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在潰兵和難民隊伍裏的鄭逸秋和他的弟兄們看見,永定門城樓上依舊高高飄揚著中國的龍旗,牆頭和大門依然有中國正規軍把守。但是,守城官兵似乎眼下最艱巨的任務是竭盡全力把從南麵逃來的老百姓堵在城外,而隻允許官員和潰兵入城。
對於這支穿著武衛前軍馬隊軍裝風塵仆仆的騎兵小隊,把守城門的官軍連問也沒問,便讓他們進入了北京城。
上得大街後,鄭逸秋要求他的弟兄們與其他的潰兵一樣表現得殺氣騰騰,強橫無理――從前線敗退下來的中國官兵莫不如此――而這樣做的結果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任何人也不敢主動前來招惹他們。
鄭逸秋把隊伍直接帶回了珠市口“大紅門”中。他沒有想到的是,此時這所大宅院的主人邱鴻烈是總理各國事務衙門一位相當於副部長的高官,父親生前的一位同僚,過去也曾來“大紅門”鄭家做過客,不僅彼此認識,鄭逸秋還得尊稱他一聲“叔叔”。
正因為這樣的原因,鄭逸秋便對他客氣了許多。他讓弟兄們把邱家的20多口人全部關進一所小院裏,並允諾隻要他們規規矩矩,他保證他們全家的生命足堪無憂,如果要往外報信,那就殺他個雞犬不留。
邱鴻烈很驚訝被朝廷滿門賜死的鄭家居然還會有一個兒子活了下來,而且還混進了武衛前軍裏?開始他以為鄭逸秋帶領的是一支無法無天的潰兵,闖進家來無非是想趁亂打劫,還拿出政府高官的派頭來壓服他,逼得鄭逸秋火起,聲色俱厲地告訴他自己是英國軍隊的先遣隊,才把邱鴻烈三魂嚇掉了兩魂,來了個前倨後恭,表示願意積極配合他們的行動。
當天夜裏,鄭逸秋在院子裏設上香案,跪地祭奠死去的家人。
黎成也向著老主人的靈牌磕了三個響頭。
第二天,鄭逸秋與黎成身穿武衛前軍的軍裝,騎馬上街。其餘弟兄則來了個八仙過海,各顯神通,裝扮成各種各樣的角色深入到坊間兵營打聽情況,仍處於圍困之中的東交民巷使館區的情況,更是他們關注的重中之重。
中國人攻打外國使館區的槍炮聲雖然還在繼續轟響著,但對每日習慣於在這種轟響聲中過日子的北京人來說,已經減弱了許多。
大多數商鋪照樣在開門營業,街上行人與茶樓酒肆裏的顧客們依然帶著天子腳下臣民的高傲神態說笑聊天。中國首都的老百姓對外國聯軍已經兵臨城下的險惡狀況好像全然不知,“城破之日,玉石俱毀”的現實似乎與他們全不相幹。這絕對不是英勇無畏而是大難當頭無法逃遁時表現出的一種絕望中的群體麻木和無奈。
鄭逸秋和黎成徑直來到廣渠門,去了草藥胡同趙雙全家中。
趙雙全一看鄭逸秋穿著武衛前軍管帶的軍服,驚得跳了起來,結結巴巴,緊張得連手腳也找不到放處。
黎成道:“哥,你瞧你那德行,見了個當官的就直不起腰杆了。實話告訴你吧,我們是假的。”
黎成在表哥跟前也用不著保密,簡短地把自己與鄭逸秋的身份和潛入京城的任務全告訴了表哥。
趙雙全聽明白他二人入了英國正規軍,驚得一對眼珠子像鵪鶉蛋,抓住黎成的雙肩結結巴巴地嚷:“兄弟,聽說洋兵屠了通州城,也不知是真是假?眼下京城裏當官的一窩蜂往西直門外跑,哥和你嫂子正拿不定主意咋辦,跑呢?沒有投奔處,不跑呢?哥在順天府衙門裏幹的就是個血盆裏撈飯吃的活兒,得罪的人多,天下一亂,肯定有人上門尋仇,正嚇得慌哩!這下可好,有你相幫著,我們一家子總算能夠活出來了!”
