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日兩軍擅自提前打響攻城戰之後,聯軍協同作戰的計劃被完全打亂,其餘各國軍隊倉促上陣,場麵一片混亂。
美軍司令薩菲嚴格按照通州會議製訂的作戰計劃,命令美軍14日早上開始向攻擊目標進發,沒想原本會議確定由美軍攻擊的東便門已經被俄軍搶了先手,同樣不遵號令行事的日本人也正在朝陽門打得來炮火連天。
薩菲在大罵俄國人、日本人的同時,也不得不趕緊率領美國人投入到這場“極為混亂的戰役”之中,為自己的部隊尋找另外的攻擊目標。
薩菲命令部隊向確定由英國人攻擊的廣渠門運動。令他奇怪的是,他的部隊一路上並沒有受到任何有威脅的狙擊,好像中國的軍隊顧不上這段城牆了。他們到達廣渠門,看到一支俄軍也先於他們之前到達了這裏,正與城牆上的中國軍隊用大炮和輕武器對射。美軍隊伍裏也落下了幾發炮彈。美國人立即隱蔽起來,看熱鬧似的看著俄軍和中國軍隊的激烈戰鬥。
沒過多久,一位擔任前鋒的美軍中尉趕回來向薩菲報告,說他們觀察到左側有一段城牆上的中國軍隊好像全都趕到正前方狙擊俄國人的進攻,牆頭上已經看不到一個人影了。
薩菲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趕緊派出一連士兵,迂回到左側城牆下,徒手往牆頭上爬。中國的城牆由於修建年代久遠,牆體上磚縫很深,美軍並沒有費多大的勁就爬上去了。更幸運的是,這段城牆上真的沒有任何中國官兵守衛。
這個現實即使今天看來,也是不可思議的事情:10萬守軍,就是簡單地排列,無論如何,也不至於在一段城牆上出現沒有人的狀況,況且這段城牆還是在聯軍攻擊的主要方向上。
大批美軍立即跟進,有的徒手,有的利用臨時製作的軟梯,未發一槍一彈就登上了城牆。占領了廣渠門這一段城牆的美軍立即向兩側衝擊。中國官兵對城牆上突然出現的攻擊猝不及防,紛紛向內城潰去。
順利而且神速地占領了廣渠門城牆的美軍立即遭到了炮擊,而且給他們造成了嚴重的傷亡。
炮擊來自俄軍,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一支盟軍的隊伍已經登上了中國軍隊把守的城牆。美國人立即使勁揮動星條旗,俄軍的炮擊停止了,但是卻又遭到撤到內城的中國炮兵的猛烈轟擊。美軍指揮官在城牆上居高臨下把中國炮兵陣地看了個一清二楚,於是命令炮火壓製。美軍飛快地架起大炮,很快,壓製起到了明顯的效果。
美軍官兵衝下城牆,從裏麵打開了廣渠門的城門。俄國人呐喊著衝了上來。他們感到莫名其妙,這些美國牛仔怎麽會搶在他們前麵進了城?
