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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篇 一麵明鏡——許光達

  ·一個寒冬的日子裏,“蹭課”聽的放牛娃被私塾先生拉進了教室,這一拉,為未來的共和國拉出了一位大將軍。

  ·授銜令公布,許光達不言不語。夫人問他怎麽了?他說:“授得太高了,上麵還有那麽多人比我強,好多人性命都丟了啊!”

  ·他規定,幹部親屬來部隊隻能住三天。他的哥哥弟弟來了,住了三天,他送走了他們。不料,兩天後,傳來弟弟被餓死的消息2009年5月18日,我來到長沙縣黃興鎮光達村,在許光達的故居,他的親侄許崇林熱情地接待了我。

  光達村原名蘿卜衝。

  許光達的祖父許立亭本是個老篾匠師傅,他原本帶著三個兒子租房子住。大兒子許長齡跟著父親做篾工;二兒子許有道做鞭炮加工。三兒子許子貴,就是許光達的父親。他不做篾工,也不做鞭炮加工,隻一心一意種菜。許子貴,雖為菜農,但頭腦卻要超出一般的農人。在手裏的錢多一點的的時候,他決定搬出老屋,自己買房。

  於是,在買五間土木結構的房子之後,帶著一家子,在蘿卜衝安居。1902年,許子貴手裏又有了一點錢,他又將蘿卜衝的屋擴建成兩進南北向東西抱披廂的樣式,這就是典型的清末水鄉農舍了。故居占地麵積1、62畝,兩進,14間房,磚木結構,青瓦腳,土磚牆,木格窗,木框大門,杉木前廊簷柱。

  1908年11月19日,許光達誕生於進門廳屋前房,並在這裏度過了童年和學生時代。

  “讓銜碑”的講述:

  大將主動申請降銜

  毛澤東曾高度評價許光達大將讓銜:“五百年前,大將徐達,二度平西,智勇冠中州;五百年後,大將許光達,幾番讓銜,英名天下揚。”

  許光達,實在是一座令我們再三凝視的道德雕像。為此,我們有必要撫摸一下他那些發光的勳章。

  許光達(1908—1969)原名許德華。中國人民解放軍高級將領,無產階級革命家、軍事家。解放後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裝甲兵司令員兼坦克學校校長和裝甲兵學院院長,國防部副部長。1955年被授予大將軍銜,榮獲一級八一勳章、一級獨立自由勳章、一級解放勳章。他是中國共產黨第八屆中央委員,第一、二、三屆國防委員會委員,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迫害,於1969年6月3日在北京不幸逝世,終年61歲。

  許光達1925年加入中國共產黨,1926年入黃埔軍校第5期,攻習炮兵專業。1927年5月編入中央獨立師,參加了武漢衛戍司令葉挺將軍領導的反擊軍閥夏鬥寅叛軍的作戰。1927年,南昌起義爆發後,他與數名黃埔同學追趕起義部隊。在三河壩,他率領數十名戰士,衝入國民黨軍隊,殺開一條血路,掩護朱德親自率領的第25師轉移。朱老總高興地說:“這個娃娃連長打得好!”

  1929年到1932年,許光達跟隨賀龍開辟洪湖革命根據地,他任工農紅軍第6軍參謀長,第17師師長、政委。許光達曾指揮17師官兵與國民黨軍數次激戰,掩護了第二軍團指揮部安全轉移。事後,軍團主要領導人激動地說:“這次,是許光達救了我們!”