鄭逸秋說:“洋兵在通州殺的人確實不少,不過,殺的大都是清軍和拳匪,還有那些殺過教民的歹徒,對於一般百姓,隻要不與洋兵作對,洋兵也不亂殺的。我可以教給你一個保命的辦法,洋兵進城時,隻要你們在自家門前貼上一塊醒目的白布條,洋兵就不會進門找麻煩了。”
趙雙全的老婆原本讓洋兵嚇得尿滴,聽鄭逸秋說隻要往門上貼塊白布條便能保住性命,馬上抄起剪刀把白色床單剪成幾大塊。還叫男人趕緊給她娘家,還有幾戶親戚都送去一塊,搶在洋兵進城前貼在自家門上。
沒有了性命之憂,趙雙全老婆就開始對自家男人的前程轉起了念頭。她心裏對已經吃上洋飯的黎成羨慕得不行,沒過一會兒便將自己的主意說了出來:“我早看出黎成兄弟比你哥有出息,黎成,這次你說啥也得幫幫你哥,讓他這輩子也能像你一樣,端上個洋飯碗。”
黎成道:“北京城落入洋兵手裏,不過就這幾日間的事。我來,就是給哥一個為洋兵效勞立功的機會。以後聯軍一進城,哥是有功之人,不單一家人平平安安,想吃洋飯,也包在兄弟我身上。”
趙雙全還沒來得及開口,那女人已經迫不及待問道:“兄弟,你哥一輩子在衙門裏提刀砍人,他就那點能耐……難道,你想讓你哥幫著洋兵砍咱中國人的腦袋?”
黎成道:“說啥哩?兄弟這次和鄭逸秋回來,就是要弄清楚怎樣才能進入東交民巷使館區,去解救被包圍的洋人,我知道哥在順天府衙門裏當了多年的差,三教九流朋友不少,正路子野路子都寬泛得很。我現在隻要哥出麵去找你的三朋四友,把我們人不知鬼不覺地帶進東交民巷,你便為洋人立下了頭功。”
鄭逸秋見趙雙全分明已經動了心,便趁勢再添上一把火,說道:“趙大哥,你表弟已經是英國皇家陸軍裏的一名連長了,他說話是管用的,我呢?是英國軍隊裏的一名翻譯,在長官麵前也說得起話。我向你保證,隻要你能把我們這百十個弟兄神不知鬼不覺地帶進東交民巷,洋兵進城後,不單獎給你1000兩白花花的銀子,還保證給你一個吃洋飯的機會。”
趙雙全哪裏禁得住這樣的誘惑?霎時間雙眼發亮,激動得渾身直抖,大聲說道:“他娘的,老子豁出命去賭他一回!我馬上出門幫你們找人!”
不消一個時辰,趙雙全便帶著一位朋友回來了。這人叫李繼成,是趙雙全的一個酒肉朋友,也是一名泥水匠。他說,他一年前曾經和一幫工友為東交民巷砌過一條下水道,順著這條下水道,可以直接通到英國大使館旁邊的禦河西河沿街。李繼成表示願意冒死為洋兵帶路,但他有一個條件,要付給他100兩銀子的帶路費。
鄭逸秋和黎成喜出望外,馬上將李繼成和趙雙全帶回大紅門,強逼著邱鴻烈掏出100兩銀子交到了這位中國匠人的手裏。
李繼成賡即帶領鄭逸秋、黎成和趙雙全出門,在內城城牆腳下的護城河的某河段處,經李繼成一指點,他們輕而易舉地便核實清楚了下水道秘密水門的具體位置就在內城護城河的河堤下。
為了避免發生任何意外,李繼成仍然被帶回了“大紅門”。他受到警告:必須把隊伍帶到英國大使館他才能揣著銀子回家。
趙雙全則再次得到了一個在洋人跟前立功的機會,鄭逸秋叫他給宣武門外的鮑爾將軍送去一封信,報告自己的行動計劃,並建議洛斯勃爾的騎兵營進城後盡量避免與中國軍隊巷戰,由趙雙全帶路,直奔下水道,然後迅速進入東交民巷。
鄭逸秋與黎成下令全體隊員養精蓄銳,等到14日拂曉時分中國軍隊睡得最香的時候開始行動。鄭逸秋清楚聯軍的攻城計劃,各國部隊15日清晨才開始攻城,即便聯軍能夠順利地進入北京,而解救使館人員的重任,早已由他和黎成率領的這支秘密隊伍完成了。
然而,就在13日夜半與14日淩晨交替時分,東麵突然響起的大炮聲驚得鄭逸秋和黎成從床上跳了起來。
鄭逸秋急步躥到院子裏,遙望著東麵騰起的團團火光,著急地嚷道:“怎麽回事?離攻城的時間不是還早嗎?”
