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妻喪子後命運又出現了轉機劉文彩19歲那年,由父親劉公讚作主,完成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樁大事:結婚。女方姓呂,是附近一戶農家的女兒,結實肥碩,身體脂肪儲存量大,能幹活,也能吃苦。劉文彩此時還未發跡,審美標準沒有後來那麽苛刻,對原配夫人呂氏相當滿意。
劉文彩從小養成了遊手好閑的習慣,他最大的愛好是到鎮上茶樓裏賭博。每次趕著馬匹販運貨物進城,就是他向往的黃金日子,躲進茶樓,賭它個昏天黑地。他賭技不錯,運氣也好,大多數時間都會滿載而歸。偶爾也有敗走麥城的時候,看到丈夫悶著頭灰溜溜回家,呂氏就知道這次肯定輸錢了。不過呂氏特別會做人,並沒有因為丈夫沉溺於賭博而吵鬧要離婚,而是不動聲色待之,像往常一樣做好飯菜,甚至端來洗腳水服侍。到了夜深人靜之時,兩口子在床上一番親熱後,呂氏才使出女人的功夫,好言好語吹枕邊風,規勸劉文彩戒賭。
當時的劉公讚家族中,老大劉文淵已是遠近聞名的鄉紳,經常在外應酬公務。老二、老三和老四,分別在家務農、學道士、做裁縫,老六劉文輝還在保定軍官學校求學讀書。真正能撐得起這個家的,隻有為人精明強幹、擅長經營之道的老五劉文彩。劉公讚也有意讓劉文彩今後來當這個家,把治理家業的擔子盡量往他肩上擱。
結婚沒幾年,劉文彩有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也許是兒女的出生喚醒了他的責任心,劉文彩的心思從賭博場更多轉移到了生意場,每次從城裏趕著馬匹經過那座木橋,劉文彩都會想起妻子那句話:“家有金山銀山,進了賭博場全完蛋。”有些道理他也慢慢想通了,賭博場上沒有永遠的贏家,不怕你贏錢,就怕你不來。看到丈夫更多心思放到了生意場上和這個家庭,呂氏心裏像吃了蜜糖似的高興。
夫妻恩愛,日子過得和美,眼看著這個家庭一天天在往上走。可是天有不測風雲,此後連續幾年,劉文彩家族的災難接踵而來。先是原配夫人呂氏染上重病,大口大口咯血,彌留之際她拉著一雙兒女的手,叮囑劉文彩將兒女撫養成人,眼神中流露出對人世間的無限眷念。呂氏去世後,這個家庭像丟失了靈魂似的,仿佛一夜間散盡了元氣。短短半年多時間,一對兒女又雙雙早夭。這一年劉文彩剛滿30歲,正當人生中的而立之年。
災難並沒有就此結束。三年後,其父母又相繼去世。
幾年內失去了5個親人,劉文彩懷疑是祖墳有什麽問題。他與大哥劉文淵一商量,花重金請來一位風水先生,拿著羅盤滿山轉,踏踏實實勘測了幾天,最後的結論是劉家祖墳上缺樹缺草,趕緊栽了棵彎彎樹,種了些紫荊藤,以保佑劉氏家族興旺富貴,大吉大利。
做完這一切後,劉文淵即著手為五弟劉文彩物色新妻。這次娶的是三岔鄉楊登友的女兒,名叫楊仲華,剛滿20歲。聽說要嫁給一個33歲的男人,楊仲華心裏有些不情願。但是父母已收了劉家的聘禮,現在也由不得她了。
楊仲華人高馬大,行事作風潑辣,嫁到劉家後,很快適應了自己的角色,進門沒幾年,這個冷清破落的庭院重新呈現出了勃勃生機。更加讓人高興的是,在短短兩三年內,楊仲華又生下了一雙兒女,劉文彩眼睛笑成了一條縫,為兒子取名叫劉元龍,女兒取名叫劉憶雲。劉文彩發現,楊仲華不僅勤勞能幹,而且還頗有旺夫運。自從她嫁到劉家後,劉家的運道就一直往上走。因此,在接到劉文輝那封叫他去敘府幫忙做事的家信後,劉文彩認為他人生中的這個機會也與楊仲華的旺夫運關係密切。他在枕頭邊與楊仲華商量,是去還是不去?楊仲華是個爽快性格,幹脆利落地說:“當然要去,做啥子不去?老六現在當了大官,跟著他走肯定錯不了。”
誰知道劉文彩一到敘府後,在花花世界中眼花繚亂,頭暈目眩,很快娶了三姨太淩君如、四姨太梁慧靈,此外還和那麽多野女人糾纏不清。楊仲華後悔莫及,感歎當初就不該放手讓丈夫劉文彩去敘府城。再往後去,劉文彩娶了五姨太王玉清,與楊仲華之間的感情更加冷淡。不久楊仲華幹脆遷居成都,與劉文彩見麵的機會也不多了,兩人的關係若即若離,雖說表麵上仍是相敬如賓,但再也沒有了早先濃濃的家庭味。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性賄賂的“人肉炮彈”變成了如夫人前邊說過,敘府城有個外號“通天教主”的團練局局長叫雷東垣,此人手下有四員幹將團總,分東南西北四路,其中東路團總叫曹榮光,是個紅臉胖子,表麵上看起來有點馬大哈,實際上卻頗有心計。見雷東垣投奔劉文彩,曹榮光立馬改換門庭,對劉文彩進行性賄賂,發射了一枚“人肉炮彈”。結果,劉文彩果然入港,提拔曹榮光當了敘府征收局局長。
曹榮光選送的這枚“人肉炮彈”叫淩君如,人稱淩旦兒。淩君如原是敘府人,出身在一個貧寒人家,七八歲時被送給一個川劇世家,師傅叫淩友臣,川劇功夫唱做念打行行精通,尤其擅長表演變臉。淩君如長相俊美,身段嫵媚,能歌善舞,再經過淩友臣的一番調教,迅速成為一顆明星,在敘府城裏紅得發紫。女演員能躥紅,其實也離不開潛規則,淩君如背後的靠山是曹榮光。但是令她想不到的是,有一天,曹榮光悄悄附在她耳邊說,讓她去陪那個頭發已有些花白的小老頭劉文彩。淩君如啐了曹榮光一口,狠狠地說:“要的時候摟在懷裏,不要了就丟在崖底。”曹榮光說:“我這也是為你好。”
淩君如果然功夫了得,略施技巧,三兩天就把劉文彩的魂勾走了。劉文彩原是安仁鄉裏來的一個土老冒,何曾見過這等模樣的洋氣女人,這才感到天地大了就是不一樣。他對淩君如百依百順,寵愛有加,玩樂了一段時間後,背著楊仲華在敘府觀音街購買了一座公館,金屋藏嬌起來,用今天的話說叫做“包二奶”。
為了發展與淩君如的這份“愛情”,劉文彩十分舍得投入。淩君如喜歡滿城遊逛,每逢她要出門,劉文彩必定安排侍衛、奶媽、丫鬟一大班人緊隨其後,為淩君如服務,保護她的安全。淩君如嫌包車的坐墊太硬了,第二天劉文彩就找了個胖丫鬟當她的肉墊子。淩君如是個物質至上主義者,見了好東西就想占有,劉文彩想著法子滿足她的一切願望,光為她買的各種繡花鞋就有400多雙,綾羅綢緞的衣服裝滿了50多口大箱子。
