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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在有著現代化武器裝備的中國軍人麵前,凶狂的日本兵不過是一群正遭圍殺的獵物……戰士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隊長竟然會變成這副率真模樣……程嘉陵被眼前的情景刺激得欣喜若狂,他唯一遺憾的是美軍電影攝影隊沒有與他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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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4年新年後的第三天,行動命令終於下達了,這一次老天爺同樣沒有站在中國人一邊,實施“人猿泰山”計劃很重要的一點便是特地選擇在雨季結束後實施,按照過去的氣象規律,進入10月以後的雨水應當很稀少了,可唯獨這一年卻很是例外,不應有雨的季節裏,瓢潑大雨卻隔三差五地潑灑在中國軍人的頭頂上。

  深夜10時,等到特務大隊開始秘密行動之時,偏巧又遇上了這樣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1200名戰士和500頭騾子猶如花崗岩雕成的群像一樣挺立在高軍武和萊爾斯、迪克・楊跟前。

  夜黑如漆,雷鳴電閃,疾雨如鞭,不期而至的狂雨大瓢大瓢地潑灑在中國軍人身上。而一場由史迪威精心布置的戰役正在雷電驟雨和芒果飄香中孕育。

  高軍武目光炯炯,環視著精神抖擻渴望上陣廝殺的龍虎壯士,1000名壯士們身披膠皮雨衣,臉上塗滿了三色彩,胸前斜挎著火力威猛的湯姆森衝鋒槍,另外200名壯士則身穿緬甸克欽族服裝,腰插短槍和刀柄上嵌有指北針的軍用匕首,腰上還掛著一把鋒利的緬刀。

  還有迪克・楊帶來的3名前不久才從敵後潛回的美軍戰略101特遣突擊隊的緬籍特情隊員,他們擔負著向導和沿途與“克欽軍”聯絡的重任。此外,總指揮部還專門給特務大隊配備了一支有3名軍醫官和9名女衛生兵的戰地救護隊,他們都是藍姆伽後勤學校的學生,專門馱戰地救護隊醫療設備與藥品的騾子就有8頭。

  高軍武下達了“出發”的命令,戰士們打著方型手電筒,一隊接著一隊隱入濃重的夜幕中,向著東麵的群山疾行而去。

  特務大隊進入森林後,所有的手電筒全部熄滅,戰士們立即開始爬山。

  隊員們從林疏草密的山梁,一下子鑽進了茫茫林海之中。前麵的戰士抽出緬刀劈枝斷椏,開出通道,一條黝黑的長龍,在密林中艱難地蠕動前行。

  天亮後,雨仍然是時斷時續,直到第二天的半夜裏他們才走出大森林的邊緣,就地伐木砍竹,紮成筏子,渡過了橫亙在眼前的大龍河。

  進入日軍控製的地區後,高軍武小心了許多,讓迪克・楊率古良的第1中隊擔任尖兵,向東搜索前進。第1中隊行至一個軍用地圖上標明為臘搭蘇的高地附近,陡然間槍炮聲大作,四周山頭上彈矢如雨,在此設伏的日軍第一波射出的子彈,便奪去了近百名中國軍人的生命。

  迪克・楊和古良臨危不亂,立即率領戰士們衝上旁邊的山頭,據險抵抗。

  日軍在臘搭蘇設伏的是第18師團搜索聯隊長橋次六中佐的兩個步兵大隊,由副聯隊長平田一郎大佐指揮。他們中絕大多數都是勇敢頑強,而且極富叢林作戰經驗的老兵。伏擊奏效後,日軍仗著人多勢眾,從陣地上瘋狂地呐喊著衝下來,將餘下的中國軍人包圍在兩座山頭上,試圖一舉予以全殲。

  高軍武聽到前麵槍炮聲轟鳴,殺聲震天,立率大隊火速趕來增援。此時,日軍第56聯隊長山崎四郎大佐也親率一個大隊趕來增援,雙方在臘搭蘇四周山頭上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猝然麵對強敵,高軍武的特務大隊反應迅速,沉著應戰,顯示出令日本人目瞪口呆的武器優勢和良好的戰鬥素質。

  戰鬥開始,受到突然襲擊處境被動的第1中隊雖然遭受到不小的損失,但是剩下兩個小隊很快就收縮防守,占據山頭固守待援。高軍武率大隊很快趕到,搶占毗鄰的另外兩座山頭,與第一中隊形成掎角之勢,馬上穩住了陣腳。

  中國軍隊占據山頭,居高臨下,擁有60毫米、82毫米及105毫米各種口徑迫擊炮約60門,輕重機槍110挺,戰防槍和火焰噴射器百餘挺;日軍第114聯隊的迫擊炮僅20門,擲彈筒50具,機槍70挺。由於日軍在火力上明顯處於劣勢,因此進攻屢屢遭到挫敗。

  第一天,中國軍隊的迫擊炮幾乎主宰了戰場形勢,日軍每有行動,必定招致炮火猛襲。特別是105重迫擊炮,射程遠,殺傷力大,對日軍構成重大威脅,有時步兵剛剛隱蔽集結,即被炮火瓦解,部署被打亂。中國軍隊還摧毀日軍火炮陣地一個,連日軍指揮部也挨了兩發炮彈,正在指揮作戰的副聯隊長平田一郎大佐當場被炸掉了腦袋。

  太陽下山後,日軍停止了進攻。高軍武太了解日軍的作戰特點了,估計他們必然會在夜間進行偷襲,派隊員在夜幕掩護下偷偷摸下山頭,在四周布上了地雷、懸雷、絆雷。

  到了下半夜,日軍果然前來偷襲,地雷頻頻爆炸,炸得日軍鬼哭狼嚎,加之中國軍隊防範嚴密,以靜製動,日軍丟下幾十具屍體後,隻得悻悻退去。狡猾的日本人見強攻夜襲均不奏效,就改變戰術,以一個步兵大隊迂回到中國軍隊陣地後方,斷其歸路,再以不斷佯攻和派出小股部隊襲擊,吸引對方打槍打炮。日本人的算盤是:既然被圍困的中國隊炮火猛烈,那麽彈藥消耗必定也大,一旦彈藥消耗殆盡,再將其一舉消滅。

  果然,一連兩天,日軍白天組織敢死隊進行強攻,夜間則派出若幹小股兵力襲擾。中國方麵彈藥漸少,還擊漸趨稀疏,炮兵射擊失去壓倒優勢,逐漸變得零落起來。

  這一仗,讓中國軍人深切地感受到了美國人對士兵生命的高度重視,這不僅讓所有活著的戰士大感欣慰,同時也激發出了更強烈更勇敢的戰鬥意誌和精神。

  過去中國軍隊單獨與日軍作戰時,傷員的命運通常都是非常淒慘的,幾乎每個老兵都經曆過不止一次丟棄傷員的事情。撤退的和被丟棄的士兵中間,彼此不光是戰友,有的還是親兄弟,甚至親父子。生離死別之際,彼此哭成一團,下令棄俘的長官也都哭得像個淚人兒似的。誰都知道傷員落到日本人手裏必死無疑。尤其是敗退的時候,要把成百上千的傷員帶走,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一是不具備最基本的條件,二是長官們沒有那樣的意識。追兵將至,大禍臨頭,連好腳好腿的士兵能否逃出去也還是個未知數,哪兒還顧得了傷員的死活?