黎成也觀察了一下,說道:“炮聲響得厲害,看來是聯軍提前行動了。”
的確如此,這一次擅自提前行動的有兩個國家的軍隊,俄國與日本。
動機太簡單不過:每一個國家的軍隊都渴望著第一個進入東交民巷,成為解救使館人員的大救星,以此光耀自己軍隊的雄風。何況,即使從最原始的戰爭原理上講,誰先占領目標,誰就能在戰果分配上占據最大的份額,況且擺在眼前的是這個世界上囤積金銀財寶最豐富的一座城池。無論前程多麽險惡,無論將要付出多大的犧牲,既然已經到了寶庫的門口,便什麽也顧不得了。
利涅維奇將軍把俄國人的厚顏無恥發揮到了極致,“15日開始攻擊”,正是這位俄國將軍在軍事會議上首先提出的,並且鄭重地希望各國“嚴格遵守,以便統一行動”。
可是,當他得知東便門離東交民巷最近的情況後,馬上派出自己的參謀長華西列夫斯基率領俄軍前鋒部隊的4個步兵連,兩個騎兵連和一個有4門大炮的炮兵連總共1200餘人火速出發,搶先攻擊按照作戰計劃本該由美國人負責進攻的東便門。
出乎華西列夫斯基意料的是,在由通州向北京城外圍運動的路途中,竟然一個中國的士兵都沒有遇到,這種反常的情況讓這個俄國貴族心裏警惕了起來,他認為中國軍隊一定是埋伏在前麵的某一個地方正等著他呢。
中午時候,果然發現“敵情”,在他的側翼,突然出現一支武裝隊伍,黃皮膚黑眼睛。部隊緊張了一陣之後,還是俄國的隨軍記者判斷準確:這不是中國的軍隊,而是和俄國人懷著同樣動機的日本人派出的偵察隊。
很快,一張寫有“日本人想提前進攻北京”字樣的紙條送到了華西列夫斯基手上,俄軍參謀長一邊大罵日本人,一邊命令自己的部隊加快前進速度。
下午5時左右,華西列夫斯基率領的俄軍已經出現在北京城東護城河邊的一個小村莊裏了。斜陽照耀下的護城河水光粼粼。躲藏在一棵垂柳後麵的華西列夫斯基看見了城牆上飄揚著的各色旗幟。
華西列夫斯基心髒狂跳不止。他此時並不知道,中國古老的都城裏已經雲集著10萬大軍,正厲兵秣馬,等待著洋兵的到來。
就在聯軍在通州城裏開會部署攻擊中國首都的作戰計劃時,北京紫禁城裏的慈禧太後依舊沉浸在從通州傳來的“李秉衡大捷”的捷報的喜悅之中。京城距離通州僅僅20公裏,快馬送戰報,頂多需要幾個小時,但是,在李秉衡自殺24個小時之後,戰報才送到,而且還是個“捷報”。
但是,下午的時候,真正的戰報送達了:通州不但已經陷落,而且聯軍已經開始了攻擊京城的軍事行動。
慈禧立刻慌張起來。這是她曾經預料但始終不願意正視的局麵。慈禧立即想到了守城。她命令宋慶即刻進京,“商辦守城事宜”。
在閣僚們強烈要求下詔處死兵敗逃跑的馬玉昆時,慈禧雖對馬玉昆恨之入骨,卻知道眼下正是用人之際,於是她一言九鼎,不僅不殺馬玉昆,反而派員前去對馬玉昆行優撫之策,轉告馬玉昆,說朝廷對他丟失陣地並且已經率殘部撤到南苑的行為表示理解,並沒有問罪的意思。太後認為他本是個“忠勇可靠”之人,應該繼續“統帶營官兵丁,奮勇立功”。之後,慈禧向南方各省急電,要求各地的“勤王之師”火速北上。