有一天傍晚,劉文彩陪著淩君如乘坐馬車去看戲,在大街上摟摟抱抱,正好被楊仲華看到了。其實在此之前,有關淩君如的各種傳聞已經飛進了她的耳朵,現在親眼所見,楊仲華再也忍不住了。當天晚上,她一直倚靠在床頭未入睡,等到夜晚十二點多鍾,劉文彩總算回家了,楊仲華劈頭便問:“那個女人叫淩旦兒?”劉文彩一愣,一會才緩過神來,說道:“你知道了還問?”楊仲華冷笑一聲:“我知道了,我當然知道了,你今天給我說清楚,是要我還是要那個野女人?”劉文彩湊上前來:“說話和氣點,什麽家女人野女人。”說著一隻手撫弄起了楊仲華的肩膀,卻被楊仲華猛地推開了,順手操起床頭櫃上的一麵鏡子,朝對麵牆壁上用力擲去。劉文彩見此情況,頓時也冒火了,抓起桌上的一個瓷筆筒,也往地上摔。夫妻倆乒乒乓乓摔得一陣熱鬧,公館裏的管家、傭仆都被吵醒了,走過來勸架。劉文彩覺得自己很沒麵子,大聲說道:“她是唱戲的又怎麽樣,看老子偏要把她娶進屋來。”
楊仲華悶著頭嚶嚶哭了一陣,終於想好了一個主意。他給安仁鄉老家的大哥劉文淵帶了一封信,簡單說了劉文彩在敘府和風塵女子淩君如鬼混的情況,要劉文淵快點來敘府,勸說劉文彩改邪歸正。劉文淵聽說劉文彩與一個當紅戲子打得火熱,急火攻心,以十二萬分急迫的心情來到敘府,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各個角度闡述危害性。無奈的是,不管劉文淵如何勸說,劉文彩始終是一顆煮不熟蒸不爛的銅碗豆,半天也不吭一聲。等劉文淵說完了,問他什麽想法,劉文彩這才丟下一句話:“這事大哥你莫管,淩旦兒我娶定了。”
劉文淵怏怏而歸。過了不多久,劉文彩果然在敘府最豪華的酒樓擺了幾桌筵席,與淩君如舉行了一場隆重的婚禮。
劉文輝戰敗退隱西康後,劉文彩失去了政治靠山,也隻得收拾細軟回到大邑安仁鄉。臨走之前,他摟著淩旦兒,眼淚不自禁地掉落下來:“這次要讓你跟我受累了。”淩旦兒噘著小嘴撒嬌道:“夫妻之間別說這些,什麽受累不受累,能一輩子跟著五爺就是享福。”劉文彩看著懷抱中的尤物,百感交集,因為劉文輝失敗帶來的挫敗感,一時間減輕了許多。他對淩君如許諾,先回安仁住幾天,最多不超過一年,然後去成都養老。
回到安仁鄉最初的一段日子,淩旦兒還能恪守婦道。盡管劉氏家族一個個對她冷眼相待,尤其是大哥劉文淵,每次見到她掉頭便走。淩君如畢竟在風月場上闖蕩多年,無論什麽樣的臉色都見過,總是淡淡一笑,裝作什麽事也沒發生。有時候迎麵碰到劉文淵,她甚至會主動上前打招呼。為了劉文彩,淩旦兒確實沒少受委屈。
然而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淩君如就心生厭倦。和繁華的敘府城比起來,安仁鄉確實太小了,一條狹窄的石板街,幾間歪歪扭扭的磚木房子,芝麻大的地方,不到半個鍾點就能走到頭了,街上晃動的永遠是那麽幾張老麵孔,實在沒有什麽好玩的。淩君如施展美女功夫,想著法子哄劉文彩高興,然後問他:“什麽時候離開這裏去成都?”劉文彩避而不答,對這個問題他也感到特傷腦筋。劉文輝退居西康後,一直想著重振旗鼓,他此刻尤其需要五哥劉文彩的援手。換句話說,劉文彩此時不能離開大邑安仁。
淩君如斜倚床頭,手托香腮,鎖眉凝思,終於想出了一條金蟬脫殼的妙計。
她托人給敘府城的手帕姐妹梁胖帶了一封信,叫梁胖來安仁陪陪自己。過了些日子,梁胖果然來了,一見淩君如格外親熱,相互摟抱著姐妹長姐妹短叫個不休。梁胖名叫梁慧靈,從小和淩君如一起長大,兩人的關係親密無間。她長得白白胖胖,性格有點男子氣,正好與淩君如溫柔嫵媚的性格形成互補。淩旦兒在一家妓館暗中下水後,感覺“錢多人傻”,於是召喚兒時夥伴梁胖加盟。姐妹倆在風月場上鬼混了幾年,梁胖也學會了一套對付男人的本領。再後來,梁胖看中了常來妓院的一個“領江”(為船隻領航的水手),讓那個“領江”出了筆贖金,買回了自由身,並與他結了婚。遺憾的是,梁胖沒跟“領江”過多久,就發現那人原來是個窮光蛋,當初幫她贖身的贖金還是找人借的,催債的人隔三差五上門。梁胖氣悶不過,來找淩旦兒出主意。淩旦兒的主意很簡單,就三個字:蹬了他!梁胖回到家裏,態度變得不冷不熱,在家庭經濟危機麵前,她聽從了淩旦兒的意見,采取實用主義哲學,回到風月場上重操舊業,隻不過保持在一種較隱秘的狀態,她和“領江”之間的婚姻名存實亡,基本上成了空架子。
淩君如叫梁慧靈來安仁,是想讓她李代桃僵,便於自己金蟬脫殼。早先在敘府城時,淩君如就用過這一招,為了籠絡住劉文彩的心,她叫來同伴好友梁慧靈,和劉文彩一起玩“雙飛燕”的性遊戲。劉文彩的興趣在美女淩旦兒身上,對梁胖的態度不冷不熱,不過,既然淩旦兒樂意有自我犧牲精神,劉文彩也便照單全收。
淩君如安排的這場戲,原本是經過劉文彩允許的。於是備好花轎,敲鑼打鼓,將梁慧靈抬進了劉家院宅。但是劉文彩沒料到的是,一場婚事打理完畢後,淩君如一走三扭,風擺楊柳似地過來,倚在他的肩膀上溫柔地說:“讓我去成都。”劉文彩臉色一下變得陰沉沉的:“你想好了?真的要走?”淩君如堅定地點了點頭。劉文彩神情有點絕望,他抬頭看了看天空,長歎一聲:“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的。走吧,都走吧。”他擺擺手,默然神傷,一個人徑直走進了廂房。
淩君如果真走了。劉文彩派人用滑杆將她送到成都,在東城根陝西街買了幢公館,這幢公館從此成了她的金絲鳥籠。劉文彩在成都開有一家人力車行,現在轉到了淩君如的名下,讓她每月收租金,維持生計。日子倒也過得很富足。
當年在大邑安仁鄉,淩君如也曾有過留下來陪劉文彩過日子的想法。可是偏遠的環境和單調的生活,最後還是讓她望而卻步。如果仔細探究,其中還有個重要原因:她的肚子一直不爭氣,與劉文彩同居幾年後,仍然沒能生下一個子女。
劉文彩的繼室楊仲華,是淩君如最強有力的競爭對手,其重要的競爭籌碼,是楊仲華特別能生孩子,一生就是七個(4男3女)。這讓淩君如既羞又惱,卻又毫無辦法。沒有生下孩子,始終是淩君如的一塊心病,雖說眼下她還能靠容顏悅人,一旦人老色衰,失寵終歸隻是個時間問題。
淩君如也決不是庸常之輩,她必須死死拴住這個男人。女人之間如果鬥起了心眼,什麽錦囊妙計都能想得出來,這回淩君如想的點子是“借腹生子”。
淩君如初到安仁時,劉氏家族對這個曾經混跡於風月場所的女子百般挑剔,每個人都看她不入眼,尤其是大哥劉文淵,當著劉文彩的麵嚴正聲明:不能把那個女人帶進劉家。淩君如進入劉家大院的路被封死了,隻好另辟蹊徑,想辦法買公館安頓她。劉文彩看中的是陳家的一幢二層樓的小洋房,東西橫向結構,大木門開啟後是又深又長的走廊,走廊上鋪著一層油漆地板,走起路來“蹬蹬”作響。最為氣派是二樓上有個觀景台,站在那兒讓人心曠神怡。劉文彩找到陳姓地主,說了想買小洋房的想法,陳地主連連搖頭,說房子暫時不想賣。劉文彩悻悻而歸,隻好另想辦法,再去找其他的房子賣主。
