽村的,你搶人家老百姓的東西,抓人家兩個雞,老百姓告你,我給你點了個黑點,告訴你,你現在已有了幾個黑點,再給三個黑點,我就殺你。偽軍真有嚇得尿褲子的。
有時候,我沒有子彈,我給偽軍隊長寫過信,你給我們送點子彈。偽軍隊長說,我們怎麽給你送?出來跟我打,朝天上發槍,把真刀真槍扔完往回拋,他出來一打把子彈一扔,往會一跑,我們就拿子彈,打到那個程度把敵人。
日本人也怕我,過去他們見著老百姓就衝過來。現在,見老百姓躲著走,他們害怕遇見武工隊。
1943年麥收之後,日偽軍傾巢出動,在我們武工隊所在地區搜刮了10萬多斤糧食,堆放在輝縣縣城南關的一座大院內,準備運往新鄉大本營和敵軍作戰前方。就在這時,我接到了上級的命令:“不能讓敵人運走一粒糧食。”
這樣,我和3名隊員喬裝成新鄉來輝縣的日軍憲兵,趕著一輛裝滿柴草的馬車,柴草下藏著煤油和手榴彈,大搖大擺地進了南關街。車到糧倉門口,一個偽軍跑出來,攔著不讓進。我從馬車上跳下來大罵,隨行的兩個隊員,連推帶拉,將偽軍架到門旁的一間房子裏,一刀便結果了他的性命。
進了大院,我對著七八個偽軍嘰裏咕嚕一通,一個隊員“翻譯”說:“太君讓你們集合。”偽軍站好隊後,我又嘰裏咕嚕一通,那個隊員指著一個空屋子又“翻譯”說:“太君讓你們到那裏休息。”偽軍進去後,我馬上把門鎖上了。然後,我和隊員們一起,飛快衝進糧倉,將手榴彈插在糧袋中間,把煤油潑在糧袋之上,將柴草堆在糧袋周圍,然後將糧倉點燃。這個細節後來被《平原遊擊隊》寫進去了,不過是變成了李向陽炸彈藥庫。
我們向外撤退時,遇到了前來救火的敵人。為了不讓鬼子懷疑,我讓隊員立即分散,看他們跑沒影了,我翻牆跳入一戶宅院。
這個院裏有個老頭兒,看見我穿著日本人的軍服,馬上點頭哈腰,滿臉堆笑。我知道,他是偽軍四大隊隊長秦守英的叔叔。也是個十足的漢奸。當我告訴他,我是武工隊的,要和他換衣服時,他還有些不願意。我掏出手搶,命令他把衣服脫下來,他趁我換衣服的時候,穿著褲頭就往外跑,想去給敵人報信。我一槍就把他處決了。後來,電影《平原遊擊隊》中,“李向陽”打死送信的地主老頭兒楊百順,就是用的我這個故事。
我想到了,敵人要來增援縣城。我們撤出來後,迅速集合在縣城外50多裏的路上,因為那裏有個炮樓。我想,增援的敵人肯定是這個炮樓裏的。
我們悄悄埋伏玉米地裏。
不遠處就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我一聽就是偽軍。鬼子不敢來冒然送死,所以總是先派偽軍出來。我看了看不遠處的炮樓,迅速製定了一個絕妙的作戰方案。
戰鬥就按照這個方案打響了。這回我是借刀殺人和離間計套著用。
偽軍從我們埋伏的地方過去後,4名武工隊隊員突然向炮樓的日軍射擊,同時3名武工隊員向路上的偽軍開槍。我們這一“挑撥”鬼子和偽軍都上了當。炮樓上的日軍以為是八路軍在襲擊他們,就急忙開火;偽軍那邊,傻乎乎地以為炮樓已經被我們端掉,也急忙還擊。雙方一直打到天亮才發現上當,此時被圍困的偽軍已經被八路軍消滅。
1944年2月,我因為這些虞功,入黨了。
我們武工隊把敵人打得越狠,敵人就越恨我。為此,偽軍貼出告示許諾,說是誰取了郭興的人頭,賞大洋100塊。
經過打探,敵人終於知道我家就是金章村的。
敵人就把我家的村包圍了。
他們到我家把我母親,還有兩個弟弟抓住,把房一下給燒了。敵人向我母親問我的住處,我母親不說,他們就打我母親。我的小弟弟才9歲,他們把吊起來,拿皮鞭抽。
村裏的鄉親把一消息報告給我報告,那人說,郭興,你母親和弟弟現在每天不讓吃飯,把你母親打了好幾次。問你你在哪裏,叫你母親寫信叫你投降……
