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到上海?就讀初中
1930年夏,我在長沙修業小學畢業後,當時已離開軍職閑居的父親不知出於何種考慮,率我們全家老幼一同臨時遷居上海。上海當時殖民地地位非常明顯,較繁華地區都是列強割據的所謂“租界”,除英、法、日租界外,還有由多國共管的公共租界。租界內經常看到的是全副武裝巡邏的外國巡捕(警察),當時並不懂得這種租界與巡捕就是中國被作為殖民地國家的最明顯的標誌與恥辱。這時我應進初中,最初讓我進了租界內離家較近的民智中小學走讀初中一年級,僅念了半年,父母便又決定讓我轉到名氣較大但離家相當遠,不在租界內的上海光華大學附中住校就讀,時為1931年。當時發生了日軍侵占我國東北的“九一八”事變,全民極為憤慨,我與同學們參加了一些遊行示威活動。學校有一位教地理的老師,特別著重講東北的豐富自然資源和地理位置的重要性,讓同學們填寫東北空白地圖的各地地理名稱與資源特征,課堂上他講解收複東北的意義和中國人應有的決心,激發同學們的愛國熱情。這位愛國又善於誘導的初中老師,迄今仍給我留下深刻難忘的記憶與懷思,迄今仍能牢記他那在課堂上愛國熱情奔放的感人形象。
當時的初中同學都被編組為“童子軍”,在愛國熱情的激發下,每逢星期日我跟隨許多同學,身著童子軍服,分為幾人一組,手執募捐竹筒到各大飯店旅館為尚在東北堅持抗日的英雄馬占山將軍的部隊募捐。麵對我們這些愛國少年,所到之處人們幾乎沒有不向竹筒投款以表其愛國之意的。但是這些捐款如何集中,東北抗日軍是否能收到這些捐款用於抗日,則是我們這些年輕愛國學生無從知曉了。
返回長沙進入雅禮中學
在光華附中隻念了一年,日軍侵滬的風聲日緊,我父親又率全家於1931年冬--日軍入侵淞滬前,回到長沙。同年,在父母的主張下,我考入了當時教學和管理都很嚴謹,為餘家子弟就學首選的長沙雅禮中學。這所中學是美國著名的耶魯大學(Yale?University)畢業同學會(簡稱耶魯協會)於1906年在中國創建的學校之一,初辦的是一所大學(雅禮大學)和一所醫學院(湘雅醫學院)。可能由於維持大學所需經費困難而停辦,其後在原有的校址上,改辦了這所中學,因而師資與教學和生活設施成為長沙各中學中的佼佼者,幾屆校長都是留美的教育學博士或碩士。學校管理嚴格,學生一律住校,入寢、上課與自習均有規律,周末才可回家一次,學習期間不得離校門一步。教師也大多居住在校內的教師宿舍(每家小樓一座),對學生親近了解,但也要求嚴格。學生成績差,有兩門功課不及格的必須留級重讀,品行不好又屢教不改的(如愛打架鬥毆、考試作弊等),校方往往在學期終了時,通知家長告以雅禮中學難於施教助其成長,而勸其退離雅禮,轉學其他中學,改換環境。
雅禮創辦的美國背景,使之相當重視英語,從初一開始,即由美國耶魯大學選派的優秀語文學士來校教授英語課,這些年輕美國教師完全不懂中文,采用所謂“直接教學法”授課,使學生根據老師的語言行動,直接用英語思考,因而聽、講會話能力較強。進入高中後,生物課、西洋史課,都用英語教材講授,對準備上大學學習理工科的同學,則高三的物理、化學課本均采用美國大學一年級教材,完全用英語授課。因而,英語如果不好,在雅禮的高中是很難讀下去的。