  而如今和美軍聯合作戰,情況就完全不同了,美軍軍醫教官教出來的中國衛生兵醫術不錯,設備先進,護士更是十分盡業,傷員在戰場上就能得到及時的簡單的包紮救治。重傷員也不用著急,聯絡官迪克・楊中校用電台一呼叫,美軍飛機眨個眼睛的工夫就來了。這是一種專門飛到炮火連天的戰場上運送重傷員的小飛機,輕得兩個壯漢便能抬著小跑,隻需一塊小小的平地便可起降。機艙很小,隻能容納一名駕駛員,底部有一個小艙口,可以並排塞進兩副擔架。而且更讓中國軍人驚歎的是,駕駛員幾乎都是金發碧眼的美軍女兵。美軍女兵不單運走了重傷員,還把所有犧牲戰士的遺體也全部運回後方掩埋。

  戰至第4天日落後,高軍武和萊爾斯、迪克・楊,以及3名中隊長加幾名美軍顧問官湊在一塊緊急商議下一步的行動。此時的高軍武和萊爾斯、迪克・楊心急如焚。他們雖然並不擔心彈藥和食品的短缺,隻需迪克・楊一個電報,這一切全都能得到充足的保障,卻明白特務大隊的任務並不是陣前殺敵,消滅敵人再多,延誤了解救戰俘的行動,到頭來也隻能是有過無功。按照溫蓋特的作戰計劃,特務大隊應當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往瓦魯班附近的掩蔽地點,即便途中遇敵,也應盡可能避免與敵纏鬥,可沒想到會在臘搭蘇讓整整一個聯隊的敵人緊緊纏住,即便想突圍而去,也不可能將比自己多出三分之二的敵人甩掉。短會開成了長會,誰也拿不出一個能成功將敵人甩掉的好主意。

  蕭玉和蘇桂貞、謝翔三位警衛排保護對象的吊床就在離他們不到20米的一片樹林裏。林子後麵,是一道高達10米以上的陡峭的懸崖,崖壁上怪石嶙峋,掛著一些藤蔓,岩腳下長滿了濃密的亞熱帶灌木林子。掛吊床的位置是鄒喜子特地給他們挑選的,前有大軍後有絕壁,唯一的理由就是比較安全。他們睡的是英國人為在叢林作戰的官兵特別生產出來的一種吊床,人睡上去後,可將一層薄薄的,透氣性能很好的尼龍布罩張開當蚊帳使用,以免遭到螞蟥和蚊子的侵襲。

  蕭玉在吊床上躺了大約兩個鍾頭,皎潔的月華透過密密的枝葉零零碎碎地灑落下來,自己的身上仿佛跳動著無數耀眼的光斑。一旁的蘇桂貞和謝翔早已沉入夢鄉。蕭玉聽著高軍武等人的談話聲,卻怎麽也睡不著。這時感到有些內急,她鑽出吊床,提起衝鋒槍,把子彈推上膛,向著林子邊緣上走去。

  她在懸崖頂上的一株大榕樹下蹲下了。剛剛完事,她突然聽見榕樹背後有什麽奇怪的響動。她嚇壞了,訓練中學到的一切本領全都飛到了九霄雲外,雙腿也軟得撐不住身子。她緊抱著槍,後背緊緊地靠著大榕樹。她發現樹身上有一個凹處,身子蜷曲起來正好能藏進身子。很快,她看見一個人影從懸崖邊上探出頭來,小心翼翼地直起腰,摸到了自己跟前。天上懸著一輪銀月,她看得見對方,對方卻看不見她,這是個大塊頭,把月光都遮住了。蕭玉從對方貓著腰的姿態感到不對勁,緊跟著她發現對方手裏拿的是一支有著長長刺刀的三八大蓋步槍。

  “日本人!”她腦海裏突然一閃,本能地操起衝鋒槍,把30發子彈全對著這個黑影射了出去,熱乎乎的鮮血和軟溜溜的碎肉塊“噗噗”地濺到了她的臉上身上,巨大的身軀猛地倒下,將她壓得“撲通”一聲坐到了地上。蕭玉被嚇壞了,不顧一切地尖叫起來……

  高軍武和鄒喜子,以及萊爾斯、迪克・楊幾名軍官眨眼之間便衝過樹林,飛奔到大榕樹下。

  鄒喜子手疾眼快,端起湯姆森對著剛從懸崖邊露出的腦袋就是一梭子彈,一個黑影慘叫著摔了下去。高軍武和迪克・楊趕緊掏出瓜型手榴彈,接連往懸崖下扔下兩個。緊跟著,到處都響起了激烈的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聲。特務大隊的官兵展開了一場月夜圍獵行動。

  等到這一切平息後,高軍武和鄒喜子轉身衝到了大榕樹下。他倆把壓在蕭玉身上的屍體扳開,才從領章上發現這是一名日軍的曹長。

  高軍武抓住蕭玉的雙肩大吼:“蕭玉,你怎麽樣了?”

  蕭玉渾身顫抖,驚恐萬狀地喊道:“啊啊……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高軍武呼地將蕭玉拉起來,見她一點沒事,才鬆了口氣,用手掌一邊抹去她臉上的鮮血和碎肉,一邊笑嗬嗬說道:“可愛的小傻瓜,當兵還能不殺人?幸虧是你先發現了他,要是他先發現你,完蛋的就不會是日本人了。”

  蕭玉卻笑不出來,一P股坐在地上,不停地嘔吐。雖然她早就在“戰幹團”裏接受過射擊、刺殺、格鬥等各種軍事技術的訓練,而且成績優異,身手敏捷,槍法也不錯,卻唯獨沒有進行過殺人訓練,彼此還離得這樣近。畢竟這是第一次殺人,對她的刺激實在太大,以至於第二天早上,她連一口飯也吃不下去,隻是喝了半盅米湯。

  天剛亮,他們發現,懸崖腳下橫七豎八躺著十來個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日本兵的屍體。

  日本人氣急敗壞,開始大規模集結部隊。第114聯隊長丸山房信大佐親自指揮戰鬥。迫擊炮拖進主陣地,擲彈筒瞄準中國軍隊固守的山頭,輕重機槍選擇好射擊位置,準備掩護步兵發起最後總攻。

  晨霧漸漸消散,太陽從高地的山巔上露出臉來。丸山大佐舉起望遠鏡觀察中國軍陣地。千軍萬馬已經準備就緒,隻等一聲令下就發起總攻。他決心要替平田副聯隊長報仇。

  但是,以少擊眾並且彈藥將盡的中國軍隊並不慌張,因為他們有著充足的後援。

  就在這時,一隊美國飛機隆隆地出現在臘搭蘇高地上空。對於所有經曆過飛機轟炸和掃射的人來說,那種被死亡追逐的恐怖滋味是難以忘懷的。這樣的體驗無論對於苦難的中國人還是狂妄的日本人都同樣刻骨銘心。因為沒有人能夠用自己的血肉之軀來對抗炸彈的威力,對抗死神的降臨。所以當美國飛機一出現在頭頂上,丸山大佐就感到頭皮發麻,一股不祥的氣息從嗡嗡的震響的空氣中迅速傳導給他,使他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進攻行動被迫取消,日軍各部迅速隱蔽防空。

  然而這次美國飛機既未投彈也未掃射,隻是威脅性地轟鳴著從低空掠過,仿佛警告日本人不得輕舉妄動。它們的真正任務是掩護給地麵部隊補充彈藥的行動。

  在戰鬥機掩護下,一隊運輸機又隆隆地飛來,於是目瞪口呆的日本官兵很快便看到這樣一個精彩場麵:雙引擎運輸機好像一條條笨重的大馬哈魚,沐浴著山間金色的朝霞,在空氣的海洋裏緩緩遊動。它們像產卵一樣從機腹裏不停地排放出許多花花綠綠的降落傘,降落傘係著沉甸甸的鐵箱、木箱和麻袋,準確地落在中國人占據的山頭和陣地上。

  毫無疑問,美國飛機的到來不僅及時地為地麵受困的特務大隊的官兵解了圍,同時更給他們注入了必勝的信心和希望。

  丸山大佐和他的士兵受到的則是致命的精神重創。

  補充了彈藥給養的特務大隊士氣大振,還擊更加猛烈了。

  此後的6天時間裏,盟軍仿佛為了徹底摧毀日本人的意誌和忍耐力,索性把這種空中補給戰術固定下來。運輸機每天定時飛來空投,有時單機,有時兩三架,對地麵無線電台的呼叫有求必應。空投物品從炮彈、子彈、藥品、飲水、糧食等發展到大炮、睡袋、香檳、留聲機和襯褲。還有精製的牛肉罐頭、長條狀的全麥餅幹、膏狀的速溶咖啡、菠蘿罐頭、美國的幸運牌香煙。總而言之,生活與作戰所需之物,無所不包,應有盡有。

  有次從飛機上投下一門迫擊炮,不偏不倚正巧砸在炊事班燒得漲翻翻的稀飯鍋裏,大鐵鍋砸成了好幾塊,燒開的米湯,燙得老馬頭一臉水泡,致使一個小隊的士兵整整一天沒能喝上一口熱湯。直到第二天飛機專門給他們投下一口大鍋。

  還有一次美國飛行員同地麵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投下一袋西洋女人的裸體照片,讓美國顧問官和中國士兵們一片歡騰,激烈的戰鬥中居然還能營造出如此幽默的閑情逸致,其輕鬆可見一斑。

  中國軍隊有了充足的空中補給,不僅鞏固了陣地,而且有恃無恐,以千餘人的兵力,根本不把整整一個聯隊3000多名日本軍隊放在眼裏。擅長夜戰近戰的日本士兵,在這支精銳的中國軍隊麵前無可奈何,一籌莫展。