當震天動地的槍炮聲越來越猛烈時,鄭逸秋知道聯軍對北京的進攻提前開始了。這讓他大惑不解,但他馬上果斷地下令開始行動。邱鴻烈家中的所有男女老幼和仆人均被雙手反縛,口中塞上布巾,關進一間柴屋。百餘匹戰馬也留在了大紅門裏。騎兵變成了步兵,隊伍跑步向前。
此時北京城裏的老百姓已經被連天炮火嚇得心驚膽戰。家家關門閉戶,店鋪上了門閂,街上除了荷槍實彈慌張奔跑的官軍、飛奔傳送戰報的馬匹之外,不見一個老百姓的身影,整個城市如同一座空城。沒有任何人會懷疑這幫純粹的中國人竟然是一支英國人的先遣隊。
到了內城城牆腳下,鄭逸秋與弟兄們沿著護城河跑了一段路,便來到了他們白天已經看清楚的地方――河堤下一道七英尺高,鏽跡斑斑的水門。
鄭逸秋讓李繼成與姚家傑幾位士兵先下到護城河裏探路。由於剛剛下過一場暴雨,河水已經漲到了齊脖子的地方。他們泡在水裏,用李繼成帶來的鐵製撬棍先將水門上的鐵欄杆撬開。
當姚家傑抬頭叫了一聲“OK”後,鄭逸秋立即與弟兄們下到了護城河裏。李繼成與姚家傑等人已經鑽進了水門裏,正在用力清除巷道裏厚厚的淤泥與汙物,一股濃烈的臭氣撲麵而來。鄭逸秋手一揮,弟兄們魚貫而入,汙濁的臭水頓時淹至他們的頸部。
眼前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前麵還有交叉處。幸虧有李繼成在前麵帶路,弟兄們才不至於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大約一個鍾頭以後,李繼成欣喜地大喊了一聲:“到了!”然後舉起雙手,用力挪開了一塊頭頂上的金屬板,頓時,一股清新的空氣洶湧而入。
按照預定的計劃,為避免引起使館區裏的外國人的誤會,鄭逸秋讓弟兄們少安毋躁,他和李繼成率先從下水道裏爬了出去。
此時已是14日淩晨3點鍾左右,眼前是一條籠罩在夜色中的街道,前麵,一道街壘迷迷蒙蒙,看不十分真切。
李繼成輕聲道:“軍爺,這裏就是西河沿街。”他指著旁邊一幢黑黝黝的建築物說,“看見了嗎?那四四方方的門臉兒,就是英國大使館。”
鄭逸秋揭掉頭上的中國軍帽扔到地上,大步向英國大使館大門走去。
“什麽人?站住!”街壘後麵,一串用英語說出的威嚴喝令聲突然響起。
鄭逸秋用純正的英語大聲回道:“我是大英帝國皇家陸軍派出的先遣隊,我奉命前來解救被圍攻的使領館人員!”
“英國軍隊!嗨,你們都聽見了嗎?”
“上帝啊,我們的人來了!”
街壘後麵,英國大使館的大門裏,到處響起了男人女人激動萬分的喊叫聲。幢幢黑影,飛快地向著他奔湧過來。
華勇營率先由此水門進入東交民巷鄭逸秋衝著下水道裏喊了一聲:
“弟兄們,快出來吧。”
洋人們分明被身穿中國武衛前軍軍裝的中國人驚呆了。他們突然停住了腳步,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這幫從地底爬出來,一個個汙穢不堪的士兵。
鄭逸秋趕緊聲明:“不要開槍!我們是威海衛華勇營,我們的指揮官是蓋裏斯・鮑爾將軍!我要見竇納樂大使!”
“啊,我就是竇納樂!華勇營的士兵們,我知道你們!”一位白發老人率先走了過來,展開雙臂將鄭逸秋擁進懷裏,滾燙的老淚,糊了他一臉。
竇納樂鬆開手,急切地說道:“快,孩子,快告訴我們,情況怎麽樣了?”
鄭逸秋大聲說道:“你們聽聽那猛烈的炮聲吧,那是我們的聯軍正在進攻北京南麵、東麵的各道城門!受盡苦難的人們,你們日夜盼望的解放已經來到了!”