這個動蕩混亂的時刻,整個中華帝國基本上是一個女人在慌亂地調動兵力,好在她的話還能夠起一定的作用。於是,中國各軍從13日下午開始,紛紛從各個城門湧進城內,北京城立即變成了一個大軍營。
10萬中國正規軍對兩萬遠道而來的洋兵,應該說穩操勝券。
然而,10萬防禦之軍,從兵到官,竟沒有一人能夠說得出具體的防禦作戰的部署是什麽。沒有指揮作戰的機構。沒有戰鬥動員、作戰方針、作戰原則和協同作戰的實施計劃。沒有保障支援方案。沒有戰役和戰術預備隊。所有打一場大仗應該有的全都沒有。
而且,擁進京城的官軍們因“無人節製”,一進城便大肆搶劫錢莊和號鋪,一些富裕之家大遭其殃,京城裏頓時被搞得來人人自危,民心大亂。
而此時與利涅維奇將軍不謀而合的是,日軍司令山口素臣也不顧“規則”,向部隊下達了提前行動的命令。
13日晚22時,突然天降暴雨。無論是中國的守軍還是準備攻城的俄軍,全都藏起來躲雨了。一個小時之後,暴雨突然停止了。四處漆黑一團,伸手不見五指。
華西列夫斯基下達了攻擊命令。
由100名自告奮勇的士兵組成的敢死隊員躬著腰,飛快地向著籠罩在濃濃夜色中的城牆摸去。“啪啪啪啪!”黑暗中突然響起了第一陣槍聲。很快,一名俄國海軍士官帶著敢死隊撤了回來。這位海軍士官叫格爾斯,正是因為他的堅決要求才被華西列夫斯基任命為敢死隊長。因為他是俄國駐華大使的兒子,他決心親自救出自己的父親。但是,他帶領的敢死隊靠近城牆的舉動立即被城牆上警惕的中國八旗兵發現了,這些八旗兵幾排槍便把敢死隊打了回來。俄軍立即重新尋找攻擊位置,結果摸到了東便門中國守軍的陣地前沿。
和格爾斯的遭遇不同的是,駐守在東便門城外陣地上的中國官兵正在帳篷裏睡覺。俄軍摸上去便用刺刀突刺,沒有被刺死的中國官兵倉皇奔逃,哄散於黑暗之中。
夜色中的東便門城門暴露在俄軍的目光之下。俄軍的大炮隔著護城河對準東便門的大門開始轟擊。
俄國人一炮射出,中國首都滿城皆驚――這是1900年聯軍進攻北京的第一聲炮響。
中國的城門,即使是這樣一個在眾多的城門中排不上號的偏門,也依然十分堅固。雙層的厚木,加上鐵板的保護,炮彈打上去好像不起什麽作用。俄軍炮兵向著大門上的同一個點進行連續轟擊,整整轟擊了數十炮,時間長達兩個小時之久,突然,俄軍官兵歡呼起來:城門終於被轟開了一個大洞。
華西列夫斯基得到報告時喜出望外又有點兒惴惴不安:這麽多中國人都到哪兒去了,在長達兩個小時的炮擊中,怎麽會看不見一個中國人的身影?這意味著什麽?中國人嚇破膽兒了,全都聞風而逃了?
14日淩晨2時,俄軍擁進了東便門。就在這裏華西列夫斯基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這以後發生在東便門城門內的戰鬥,是俄軍自開始攻擊以來遭受的一次真正的抵抗,左右兩側民房的門幾乎在同一時刻全部打開了,早已隱藏在裏麵的中國士兵猛地衝了出來。俄國士兵先是怔住了,但很快排槍和機關槍響了,中國士兵紛紛中彈倒下。有的中了子彈,但渾然不覺,仍然向前衝。又是一陣排槍,又一批中國人倒下了,隻剩下三五個人仍勇敢地直衝過去。再一陣排槍,最後一名中國士兵終於倒下了!