  同中國軍隊的這種立體優勢正好相反,日本人的後方供應則時時遇上麻煩。美國轟炸機好像凶惡的兀鷹一樣四處活動,專門搜尋和襲擊敵人的運輸車隊,轟炸公路橋梁,甚至連運傷員的擔架隊也不放過。日本軍隊的困境很快在戰場上表現出來:彈藥糧食缺少,攻擊乏力;中國軍隊的炮火則不分白天黑夜猛烈攻擊,日軍官兵被炸得死傷慘重,士氣低落。丸山聯隊長焦慮萬分,他已經預感到這場戰鬥的失敗已成定局。

  在長達15天的時間裏,史迪威抓住特務大隊在臘搭蘇高地的遭遇戰中拖住日軍第18師團一個聯隊的機會,命令新38師和新22師雙管齊下,接連向太白伽和打洛等日軍據點發起猛烈攻擊。緊隨其後的築路兵團已經通過地勢險要的朗克普邊境峽穀,穿過新平洋向加邁推進。

  丸山大佐為避免遭到全殲,急令第114聯隊脫離與中國軍隊的接觸,火速撤退。日軍過去戰敗,均會帶走戰死者的屍體,可是在臘搭蘇高地,由於中國軍隊火力太猛,他們不得不丟下800多具屍體,逃跑到加邁補充休整。

  此役,特務大隊傷亡215人。

  高軍武靈機一動,讓戰士們把好一點的日軍官兵的服裝剝下來裝進背囊,每一個戰士的頭盔上都紮上了一個用野草和樹枝編織的、像鳥窩一樣的頭圈,隨後,隊伍像遊龍一樣立即消失在野人山中的莽蕩林海之中,向著瓦魯班飛躥而去。

  臘搭蘇之戰曆時15天,日軍以眾擊寡,卻始終未能攻破千餘人的中國軍隊的陣地,日軍則損失慘重,傷亡達到一千五六百人。中國軍隊這種嶄新的戰鬥麵貌給日軍官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撤回瓦魯班的丸山大佐在寫給田中師團長的報告中驚呼:“臘搭蘇高地之戰是一個前所未有的戰例,支那軍變化驚人,希望能夠引起司令官閣下的高度重視,萬不可在以後的戰鬥中輕敵!”

  但是這個局部戰例並未引起日軍高級將領們的足夠重視,他們對中國軍隊的固有認識來自多年積澱下的戰場經驗,而改變這種經驗,就不得不讓他們一再付出遭受打擊和接受失敗的慘重代價。

  2

  離開臘搭蘇高地後,總指揮部命令高軍武“以雙倍的速度行軍,穿過山脈向東,迅速通過日軍第18師團戍守部隊的接合部,到達瓦魯班預定地點潛伏”。

  高軍武知道他的特務大隊已經在臘搭蘇耽誤了太多的時間,史迪威此時一定是心急如焚。

  特務大隊在美軍緬籍特情隊員的帶領下,沿著一條環繞勃郎山的小道前進。從地圖上看,路程並不算遠,不過90公裏,但是非常難走。而且更讓高軍武焦急的是這條小道和日軍很接近,兩天以來,他們已經3次與日軍的巡邏小隊猝然遭遇。為了避開敵人,高軍武決定離開這條小道,從勃郎山的山腰密林中穿過。

  也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他們的行軍就變成了一場噩夢。

  特務大隊花了整整8天時間,隻前進了60公裏,前麵的人不得不用緬刀從濃密堅硬的竹子和樹林組成的密林中一步步地砍出一條小路。而大部隊就隻能在後麵幹等著。他們等待的時候隻能站著,而不能坐下,因為勃郎山的坡度太陡峭了,很多人都受到了叢林中各種昆蟲的叮咬,這些昆蟲包括:毒性擴散很快的蒼蠅,人被叮過以後奇癢無比;小的牛虻,它們的尖牙利齒居然能夠咬破尼龍蚊帳,整個晚上不停地叮咬人;還有螞蟥,這些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螞蟥生活在叢林的不同高度,有的生活在水麵上,有的則生活在很低的樹枝上。它們掉到戰士們的頭上、脖頸裏,緊緊咬住裸露的皮膚,有的甚至穿過結實的卡其布軍裝把吸盤叮進人的皮膚裏。所有官兵都開始為螞蟥的叮咬而流血。

  蕭玉和蘇桂貞手裏也捏著點燃的香煙,不時地把螞蟥從身體上烙掉,或者是依照幾個緬甸人教授的一種當地山民的秘方,用苦篙的汁液與香煙灰、汽油混合在一起來驅除身上的螞蟥。如果螞蟥叮咬的時候沒有被發現,在悶熱的氣溫下,傷口很快會潰爛化膿,讓人動彈困難。馱火炮彈藥和補給品的幾百頭騾子就更慘了,有的蹄子上麵的腳踝上爬滿了一圈白絨絨的蛆。

  特務大隊長期經受的嚴酷訓練此時發揮出了作用,雖然所有的人都顯得精疲力竭,但是隊伍仍然堅韌地向前挺進。最苦的是蕭玉、蘇桂貞和謝翔,他們在訓練強度上的差異此時明顯地反映出來。為了不拉隊伍的後腿,三人都堅決地拒絕了警衛排戰士的攙扶,也拒絕騎騾子,他們以樹棍作拐,幾步一喘,咬緊牙關,掙紮前行。

  最令人感動的是,蕭玉還不時地揚起拳頭,對精疲力竭的戰士進行鼓動:“士兵弟兄們,特務大隊是一支經過千錘百煉的精兵,天大的困難也難不倒你們!大家要團結互助,不要讓一個戰友掉隊。”

  疲勞不翼而飛,士兵們嘰嘰喳喳地叫道:“蕭上尉,放心吧,你能走,我們更沒問題。”

  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美軍的轟炸機轟鳴著一群群地掠過頭頂。特務大隊的官兵全都明白,這是此次行動計劃的重要一環,在“欽迪特”大規模出動之前,日軍建在野人山各個據點的飛機場和重要的戰略設施,均無一幸免地會飽嚐到美軍飛機投下的各種型號的炸彈。

  半道上,特務大隊在一個叫英布威央的河穀地帶包圍並殲滅了一支從太白伽方向潰敗下來的日軍騎兵小隊。迪克・楊和古良率領的前衛部隊發現他們正在河邊露營,於是匍匐接近,等天亮之前一個突襲便將他們全部解決了。

  最讓人高興的是繳獲了35匹戰馬。特務大隊的官兵們第一次見著日軍騎兵的坐騎,一個個十分驚訝,東洋兵大都長得短小精悍,唯獨他們的東洋馬體形卻異常高大,騎上去有一種八麵威風的感覺。

  這一路上,迪克・楊和緬籍特情隊員發揮了極為重要的作用,他每天留下一個人為大隊充當向導,自己則帶著其餘二人先期趕往前麵的某一地點,與沿途山寨的緬甸“克欽軍”聯絡接洽。

  自從101特遣突擊隊轉移到藍姆伽訓練基地後,迪克・楊便擔任他們的聯絡官,所有的緬甸籍特情隊員都是他的部下,由他出麵接洽,自然一切順利。

  當疲憊不堪的特務大隊到達時,總會有幾大鍋濃香四溢的牛肉湯和洋芋湯,以及雪白的大米飯在等候著他們。這樣的夥食可口度遠遠超過了他們所帶的罐頭食品。戰士們也把騾子背上的罐頭和餅幹、口香糖等拿出來,慷慨地送給“克欽軍”士兵。他們誰也不會去想,這些親密的異國戰友,一年以前還大都是與日軍一道瘋狂追殺中國遠征軍士兵的凶惡的緬甸人。

  3月6日淩晨4點鍾左右,特務大隊終於迂回到了“曼哈頓”。

  預先用偵察飛機選定的這個潛伏點落在群山環繞之間的一片穀地上,有一個克欽族寨子,與瓦魯班隔著一條大龍河。高軍武立即下令把當地的山民集中看管起來,以防他們去向日軍報告。隊員們封鎖了所有出山的通道,並且在山頂大樹上設置了幾個觀察哨。