誰知道過了不到一個月,事情忽然出現轉機。陳地主有個賭博的愛好,一次在賭場上輸了,找劉文彩借錢,劉爽快地給他數了一摞銀洋。雖說第一次借的錢不多,總歸是個人情,當劉文彩再次提出想買房子時,陳地主狠了狠心,隻好賣掉了那幢房子。這之後陳地主並沒有收心,繼續沉迷於賭博場,心裏總想著把輸掉的銀子扳回來。賭場是個無底洞,扳本的結果是越輸越多,隻好找劉文彩借錢再去賭,如此滾雪球似的越欠越多,陳地主成了債務人,仿佛是被夾住了腿的獵物,乖乖聽從劉文彩的擺布。三天兩頭有逼債的上門,上街見到劉文彩的身影趕緊繞道走。欠了債總是躲也不是辦法,他吩咐老婆注意和劉家搞好關係。有一天,老婆帶著女兒陳大貞到劉家串門,淩君如笑咪咪迎上去,攀肩搭背顯得格外親熱。陳地主的老婆乘勢說,把那筆債務再寬限幾天,淩君如滿口答應下來。
表麵上的滿臉熱情,肚子裏卻是另有心機。為了得到劉文彩更多寵愛,穩定自己在劉家的地位,也為了將來能名正言順分財產,淩君如為老公當起了皮條客,選擇的女子就是年僅14歲的陳大貞。經過淩君如一番精心計劃,這個周密的計劃得逞了,陳大貞終於懷上了劉文彩的孩子,這年她16歲。在此前後,淩君如又擔心一個女人懷孕不保險,為了更穩妥,她又如法炮製。劉文彩私家車司機的妻子許太太有幾分姿色,且據淩君如觀察,劉對許太太很有意思,於是略施小計,安排好時間和地點,這對人物果然準時出場,上演了一出顛鸞倒鳳的性愛戲。另一個姓金的女子,與淩君如相互間以姐妹相稱,也被拉攏入港,成了淩君如“借腹生子”計謀中的一個道具。
淩君如的“三重保險”全部成功,三個女人都懷孕了。淩君如喜滋滋上陣,用棉衣塞大了肚子,走路時裝模作樣撐著腰,活靈活現像一個病懨懨的美孕婦。三個女人的兒子先後出世,這時候淩君如已經住到了成都,她鬆了一口氣,這才得以“解除武裝”,如釋重負,再過幾天,一個驚喜的消息傳回了大邑縣:劉文彩的三姨太一胎生下了三個兒子!消息不脛而走,被當時成都的報紙捕捉到了熱點,寫成報道,成為轟動全四川的頭條新聞。
起初劉文彩以為這事兒是真的,屁顛顛來到成都,抱起三個兒子左看右看,心裏飄過的是一絲怪異之情。他的耳目眾多,一兩天後就知道了事情真相,再回頭看三胞胎孩子,既不像劉文彩,也不像淩君如,而且三胞胎長得三個模樣。劉文彩惱羞成怒,受騙的感覺籠罩著他,心底裏有一絲難言的悲涼。讓他更難堪的事還在後頭。成都幾家小報知道了這個爆炸性新聞,紛紛到劉公館采訪,圍在劉文彩P股後麵問這問那,熱點效應就是金錢,小報記者肯定不會放過良機。劉文彩叫來淩君如狠狠一頓臭罵,然後帶她回了安仁。劉文彩心裏想,如果繼續讓她留在成都,還說不定會鬧出什麽樣的花邊新聞呢。
淩君如人是從成都回來了,可是夫妻二人的感情卻完全淡漠了。當年,劉文彩看中淩君如年輕漂亮,對她的毛病不很挑剔。經過借腹生子的鬧劇,劉文彩忽然意識到,年輕漂亮的三姨太對自己其實並沒有什麽感情,她貪圖的隻是自己的財產。看透這些之後,一種心灰意冷的感覺油然而生。像一隻破損的花瓶,留下的裂紋成了他們之間的一道鴻溝。
在經曆了幾次婚姻之後,劉文彩內心有種挫敗感,充滿了失望與落寞。不久後,他托人幫忙找了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女子,也就是五姨太王玉清。這是後話。
在安仁鄉又住了幾年,淩君如最後還是離開了劉文彩。這次她沒有去成都,而是回了她的老家敘府。離別的時候,劉、淩二人都有點感傷,看著她牽著幾個孩子漸行漸遠的身影,劉文彩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當然,心中的感情更加複雜。
回到敘府後,仿佛時光倒流,淩君如似乎又回到了她過去的那些歲月。在風月場上紙醉金迷,她與那些老熟人打情罵俏,肆無忌憚地放縱自己的感情。當然在性行為上還得有所節製,她畢竟還和劉文彩維係著表麵上的婚姻關係。不同的是,無論她看上去多麽快樂,過去的那種歡快心境再也找不回了。
隨著歲月的流逝,淩君如漸漸人老珠黃。她的性格和行為也變得怪僻乖張。三個孩子中,老大過早地夭折了,剩下老二老三,從小跟著這麽一位古怪的母親長大,身心所受到的影響不言而喻。表麵上,淩君如雖然摟著抱著他們,其實骨子裏對兩個孩子根本沒有責任感。孩子長大了,慢慢知道了淩君如並不是他們的親生母親,母子間的感情更加疏遠,長到了十一二歲,淩君如徹底失去了耐心,她請人幫忙代筆,給劉文彩寫了一封信,問劉想不想要這兩個孩子。劉文彩正好在安仁辦了“文彩中學”,於是派人接回了兩個孩子,放到學校裏去讀書。可是兩個孩子在社會上玩慣了,像是兩匹勒不住的野馬,對上學讀書感到索然無味。劉文彩一氣之下,將他們從學校裏趕了出來,一個被送到一家裁縫店學縫紉,另一個送到中藥鋪當學徒。劉文彩是袍哥總舵把子,事情太多,無心顧及這兩個孩子,他們像無父無母的孤兒,在社會上漂泊。又過了一年,淩君如聽說了這些情況,將兩個孩子重接回敘府,這麽多年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和這兩個可憐的孩子有了些感情。
劉文彩臨死之前的那幾年,曾經給淩君如寫過好幾次信,叫她回安仁來一起過日子。可是淩君如的一顆心已經死了,她始終沒有再回安仁。土改時期,劉文彩的家產全部被沒收,淩君如原來靠房租過生活的日子結束了,她回到中場鎮娘家,試圖自食其力,靠勞動為生。上世紀六十年代,曾有一個名叫周少英的熟人見過她:“她頭上戴了個爛草帽,穿了一身很爛的藍色衣服,人老多了。大概近六十了吧,在街上討飯。她還搞了些破爛,賣糖、賣包子(五角錢一個),跟一個叫陳四姐的在一起。我見到她,看見她那個樣子,很驚訝。我問她:‘你咋變成這個樣子了呢?你不如去向政府坦白,交待揭發劉文彩,說不定政府還會給你個事情幹呢。’她說,她不想去找政府,她要找朋友去。並向我撒謊說,她從敘府來,錢包丟了,沒法,隻得討飯,晚上住在火車站候車室。我就不相信,能住火車站,能討飯,哪裏有錢呢,說明把錢包丟了是扯謊。由於我們過去認識,她就在我們這裏住下,當時我們住在青石橋北街36號劉婆婆家,淩旦也就住在劉婆婆家(劉婆婆已經死了),搞了個地鋪住上。住了幾天,我們大夥給湊了一些破爛,如繡花枕頭等,她拿走了,去擺攤子,以後就再沒有來。”再娶一房姨太太有一天,劉文彩找來總管家薛疇九,陰沉著臉,皺著眉頭說:“我想再娶一房姨太太,你幫我去物色一下。”薛疇九跟隨劉文彩多年,懂得他此刻孤寂的心理,順口問道:“姨太太要什麽樣的條件?”劉文彩無奈地笑了笑:“別的條件都在其次,主要是圖她個心好。”薛疇九點點頭,他已經明白了要去物色的應該是劉文彩的“生活秘書”。