雅禮很重視學生體育鍛煉,校內各種球類、田徑體操場地設施相當完善,為激勵學生參加體育活動,學校每年都組織校內班際球類競賽,積極參加市內的中學校際體育競賽。良好的環境,使我從進入雅禮初中到高二期間,就熱心參加籃、排、足、網各種球類和田徑運動的鍛煉,代表本班參賽爭光。我還被選為雅禮籃球的校隊參加市內中學競賽,獲得過長沙市中學籃球競賽亞軍,我還練習了較為冷門的撐杆跳高,參加長沙市中學運動會獲得該項亞軍。這是我一生中僅有難忘的愛好體育運動時期,因到高三後課業過於繁重,幾乎完全放棄了體育鍛煉活動,非常可惜。
在雅禮中學期間,學生的遊行示威活動很少;但西安事變時,學生與市民無不擔心在日本步步入侵、國勢瀕危的情況下,國內再發生內戰,因而在聽到蔣介石獲釋消息傳出以後,市民們都感覺內戰可以避免,國共合作團結抗日是大勢所趨,因而當時長沙市民為此由衷的興奮,自發上街遊行放鞭炮。參與遊行人數之多,氣氛之熱烈,實屬生平少見,我們這些平時不準越出校門一步的雅禮同學們,也未經學校許可,幾乎全體衝出校門,躋身在熱烈的全市大遊行隊伍之中,與市民同慶。返校後,學校領導並無責備,這些難忘的群眾自發奔放的愛國情景,至今仍曆曆在目。這一事件的解決,也形成了國共兩黨聯合抗日的新局麵。脫離部隊近6年的父親,於當年冬接受了他保定軍校同期校友,當時擔任統帥湖南部隊的第四路軍總指揮劉建緒的邀約,擔任了其主力部隊第28軍的參謀長,再一次離家到28軍軍部所在地湘西沅陵就職。
我在小學和中學學習都比較用心課業,在課堂都選坐第一排,潛心聽課,晚間用心自習,學習成績一貫較好,1936年冬,以全班學習成績第一名畢業於雅禮中學高中。
全國首屆高中學生的集中軍事訓練
1934年我在雅禮讀高一時,看來是政府為了準備抗日戰爭,培養後備軍官,長沙市作為國內首批中學生集中軍訓試點,對全市的高一學生全部組織參加了湖南學生軍訓總隊的集中軍訓。我有幸和長沙市的千餘名高一學生一同集中在市郊一個名為49標,能容納近兩千人的大軍營,進行了半年之久的軍事訓練。這個軍訓組織相當正規和受到社會重視,總隊長由湖南省主席何鍵親自兼任,副總隊長除由省教育廳長朱經農兼任外,還由一位畢業於美國諾維基騎兵軍校,當時擔任湖南國民軍訓處少將處長的何浩若任專職副總隊長。總隊下設大隊、中隊、分隊三級,分別抽調由出身軍校具備上校、中校和上尉軍銜的在職正規軍官擔任,按嚴格的軍校進行管理和訓練。除軍官學校的常規軍事操練、強行軍和實彈射擊、課堂的軍事典範課程外,還由當時擔任副總隊長的留美學習過的副總隊長朱經農、何浩若等集中全總隊宣講民族英雄文天祥、史可法、嶽飛等人的愛國故事,又有當時國內唯一畢業於美國西點軍校的第二大隊大隊長王之,介紹他在西點曆盡艱苦磨煉學習的經曆,以激發學生們的愛國熱情和不畏艱苦的精神。記得王之曾說,西點軍校是美國將帥的搖籃,入校要求極高,他是在體格與學識經嚴格審查,由中國政府推薦,被西點接受入伍的第一個中國學生。但入伍不等於入校,對入伍生要施加超常規體能鍛煉,適應操場和野外的高危險活動鍛煉,凡在這種被稱為“魔鬼考驗”中,表現出膽小怕苦的入伍生都一律淘汰,淘汰率很高。他說,如果他不是一個唯一的中國人,拚死也要為中國人爭氣的決心,就很難挺住這種“魔鬼考驗”而未被淘汰。他告訴有些認為當前軍訓很艱苦的同學們,作為入伍訓練,我們當時實際是過於輕鬆的,為了將來獻身救國,應該接受更艱苦的鍛煉。這種精心安排的軍訓,不僅增加了我們的基礎軍事知識技能,習慣了逐級服從命令聽指揮的基本軍人要求,更重要的是啟發提高了我們青年人的愛國抗日激情。這是一次非常成功也是我終身難忘的學生軍訓,如果當時就爆發全麵抗日戰爭,我相信我和許多參加軍訓同學都會積極投身抗日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