  高軍武給總指揮部發去了隻有3個字的電文:“紫禁城”。

  經過高軍武和萊爾斯、迪克・楊共同謀劃後,他們決定實施一個大膽的行動。

  當天上午,迪克・楊親自帶著換上日軍作戰服的兩名特情隊員和麻哥等12名頭腦靈活的特務大隊隊員,全部騎上東洋馬趕往瓦魯班,與101特遣突擊隊設在這裏的一個地下聯絡點接頭。

  還在藍姆伽時,基地便經常收到由瓦魯班發回的加密電報,作為101特遣突擊隊的聯絡官,迪克・楊那時便知道潛伏在這裏的“裕豐”貨棧的特情人員叫吳貌溫,也知道這部電台的波長,但他被派到特務大隊後,已經將吳貌溫電台的密碼移交給了其他的情報官,所以他必須親自去跑一趟。他的東方人的相貌和流利的日語無疑會大大地幫他的忙。

  經過連續多日的艱苦作戰和行軍,特務大隊的官兵們大都胡子拉碴,頭發蓬亂。從背囊裏掏出破爛肮髒的日軍軍裝穿上後,與一支經過連番苦戰剛剛從戰場上撤下來的日軍騎兵小隊無異。

  他們鑽出叢林,涉水過了大龍河,順著各種車輛和隊伍不斷的公路來到了瓦魯班。

  沿著小街一路走去,扮成日軍小隊長的迪克・楊心中不由得暗暗稱奇。不消數日,這座寧靜的城鎮便會籠罩在盟軍的炮火之中,可此時的瓦魯班人至少從表麵上看上去居然顯得若無其事,日子依舊照原樣兒過著。

  鋪號雖說不上生意興隆,也大都開著門,街上行人神色也並不顯得驚慌。

  西北角上金碧輝煌的緬寺裏正傳出和尚宏亮悠長的誦經聲,想必雙手合十的佛教徒們正聚集在寬大莊嚴的經堂裏向著菩薩祈禱,以求得靈魂的安寧,似乎即將降臨到頭上的這場大戰,與他們並無任何關係。

  隻有從頻繁調動的軍人隊伍身上,以及美軍飛機轟炸後留下的一些殘垣斷壁上,能夠感覺到戰爭的腳步,已經日益迫近到了這裏。

  到了“裕豐”貨棧門前,兩位克欽夥計看見來了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騎兵,嚇壞了,一人趕緊迎上前來詢問長官有何吩咐,一人則慌不迭跑到後院報信。

  迪克・楊對夥計毫不理睬,徑直驅馬往後院走去。手下弟兄也一擁而入,立即將大門緊閉。

  吳溫貌和程嘉陵聞報後慌慌趕出。

  吳溫貌一見從東洋馬上翻身落地的日軍小隊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聯絡官……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程嘉陵更是瞳孔大張,失態地抓住迪克・楊的雙肩一聲驚叫:“‘阿羅哈’,你還認識我嗎?”

  迪克・楊也激動地叫喊起來:“程嘉陵,怎麽能不認識你!在梅苗,我和你,還有徐小冬在一起喝過多少次咖啡,打過多少次橋牌!”

  二人將迪克・楊迎進後院,待了解此次行動的要點,得知高軍武已經率領特務大隊潛伏在瓦魯班附近深山裏後,程嘉陵和吳溫貌更是興奮不已,告訴迪克・楊,他們不但已經把瓦魯班的日軍和戰俘營的情況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還有一支100人的精悍武裝隊伍安全地呆在日軍飛機場的工棚裏。

  程嘉陵像聽天方夜譚一樣聽迪克・楊談藍姆伽基地,談新平洋、談中國駐印軍的一切,談此時與高軍武在一起的蕭玉。每一個消息,都令他熱血沸騰,情不能抑。他渴望徐小曼和白益也能早一點分享到這樣的喜訊,立即派克欽夥計去飛機場把徐小曼和白益叫了過來。

  當天夜裏,急不可耐的他們便隨迪克・楊趕到了大山中的“曼哈頓”。

  從生死場上活過來的老友在這樣的情形下重聚,高軍武、蕭玉和程嘉陵、徐小曼緊緊摟成一團,又哭又笑,又捶又打,一個個激動驚喜得全成瘋子一般!

  戰士們從來沒有見過他們不怒而威十分注意自身形象的高大隊竟然會變成這副率真模樣,一個個既驚奇,又莫名其妙。

  有了白益、徐小曼、程嘉陵三位老朋友鼎力相助,高軍武喜出望外,對解救戰俘以及解救行動成功後如何保證如此之多的戰俘們的生命安全也增添了極大的信心。程嘉陵對戰俘營的日軍兵力、火力位置了如指掌,他畫出的一張詳盡地圖幫了高軍武的大忙。

  高軍武和萊爾斯、迪克・楊、程嘉陵把解救行動的細節一一敲定後,考慮到戰俘大都身體虛弱,因傷病無法行走者也不下100人,要穿越近200公裏的莽莽群山,渡過邁立開江前往克欽軍的解放區,很多人可能無法堅持,如今既有離此僅80公裏的弄滾寨可以供他們暫時棲身,不如舍遠求近,於是決定改變原來的計劃。征得總指揮部同意後,當即命令吳溫貌連夜飛馬趕回弄滾寨,請求李英士組織擔架隊與馱隊,趕至半道上接應,主要是運送身體有傷病和虛弱難行的戰俘。白益、徐小曼和程嘉陵則等到天亮後再回瓦魯班,繼續偵察日軍動向,待解救行動開始後,主動出擊,襲擾日軍的重要設施,製造混亂,削弱增援戰俘營的力量。

  這一晚,他們呆在一個高腳竹屋裏通宵未眠。

  老朋友徐小曼和程嘉陵帶來的每一條信息對高軍武和蕭玉都有著振聾發聵的衝擊力。

  是啊,誰能想到,小曼和白益兩個舞文弄墨的記者竟然會死裏逃生,到了一個世外桃源般的軍事囤堡生活了一年多時間,而且還鼎力幫助一位極具傳奇色彩的山大王李英士訓練出一支山軍精兵。從小充滿了強烈自卑感的“假姑娘”程嘉陵更讓他倆刮目相看,在經受了那麽多令他們萬難想象的磨難之後,“雙十節”的前夜居然把中國軍隊的軍旗掛到了日本人的旗杆上,在人間地獄般的戰俘營裏主演了一出撼天動地的人生大戲!更讓他倆暗暗驚歎的是,還有一位仍在忍受著日本軍官淩辱的英國少女,會深深地愛上過去在他們眼中最缺乏男人味兒的程嘉陵!

  3

  就在高軍武的特務大隊翻山越嶺日夜兼程趕到“曼哈頓”待命後,總指揮部電令身處“克欽軍”解放區的美軍101特遣突擊隊隊長德欽覺欣,於3月6日淩晨率“克欽軍”渡過邁立開江,向日軍後方發起襲擾戰。

  與此同時,在新平洋早已等急了的溫蓋特也接到了行動命令。

  3月7日拂曉時分,“嘩嘩嘩嘩”海浪湧蕩般的腳步聲打破了山林的沉寂,3000名全副武裝的“欽迪特”突擊隊員排著6列縱隊跑步來到了機場。

  塔樓上一盞盞巨大的探照燈,把偌大的機場照得如同白晝。40架DC―47運輸機已經整齊地排列在機場上,等候著“欽迪特”隊員們的到來,遠遠望去,猶如一片灰色的鋼鐵海洋,極其壯觀。

  機翼投下的一團陰影遮住溫蓋特將軍,使正在跑步進入機艙的突擊隊員們看不清他那張猙獰得像海盜般的臉,但是,卻能不斷聽見他那沙啞幹厲的聲音。

  “快,再快一點!”