可是劉文彩想找個“生活秘書”的心情非常急迫,過了沒幾天,不等薛管家有消息,他又通過一個袍哥“兄弟夥”牽線搭橋,介紹了一位村姑。袍哥“兄弟夥”叫趙建庭,介紹的女子是他表妹,名叫王玉清。
王玉清是大邑縣蔡場鄉王子雲的女兒。1911年生,小時候讀過兩年私塾,略通文墨,看上去也挺有福相。14歲開始跟她父親做小生意。她父親王子雲有個外號叫“王穀花”,製作的穀花糖香脆甘甜,一進口就化,用今天的廣告詞是“味道好極了”。因此,王穀花在蔡場鄉街上辦的糖果鋪生意很紅火。聽說劉文彩想娶自己家的女兒,王穀花狠狠敲了一筆竹杠,劉家送的聘禮自然不會少,王玉清與劉文彩成親後,劉基於對王的寵愛,又特意買地百畝,建了幢一千多平方米的豪宅送給了王家。這幢房屋後來被當地人稱作“王公館”,王家通過這樁婚姻,迅速從小康之家步入了富足大戶的行列。遺憾的是,王家雖說暴富了,人丁卻極不旺,短短幾年的時間裏,她父親、哥哥和小弟相繼去世,一門隻留下三個苦命的寡婦,以及嫂子帶的一個女兒。
在劉文彩的幾個妻子中,他對王玉清的感情是最深的。平素有什麽事,總是讓王玉清陪在身邊,穿金戴銀,珠光寶氣,雖說沒有淩君如那麽洋氣,也還能壓得住陣。不管王玉清提出什麽要求,劉文彩總是盡量滿足她,不過,王玉清也很乖巧,基本上沒對劉文彩提出過什麽特別的要求。隻有一次,那是劉文彩一生中的最後幾年,王玉清擔心丈夫死後自己的生活無著落,便讓劉文彩留下一份遺囑,將原先在成都湖廣街為王玉清買的幾套院子歸還給她,另外還有安仁街上的一套獨院以及12間鋪麵。
關於劉文彩與王玉清這對老夫少妻的婚姻生活和婚後情況,作家周東浩曾做過一次采訪,時間是1991年8月,地點是大邑安仁地主莊園陳列館辦公室,采訪對象王玉清當時已是70歲高齡。王玉清說,她是“三月間定的日子,四月二十四結的婚。那年月劉文彩拿的是七十幾個銀元……結婚時,有八節衣料,四床緞子被子,兩丈雲鬥煙。結婚那天,接去吃的午飯,同去的有我小弟及幾個挑東西的以及媒人,四個人抬的轎子,我結婚時穿的是藍絲絨衣服,自己請人做的,褲子是軟緞的,還有繡花鞋。我帶去的東西是父親在成都為我買的一雙涼皮鞋,一雙方口懶式皮鞋,兩雙緞鞋,六對枕頭,四床被子,兩口成都產的皮箱。”周東浩請她從一個妻子的角度談談劉文彩。王玉清說:“我一個婦道人家,對劉文彩外麵的事不甚了解。我隻是站在妻子的身份上覺得,劉文彩這個人性情很好,我這一輩子除父母愛我外,就是劉文彩了,再也沒有第四個人真正愛過我。至於劉文彩壞不壞,壞是肯定的,不壞那麽多錢從哪裏來?因為那個社會就是那個樣。再說劉文彩手下有那麽多的人,劉文彩既不能保證他們不做壞事,他們做了壞事,劉文彩也不能保證不涉及到他。”劉文彩的晚境有點淒涼。姨太太四五個,臨死之前卻隻有王玉清陪伴在他身邊。他躺在病床上,眼角滲出了幾滴眼淚,拉著王玉清的手輕輕撫摸著,小聲說道:“我死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每次劉文彩這麽一說,夫妻倆就會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建國以後,王玉清在成都一處叫“慈惠堂”的地方住了下來,靠做布鞋、做鹹菜、賣臭豆腐養活自己。1955年,經人介紹,她與一個名叫薑文山的人結了婚,此人是位“辛亥老人”,建國後在四川省參議室任參事。1963年,薑文山老人去世,王玉清匆匆結束了自己的第二次婚姻,此後一直獨自寡居。
上世紀六十年代,王玉清再遭厄運,她被揪回大邑安仁遊街批鬥,陪同她一起挨批鬥的是劉文彩的三兒子。此後王玉清便定居在安仁,平時按時出工,有時候還給生產隊拾雞屎、牛糞累計工分。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王玉清年紀大了,村裏把她當作五保戶看待,每年享受6斤菜油、400斤口糧和400元錢。她晚年信上了佛教,天天麵對佛像,虔誠地念叨“阿彌陀佛”。2003年,92歲的王玉清出門逛街回家,不慎在路上摔了一跤,從此一病不起。春節過後不久,她去世了。王玉清一生沒有生育,在這個世界上她沒有什麽親人,安仁鎮政府給她料理了後事,並將骨灰送回了她的娘家蔡場鄉安葬。
呼啦啦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晚年時,劉文彩喜歡手拿一串佛珠誦經念佛。也許是他一生中做的壞事太多了,後期卻想為心靈尋找一塊淨土。然而劉文彩越想靜,幾個姨太太偏偏越不讓他靜,整天吵吵鬧鬧,看起來是女人間雞毛蒜皮的小事,背後潛伏的是爭奪財產的勾心鬥角。
劉文彩老牛啃嫩草,暮年娶了王玉清,使這個原本已風雨飄搖的家庭更加動蕩不安,早先還半遮半掩的各種矛盾,因為王玉清的到來以及劉文彩的偏愛,變得公開化了。
有一個春天的早晨,劉文彩坐在自己房間的一張太師椅上,吩咐仆人把幾個姨太太叫來。聽說老爺有請,幾個姨太太踩著碎步急忙來了,心底裏揣摩著,不知這個家庭裏又會發生什麽事。劉文彩清清嗓子,一字一眼地說道:“你們三個給我聽好了,每人每月20銀元的零用錢,不夠花的話,自己去想辦法,養雞養鴨都可以,就是不能拿了我的錢到處去惹事生非,給我添些麻煩事。”這話明裏是對三個人說的,實際上指的是淩君如。淩君如輕輕哼了一聲,扭著腰肢揚長而去。
除了二姨太楊仲華早年去了成都,一直很少回安仁外,剩下的三個姨太太中,最先離開這個家的是梁慧靈。據五姨太王玉清後來回憶,一天她去親戚家吃飯,親戚家的一位老表告訴她說,梁胖走了,帶著七口箱子。王玉清回家後問劉文彩怎麽回事?劉文彩輕描淡寫地說,為一件小事,梁慧靈和他賭氣,事後劉文彩派人去叫她,她不過來。劉文彩過去問她,迎麵第一句話就直抵命脈:“你是不是要離婚?”梁慧靈正在氣頭上,回答了一句“是的。”劉文彩順水推舟,說道:“你走吧,我也不留你。”快刀斬亂麻,立馬通知總管家薛疇九,讓他幫忙寫了份離婚書,劉文彩和梁慧靈簽字按手印,這樁婚姻便這樣走到了頭。
劉文彩家族的日子繼續往下過,不過顫巍巍的,好似雜技演員走鋼絲。