黑夜中,陡地暴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哭聲……
鄭逸秋命姚家傑趕緊登上大使館樓頂,把英軍華勇營的軍旗升上旗杆,待天色一亮,使館區的人員都能清楚地看見這麵代表著解放者的旗幟在晴空中高高飄揚。
竇納樂得知這幫中國人居然是從下水道鑽進使館區來的,立即命令一位英國信號兵到房頂上,用藍白相間的手旗拚命向四周打旗語。他打出的是用莫爾斯電碼表示的一句話:“趕快從下水道進來。”
此舉效果還真是不錯,一個多鍾頭以後,一支美國軍隊也從下水道裏鑽了出來。
鮑爾將軍率領華勇營到達北京城下的時候,已經是14日上午11時左右。他們觀察了一會兒後,便向廣渠門前進,由於美軍已經登上了城牆,英軍進入廣渠門時沒有受到任何抵抗。他們衝進了城門,在天壇看見了中國守軍的一個炮兵陣地,5門大炮整齊地排列著,但已經看不見一個中國官兵的影子。英軍立即占領了天壇,然後洛斯勃爾的騎兵營在趙雙全的導引下前往內城護城河,從下水道向著東交民巷摸去。下午一點鍾,洛斯勃爾少校在英國大使館和他派出的先遣隊會合了。
聯軍競爭的是誰先到達使館。結果,最先行動,並且傷亡極大的俄軍反而落了個第三。最後進入使館的是日軍。
日軍的傷亡最大,因為他們在攻占朝陽門之後,在前往使館的路上,遭遇了中國官兵的節節狙擊,激烈的巷戰使他們損失慘重。隨後,法、意、奧軍隊陸續到達使館。包圍攻打使館區59天的中國軍隊與義和團終於狼狽不堪地四散逃去,投入到搶劫的狂潮之中。
足跡踏遍中國土地的旅遊家馬丁・米勒在他1900年撰寫的《中國,古老與現代》一書有關章節中,引用了當時的隨軍記者對聯軍遠征解救大使館情況的大量記述。整個國際社會其實是在記者親臨北京市區以及大使館現場之後,才通過他們的報道了解到中國人對外國人的刻骨仇恨以及大使館當時所麵臨危機的嚴重程度。這種普遍的仇外情緒和瘋狂訴諸暴力的事實,令來自西方世界的眼睛和心靈感到相當的困惑和震驚:
“目前,被圍困的各國大使已經獲得解救這一喜訊立即傳遍了全世界。但是在這裏,我們這些解救隨行人員與在隔離路障裏麵飽受肉體與精神雙重煎熬的所有人一樣,對那種激烈的矛盾與衝突感到十分困惑。中國人所展示出來的野蠻與樸素的結合令人驚駭。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我們因而有機會和盤托出中國人的方式。中國人真的曾經決定鏟除大使館,這簡直不可思議!而且從他們攻擊的暴行和殘忍程度以及他們的策略來看,除了徹底滅絕所有外國人,他們不可能有任何其他意圖。這也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像畢德格(美駐華外交官,後任李鴻章顧問――作者注)和赫斐秋(美在華資深傳教士――作者注)那樣的人,把自己大部分生命奉獻於為中國人服務,他們也無法佯裝理解,而隻是一次次地說,也許不久會有解釋的。”
上述這種反應可以看出,麵對中國事務,在對同一問題的反應以及立足點上,中國與西方世界有著嚴重的錯位。
馬丁・米勒在《中國,古老與現代》一書中的另外一段描述也發人深省。這段描述間接反映了西方人對中國庚子之亂的感受全然不同於中國人的角度和方向:
“某種程度上,我料想被救的人會失聲痛哭,但是沒有。我隻看到了一個男人流淚:他去醫院看一個朋友,這個朋友在此前的困境中表現得非常頑強,但那時他已經相當地病重衰弱,不能講話,甚至無力從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這個男人出門,來到院子裏,站在一棵樹下,哭了。”
西方人理所當然認為他們才是庚子之亂的受害者,而製造與實施這次大動亂與大災難的罪魁禍首正是中國政府的最高決策者與懷有接近瘋狂程度的民族主義情緒的義和團。
當聯軍從朝陽門、東便門、沙窩門、宣武門進入北京城,爭相向東交民巷奔去時,大量的潰兵和義和團徹底喪失了抵抗的勇氣,他們利用這亂紛紛的機會,對北京的住家與商鋪挨家挨戶進行肆無忌憚的搶劫。更可恨的是為了消滅罪證,搶劫者還點燃了不少房屋,城裏四處哭聲震天。砸門聲、哭喊聲、詈罵聲和槍炮聲混合在一起,中國臣民的精神徹底地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