  1932年,許光達負重傷,赴蘇聯治療。在蘇聯5年間,他曾先後入國際列寧學院和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者大學學習,打下了深厚的政治理論和軍事學術功底。他是10位開國大將中兩位留學生之一。

  全麵抗戰爆發後,許光達從蘇聯回國投入偉大救國戰爭。先後任抗日軍政大學訓練部部長、教育長,為我黨我軍培養了大批幹部。當時,他被譽為“抗大四傑”之一。1941年1月,任中共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參謀部部長,兼延安交通司令、防空司令、衛戍司令。後任八路軍第120師獨立第2旅旅長兼晉綏軍區第2軍分區司令員,在五寨、神池、保德、偏關一帶,領導軍民開展遊擊戰,鞏固和擴大抗日根據地。

  在解放戰爭中,許光達先後任晉綏野戰軍第3縱隊司令員,西北野戰軍(一野)第三軍軍長、第二兵團司令員。在彭德懷、賀龍直接指揮下,他率部隊保衛毛澤東、保衛黨中央、保衛陝甘寧、轉戰大西北,一路斬關奪隘,立下汗馬功勞。

  1947年8月,率3縱隊西渡黃河,改屬西北野戰軍(後為第一野戰軍),參加了沙家店、延(川)清(澗)、宜川等戰役。

  1949年1月,任軍長。7月任第2兵團司令員,在圍殲國民黨軍胡宗南部主力的扶眉戰役中,率部迂回敵後,斷敵退路,為保證戰役全勝起了重要作用。繼而揮師西進,攻破蘭州南山敵軍主陣地,搶占黃河大橋,與第19兵團全殲城中守敵,解放蘭州。周恩來曾用“功不可沒”四個大字概括他的卓越功勳。

  在許光達故居的前坪上,陳列著一輛T-62式的坦克實物,這是2008年11月中國人民解放軍總裝備部向許光達故居捐贈的。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許光達曾在蘇聯留學學習坦克專業。新中國成立的第二年,毛澤東想起了他的專業。

  1950年5月,毛澤東命許光達組建裝甲兵。

  統帥授命,許光達拚了命。

  他說:“我這一輩子就是要建設好人民裝甲兵,死也要死在這個事情上。”4個月後,1951年9月,中國人民解放軍一支嶄新的技術兵種——裝甲兵誕生。同時,他親手建立起了裝甲兵院校、訓練基地和科研機構。半年後,1952年3月,我國坦克先遣部隊入朝作戰。

  1959年,蘇聯翻臉,他們撤走了專家,關於坦克的技術和原材料被全部封鎖。然而,許光達沒有低頭。他主導研製的第一代T-59式主戰坦克於這一年的國慶節驕傲地駛過天安門廣場,許光達站在上麵向觀禮台揮手,接受領袖們的檢閱。那一刻,大將軍內心充滿自豪,“我們中國人也有坦克了。”緊接著,許光達又主持研製了T-62式坦克等。從此,中國人民解放軍徹底告別了小米加步槍。在我軍的現代化建設上,許光達彪炳史冊。僅此一項,授個大將也足夠了。

  然而,許光達卻並不這樣認為。

  在故居前還新增添一處“讓銜碑”,碑高2.5米,寬約5米,重30噸,為一麵旗幟外形的花崗岩麻石材質,碑上方嵌有許光達大將的石雕像,內嵌許光達上書毛澤東主席主動要求降銜的書信。碑文由著名書法家李鐸將軍篆寫。

  這是最讓我心動的一景,原來,真正的共產黨人是這樣的。請看許光達他是怎樣麵對大將軍銜的——

  1955年授銜前夕,老上級賀龍說:“光達同誌有大革命的經驗,有內戰的經驗,有抗日戰爭的經驗,有解放戰爭的經驗,還有蘇聯紅軍的經驗,我覺得應授予大將。”

  賀龍和黨中央想法一致。

  1955年9月,黨中央、中央軍委決定授予許光達大將軍銜。

  當這一消息傳到裝甲兵司令部,許光達一夜未眠,翻來覆去。他對夫人說:“這怎麽能行哪?我不夠哇。幾十年的風風雨雨,多年和我並肩作戰的戰友以及更多叫不出姓名的戰友都犧牲了!我的這頂‘烏紗帽’就是建立在他們流血犧牲基礎之上的,我這個幸存者今天已經得到很高的榮譽了,真是‘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許光達多次找長期領導過他的賀龍等老上級,提出降銜申請,但是沒有得到任何人的同意。萬般無奈之下,他經過慎重考慮,提筆給毛主席和中央軍委各位副主席寫了一份情真意切的《降銜申請書》這份震撼今古的書信中,他這樣寫道——