1945年夏天,淩君如正在院子裏晾衣服,猛一抬頭,正好看見劉文彩從王玉清的房間裏鑽出來,她沒好氣地吭了一聲,扭著腰便往屋子裏走。卻被劉文彩在背後叫住了:“你的項鏈呢?送給哪個野男人了?”劉文彩這是雞蛋裏挑骨頭,沒事找事,話語中帶有強烈的攻擊性。淩君如也並非那麽好惹的,她將頭一揚,冷笑著說:“項鏈是我的,願意戴就戴,想送人你也管不著。”幾句搶白,嗆得劉文彩火冒三丈:“滾,滾!你給老子滾回敘府去!”淩君如像看陌生人似的看著劉文彩,嘴唇上咬出了一排白印。她嗚咽著,哭聲嚶嚶的,像天邊飛過的蚊子,過了好一會,才大放悲聲,終於哭出聲來,捂著臉跑進了自己的房間。整整三天,淩君如關在房間裏沒有出門。女仆給她送飯,她也懶得吃,每天隻扒一小口,又將飯菜原樣叫女仆帶回。她沒有再哭,也沒有再鬧,平靜得讓人感到有一絲擔心。到了第四天,劉文彩來看她,想給她賠個不是,倒是淩君如先開了口:“我媽病了,我想回敘府看看。”劉文彩愣在那裏,隨即點了點頭。這天上午,她雇了一乘轎子,提了幾口皮箱,悄然離開了安仁,從此再也沒有回來。
淩君如、梁慧靈沒離開劉府之前,這個家庭已是危機四伏。三個姨太太相互間勾心鬥角,誰也不買誰的賬。有時候,二姨太楊仲華回安仁看望孩子,也會在院子裏住上幾天。原本三個女人的一台戲又增加了一個角色,變得更加精彩紛呈,彼此間的關係也更為錯綜複雜。
楊仲華性格剛強,個性鮮明。當初她搬到成都文廟後街的劉公館後,劉文彩曾幾次派人上門來說情:“如今三妻四妾的人多的是,社會就是這個風氣,何必太認真。”說客磨破了嘴皮,楊仲華也不為所動。後來劉文彩親自來成都,請她別再慪氣,跟他回安仁鄉。楊仲華搖搖頭,堅決地說:“有她無我,有我無她,你若真心想請我回去,就先把姓淩的狐狸精請出門。”她提出的這個條件,劉文彩是做不到的,於是談判一次次陷入僵局。
楊仲華與淩君如是冤家對頭,見麵了相互間都沒有好臉色。後來淩君如又引來了梁慧靈,楊仲華知道後更加氣憤,人前人後罵淩君如是“狐狸精”,說老頭子(劉文彩)總有一天會被害死在這隻狐狸精的手裏。劉文彩娶王玉清,楊仲華是知道的,她也表示讚同。心裏撥打的算盤是,既然劉文彩的心早已沒放到自己身上了,那麽讓王玉清去對抗淩君如。可是王玉清娶進門後,楊仲華才發現並不是那麽回事。劉文彩對王玉清的寵愛,超過了對淩君如、梁慧靈的寵愛,但是王玉清恃寵而驕,甚至連她這個正室也不放在眼裏了。
瞅見一個機會,楊仲華決定教訓一下王玉清。有一天吃中午飯的光景,一位姓林的奶媽來叫楊仲華:“太太吃飯啦。”楊仲華正要挪步,又聽見林奶媽衝王玉清那邊的廂房裏叫道:“新太太吃飯啦。”王玉清拉開房門,見楊仲華立在門楣邊,心裏有點不高興了,對著林奶媽氣衝衝地嚷道:“太太就是太太,叫啥子新太太,以後不準叫我新太太。”楊仲華滿肚子怨氣正愁找不到發泄的渠道,聽王玉清這麽說,像隻點燃的爆竹:“王玉清,你把話說清楚,娶進門才幾天,就要和我平起平坐?叫你新太太有什麽不對?你吃虧啦?不願意當新太太就別進劉家門……”一連串反問和數落,直逼得王玉清毫無招架之功。楊仲華仍不解氣,見院子裏看熱鬧的丫鬟使媽站了一大排,她用手指著王玉清說:“你們都給我聽著,這個人是新太太,以後誰也不許叫她太太,哪個敢叫我就不客氣。”王玉清低著頭,眼眶發紅,隻好任憑教訓,不敢有任何頂撞。從那以後,王玉清和楊仲華的關係更加惡化了。
有句話叫做“眼不見心不煩”,自從梁慧靈、淩君如相繼離開劉家後,楊仲華再也很少回安仁了。她在成都的生活費用,是靠劉文彩的田產收租,每年大約有千石穀子。這是一筆不小的租金,完全夠楊仲華開銷了。劉文彩光景好的時候,曾給楊仲華買過一輛舊轎車,將就著用了幾年車就不能跑了。楊仲華讓劉文彩再買一輛新車,劉文彩口頭上答應了,卻一直不見行動。40歲以後,楊仲華開始學佛,每天晚上關在屋子裏打坐兩小時,脾氣也比先前緩和了許多。在人們的記憶中,漸入老年的楊仲華是個樂善好施的人。
建國後的頭幾年,楊仲華的日子過得最艱難。她本來早已離開了劉文彩在安仁的那個家,可是在人們眼裏,王玉清隻是劉文彩的小老婆,做不了什麽主,楊仲華才是劉家的主婦,因此劉文彩死後遺留下的各種債務和事務,都歸她來償還。楊仲華是個性格倔強的女人,她默默將這一切承受下來,維係這個已經破敗的家庭。後來,劉文輝聽說了這些情況,主動把劉文彩生前欠的債務攬了過去,楊仲華才鬆了一口氣。
楊仲華有抽鴉片的習慣,解放後,其經濟狀況大不如前,再說也斷了鴉片來源,便改成了抽紙煙。再後來,她原先居住的房子被政府沒收了,遷往善堂的一間偏屋裏,一日三餐吃飯都成了問題,隻得戒了紙煙。每天,她都要步行好幾條街,到居委會臨時組建的一個縫紉組裏幹活。1953年楊仲華病故,地點是在成都善堂那個狹小的偏屋裏。
除了明娶的幾個姨太太外,劉文彩還特別愛玩婚外情。世上的女人是各種各樣的,他勾引的方法也是形形色色。有的靠小恩小惠,有的花大把錢財,實在還有不願意入港的,就施行霸王硬上弓,他一生中玩過的女人難以計數,回顧那些女人的命運,像一幕幕宕蕩起伏的悲劇,讓人唏噓不已。
在劉文彩玩弄過的女人中,川劇女演員占比較大的比重。過去女藝人有個流行的說法,叫做賣藝不賣身。可是劉文彩才不會去管這些,隻要是他看中的女人,都會想方設法弄到手。有個貴州籍女子叫筱惠芳,是川劇班子的花旦,被劉文彩看上了,收為幹女兒。起初隻是陪吃陪喝,過了段時間後,幹爹劉文彩扯下了那些體麵的幌子,將筱惠芳按在床上奸汙了。那時筱惠芳還不到20歲,整天以淚洗麵,哭得像個淚人兒。多虧一位好心人暗中相助,她才得以逃脫。另一位叫羅映雪的川劇女演員,被劉文彩看中後收為“二奶”,後來羅映雪又被劉文彩的三兒子看中,與老爹爭風吃醋,最後竟鬧到要動槍……敘府城有個女子叫薛澤蘭,頗有幾分姿色,一天在大街上逛商店,被劉文彩看中了。派人一打聽,此女子是個寡婦。劉文彩效仿金瓶梅中西門慶大官人的做法,請了個媒婆楊九娘,設計好一個圈套,將薛澤蘭引入彀中。有金錢做基礎,一場情愛戲上演得十分瘋狂,兩人顛鸞倒鳳,男歡女愛。不幸的是,沒過多久薛澤蘭懷孕了,劉文彩請了個遊醫幫忙打胎,卻鬧出了大出血的慘劇。眼看著女人即將駕鶴西去,劉文彩傷心總是難免的,但他采取的一連串行動,卻充分揭示了其地痞無賴的嘴臉。他派手下打手將薛澤蘭抬進她亡夫家裏,等著斷最後一口氣。薛澤蘭死後,又讓人抬進她亡夫生前的盧家祠堂,勒令盧氏家族的族長,請道士為薛澤蘭做40天的道場超度亡魂。姓盧的族長稍有不從,就挨了打手幾個耳光。無奈之下隻好照辦,40天的道場超度之後,盧氏家族認為女人的血光衝壞了祠堂的風水,從此關閉了祠堂大門,改為從後門出入。
劉文彩一生中強行霸占的女人有多少?這是個難於統計的數字。如今劉氏地主莊園中,仍然保留著一張八根龍柱合圍的大床,可以讓人遙想到當年主人的財勢和奢靡。就在這張大床上,劉文彩經常與多名女人同床而臥,淫亂濫交。劉文彩在敘府的公館裏有幢三層小洋樓,頂層的一間大房子,不管白天黑夜都圍著窗簾。隔三五天,劉文彩就召集一群女人在這間大房子裏跳裸體舞,手裏拿著一枚金戒指,揚手往空中一拋,然後看著金戒指在地上滾落,十幾個裸體女人在地上瘋搶,誰搶到了金戒指,就贏得了和劉文彩做愛的資格。