  7點整,隨著機場上空升起兩顆綠色的信號彈,引掣轟響,仿佛萬刃群鋒也跟著一齊顫抖,每架DC―47運輸機拖曳著兩架沒有動力的滑翔機,咆哮著接連不斷地躥上了疏星點點的蒼穹。

  在隨後長達3天3夜的時間裏,一批連著一批的運輸機或拖曳著滑翔機,或裝載著各種作戰物資,接連不斷地飛越日軍防線,到達預先選定在孟拱東南30公裏左右、標號為“百老匯”的林中空地上空。機械師捺下按鈕,讓滑翔機脫離運輸機,盤旋著自行著陸。無數頂降落傘在空中張開,搖曳,將大大小小的口袋、木箱、鋁皮圓桶投到地上。

  大多數滑翔機都安全降落了,但有一些翻到了小溪中,撞進了樹林裏,或者撞上了其他出事滑翔機的殘骸,17架滑翔機在空中時由於運輸機的引擎過熱而不得不提前砍斷拖繩,其中有9架落到了日軍控製的區域。大約有200人被包圍上來的日軍射殺,另外將近100人殺出重圍,陸續趕到“百老匯”與大部隊會合。

  溫蓋特的“遠距離滲透”作戰的概念的確與一般意義上的敵後穿插有著明顯的不同之處,從第一架滑翔機著陸後不到兩天的時間,3000人的隊伍就全部成功地聚集到了“百老匯”基地。美軍運輸機頻繁的空降保證了他們充足的物資需求。突擊隊員們加班加點地砍伐森林,修築明碉暗堡,鋪設電話線,把空投下來的各種重武器、重裝備和金屬建材拖進剛剛搶修出來的工事裏。還修起了簡易飛機跑道,把大大小小的汽車和推土機、發電機運到了“百老匯”。基地四周圍上幾公裏長的帶刺鐵絲網。溫蓋特派出一個中隊炸毀了日軍的一座鐵路橋梁,把枕木和鋼軌運回來加固他們的陣地和工事。設在“百老匯”的這座軍事基地應有盡有,各種生活設施猶如安徒生童話世界裏的小木屋接連拔地而起,包括救護所、菜地、養雞場、淋浴房、咖啡館、小賣部和台球室。

  從叢林之中的“百老匯”軍事基地出發,“欽迪特”隊員們不時地猛烈襲擊日軍的聯絡線,炸毀鐵路、公路、橋梁、倉庫,破壞敵人的補給。當日軍從據點出來追殺這些入侵者時,他們甚至英勇地和日軍進行白刃戰。

  田中新一師團長不能容忍在他的後方囤積這樣一支龐大的英國軍隊,他將師團指揮部從瓦魯班前移到孟拱,親自指揮對“欽迪特”的圍攻。隨著命令的下達,公路上泥濘四濺,從防禦孟拱與布置在其他據點的日軍主力,紛紛從四麵八方趕來拔除這一把戳進他們心髒的尖刀。

  “欽迪特”陷入了一場極其慘烈的戰鬥,到處是被炸毀後橫七豎八倒下的大樹,工事裏扭曲著伸出地麵的手和腳,積水的彈坑中浸泡著血染的襯衫和皮靴。在這片終日被炮火覆蓋的發臭的死亡空地上,“欽迪特”隊員的屍體和內髒散落在地麵上,懸掛在鐵絲網上和撲倒在樹叢之間,正在腐爛的,則是無數具日軍士兵的軀幹。

  23日拂曉時分,由緬北克欽族大土司拉罕和德欽覺欣率領的2000名克欽軍渡過邁立開江,分兵4路向日軍發起了襲擾,野人山各個山寨的暴動也同時打響。日軍疲於奔命,既要對付從正麵洶洶撲來的中國駐印軍,又要分兵撲滅遍地烽火的“克欽軍”和溫蓋特的突擊隊。

  與此同時,接到田中頻頻告急的緬甸方麵軍司令官河邊正三頻頻下令,命令正與中國雲南方麵的中國遠征軍激戰的第56師團,和正在欽敦江西岸越過印緬邊境向英國人進攻的第55師團火速分兵,急赴野人山增援第18師團。

  溫蓋特製訂的解救計劃正在全麵實施,但瓦魯班的情形卻並不如高軍武預期的那樣理想。根據白益、徐小曼送來的情報,瓦魯班一帶的日軍主力雖然不出所料,趕去對付溫蓋特的“欽迪特”突擊隊,鎮壓克欽山民的暴亂。可是,瓦魯班並沒有因此成為一座空城。源源不斷從東西兩個方向快速趕到的日軍增援部隊不斷地開到這裏,兵力依然遠遠超過了他的特務大隊。

  3月9日深夜,雷電交加,大雨滂沱,特務大隊的解救行動開始了。隊伍出了“曼哈頓”,順著大龍河疾速前進,在預先選定的一個地點涉水過了大龍河。過河後,程嘉陵與兩名克欽夥計已經等候在此。

  無數株野芭蕉挺立著粗壯的軀幹,伸展開巨大肥厚的葉片,傍著河岸鋪展開去,形成了一道綠色的大海。當特務大隊進入野芭蕉林後,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的光亮完全被層層疊疊的巨大葉片遮擋了,後麵的人隻能緊盯著前麵依稀可見的背影前進。兩名克欽人像靈貓一樣輕巧自如,揮著銀亮的緬刀在前麵“嘩嘩啦啦”,左劈右砍開道,程嘉陵與高軍武手提著一支湯姆森,緊隨其後。

  從野芭蕉林裏出來後,戰俘營已經出現在視線之中。萊爾斯和古良帶1名克欽人做向導,率1中隊前往瓦魯班通往戰俘營的公路旁設伏打援。

  迪克・楊和龍鳴劍也由1名克欽人帶路,率2中隊向戰俘營接近,解決崗樓和營地外的日軍警衛。

  高軍武則和餘正清的3中隊在程嘉陵的導引下,穿越過一大片菜地,向著學校摸去。

  夜沉沉,狂暴的山風裹挾著雨鞭在平壩上的林間草叢抽擊回旋,片刻不停地發出鬼哭狼嚎般的聲響,這給他們的襲擊行動增添了安全係數,也加快了前進的速度。

  半個小時後,程嘉陵帶領3中隊無聲無息地摸到了學校後麵。隔著竹籬笆望去,所有的屋裏都沒有燈光。

  高軍武令餘正清率一個小隊迂回到學校大門外設伏,等他這裏打響後,再從大門突入,圍殲日軍。

  雖然為了保證丹妮的安全,高軍武已經下令不得傷害學校裏的任何一個女人。但是,程嘉陵仍然不太放心,他堅決地向高軍武提出,讓他在發起進攻之前獨自摸進學校,先尋找到丹妮。

  蕭玉擔心地說:“你不能一個人先去,這太危險了。”

  “麻哥。”高軍武輕聲叫道。

  “啥事?大隊長。”麻哥從後麵跑了上來。

  “幹這種事還得你這老油子上。去,幫幫嘉陵。”

  兩人匍匐前進,用衝鋒槍拗起竹籬笆,用石頭墊出可容身子通過的空間。很快,他們繞過一株株樹木,抵近了一長排土牆屋子。他倆湊到窗下往裏觀察了一下,再蹲下身子,用緬刀在已被雨水濡濕的牆腳下剜洞。

  就在這時,瓦魯班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連一聲的巨響,巨大的火光直衝天際。緊跟著槍聲大作,一片沸騰。他們知道,這是白益和徐小曼按照計劃,率領手下的100名山軍炸毀了日軍的油庫。

  頓時,各間屋子裏燈光大亮,程嘉陵和麻哥透過窗戶,看見屋子裏日軍士兵人影幢幢,一團驚慌。

  兩人眼神一碰,掄起湯姆森,用槍托砸破窗戶,緊跟著,兩顆瓜型手榴彈扔了進去。兩聲巨響後,屋子裏爆出一片鬼哭狼嚎之聲。兩人立即起身,端起湯姆森向著屋裏猛掃。

  高軍武一聲大吼:“弟兄們上啊!”

  四下裏一片玻璃碎裂的脆響聲,突然襲擊並沒有讓日本人驚慌失措,他們立即砸破了玻璃窗,開始了反擊。無數顆手榴彈在衝上來的中國軍人中爆炸,無數支伸出窗口的槍管向著撲上前來的黑影噴吐著灼燙的子彈。

  特務大隊死傷慘重,至少有30人中彈倒地。戰士們立即匍匐在地,或以樹身作掩護,用猛烈的火力壓製日本人的反擊。

  蕭玉和蘇桂貞當初在“戰幹團”學到的戰地救護本領派上了用場。她倆勇敢地衝上前,將受傷的戰友背下去,然後打開急救包進行緊急處置。

  程嘉陵和麻哥此時已經躍過窗台,進到了死屍橫陳的屋子裏。但是,他倆剛跨出門檻,一波子彈便將他們逼了回來。好在日本人丟下的武器彈藥不少,麻哥一梭子彈擊滅了頭頂的電燈,兩人抓起日本人的手榴彈,連珠炮似的往門外扔去。他們出不去,日本人也進不來。

  與此同時,1、2中隊對戰俘營的攻擊也開始了。四下裏火光閃爍,槍聲震耳。

  高軍武飛快地退到竹籬笆後,指揮幾名戰防槍手、噴火兵向著學校的一個個噴吐著火光的窗口射擊。火焰噴射器和在新平洋才裝備到特務大隊的戰車防禦槍成了對付日本人的最好的利器。