  軍委毛主席、各位副主席:

  授我以大將銜的消息,我已獲悉。這些天,此事小槌似地不停地敲擊心鼓,我感謝主席和軍委領導對我的高度器重。高興之餘,惶惶難安。我捫心自問:論德、才、資、功,我佩帶四星,心安神靜嗎?此次,按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功績授銜。回顧自身曆史,1925年參加革命,戰績平平。1932年—1937年,在蘇聯療傷學習,對中國革命毫無建樹。而這一時期是中國革命最艱難困苦的時期:蔣匪軍數次血腥的大“圍剿”,三個方麵軍被迫作戰略性轉移。戰友們在敵人層層包圍下,艱苦奮戰,吃樹皮草根,獻出鮮血生命。我坐在窗明幾淨的房間裏吃牛奶、麵包。自蘇聯返回後,有幾年是在後方。在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行列裏,在中國革命的事業中,我究竟為黨為人民做了些什麽?

  對中國革命的貢獻,實事求是地說,是微不足道的。不要說同大將比,心中有愧。與一些年資較深的上將比,也自愧不如:和我長期共事的王震同誌功勳卓著:湘鄂贛豎旗,南泥灣墾荒;南下北返,威震敵膽;進軍新疆戰果輝煌。

  為了心安,為了公正,我曾向賀副主席麵請降銜。現在我誠懇、慎重地向主席、各位副主席申請:授我上將銜,另授功勳卓著者以大將。

  許光達

  1955年9月10日

  這份隻有500字的《降銜申請》,卻有著異乎尋常的震撼力。毛澤東在軍委會議室裏讀到這封信後,感慨地對朱德、彭德懷、賀龍等軍委領導說:“這是一麵明鏡,共產黨人的明鏡啊……五百年前,大將徐達,二度平西,智勇冠中州;五百年後,大將許光達,幾番讓銜,英名天下揚。”

  黨中央、中央軍委沒有同意許光達的降銜申請,仍然授予他大將軍銜。

  9月11日,授銜命令公布。許光達在屋裏轉來轉去,不言不語。夫人鄒靖華問他怎麽了?他說:“授得太高了。上麵還有那麽多人比我強,好多人性命都丟了啊!”

  後來,他又經過再三申請,總算是給自己降低了一級薪金待遇。10位開國大將,有9位定為4級薪金待遇,隻有許光達定為5級。這樣,他才勉強感覺心理平衡了一些。

  站在高高的“讓銜碑”前,想到當今竟會有那麽多人買官賣官,心中感慨萬端。品格高下尊卑之別,實在是太驚人了。

  “蹭課”聽的放牛娃

  蜜月裏告別妻子上前線

  許崇林拿出族譜說,“我們蘿卜衝這支許氏,祖上是湖南高陽人,始祖名叫許經猷,許光達是他的二十二代孫。”

  蘿卜衝這地方無山,它不是江南丘陵地帶的山衝,而是河流衝積平原中的丘塊高地,當地的老人稱這種地形為衝田或岸子,又因為它酷似一隻圓頭大蘿卜,因此又稱“蘿卜衝”。它還有一個來曆,這裏千百年來盛產圓頭大蘿卜,咬一口水汁汪汪,又當水果又當菜,災害時還當“半年糧”。舊社會食不果腹,到了月末,家裏的米桶底朝天,舀米的小木碗刮得米桶咯咯作響,這時,有些人家的主婦會煮蘿卜充饑,香甜的蘿卜下肚,讓人瞬間煥發生的活力。