上帝叫他亡,先讓他瘋狂。無節製無休止的淫亂,使得劉文彩的身體被女人們掏空了。臉色浮腫,眼袋下垂,原先就很蒼白的臉變得蠟黃,像是飄浮在空氣中的一塊枯樹皮。更為嚴重的是,從1948年以後他開始咯血,家人用轎子把他送進成都,住在文廟後街的劉氏公館裏,每天請醫生來看病。在公館裏陪伴他的,是王玉清,劉婉蘭(劉文彩的二女兒),以及幾個男女仆傭。
有時候,家人們會來看望劉文彩。一天,劉文彩的二兒子帶其長子來到病榻前,幾句問候的話沒說完,就被劉文彩揮揮手粗暴地打斷了:“你們來做啥子,不要多說,知道你們都巴不得我早點死,好去分我的財產。辛辛苦苦一輩子,我得了些什麽呀?”說著一口血又湧上來,當即吐到了地上。
到了這年的10月,劉文彩的病情越發重了。公館外的一排大槐樹上,幾隻烏鴉從早晨起就在枝頭上聒噪,一直叫到了黃昏也不肯散去。二女兒劉婉蘭拿著纏著紅布條的竹竿驅趕,那些烏鴉趕跑了,過一會又重新飛回來。劉文彩躺在床上,用沙啞的聲音說:“不用趕了,該來的總歸要來了。”他閉眼養了一會神,聲音忽然高了八度,歇斯底裏地叫道:“回去,回去,讓我回去!”按照迷信的說法,在外頭死的人是不能抬進家門的,劉文彩此時的想法,是死也要死在家裏。
大哥劉文淵派來了兩輛車,一輛轎車一輛吉普,劉文彩被抬進轎車裏,橫躺在座墊上,頭枕在二女兒劉婉蘭的懷中。王玉清因為暈車,坐上了那輛吉普車。兩輛車一前一後,駛出成都向大邑安仁開去。“上車後,劉文彩即開始昏迷,趕到新冿河時,橋已被炮火炸斷,過不去了,為了避開正在燃燒的戰火,不得不七彎八拐,走了一個小時,實際上才走出了十幾裏路。劉文彩氣若遊絲,眼看就要不行了,二女兒劉婉蘭趕緊讓司機停車,大家商量迅速返回成都搶救。”剛返回到成都文廟後街的劉公館裏,劉文彩就斷氣了。
劉文彩的兒女們劉文彩妻妾成群,但是生育有兒女的隻有兩個人。一個是元配妻子呂氏,生下了一男一女,可惜呂氏命不長,娶進門後不幾年就去世了,她生下的一雙兒女也過早夭折。劉文彩後來的七個子女(4男3女)全部為繼室楊仲華所生。長子劉元龍、長女劉憶雲,是劉文彩未到敘府之前楊仲華在安仁所生。劉文彩到敘府後,楊仲華又為劉家生下了3男2女:次子劉元富,三子劉元華,四子劉元貴,次女劉婉蘭,三女劉婉蕙。
長子劉元龍(1921~1952),曾被劉文彩寄予厚望。遷到敘府後不久,劉元龍也跟隨母親楊仲華同往。劉文彩自己文化不高,對後代的教育相當重視,專門為他請了家庭教師,並安排管家薛疇九督促其學習。後來劉文彩從敘府遷回安仁鄉,又特意將劉元龍送到成都一所學堂讀書。劉文彩望子成龍,大兒子卻偏偏成了一條蟲。1938年,17歲的劉家大少爺回到安仁鄉時,隻帶回了兩樣東西:賭技和煙槍。
望著大兒子劉元龍躺在煙榻上蜷縮的背影,劉文彩心裏像被針刺了似的疼痛。他找到六弟劉文輝,一聲聲長歎短噓,訴說大兒子不爭氣帶來的煩惱。劉文輝對劉文彩的感情最深,五哥有難,自然要鼎力相助。他給侄子劉元龍在軍中安排了個軍需官的職務,其實也並不要他做什麽事情,基本上是吃空餉。但是在軍隊裏呆了一段時間,劉元龍還是受不了了,每天早晨上操訓練,他賴在床上不起床,晚上吹響了熄燈號,他還要偷偷溜出軍營去妓館裏泡妞。有一天,不巧碰到劉文輝來巡察,聽說了這些事,不由得大為光火,狠狠訓斥了他一頓,並要關他一星期的禁閉。劉元龍沒等士兵送他進禁閉室,就收拾起行裝回到了安仁。
劉文彩給劉文輝打電話問怎麽回事,劉文輝將情況簡略說了下,在電話中讓劉文彩將劉元龍再送回軍隊。可是劉元龍一聽連連搖頭,說什麽也不願意再回軍營了。劉文彩無計可施,隻好聽之任之,嘴上卻說道:“不去了也好,在家好好當袍哥大爺也行。”
為了籠住大兒子的心,劉文彩托人說媒,為劉元龍介紹了一宗婚姻。女方家庭是崇慶縣的一個大地主,父親叫張星初。誰知這個張氏娶進門後,才發現他們真是天設地造的一對。原來還隻有劉元龍一個人躺在煙榻上沒日沒夜地抽鴉片,現在躺在煙榻上的人成了一雙。劉元龍睡的那張大花床占地九平方米,兩邊貼金龍抱柱,遠看像是一座金玉滿堂的宮殿。每天從清晨起,這對男女就開始吞雲吐霧,像一對蜷曲著身子的大龍蝦。
不僅如此,自從抽鴉片以後,劉元龍的脾氣也變得十分暴躁,動輒粗口罵人,甚至動手打人。有一天早晨,劉元龍照例躺在床上抽大煙,其妻張氏穿好了衣服下床,卻被劉元龍一把拉住了,非要她陪著抽鴉片。張氏扯了個理由:“我去廚房看看早飯做好了沒有。”結果那天她出去的時間長了點,遭到了劉元龍的一頓大罵,張氏頂了幾句嘴,劉元龍從煙榻上跳下地,一把抓住她的頭發,狠狠地往牆上撞:“時間這麽久,是不是背著我和野漢子偷情?看老子不好好收拾你!”直到張氏的頭上碰出了血,他才收手罷休。
劉文彩死後,按理說長子劉元龍應該是這個家的掌門人,可是劉元龍實在是太窩囊了,連他自己的生活都料理不好,如何去掌管這個大家族?1950年,川西發動了一場武裝暴動,劉元龍也蠢蠢欲動,他與“反共救國軍”第七路遊擊隊秘密商議,各保各甲分別派出一人參加暴動,由劉元龍提供經濟後盾。那幾天,劉元龍總算放下了大煙槍,堅守在老公館裏,向攻打三江口的每個人發米發槍。此後,中國人民解放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席卷而來,劉元龍隨武裝暴動隊伍向邛崍方向逃竄。1951年,劉元龍被解放軍抓獲,關押在成都郊區的一所監獄裏。這個鴉片鬼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在牢裏呆了兩三個月,就患上了嚴重的氣喘病。劉文輝及時援手相助,將他從監獄裏保釋出來監外就醫,但是沒過多久,到了1952年3月,劉元龍還是因患肺結核而病故了。
次子劉元華,是劉文彩的一顆希望之星。
劉文彩到敘府後,楊仲華帶著一對兒女隨之而來,第二年,她在敘府生下了次子劉元華。這個二兒子長相與劉文彩特別相像,性格也很沉穩,從小頗為劉文彩所青睞。劉元華四歲的時候,劉文彩給他訂了個“娃娃親”,女方是四川犍為縣著名大鹽商薑伯年的二女兒。通過這樁婚姻,劉文彩與四川鹽業界頭麵人物混熟了,在鹽業方麵又大撈了一把,川西滇東一帶的鹽市,幾乎全部為劉文彩所壟斷。為了進一步控製鹽業大權,劉文彩還任命兒女親家薑伯年為敘府鹽業行商公會會長,並開辦了“信義源”鹽號,從中獲利甚豐。就在劉文彩從敘府撤退的那一年,因戰爭關係鹽業利潤已經銳減,劉文彩依然從薑伯年那兒收到了繳納的鹽業利潤款70多萬銀元。