  當第一波槍聲響起的時候,哲內少佐便翻身跳下床,赤著上身穿著短褲,提起王八盒子大喊大叫著衝出臥室,“咚咚”下樓,指揮日軍士兵向已經突入後院的襲擊者反擊。

  丹妮也被驚醒了,她愕然聆聽著四處爆響的槍聲炮聲以及震耳欲聾的驚雷聲,雖然並不清楚到底是英國人美國人中國人還是緬甸“克欽軍”打來了,但前些日子從程嘉陵口中聽來的種種消息讓她立即意識到,這是抗日力量向戰俘營的日本人發起了進攻。

  走廊上腳步雜遝,咚咚亂響,來不及穿上軍裝的日本兵正大呼小叫著衝下樓去應戰。

  一聲巨響後,一團火光在窗外掠過,她聽見了走廊上傳來了日本兵的慘叫聲。

  丹妮首先想到了母親和弟弟的安全,她立即下床,抓過睡衣穿上,向著屋外跑去。

  戰防槍和火焰噴射器配合使用的威力巨大無比,隨著每一聲巨響,便有好幾具屍體連同碎土爛瓦一齊飛起,重重地砸到地上,緊跟著便是火龍飛躥,房屋訇然垮塌,濃煙烈火四處衝騰而起。

  “衝啊”、“殺死小鬼子”,後院突然傳來了一陣陣呐喊聲。

  丹妮從聲音分辨出是中國人打來了!

  她激動起來,剛剛衝上走廊就突然被絆倒了,伸手一摸,地上是幾具血肉模糊尚帶著體溫的屍體,還有沾滿了濕漉漉鮮血的機槍步槍和手榴彈。

  就在她起身的一瞬間,隨著幾聲手榴彈的爆炸聲,天井上的日本人被炸得人仰馬翻。在火光的映照下,她看見哲內和一群群日本兵從牆倒屋塌煙火衝騰的平房裏衝了出來,越過天井,向著禮拜堂狂奔而來。緊跟著,一群頭戴鋼盔的人影也衝上了天井,分散掩蔽在荷花池和花台邊上,向著逃跑的日本兵開火。

  “丹妮,你在哪裏?”

  丹妮聽見了,那是程嘉陵在嘶聲喊叫!

  她伸出頭去狂叫了一聲“程嘉陵―”便陡然住了聲。此時,她聽見樓梯“咚咚”響,趕緊拾起地板上的手榴彈,拉掉弦,一枚接著一枚向著樓梯下扔去。當樓梯上的腳步聲變成了慘叫和怒罵聲後,她又抱起一挺機槍,向著樓下狂掃。

  丹妮聽見了哲內氣急敗壞的喊叫,報仇雪恨的巨大快感讓她興奮到了極致。她用尖脆的聲音大叫著:“哲內,你這個魔鬼,我要殺死你!”

  一道閃電掠過,將天地照耀得一團雪亮。

  伏在花台後麵的程嘉陵循著聲音抬頭望去,看見了身穿睡衣,像個憤怒的白色精靈般在走廊上端著機槍瘋狂掃射的丹妮。

  他回過頭,激動萬分地喊道:“軍武,快看,那就是丹妮!丹妮在走廊上!”

  高軍武也仰頭看見了,大喊道:“穿白色睡衣的就是丹妮,弟兄們,保護她!”

  程嘉陵和麻哥等人已經衝過花台,到了禮拜堂下麵,以一根根廊柱做掩護,一邊開火,一邊向著樓梯口衝去。

  哲內少佐再也沒有可能衝上樓去收拾丹妮了,一顆手榴彈在他的眼前爆炸,灼燙的鋼鐵碎片撕裂了他強壯的身體,他感到全身發熱,雙腿發軟,雙手一捋,當他猛一意識到手裏兜著的是自己滾燙的濕漉漉的五腑內髒時,已經眼前發黑,一頭栽倒在地。

  哲內雖死,餘下的日本兵明知已被中國軍隊重重包圍,絕無生機,依然異常頑強,在學校裏逐屋抵抗,作“玉碎”之戰。

  但是,在有著現代化武器裝備的中國軍人麵前,凶狂的日本兵不過是一群正遭圍殺的獵物。他們的抵抗是徒勞的,一挺戰防槍足以轟塌一間屋子,一管火焰噴射器輕易地便將一群日本兵燒成了焦炭。

  學校的戰鬥很快便結束了,沒有一個投降者,這很讓中國軍人感到滿意,因為俘虜隻能成為他們的累贅。

  程嘉陵飛快地竄上樓梯,什麽話也來不及說,一把拉住丹妮就往樓下跑。

  丹妮大叫:“嘉陵,快去救我的母親和弟弟!”

  程嘉陵吼道:“你放心,我們的人早就打進了營區!”

  此時,各處的戰鬥陸續打響,就像過年時放鞭炮一樣,到處都是爆炸聲、射擊聲。

  迪克・楊和龍鳴劍率領的2中隊同樣進展順利,無堅不摧的戰防槍掀翻了一個個碉堡。火焰噴射器打竹木搭建的崗樓效果奇佳,一股火龍躥上去,大火即起,燒得日軍士兵不顧死活地從10米高處往下跳,“噗噗”砸到地上,10個有9個斷了氣。

  盟軍戰俘和僑民們也都行動起來,他們像股股濁浪般湧出棚屋,向著四散奔逃的中國敗類和日軍警衛奔去。殺害齊學啟將軍的蔡宗夫、杜學統、章吉祥率先落入了鄺順和趙福源一幫戰俘手中,十字鎬、鐵鏟、木棒、石塊全成了戰俘們複仇的武器。長期積聚在胸中的深仇大恨讓他們變得猶如瘋狂的野獸,隻有把這些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家夥斬盡殺絕搗成肉醬才舒心解氣。

  如果不是高軍武來得及時,所有的中國敗類就全部死在戰俘們的鐵器棍棒之下了。

  高軍武喝道:“先留下他們,讓他們抬傷病戰俘。”

  程嘉陵和丹妮衝進僑民營區裏,找到了丹妮的母親和弟弟。

  程嘉陵激動地向著英國人和印度人狂喊:“大家不要亂跑,我們中國軍隊來救你們呐!快,快順著大龍河往下遊走!”

  僑民們舉著棍棒鋤頭衝上前來,大聲嚷嚷著要處死丹妮這個英奸、婊子。

  程嘉陵掄起衝鋒槍,“噠噠噠噠”當空射出一串子彈,大吼道:“混蛋!丹妮不是婊子,更不是英奸!你們知道今晚她殺死了多少日本人嗎?連哲內也被她炸死了!她是你們英國人真正的大英雄!”

  不到1個鍾頭,130名日軍和40多名中國敗類被殲,2000多名戰俘和僑民絡繹不絕地出了戰俘營,73名中國敗類成了擔架員。

  奇襲成功的特務大隊也傷亡了57名戰士,高軍武擔心日軍趕到後會拿犧牲者報複,下令將他們的遺體堆積起來,用火焰噴射器火化,然後將骨灰就地掩埋。

  而此時西北方向槍炮聲猶如爆豆子一樣,萊爾斯和古良率領的1中隊,正和從瓦魯班匆匆趕來增援的日軍激戰正酣。

  高軍武立即命令龍鳴劍率2中隊跑步趕去增援,要他們務必將追兵堵截兩個小時後再行撤退。隨後,他讓盟軍戰俘們把日軍的槍支彈藥和食品盡可能地帶上,龐大的隊伍離開戰俘營,順著大龍河往下遊快步疾走。

  這時,程嘉陵看見鄺順和趙福源,還有他的緬甸朋友德欽登士大呼小叫著向他奔來。

  黑夜伸手不見五指,加之山路泥濘,戰俘們行動極為緩慢,一公裏路得花去三四個小時,人人都摔成了泥猴。傷病戰俘,則由中國敗類和特務大隊的官兵們抬著扶著背著前進。

  天亮不久,堵截日軍的1、2中隊,以及白益、徐小曼率領的山軍已經趕上來與大隊人馬會合。

  公路從瓦魯班可以直抵巴卡,可巴卡是日軍的一個重要據點,駐紮著日軍平沼太三郎準將指揮的一個獨立旅團。高軍武不敢帶著這樣多戰俘冒險,隻得率大隊人馬沿著大龍河穀,繞過巴卡前往弄滾寨。