  女人們還言辭鑿鑿地說:“蘿卜煮得稀稀爛,既當肉來又當飯;丈夫聽得心歡喜,發財就從今天起。”丈夫聽了這樣的詩,吃完了趕緊去下田,以期發財。

  可是,時代不好,再勤奮也發不了財。

  許光達出生的時候,家境變得越來越差了。

  少年的許光達渴望讀書,但這不可能,家裏拿不出一分的學費。他隻能去放牛。

  離蘿卜衝不遠,有個清末舉人鄒希魯開的私塾。

  許光達放牛的時候,常常被私塾館裏的讀書聲吸引。他無法拒絕那種誘惑,就常常跑到私塾館窗戶下去偷偷聽課。

  終於在一個寒冬的日子裏,這個經常來“蹭課”聽的放牛娃感動了私塾先生。鄒希魯把這個在窗外凍得瑟瑟發抖的孩子拉進了屋,決定免費教他。鄒先生沒有想到,他這一拉,為未來的共和國拉過來一位大將軍。在十大將軍中,許光達靠的不僅僅是單一的武功,文化是他背後的主要推手。

  許光達太珍惜這千載難逢的機會了,他一頭撲在了書本上。他的進步飛快。他沒法不飛快。

  1921年9月,年僅13歲的許光達,就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由徐特立等創辦的長沙縣立師範學校。在這裏,他如饑似渴地讀了《國家與革命》《共產黨宣言》他開始把目光投向社會,探求救國救民真理。黨也選中了他,1925年,中國共產黨把這個懷揣救國救民理想的青年擁進自己的懷抱。

  1928年6月20日,在長沙,革命者許光達與啟蒙老師鄒希魯的女兒鄒靖華結婚。

  然而,他的蜜月隻有10天。6月30日,他就接到命令,奔赴到了前線。

  在此後的四年裏,雖有兩個月在一起的時間,但1932年春天,由於在戰鬥中身負重傷,許光達按照黨的指示,前往蘇聯療傷,此後進入國際列寧學院和東方勞動者共產主義大學學習汽車、坦克、戰鬥機等專業。

  1938年8月,鄒靖華趕到延安與剛剛回國的許光達相聚。10月的一天,許光達為妻子深情地寫下這樣一段話——

  “我倆結婚整整已有了十年,然而相聚的時間僅僅隻有兩個月零二十一天。不知流過多少傷心淚,也曾受盡了艱苦與辛酸,絲毫也不能摧毀我們鐵的心願……”

  不徇私情送走親兄弟

  弟弟回家途中被餓死

  許崇林講了下麵兩則故事,讓許光達將軍的形象更加巍峨——

  1928年離開老家之後,直到1950年1月18日,才在軍委的催促下回到闊別二十多年的故鄉。這個催促是有背景的。

  原來,在這之前,中央軍委接到了時任長沙警備司令蕭勁光的電報:“長沙農民許子貴急尋我軍二兵團司令許德華,不知確否?”

  軍委經過核實,確認許光達即為當年的許德華。這個時候,湖南省已經解放,軍委決定,讓許光達、楊得誌、傅秋濤、耿飆等幾位湖南籍將軍回家探親。

  在故鄉,許光達隻在家裏呆了10天。

  在這十多天的時間裏,發生了動人故事。

  老家的親朋好友圍上了許光達。他們向他提出了要在北京找工作的要求,也提出了要進京當官的要求。

  許光達看到了中國幾千年封建社會“一人得道雞犬升開”的腐朽觀念在族人思想中的根深蒂固。為此,他召開了特別家庭會議。

  在故鄉,至今仍流傳他在家庭會議講話——“你們誰也不能去北京。我誰都不管,因為我是共產黨的官。共產黨的官是幹什麽的?是人民做事的,不是為個人做事的。但是,我可以保證供你們每一家一個孩子上學,從小學到考大學,我都負責。大學考上了,我還負責學費,直到畢業工作。如果考不上,那不要怪我,我不再管了。要求找工作的,我一個都不管。”