1942年,劉元華考入黃埔軍校成都分校讀書,時年19歲。軍校位置是原四川陸軍武備學堂的舊址,該處因荒廢已久,雜草叢生,劉元華起初入學的時候還是滿目荒蕪。他在軍校裏學習時十分勤奮用功,3年後畢業,被六叔劉文輝召到他手下的川軍第二十四軍當排長,不久即升為連長、營長。
在這期間,劉元華回家完成了他的婚姻大事。妻子聰慧賢能,知書達理,不僅做得一手好女紅,而且書法也頗有功底,是劉元華稱心如意的賢內助。
劉文彩病逝後,劉元華一直跟隨在六叔劉文輝部下。建國前夕,劉文輝率西康部隊起義後,劉元華被整編到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某軍分區。剛剛任職不久,就接到大邑縣政府寄來的一封信,催他迅速回安仁鄉,辦理有關退租退押事宜。其時世事混亂,劉元華的思想情緒也極不穩定,何況母親、妻子和子女均在成都,接到這封信後,他立即啟程還鄉。
在成都,劉元華和母親楊仲華碰了下頭,聽楊仲華說了些情況,這才感到事情比原先預料的還要糟糕。父親劉文彩病故後,留下的幾個姨太太爭奪遺產,鬧得不可開交。更為嚴重的是減租減息的浪潮席卷而來,劉文彩留下的家業資產迅速貶值,而且有完全消失的趨勢。在如此特殊的時刻,這個家庭需要有根頂梁柱,而劉家長子劉元龍一生與鴉片和賭博為伴,基本上形同一個廢人,作不了什麽指望。按楊仲華的想法,隻能靠次子劉元華來收拾殘局了。此時的劉元華,其心情可想而知,極其複雜而又極端矛盾。他思考了大半天,決定留下來幫助母親楊仲華回安仁公館清兌財物,料理劉文彩死後遺留下的亂攤子。
一回到安仁鄉,劉元華立刻被卷入到一場波瀾壯闊的政治漩渦中。安仁鄉政府成立後,即組織了農民協會和武裝自衛隊,配備有槍支彈藥,專門負責鎮壓匪特人員,關押“反動分子”。劉文彩當年是大邑地方一霸,他的後代逃脫不了被鎮壓關押的厄運。隻不過由於劉元華是起義隊伍的一員,才幸免關押收監。盡管如此,劉元華也永遠不再是新政權所依靠的力量了,他暫時還屬於“控製使用”的人員,日夜有人秘密監視其行蹤。從顯赫新貴忽然一下墜落成社會底層的草民,而且還是被監控對象,這一個彎子轉得太大也太快,劉元華一時很難適應,心情灰暗,情緒消沉。
清兌父親劉文彩的財產是一項複雜的工作,劉元華一時難以脫身,便自行脫離了軍籍。在那段日子裏,他親眼看到土改工作隊將劉文彩老公館的大部分家具、衣物分給農民,珠寶玉器和珍貴文物上交中央或省級博物館,老公館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西藏軍區幹部學校的校址。那座象征劉文彩家族權勢財勢的老公館,漸漸從這個喧囂的世界上消失了,仿佛退潮後的海岸,隻留下空曠的沙灘和幾隻散落的貝殼。
接下來的日子,劉元華被一雙無形的巨手推進了政治的漩渦中。工作也沒有了著落,其時正值建國後不久,六叔劉文輝雖說在新政權中擔任了職務,但一來時間緊張,二來是起義將領,難以取得新政權的完全信任,即使想幫助侄子劉元華,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幾經顛沛流離,劉元華後來在鐵路部門謀得了個臨時工的事做,然而接踵而來的一係列政治運動,使得劉元華的處境更加惡化。他心裏頭明白,作為大地主劉文彩之子,隻有拚命工作才能洗刷自己身上那些莫名其妙的罪惡。白天,他和民工們一起掄起鐵鎬、釘耙,在工地上灑下汗水;到了晚上,同伴們都在休息了,他則主動去打掃食堂,衝洗廁所,想以此換來組織和同事們的信任。但是一切努力皆是白費,在那個階級鬥爭為綱的歲月裏,他能得到的隻能是無休止的批鬥,掛黑牌和遊街,這也使他的生命變得越來越灰暗。一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劉元華才被轉為正式工人,而且是級別最低的五級工,每月工資60多元。
上世紀八十年代以後,劉元華的情況有所好轉。他的身體不好,單位上曾兩次安排他進療養院療養,工資待遇偏低,單位上連續給他浮動上漲了兩級工資,對此劉元華言談中表現出了強烈的感恩戴德之情。1984年,劉元華從單位正式退休,生活在重慶市隆昌縣。
劉文彩的三兒子名叫劉元富。此子生於1928年,他出生後不久,母親楊仲華與父親劉文彩鬧意見,一氣之下,楊仲華帶著幾個兒女去了成都。到了1937年,劉元富9歲,不幸患了腦膜炎,楊仲華一個婦道人家,從未見過這個陣勢,病急亂投醫,結果醫生用藥過量而使得劉元富成了個聾子。小小年紀就成了殘疾人,楊仲華越想越傷心,他托人給劉文彩捎信,要了筆銀子,帶著劉元富赴上海去求醫治病。幾乎跑遍了上海的所有醫院,劉元富的病依然沒有好轉,後來,楊仲華聽從一個熟人的勸告,又帶著劉元富去了北京。但是北京之行使楊仲華徹底失望了,一個德國醫生經過幾天的細心觀察和診斷後,神情莊重地對楊仲華宣布:這個孩子的病是永久性耳聾。楊仲華頓時覺得天暈地眩,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來。三天後,她帶著劉元富悻悻地回到了成都。
劉元富雖然耳聾,學習卻十分用功,記憶力好得驚人,他不能和正常孩子一樣進學校讀書,楊仲華就專門請家庭老師,負責輔導他一個人的功課。長到十七八歲時,劉元富已經成了個英俊的小夥子,各方麵都很出色,隻是因為耳聾,他難以像正常人那樣戀愛結婚。麵對一個豐富多彩卻又無聲的世界,劉元富開始感到了煩惱和痛苦,尤其是當他看見那些花花綠綠的女人從麵前飄過時,心裏頭就會升起一種莫名的憂鬱。
有個川劇女演員叫羅映雪,原是四川新津縣人,劉文彩牽頭成立公益協進社後,為了壯聲威,花錢組建了一個川劇班子,遇到什麽喜慶的日子,就拖出來應酬一番。羅映雪是川劇班子中的一名旦角,隔三差五進劉文彩的老公館陪吃陪喝,幫劉文彩裝煙遞茶,捶背揉肩。時間稍長,被劉文彩霸占成了情婦。這樣一來,羅映雪來老公館的次數更勤了。每次她從老公館大門口飄進來時,劉元富的眼神就會被情不自禁地勾住,然後整天都像掉了魂似的心神不寧。愛情的力量日積月累,終於促使他下決心奮力一搏,要努力去扼住命運的咽喉。有一天,劉元富叫住了正匆匆往外走的羅映雪,兩人站在天井邊上,聽他表白自己內心的愛慕之情。羅映雪臉兒紅撲撲的,眼睛不停地往樓上看,她生怕這一幕會被劉文彩看見。偏偏越是擔心的事來得越快,劉文彩打完一圈牌出門小解,一低頭,正好看到了樓下的那個情景:三聾子劉元富拉著羅映雪的手,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劉文彩快步走下樓梯,迅速來到他們麵前,羅映雪見情勢不妙,趕緊掙脫劉元富的手,捂著臉跑開了。劉文彩衝三兒子吼道:“簡直是反了,你懂不懂規矩?”劉元富看著劉文彩發怒的臉,隱隱約約猜得出老頭子在說什麽,也大聲反擊說:“我要她,我就要她,我要她成為我的女人!”劉文彩一聽氣急敗壞,抓住三兒子的衣領狠狠一拽,劉元富從父親手中掙脫而出,衝進裏屋拿起一杆槍,拉動扳機就要衝劉文彩開火。幸虧旁邊的傭仆眼疾手快,從三聾子手中奪過了槍,才沒有釀成大錯。