我真著急呀,他們押在在城裏,救也救不出來呀。
想了半天,我帶著武工隊抓了四個偽軍隊長的所有親屬,總共12個人。
我給敵人捎去一封信,我在上麵寫道,誰要叫我母親一頓不吃飯,你們這12口子,一天都不能吃飯。再打我母親,我就對他們不客氣。誰要殺我母親,殺我弟弟,我就把這12口子全部殺掉。敵人見了信以後,再不敢打我母親了。我記得姓郝的偽小隊隊長的老婆還給我母親送飯。因為我押了她父親他母親,還給我弟弟送飯吃。這樣就緩解了這個矛盾,我母親不挨打了,不受罪了在裏頭,敵人並沒有善罷甘休,他們看硬的不行,又開始對我進行智取。
他們想辦法拉攏我,叫我向國民黨投降。日本人不出麵,就是……偽軍們動員我跟他們一塊,說,你下山也是抗日。給我寫信……我把送信的打了……
更可笑的是,敵人居然想起了美人計。
勸降不行,他們不死心。過了幾天,偽縣長又換了個招兒,他讓閨女寫信給我。信是這麽寫的,雖然我沒有見過你,但是你打日本很有名,我們都是青年,我也是愛國的,但是我身不由己怎麽怎麽,我很佩服你,寫得挺肉麻的,很佩服你,你是國家的英雄……我想你下來跟我父親一塊進行抗日。她還說,願意跟我結婚,你也很年輕我也很年輕,我倆結婚。如果你要是怕不保險,你找地方在那先結婚,你後下山。就這麽一封下流的信,她哥哥派人送來了。這個縣長姓官,他姑娘叫官淑芬。我對送送信的人說,告訴你家姑娘,別這麽不要臉。一個大姑娘家的,寫這樣下流的信。
敵人的兩計相繼失敗後,露出了本來的麵目,他們假借送信的名義,暗地裏尾隨我的表哥,找到了武工隊的藏身之所。
第三次,他們讓我表哥寫信勸我歸他們,我斷然拒絕。他們又派我表哥來。我哥來是晚上,有40多個偽軍跟著我哥。那時,我在孟莊住著。
我表哥來了,一進門,我說,哥,你怎麽又來了?我也你寫信告訴你不讓你,你怎麽又來了。他說,他們非讓我來不行。他把信剛給我,還是那個姑娘寫的信。
我信還沒有看完,就看了個頭,一家夥這個門口跑進來,敵人來了。一聽敵人來了,我趕快拿槍,把信往口袋中一放。就出院門。我還沒有出院門,敵人就把我前麵的院包圍了。
我們當時不到20個人,敵人大概有一百多,有30多個日本人,有70、80個偽軍。包圍以後,我們隊員10來個人民就打,就比較熟的後牆跳過去,他們後麵沒有包圍,就出去。出去後,我們反包圍,把他們打慘了。
那次打死日本兩個,打傷偽軍七、八個。我們跳牆跑了。跑了八、九十來地,跑到崔莊。到了崔莊,我就問表哥,你怎麽把敵人帶來了?他說我不知道,他叫我給送信,我不知道。我說不知道也不行。你把日本人帶來。後來,我把他送到公安局。公安局審問他,他確實啥不知道。後來,這家夥也斷了線了,敵人也不來了,也聯係不到了。公安局說你哥也不知道,但是日本人跟他來了,把你包圍了,你看你怎麽處理吧。我一聽我就生氣,我就把我哥帶到我的家鄉,離我的家鄉有三、四十裏地。
這樣,敵人拿我沒辦法,我母親他不放,我們押的12個也沒有放。就一共押了4年,日本投降,把我母親解放了,我把他們的12口人放了。
在抗日戰爭時期,我的妻子被敵人殺害,父親成了殘疾,母親和弟弟被關押了4年。我自己能活到今天,都是豫北平原的老百姓救了我,沒有他們就沒有我郭興。
在豫北,可以說村村都有我的救命恩人。
有一次,是一個婦聯主席救我。那次,連鬼子帶漢奸,有30多人在後麵追我。我跑到了一個叫蘇名山的村。我一拐進那個村的東頭,往這個村裏一跑,這個村西頭那個溝就是日本跑路在那個山上,順著那個溝,20多個日本人順著溝衝過來了。他們發現我了。可當時我並不知道日本人過來了,我就在那跑。跑到一個老百姓的門口,一個婦女,她叫李秀英。