  親友們一時啞然。大家覺得這個當兵團司令員的大官親戚太無情了。可是,許光達從此以個人的工資供了九家親戚九個孩子上學。直到“文化大革命”他含冤去世。

  1961年,是共和國三年自然災害最重的一年。饑餓,野獸一樣撕咬著苦難的國民。

  北京裝甲兵司令部大院,一改往日的整肅與寂靜。好多機關幹部的家屬都湧到這裏住下,為的是能吃上一口飯。

  軍營的秩序,一時有些亂。

  針對這種情況,許光達立即召開裝甲兵黨委會。會議決定:困難時期,幹部應做好工作,不要讓親屬來京長期吃住;凡是已經來京的家屬,要動員他們回去;以後,凡是來京探親的幹部親屬,隻允許住3天。

  裝甲兵黨委的決議在大院裏正式張貼了出去。

  就在這個時候,許光達的四哥許德富和六弟許德強來到了裝甲兵大院。他們是到許光達這裏找飯吃的。鄉下,一點吃的也沒有了,他們再也堅持不住了。

  許光達讓夫人招待兄弟倆。

  第二天晚上,許光達開完一個重要會議回來,發現兄弟倆的表情不對。六弟說:“五哥,你說我這嫂子怎麽回事呢?不是我們存心要告她的狀。她說裝甲兵黨委有個什麽決議,讓我們隻住3天就得走。就3天哪,怎麽可能?我們不信,難道司令員的哥哥、弟弟也隻準住3天?我看,她這就是攆我們走哇。”

  許光達笑了,說:“確實是這樣的,這不怪她,大家都要這麽做。執行黨委的決議,司令員家也不例外。”

  接著,他耐心地給哥哥弟弟講了黨和軍隊的組織原則和紀律,希望他們能理解。兄弟倆不聽,他們心裏的理由多著呢,足著呢。我們是親兄弟呀,你參加革命了,我們在家孝敬父母呀,我們為你擔了多少驚受了多少怕?這些話他們沒說,但他們說了下麵的話——“你是司令員,又是中央委員,這兒就數你官大,你不發話,誰也不敢攆我們走!”

  許光達堅定地搖頭,他說:“三天以後,你們必須離開我這裏。”

  兄弟倆聽了,不再言語,氣呼呼地回臥室睡覺去了。

  這天夜裏,兄弟倆翻來覆去睡不著。他們想不通的是,許光達不但要攆他們走,而且來這裏的第一頓飯隻有兩個菜——炒白菜、煮黃豆。這太過分了!堂堂大司令家就吃這個?

  第二天早上,兩兄弟走進廚房,打開廚櫃一看,他們明白了。炊事員老張說:“全部吃的都在這裏。平時是一菜一湯,你們哥倆來了,加了個菜,算是優待。黃豆是營養品,專供首長食用,每月隻有3斤。”

  這時,四哥和六弟心裏不自在了。他們覺得現在來京,確實不是時候,讓老五為難了。兄弟倆一商量,就定了下來,明天起早回長沙。

  當晚,許光達剛一進門,六弟就說:“五哥,我們明天走了。”

  許光達看著弟弟麵黃肌瘦的樣子,心裏很難過,他歎了一口氣,說:“現在正是國家困難時期,我們當幹部的要帶頭執行黨的指示。命令是我下的,我怎麽好自己不執行呢?過兩年吧,到那時好轉了,我就請你們過來,讓你們好好在我這裏住幾天。”

  說到這裏,許光達夫婦讓老張多炒了兩個菜,又拿出僅有的一瓶酒,兄弟三人喝了起來。他們嘮小時候一起放牛的事,嘮家鄉的山山水水。六弟說:“五哥,你閑了,就回去,我們哥幾個在一塊再放一回牛,多好哇。”許光達笑了,他答應了弟弟。

  第二天早晨,許光達夫婦取出幾件衣服,還有幾十斤全國糧票讓兩人帶上,然後親自送他們到火車站。

  火車開走了,揮手的那一刻,許光達特別難過,他問夫人:“靖華,我是不是太狠心了?”鄒靖華擦擦眼睛,無語。

  哪裏料到,兩天後的一個晚上,許光達接到秘書報告,說他六弟許德強病倒在安陽火車站。

  許光達馬上意識到弟弟的身體是餓壞的。他立即派人把六弟接回來,送到解放軍總醫院治療。然而,一切都晚了。醫生盡了全力,弟弟再沒有睜開眼睛。為了弄清楚死亡原因,醫院征得許光達的同意,解剖了他六弟的屍體。結果發現,他的胃都萎縮了——這是長期挨餓造成的。