劉家這樁未遂的槍案發生後,羅映雪成了惹事的禍根,到了性命攸關的時刻。當天,她被一個姓喬的啞巴藏進茶水房躲了一夜。第二天,天剛蒙蒙亮,喬啞巴打開老公館的後門,送她遠走高飛。臨上路時,喬啞巴從懷中摸出一枚金戒指遞給她,手中比劃了半天,羅映雪總算弄明白了:金戒指是三聾子劉元富送給她的,讓羅映雪在成都等他。羅映雪看了看那枚金戒指,沒有多說什麽,趁著薄霧悄悄逃走了。
過了三四個月,三聾子劉元富果然如約來到了成都。他找到羅映雪,拿出一枚玉戒指,提出要交換原來送她的那枚金戒指。羅映雪掂在手裏看了看,那枚玉戒指是斷了後重新用金子包接過的。她嘴角哼了一聲,搖搖頭說不換。劉元富看著麵前的這個女人,一時間不知為什麽,竟感到有一絲陌生,再也找不到先前在安仁老公館時的那種感覺了。劉元富從那間昏暗的房子裏走出來,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再來找過羅映雪。
經曆了這麽一次失敗的愛情後,劉元富多年未娶,始終是孤身一人過日子。建國後,劉文輝見其可憐,把他帶到身邊當過幾年私人助手,住在成都市政協分給的單身宿舍裏。後來經人介紹,劉元富和一個耳聾的姑娘結了婚,一年後生下一個女兒。
劉元富最慘的一段經曆,是在文革期間發生的。那時候劉文彩已是全國聞名的大醜星,劉元富被大邑縣“革命群眾”勒令返鄉接受批鬥。在安仁鄉人民公社,經常和他一起站在批鬥台上的有兩個人,一個王玉清,另一個是當地的一名地主。白天要到田裏勞動幹活,晚上沒完沒了地寫檢查,那個耳聾的妻子在生活的重重壓力麵前再也頂不住了,提出要和劉元富離婚,劉元富無法挽回那段婚姻,隻好同意分手,眼睜睜看著妻子帶著女兒離去。此後他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性格變得冷漠孤僻,沉默寡言,一連好多天不說一句話。這樣的情景一直延續到上世紀70年代,才有所好轉。
文革後期,政府給他平反。再往後,他辦理了退休手續,回到成都養老。多年來,這位孤獨的老人習慣了一個人單獨生活,再加上耳聾,他平時很少出門。如果有人找他,需要用他門前的那根竹竿在地上攪動幾下,讓他發現後才會過來開門。
劉元貴是劉文彩的第四個兒子,也是最小的一個兒子。
劉元貴出生時,劉文彩家族已開始走下坡路,隨著革命浪潮的席卷而來,這個曾經極度輝煌的家族逐漸走向衰落。劉元貴長大成人後,被他母親楊仲華送到劉文輝那兒去當兵,此時已是建國前夕,劉文輝正在為自己的前途煞費苦心。經過痛苦的思考,劉文輝決定反正,投誠中國人民解放軍。在劉文輝手下當兵的劉元貴,自然也成了解放軍中的一員。
此後是部隊整編。劉元貴是劉文彩的兒子,背上背著口大黑鍋,在部隊裏很難再呆下去,於是轉業到鐵路部門,分配到深山老林中的一個小站工作。再過了幾年,他在當地小鎮上找了個姑娘結了婚。
小火車站位處深山,遠離城市,但革命的風暴依然能夠吹到這裏。劉文彩被從地下“發掘”出來後,其後代的厄運就開始了,組織上三天兩頭找他妻子談話,要她站穩立場,和劉文彩之子劉元貴劃清界限。終於有一天,妻子頂不住這些壓力了,找劉元貴提出要離婚。劉元貴也沒多說什麽,第二天上午,和妻子去小鎮上辦理了離婚手續。
這之後,劉元貴成了個鬱悶的單身漢。
幾年後,他所在的這段鐵路上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兩列火車相撞,當場死亡11人,劉元貴是其中之一。事故發生後,鐵路有關部門向上級寫了份報告,除了闡述事故發生的原因、經過和處理結果外,還要求上級追認這些因公殉職的人員為革命烈士,很快上級的批複下來了,車禍中喪生的另外10人全部被追認成烈士,惟獨劉元貴例外,因為他是大地主劉文彩的兒子。
劉文彩有三個女兒,長女劉憶雲(早夭),次女劉婉蘭,三女劉婉蕙。
在大邑縣安仁鄉,劉文彩專門為兩個女兒修建了“小姐樓”。這幢建築為磚木結構,青磚勾白線柱牆框架,共有三層,為六麵六角形狀。頂層的“歡喜亭”建築風格極其獨特,柱式拱廊與格式窗戶相交錯,中西結合的建築風格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除長女早夭外,次女劉婉蘭幼時被父親劉文彩指腹為婚,許配給四川軍閥田頌堯的兒子。到了結婚年齡,她嫁到了田家,夫妻生活還算恩愛。三女兒劉婉蕙經劉文輝介紹,進了重慶一所學校讀書,後來情況不詳。
在劉文彩的後代中,還有一個始終未被劉家認作兒子的兒子,他就是淩君如當年借腹生子的“三胞胎”之一,其親生母親叫陳大貞。淩君如當年“生”下的那三個孩子,如今隻剩下他一人留在世上。
當年陳大貞在淩君如的誘騙下,與劉文彩發生了性關係,並且很快懷上了孩子。這事被陳大貞的父親知道後,暴跳如雷,認為女兒是辱沒祖宗,揪著她的頭發,要裝進木籠子沉水。多虧幾個親戚求情,陳父才放了她一馬,將其逐出家門,一輩子不許回來。從此以後陳大貞四處流浪,漂泊他鄉,不知生死。
和他一起長大的那兩個孩子,一個在8歲時患病死了,另一個建國後參軍被錄取,後來便再也沒有了消息。1956年,他被鄉武裝部介紹到重慶一家軍工廠當工人,後來工廠裏聽說他是劉文彩的後代,又將他開除了。1968年,經人介紹他與鎮上糧站的一名女炊事員結了婚,對方也是地主的女兒,對他的出身沒怎麽挑剔。1979年的思想解放運動,他成了實際上的受惠人,縣裏落實政策,將他安排到縣磷肥廠,之後又被抽調參加縣啤酒廠的建設,因為工作表現突出,被啤酒廠提拔為動力車間副主任。
如今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了。當年的滿目繁華,早已沉澱為一段讓人唏噓不已的曆史。一個大家族的榮辱興衰,給後人們留下了無窮無盡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