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黃初二年六月,甄宓卒。
朝堂之上,眾臣正絡繹不絕地向曹丕諫言。曹丕高坐於寶座之上,俯瞰眾人,看似專注沉穩,實則心緒不寧,狂躁不安。
這時,一個人不待傳召便匆匆闖入大殿。
人一站定,便厲聲質問道:“大哥,你為何要賜死宓兒?”
剛才還喧鬧的大殿頓時靜下來,所有目光都集中在這人身上,不錯,正是曹植。
怕是天下間除了曹植外,再也沒有人敢對當今的皇帝如此無禮了。
子建的質問,讓曹丕覺得心頭好似被尖銳之物刺中了一般,痛得他無法呼吸。
就連子建都知道了,那是不是就證明,宓兒……是真的死了!
曹丕嘴角銜著嗜血的笑,冷冷的眸子毫無溫度,開口卻並不回答他的問題:“你難道不知,擅闖大殿,論罪當誅嗎?”
眾人都倒吸了一口氣。
“不過,念在昔日的兄弟情分上,朕給你一個機會。若你能在七步之內成詩,就免你擅闖之罪,否則,依法論處!”
曹植仰頭大笑,心寒若冰,沒想到有一天,大哥竟然要殺他。
“這有何難?”
說完,立即向前邁了一步,朗聲誦道:“煮豆持作羹,漉豉以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句一步,誦完此詩,剛好六步。
大殿鴉雀無聲,片刻之後,眾人方才醒悟,知曉何謂驚世之才。
聽他說完最後一句,曹丕神色間已然微微動容,冷漠的眼融化了許多,衝他擺了擺手,道:“回你的封地去,此後,若沒有朕的傳召,不得進京。”聲音裏,是不盡的疲累和一絲淡淡的無奈。
唉!自古最是無情帝王家!無論再怎麽努力,二人都已不能似當年那樣親密無間。
“是,皇上!臣弟就此拜別!”曹植聲音裏透著決絕,向曹丕行了君臣大禮,拜別而去。
曹丕看著子建決然離去的背影,心中默念:子建,走吧,走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不然,我真的怕自己有一天會對你下毒手。
“唔!”床上的人叮嚀一聲,緩緩睜開了眼。
眨了眨眼睛,宓兒迷糊了:她竟然沒死!怎麽回事?她明明已經飲下司馬懿帶來的毒酒,怎麽會無恙呢?
“很驚訝自己還活著麽?”一個戲謔的聲音。
“誰?”宓兒看向聲音的來源,微微詫異,竟是司馬懿,眼神也不似剛剛毫不設防,已滿是戒備。
“別懷疑,你還活得好好的!那天,是我將毒酒換了。”司馬懿對她的設防有些不悅。
“為什麽救我?若是讓曹丕知道你違抗他的命令,他是不會放過你的。”宓兒疑惑。
“我也不知道為何要救你,就像我不知道你當年為何傳授計謀給我讓我取得曹操信任一樣。”司馬懿眼神深深。
宓兒避開他探究的眼神,淡淡道:“我說過,這些事不必再提,宓兒做事,自有用意,司馬大人並不欠我什麽。”
“我司馬懿一向不喜歡欠人什麽,今日我救你一命,以後就互不相欠。”他亦有他的驕傲,讓他白白受一個女人的恩惠,他辦不到。
宓兒不再堅持:“如此……甚好!宓兒在此謝過大人!”
一陣稍稍尷尬的沉默過後,二人極有默契地同時開口:“你――”接著二人都笑了笑,這一笑衝淡了二人間的陌生感。宓兒發現,司馬懿笑起來,竟也是很好看的。
司馬懿笑著道:“你先說!”
宓兒問道:“救了我,曹丕那邊你怎麽交差?”
“這還要感謝一個人!”接著便向宓兒細細說來,那日他得了曹丕命令,還未出發時,郭�就已知道他是去賜毒酒給甄宓,將他請去,授予他八個字“被發覆麵,以糠塞口”。
宓兒冷笑:“看不出來,那女人可真夠狠的!”
“正是如此,才給了我機會偷天換日!”司馬懿道。
宓兒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偷天換日,那是誰替的她呢?問道:“你找何人頂替我?”
“你的侍女,春香!她說願代你去死!”司馬懿微微感慨,想起她一臉堅毅,如此忠心烈性的女子倒也少見。
宓兒眼角垂下,心中黯然,春香,那個傻丫頭,到最後,她還是害了她。
“羽兒他……”宓兒猶疑著開口。
“放心,他知道,也明白!”司馬懿說道,短短幾個字安了她的心。
不忍見她哀傷,司馬懿問:“你今後有何打算?”
猶豫片刻,宓兒輕聲說道:“我……我想再見子建一麵!不過,我不想讓他知道我還活著!”
司馬懿略略思索:“我來安排!”
§§第十八章 始末之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