  此段河穀地帶較為平坦,高軍武不準休息,隊伍加快了行軍速度。第二天天色將晚時,隊伍發出了一團歡呼,讓他們望眼欲穿的吳溫貌和李英士率領的大隊山軍和馱隊已經出眼在他們的視線裏。

  這是一支看上去比高軍武的人馬更為龐大奇特的隊伍,200匹以上的馱馬,大象也不少於100頭,而且每頭大象的背上都配有特製的馱架,一頭大象可以馱4個傷病員。如此一來,不僅所有的傷病員全都解除了行軍之苦,連許多老弱婦幼僑民也都坐到了大象和馱馬背上。

  高軍武等中國軍人和萊爾斯、迪克・楊等美軍軍官早已從白益和徐小曼口中知道了李寨主,對他久仰在心,如今見他親率全寨人馬前來接應,更是感激不盡。

  考慮到巴卡的日軍有可能趕來堵截,高軍武命令1、2中隊在前麵開路,如果遭遇日軍,則盡量將其引開。

  有了大象和馱馬,中國敗類失去了使用價值,末日也就到了。曾經飽受虐待的盟軍戰俘們對他們的報複一路上不斷發生,或以刺刀戳,或以手榴彈砸腦袋,出發時73人,此時隻剩下41名。

  高軍武把處置中國敗類的任務交給了程嘉陵。大隊人馬離開後,41名中國敗類被留了下來,當他們被推到大龍河邊,便知死期已到,頓時哭的哭,嚎的嚎,還有的跪地磕頭。誰都知道,叛徒比戰場上的敵人更可恨。程嘉陵不為所動,一聲令下,幾十支湯姆森對著中國敗類一齊開火,河灘上頓時血飛肉濺,鬼哭狼嚎。

  前麵也突然響起了槍聲,這讓高軍武十分緊張。幸虧他們遭遇的僅是巴卡日軍派出的小股搜索部隊,遭到火力威猛的中國軍隊迎頭痛擊後,隻能紛紛敗走。

  事後中國軍人才知道,由於拉罕和德欽覺欣指揮的“克欽軍”的襲擾,弄得駐巴卡的日軍獨立旅團疲於奔命,四處撲火,無法集中兵力前來截擊他們。

  第二天一早,隊伍離開河穀,鑽進了莽蕩群山之中,此處離弄滾寨隻剩下了一日路程。

  仿佛是為了慶賀他們勝利似的,肆虐了好幾日的滂沱大雨終於停了,太陽爬上山巔,被狂雨洗刷後的黛色群峰青翠欲滴。

  一路上,李英士巨大的影響力隨處可見。沿途村寨的山民,均將煮熟的雞蛋、洋芋、加咖喱的肉菜湯擺放在路邊,供隊伍自取自食,這也是兩年前他們給予日軍的待遇。

  3000多人突然湧入,弄滾寨的人口猛然增添了將近一倍,達到了六七千人,使得這個世外桃源般的山寨一下子變得熱鬧非凡,猶如正在趕擺的集鎮。

  弄滾寨人的熱情和慷慨令所有戰俘僑民感動萬分,主人在寨子附近的平壩上搭建起一排排的大竹棚,供避難者棲身。教堂成了臨時的醫院,艾琪爾嬤嬤成了傷病戰俘眼中救死扶傷的天使。

  現在擺在高軍武麵前最嚴峻的問題是食物和藥品,李英士即便傾囊相助,麵對暴漲的人口,而且還得長住,解決起來也是相當困難的。

  現代化的通訊工具輕易地幫助他們解決了這個問題,隊伍到達弄滾寨的第二天上午,6架美軍運輸機在12架戰鬥機的護航下轟響著飛抵弄滾寨上空。一袋袋的大米、麵粉,罐頭食品和藥品,以及大量的武器彈藥和軍裝軍靴從天而降,投進了這個巨大的盆地裏。

  自從反攻緬北作戰展開以後,強大的美軍第10航空隊就頻繁出動,很快掌握了緬北的製空權,棲身在弄滾寨的這支龐大的隊伍,也就得到了充足的物資保障。

  4

  在中、英兩支突擊隊分別插入敵後翻江倒海掏心挖肝前後,中國駐印軍在正麵戰線上的猛烈進攻一刻也不曾停止。

  至1944年1月下旬起,孫立人指揮新38師奪占日軍各外圍陣地後,隨即向太白伽之前沿陣地攻擊前進。日軍急忙抽調達羅第55聯隊主力向太白伽方向增援,遂造成左翼空虛。廖耀湘的新22師第65團乘勢迅速包圍達羅之敵一個大隊,經過激戰將該部殲滅,於1月31日占領達羅。新38師亦於1月28日,向太白伽發起總攻。美軍第10航空隊出動了50餘架飛機,輪番實施空中打擊,日軍第18師團主力不得不放棄陣地突圍後撤。2月21日,新38師占領太白伽。

  達羅和太白伽戰鬥的勝利,使中國駐印軍在緬甸境內牢牢地站穩了腳跟,開辟了向縱深地區進攻的道路;同時打亂了日軍的部署,使敵人陷入節節防禦的被動反應地位。

  隨著戰鬥的不斷勝利,築路大軍的速度也大大加快了。在此之前,美國工兵與印度民工篳路藍縷,移山架橋,從人煙稀少的群山峻嶺中搶修出一條平坦大道。而從現在起,日軍修築的四通八達的公路網讓他們減少了極大的工程量,在相當長的一段區域裏,他們需要做的隻不過是將這些粗糙的戰區公路按照自己的設計連接起來,把它們加寬、碾平而已。

  2月1日,史迪威從新德裏回到新平洋,隨即將指揮部遷至剛剛奪占的太白伽,準備下一步的作戰行動。他把能征善戰的美軍“加拉哈德”突擊隊從英國人手裏又重新要了回來。

  這支突擊隊在美軍中的正式番號是第5307暫編團,全團3個營,3000餘人,由南太平洋戰區和加勒比地區的美軍中抽調人員組成,多數是有作戰經驗的老兵。這支部隊入印之初,即開往占西“欽迪特”基地,接受溫蓋特的指導,接受他的新戰術訓練,向敵後進行遠距離滲透和突擊作戰的能力大為提高。

  能得到這支部隊參加戰鬥,史迪威更增強了擊敗日軍王牌師團的信心。他把多年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的心腹幕僚梅裏爾派去擔任這支部隊的司令官。

  1942年,梅裏爾和史迪威一起走出了緬北的叢林,那時他還是一位少校,在幕僚中除了精通日語之外,也算不得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但僅僅一年多的時間過去,史迪威已經把他培養晉升為一名美軍準將。

  中國駐印軍占領太白伽、達羅一線後,已深入緬甸境內約90公裏,繼續向縱深進攻,後勤補給已成為一個重要問題。

  2月5日,負責修建中印公路的皮克準將應召來到太白伽,史迪威命令他於3天之內,在太白伽修建一座可供運輸機起降的臨時機場,並在2月20日之前將中印公路從新平洋修到此地。

  身材矮胖,早已謝頂的皮克將軍是一位天才的軍事工程專家,而且非常能幹。他不辱使命,果然準時完成了這一異常艱巨的任務。

  在整個反攻戰役過程中,盡管地形極為複雜,交通相當不便,運輸也非常困難,但駐印軍的彈藥、糧秣、油料和器材等軍需物資一直非常充足,負傷官兵也都能得到及時的救治,這對取得作戰勝利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鄭洞國將軍在打下密支那後呈報給軍事委員會的報告中總結道:“我軍任至何處,彈藥不虞缺乏,即令深入敵後被敵包圍,亦可利用空軍投擲補充,亦不致發生彈盡糧絕之危險。物資充沛,運輸快捷,後方之補給通暢圓滑,前方之戰力自可發揮,此足證明補給運輸實為戰勝日軍之最重要條件。”

  史迪威坐鎮太白伽,審讀著前線指揮員發來的大量戰報和情報。日軍第18師團自達羅、太白伽一線撤退後,改變防禦部署,將第55、56聯隊成梯次配置,分別據守孟關和瓦魯班地區,兩地前後相距約12公裏,企圖以堅固的縱深防禦,阻止駐印軍的進攻。