  人們大吃一驚。

  這竟是許光達大將的親弟弟,一個剛剛被他勸說走的弟弟。

  許光達哽咽。

  如果把六弟硬留下不走,隻要睜隻眼閉隻眼,以治病為名,讓他在北京多住些日子,也許弟弟就不會死。

  對親人,許光達是這樣的態度,那麽,他對同誌呢?

  1963年夏天,解放軍總醫院計劃為許光達的沙眼進行手術治療。醫院經過多次研究,選中了該院眼科主任、一級教授張福星親自動手術。

  張教授當時已經六十多歲,他本來有著豐富手術經驗,可是,在給許光達做手術時,盡管他很小心,但還是碰傷了角膜,許光達的眼睛頓時紅腫起來。

  當時,抓階級鬥爭的年代。把解放軍大將的眼角膜刮壞了,這還了得?

  中央保健局很快知道了這個所謂“嚴重事故”立即下達三條指示:一、許光達立即轉到北京醫院治療;二、寫出事故報告;三、調查主治醫生背景。

  許光達對此,非常不滿意。針對這三點指示,他也提出了三點指示:一、不轉院,仍住解放軍總醫院;二、請張福星教授繼續治療;三、不要追查責任。

  膽戰心驚的張福星心裏的石頭落了地。

  解放前,張教授在上海開過眼科診所,按解放初期的說法,是小業主。而且,他在國外還不少的親屬。這在當時是不受歡迎隻受懷疑的人。

  新中國成立後,他受聘在上海第二軍醫大學任職,後來被調入解放軍總醫院工作。出了這個事故,他著實嚇壞了。

  為了給張福星壓驚,許光達特別請他一家來家裏吃了一頓飯。在酒桌上,許光達說:“張先生,你不要緊張。有我許光達在,誰也不會難為你。你是為我個人治病,別人說不上話的。我不點頭,誰會處分你呢?好好工作,沒有事了。”

  後來,在張教授的精心醫治下,許光達的眼睛終於治好了。

  事後,許光達對保健局的同誌說:“醫院的專家們為我們治病是盡了全力的,要對他們絕對信任才行,有這樣或那樣的疏忽是難免的,何況專家們年紀又那麽大了,怎麽能怪他們呢?如果你們保健部門一插手,問題就複雜了,以後人家還怎麽工作?”

  國人的一麵明鏡

  故鄉人不會忘記他

  2008年11月19日,是我軍裝甲兵首任司令員許光達大將百年誕辰紀念日。許光達的兒子,解放軍裝甲兵工程學院原副院長許延濱,回到了故鄉。他在紀念座談會上回憶了60年前回故鄉時的情景。他說:“60年前,當我要回到故鄉蘿卜衝時,父母一再叮囑我,要到祖父祖母和為共和國流血犧牲的叔叔伯伯們的墳墓前磕個頭,並教導我說,你是中國農民的兒子”。

  這就是許光達對故鄉的感情。

  許光達生前,沒有給故鄉人辦過任何私事。但故鄉人在他的鐵麵無私麵前,充滿了景仰。

  “文革”初,林彪誣陷賀龍搞“二月兵變”,把許光達也定了“兵變總參謀長”的罪名。1967年1月16日,造反派抄了許光達北京的家,並將他非法關押。在一次批鬥會上,造反派要他交代“二月兵變”的罪行,他反譏道:“誰都知道,搞政變是要掉腦袋的。我現在就是國防部副部長、大將,我跟賀龍搞兵變,把腦袋掖在褲腰上才搶個總參謀長當,這種賠本的買賣我不幹。”會場主持人被許光達將了一軍,挺沒麵子,隻好宣布暫時休會。