我跑到她跟前,她一下把我抓住拖到家裏,她說郭隊長西邊是日本人。她家另一個小媳婦帶兩個孩子在門裏頭站著。李秀英就帶著我進去,她說房子上頭有個吊棚,她說你趕快上吊棚……說完,她就往外走。這個時候日本人就往裏頭來了。李秀英突然揮起一拳,把那個婦女的鼻子打出了血。那個婦女也不知道什麽事,她那個血一出來,李秀英把血往她的臉上一摸,就滿臉是血了。這時,日本人就進來了,兩個小孩在哭。日本人問,那個八路軍呢?看見那個八路軍了嗎?那個婦女說我什麽也沒有看見,我們媳婦,你看這個傷寒病,我什麽都不知道,小孩還在哭。那個翻譯就跟日本人講,傷寒病,他們最怕傷寒病了。一聽,就跑了。就把我救了。要不然的話,那次,我就完了。所以,這個李秀英是個女英雄,這老太太,前年去世了。
更讓我終生難忘的是,馬大嫂用自己的孩子換回我的孩子,而她的孩子被鬼子殺害了。那年,我的妻子在敵人的一次搜捕中被俘,並慘遭殺害。一位通訊員抱著我三個月大的女兒跑,日軍在後邊緊追。通訊員跑到一個老百姓家時,把孩子遞給這家的大嫂說,這是敵後武工隊郭隊長的孩子,想辦法把孩子保護起來。敵人追進來後,問大嫂哪個孩子是郭興的?大嫂毫不猶豫地指了指她自己的孩子,敵人一刺刀就把她的兒子給戳死了。就這樣,大嫂犧牲了自己的孩子,保住了我的孩子……後來,我打回來時,我見到馬大嫂,我撲嗵一聲給她跪下,她是我的恩人哪……
在敵後的1000多個日日夜夜裏,我帶領武工隊把敵人坦蕩的平原變成了殺敵的好戰場。後來,我出席了太行群英會,我的武工隊被太行軍區命名為“郭興模範武工隊”,我個人榮獲“一級殺敵英雄”的光榮稱號,受到晉冀魯豫軍區劉伯承司令員、鄧小平政委等首長的通令嘉獎。
我所有的作戰經驗都是在戰爭中積累下來的,當然還有毛主席的教導。毛主席教導怎麽打,怎麽遊擊戰,我就怎麽打。再加上自己的經驗,神出鬼沒,聲東擊西,這是遊擊戰。
參加八路軍後,我指揮了100多次戰鬥,先後榮立一等功1次,三等功2次。我個人也被太行軍區授予“一級殺敵英雄”的光榮稱號。我還榮獲“抗日戰爭勳章”和“解放戰爭勳章”。
1948年,我的部隊編入中國人民解放軍野戰部隊,先後參加了平津戰役、太原戰役和呼和浩特大青山的剿匪鬥爭。
朝鮮戰爭爆發後,我受命擔任誌願軍某團副團長兼參謀長,第一批奔赴朝鮮戰場,指揮了朝鮮“1089·6高地”的戰鬥。
1953年6月14日,我所在的團,在火炮的支援下,向駐守1089·6高地及其以南兩個無名高地之間的南朝鮮軍第20師62團1營發起攻擊。經過激戰,誌願軍將南朝鮮守軍大部殲滅,占領陣地。爾後,誌願軍多次擊退南朝鮮軍的反撲。戰至15日,誌願軍共斃傷俘虜南朝鮮軍1900餘人。因為在這次戰鬥中的出色指揮,我獲抗美援朝“獨立自由勳章”的嘉獎,當時,我是副團長兼參謀長。
回國後,我被選派到南京軍事學院學習。1958年畢業後,我先後擔任濟南軍區幹訓科長、軍訓科長、訓練部副部長、陸軍第五師副師長、師長等職。1982年後,我出任北疆軍區司令員。1988年10月,我光榮離休,到新疆軍區駐洛陽幹休所安度晚年。
離休20年來,我到各地共做報告1300餘場,聽眾達60餘萬人(次)。我要用自己親身經曆,告訴生活在幸福中的人們,不要忘記過去,不要忘記受屈辱的曆史。
今年9月18日,是“九一八”70周年紀念日,本文通過《沙家浜》中郭建光的原型夏光的回憶,把我們帶到了難忘的抗日烽火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