  2月20日前後,中國駐印軍各部進至孟關外圍陣地,新22師已全部投入戰鬥,美軍上校羅思韋爾・布朗率領的中國駐印軍坦克部隊和美軍的“加拉哈德”突擊隊已到達前線。

  史迪威發出新的作戰命令,以新38師為左路,新22師為右路,擔任向孟關之敵的正麵進攻,同時兩師各抽出一部兵力攻擊孟關反側;以坦克部隊穿越叢林,切斷孟關與瓦魯班之敵的聯係;以“加拉哈德”部隊沿北側山地長途迂回,攻占瓦魯班,完成對日軍的包圍。

  2月24日,中美聯合部隊向日軍發動全麵進攻,新22師和新38師主力迅速向孟關逼近。

  3月1日,美軍“加拉哈德”突擊隊在崇山密林中艱苦跋涉近百公裏,抵達瓦魯班東北地區,隨即向日軍發起攻擊。日軍發覺其後方被截斷,除留少數部隊在孟關正麵抵抗外,集中全力向瓦魯班發起反擊。“加拉哈德”突擊隊在已迂回至此的新38師趙狄113團的支援下,與日軍展開激戰。3月4日,新22師攻克孟關正麵陣地,繼續發展進攻,日軍已被包圍在瓦魯班周圍的狹小地段。3月9日,田中新一與他的幕僚利用工兵部隊在叢林中臨時開辟的兩條秘密通道,僥幸逃出絕境。

  孟關―瓦魯班戰鬥,殲滅日軍1500多人,給第18師團以重創,並肅清了胡康河穀之敵,為反攻緬北的勝利奠定了重要基礎。

  3月6日,當中美聯合部隊已占領孟關並正在圍攻瓦魯班的時候,得知中國駐印軍取得大勝的蒙巴頓從印度飛到太白伽,前來視察作戰部隊。

  這時,史迪威率中國駐印軍已連續作戰70多天,深入緬甸境內達120多公裏;可英帕爾方向的英軍仍是一片沉寂。同盟國的新聞界對緬北反攻作了許多報道,毫無疑問,史迪威成了關注的焦點;而蒙巴頓麾下的整個東南亞戰區,卻沒有一點能夠引起新聞記者們注意的戰事。

  蒙巴頓是一個不甘被冷落的人,這次他儼然以戰區最高統帥的身份,來體現一下他對緬北反攻的“領導關係”。

  史迪威和蒙巴頓在性格特點、行為方式、處世方法等方麵都形成了鮮明對比。

  蒙巴頓穿一身剪裁考究的棕黃色熱帶軍服,戴著金光燦燦的大肩章,掛了三根綬帶,胸前的勳章五顏六色,閃閃奪目。史迪威則身穿寬大的野戰服,戴一頂普通士兵鋼盔,沒有佩帶任何軍銜和各種勳章、獎章,肩上挎了一支卡賓槍。蒙巴頓此次入緬,調來了16架戰鬥機護航。史迪威往返於中緬印之間,從來是單人單機。

  看到蒙巴頓如此興師動眾,史迪威暗暗搖頭,他對自己的幕僚們說:“他這一趟消耗的燃料,足夠我們打一個星期的仗。”

  盡管兩個人戰略觀點不同,行為方式有明顯差異,但史迪威為了爭取能與蒙巴頓保持一種融洽的關係,還是遵照馬歇爾的忠告,就先期派人去華盛頓一事,主動向蒙巴頓表示了歉意。

  蒙巴頓也在致英軍駐聯合參謀長委員會代表迪爾將軍的電報中稱讚史迪威:“他確實是一個傑出的老戰士。”

  史迪威送走蒙巴頓,隨即於3月12日飛往利多,去看望第20野戰總醫院裏的中國傷兵。經過前一段的作戰,部隊已付出較大傷亡。為了使傷員得到及時有效的救治,史迪威組織了戰場救護隊、野戰醫院和後方總醫院的三級救護體係,使傷員死亡率降到了3.5%。

  一直以來史迪威都非常關心士兵,他和士兵們一樣用一個鋼盔洗漱,同在一個飯桶裏吃一樣的飯菜。行軍途中,當他看到中國士兵卷起枯草和樹葉當煙抽時,馬上拿出自己的香煙分給他們。在利多總醫院看望傷員時,他注意到病房裏沒有電扇,一時又無法購買這樣多,便立即致電新德裏司令部的索爾坦將軍,讓他把司令部所在的帝國飯店的電扇搜羅一空,全部拆下來送到利多總醫院,讓傷員和醫護人員感激不盡。

  戰場救護工作對保持部隊的戰鬥力和高昂的士氣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在史迪威的努力運作下,美國在利多附近開設了多所大規模醫院,並且準備了大量的醫護人員和材料隨軍推進,前方輕傷即就地醫治,經短期治愈後便可重上前線。重傷者用飛機運送後方醫院進行及時醫治,這些措施不但沒有減少戰鬥力,而且對官兵們在精神上進行了莫大的鼓勵。

  3月13日,史迪威從利多回到前線,立即組織部隊向孟拱河穀挺進。

  作戰會議上,史迪威風趣地把孟拱河穀的敵軍比喻為一隻大螃蟹,加邁和孟拱就是它的兩隻大鉗子。

  經史迪威與鄭洞國、孫立人、廖耀湘諸位將軍協商決定:廖耀湘的新22師打加邁,孫立人的新38師打孟拱。

  孟拱河穀是孟拱河兩岸穀地的總稱,地形比胡康河更為險峻,寬50公裏,長200公裏,南北走向的南高江(又稱孟拱河)將穀地劈為兩半。穀地四周峭壁聳峙,重巒疊嶂。雨季一到,山洪暴發,平地皆成澤國。日軍不僅在孟拱河穀的險要隘口堅布山脈一帶布下重兵,而且儲存了不計其數的軍需輜重。穀地裏加邁和孟拱兩大重鎮隔江對峙,相距隻有30公裏,攻守相望,互為犄角。駐守加邁的敵軍是從胡康河穀潰退下來的敵第18師團,駐守孟拱的日軍是第53師團。

  堅布山脈全是崇山峻嶺,參天密林,隻有一條狹窄的公路從深穀中穿過。日軍將第56聯隊部署在堅布山隘口,將第55聯隊部署在沙杜祖,利用有利地形組織防禦。

  史迪威根據日軍已受重創,倉促布防的情況,采取了更為大膽的包抄迂回戰術。他命令,以新22師擔任堅布山隘口的正麵進攻;以新38師一部向堅布山口右側後迂回,將敵前後斬斷;以“加拉哈德”突擊隊和新38師一部,從左側向沙杜祖後方包抄,將當麵之敵包圍殲滅。

  3月14日,各部隊開始攻擊。第二天,史迪威親自趕到擔任主攻的新22師第66團督戰。19日,新22師經整日血戰,一舉攻克堅布山隘口。

  這一天恰好是史迪威的61歲生日,美國軍部特意為他空運來了家人為他自製的蛋糕,徐小冬等在身邊工作的中國官兵也特意為他做了一個生日蛋糕,上麵還用果醬標了“喬大叔生日快樂”的字樣。馬歇爾給他發來了生日賀電:“你的工作對這場戰爭和中國的未來,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戰鬥在順利進行。3月23日,新38師一部和“加拉哈德”突擊隊到達指定位置,開始和敵人展開了激戰。

  日軍第18師團畢竟是一支作戰經驗極為豐富的精銳部隊,盡管經前期作戰兵力已折損近半,且被中美聯合部隊切成數段,但仍然頑強抵抗。3月26日,日軍集中全力向沙杜祖方向突圍。中美穿插部隊長途奔襲,立足未穩,沒能切斷敵退路,致使日軍殘部突出重圍,朝加邁方向逃竄。3月29日,中美部隊占領沙杜祖,肅清了堅布山中的殘敵。

  堅布山戰鬥雖未達到全殲日軍的目的,但仍給日軍以重大殺傷,並且打開了進入孟拱河穀的大門。

  就在中美聯合部隊勝利進軍的時候,英軍的英帕爾戰場卻出現了十分危險的形勢。

  3月8日,日軍主動打破戰場沉寂,向英軍發起了大規模的進攻。15日,日軍3個師團突破欽敦江,進入印度境內。至3月下旬,英帕爾、科希馬等要地的英軍紛紛陷入日軍包圍。如果英軍一旦潰敗,日軍就會切斷阿薩姆至孟加拉的鐵路,史迪威率領的部隊,勢將陷入腹背受敵的困境。蒙巴頓一麵調集部隊向英帕爾和科希馬增援,一麵要求倫敦和華盛頓向重慶方麵施加壓力,迫使蔣介石出動駐紮在雲南的中國遠征軍,以牽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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