  造反派來到蘿卜衝,到故居裏挖地三尺,找許光達的黑材料。蘿卜衝的鄉親們衝了過來,他們將造反派團團圍住,怒目而視。

  在受迫害的日子裏,許光達始終相信曆史會作出公正的結論,他對夫人鄒靖華說:“我們相信黨、相信毛主席。”在許光達的遺物中,有一本《毛澤東選集》,扉頁上有他在獄中寫的一首詩:

  百戰沙場驅虎豹,

  萬苦千辛膽未寒,

  隻為人民謀解放,

  粉身碎骨若等閑。

  為了逼迫許光達就範,專案組對他多次進行非法審訊。在忍受了長達十八個月之久的摧殘折磨後,許光達悲慘地死去。

  許光達含冤去世後,林彪、江青一夥妄圖將他的骨灰一揚了事,毛澤東得知後作出批示:“許光達同誌的骨灰盒應該放它應該放的地方。”這樣,許光達的骨灰盒得以放進八寶山革命公墓第一室。

  消息傳到蘿卜衝,鄉親們自發地來到故居前,肅立默哀。

  鄉親為了紀念自己的大將軍,粉碎“四人幫”後,他們將蘿卜衝改為光達村。

  鄉親們總結許光達的精神就是“奮鬥”二字,於是,他們在改革開放三十年中,始終以這樣的精神來自我激勵改變家鄉的麵貌。

  在改革開放之前,蘿卜衝這個地方的農民溫飽問題很難解決。1978年,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製後,村子搞起了多種經營。許多農田不但種植水稻,而且大片大片的農田都變成了無公害蔬菜基地,一年四季西瓜、甜瓜、南方梨等瓜果在鄉村公路上飄香,同時,還發展了蓬蓬勃勃的養殖業。

  三十年過去了,現在的光達村已經成為長沙市新農村建設的示範村。

  近年來,蘿卜衝的人民生活水平不斷提高,2008年人均純收入達到了9000多元,村級公路全部拉通硬化,各項農田水利設施已經完全建設好了,農網改造、寬帶廣播電視進村入戶,路麵硬化之後,許多村民也開起了小汽車,絕大多數家庭已經走上了小康致富路。

  光達村這片紅色的土地,如今變得十分美麗。綠樹成行,花草飄香,一幢幢現代氣息濃鬱的農家小樓掩映在青山綠水間……

  村裏的鄉親沒有忘記許光達,多年來,大家一直希望許光達故居能夠進入省市文物保護單位。他們對幹部說:“出去一說光達村,人家都高看我們。可是人家一進村,我們都住上了洋樓,大將家的家卻是破破爛爛的,丟人哪。”

  1987年前,許光達大將的故居被分配給其胞弟居住。由於房屋逐年老化破損,其親屬想拆除危房重建。當地政府為了保存曆史遺留,沒有同意。

  2005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國家副主席曾慶紅考察長沙縣時提出修複許光達故居為革命紀念地。

  為此,當地負責人奔走呼告,希望發揮名人優勢,興建許光達故居。此後,長沙縣各級黨委、政府加大了對“一鄉四村”的支持力度,許光達故居的維護、保護也被列入了重要議程。許崇林的兒子許健個人投資80萬。長沙市把其故居的原有14間民居土房按原樣修複。

  當年秋天,許光達故居紀念館建成。

  故居大廳內掛了9幅許光達的生活照片,兩間臥室存有床、衣櫃等實物,一間廚房擺放了傳統的蝴蝶灶,另一間擺放農具的房間有紡車、蓑衣等……

  光達村的黨支部書記黃智鋼說:“毛主席講許光達是共產黨人一麵鏡子,作為他的老鄉,我們認為,他也是中國人的一麵明鏡。他是多麽純潔的人哪,如果我們每個中國人都能在這麵明鏡麵前正衣冠,那我們中華民族的全麵複興就指日可待了。”

  我在故居的後麵,發現一株古樟,參天而立,時有流雲掠過樹冠,響起沙沙的聲音……

  後記

  上帝之吻

  親愛的讀者,讀到這裏,想必你就要合上這本書了。那麽,你在十大元帥、十大將軍的鄉情故事裏看到了什麽?想到了什麽?你在回味嗎?你在沉思嗎?真是抱歉,在這主張放棄思考的時代裏,我竟讓你沉思。那麽,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再送你一顆珠子吧。

  是的,現在我手裏還剩顆閃亮的“珠子”,這就是我寫過的一篇散文,名叫《上帝之吻》現在我送給你,或許能使你的思考變得簡捷一些,從而迅速獲得結論。

  相信,你看了這篇東西,就能悟出中國共產黨人當年成功的秘密。

  這篇散文是我多年前采訪孫毅中將後,發表在《文匯報》“筆會”欄的《上帝之吻》它曾在網絡上廣為流傳,連《人民日報》也轉了去。請看——

  故事過去60多年了,已去世的百歲將軍孫毅對我說的這個故事,今天翻撿出來,依舊金光閃閃。

  1943年在冀中,敵人包圍了一個小村。我們的一個連正好在村裏。當時,部隊混在老百姓中。鬼子把青壯男人拉到場院的中間,“誰家的人誰領走。”漢奸翻譯尖著嗓子在叫,這是鬼子小隊長的一計,他以為剩下的一定是八路軍。鄉親們一對一地領走了子弟兵。場院裏隻剩下一個戰士,這時人群裏跑出一個姑娘,她大步向戰士走去。漢奸翻譯攔住了他:“他是你什麽人?”姑娘瞪了他一眼,大聲說:“俺男人唄。”鬼子小隊長聽懂了這句話,奸笑著對翻譯耳語了幾句,翻譯聽後,也奸笑。“那好啊,你當著大夥的麵,和他親個嘴,我們就信你。”偽軍們聽後,哈哈大笑。騰騰的殺氣之中,又多了一種淫邪。他們瞪圓眼睛盯著姑娘,鄉親們緊張地望著姑娘。姑娘走近戰士,戰士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姑娘一把將他摟了過來,然後,她當真就吻了那個素不相識的小夥子。在場的百姓和我們一個連的官兵都掉了眼淚。鬼子笑夠了,小隊長一揮手,無可奈何地放了他們倆。

  將軍說這真實的故事時,白胡須抖動了許久,感慨道:“那是什麽年代呀,就真是自己的男人也不能當眾接吻啊。況且那又是一個偏遠的小村,人們的觀念是很傳統的……”

  “後來,他們結婚了嗎,就是那個戰士和他的救命恩人?”我呆了半天後,問。

  “沒有。後來我聽了那個軍分區的匯報後,心裏非常震動。一年後,我帶著那個戰士去看望那個姑娘。我當時擔心她從此嫁不得人,如果是那樣,我就做主,讓那個戰士娶她。到了那裏,村裏人告訴我們,姑娘已經出嫁。我們在村民的帶領下找到她的婆家,戰士進門就給恩人下跪,聲淚俱下地叫姐姐,夫妻倆把他扶起來,連連叫他好兄弟……”

  “後來呢?”

  “後來聽說他們一直像親戚一樣相處,解放後還有來往。這是我一生中見到的最感人故事,那姑娘也是我一生當中見到的最美的姑娘。後來,我聽陳老總講話,說老百姓是我們的上帝。我就想起了那位姑娘。我真想再見見她,可惜,我找不到她了,年代太久了。如果活著,也是七八十歲的人嘍……那時,我們同百姓的關係喲……前些年,我聽說有個縣長的車翻到了溝裏,圍觀了很多群眾,沒有一人上前幫忙,反而在拍手叫好……”將軍說到這裏,目光潭水一樣的深沉。

  沉默了一會兒,這位被稱為“將軍書法家”的百歲老人,提筆在紙上寫道:人民,上帝之吻……

  是為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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