俄國人大喜,但緊接著從城內又衝出一批中國士兵,和上一批一樣,英勇無畏地猛衝向前。俄國士兵驚訝地望著他們,又一次齊放排槍……當地麵的中國士兵與俄軍肉搏時,城牆上的中國士兵也向衝進城來的俄軍猛烈射擊,還有一部分中國官兵同時衝了下來,和俄軍開始搏鬥,在中國軍民同心合力的拚死反擊下,俄軍很快被趕了出去。華西列夫斯基命令騎兵連參加衝擊,這些哥薩克人揮舞著他們善於使用的馬刀蜂擁砍殺,東便門城門轉眼之間又丟失了。
天亮時分,占領了外城的俄軍開始向內城攻擊。但是,俄軍發現他們的對手和一般中國官兵的裝束不太一樣:白色的衣服,藍色的尖頂帽子。這些裝束奇特的中國官兵簇擁著一麵紅色的大旗,旗幟上繡著一條金色的龍,這條中國人虛幻出來的動物在紅色的旗幟上扭動著,於滿天的朝霞中熠熠生輝。
這是董福祥的甘軍。這支軍隊因為種種他們無法排除的原因沒有把使館攻打下來,如今麵對俄國人的決死表現卻令人驚訝。甘軍官兵從城牆上的每一個垛口後連續不斷地射擊,大炮從城牆上直接瞄準,衝擊中的俄軍頓時亂成一團了。拉炮的十幾匹馬瞬間便都被打死,衝在前麵的炮手全部負傷。包括上尉戈爾斯基在內的軍官也負傷大半,俄軍倉皇後退,撤退到城牆東南角落的數十間民房裏。
這時天大亮,俄軍看見中國官兵們突然向他們藏身的民房呐喊著反撲過來。
在丟棄武器、傷員和屍體之後,俄軍終於被趕出了外城,也就是說,整整一夜的攻擊後,俄軍現在又退回到了原地。
就在這個時候,已經得到“俄軍突破東便門”戰報的俄軍主力趕到了。
得到兵力補充的俄軍立即重新開始衝鋒。
早晨6時,俄軍第10團團長安丘科夫率領部隊發起第一輪衝鋒。安丘科夫騎在馬上高舉馬刀,身先士卒。
但是,對麵的甘軍陣地上也同時出現了一個指揮官的身影,這就是董福祥。這個曾被慈禧太後罵為“強盜”的中國將軍毫不隱蔽地站立在高處,揮舞著一把鋒利的中國戰刀,大喊:“退者立斬!”
這時的董福祥,把所有用以讚美英雄的所有語言加在他身上都不為過。
在中國官兵的狙擊和反衝擊下,俄軍很快就退了下去,留下一片屍體,其中包括安丘科夫,這個俄國團長當胸中了一槍。
惱怒的參謀長華西列夫斯基剛站起來想喊什麽,立即被蜂擁而至的子彈包圍,話音未落他也栽倒了。數名俄軍官兵上前企圖把參謀長搶救下來,但是,甘軍的步槍手們似乎看到了這個令他們發泄仇恨的時機,更加猛烈地封鎖了華西列夫斯基身邊數尺的範圍,結果企圖搶救參謀長的俄軍官兵一個個地倒下,沒有一個俄國人能夠活著接近在流血中大聲呻吟的華斯列夫斯基。這樣的封鎖居然持續了3個小時,其中兩名企圖把華西列夫斯基拉出死亡之地的軍醫都在接近他時負了重傷――一個被子彈打穿了脊椎,另一個腿被打斷了。
14日中午時分,俄軍僅僅攻占下外城的一角,而攻擊內城的戰鬥沒有任何進展。被甘軍官兵的子彈封鎖在瓦礫之中、血已經快流盡的華西列夫斯基隻有仰望著異國的天空向上帝禱告了。
日軍司令官山口素臣從先頭偵察部隊的口中得知俄軍提前開始攻擊行動的時候,後悔自己動手晚了一步。他立即命令部隊出發,同時,把日軍開始行動的消息通知了英、美兩軍。這個日本將軍的用意是:萬一日本人搶不到攻占北京的頭功,也不能讓俄國人占到便宜――在日本人心中,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比俄國更陰險更凶殘更無恥更貪婪的國家了!
日軍攻擊的目標是朝陽門,開始攻擊的時間是14日早上7點30分,比作戰計劃規定的時間提前了一整天。
在朝陽門城牆上防守的還是甘軍。日軍剛開始攻擊,甘軍官兵們就看見自己的英勇的統帥董福祥到了現場。董福祥和俄軍在東便門打了一夜,一臉的硝煙和疲憊,但那柄鋒利的中國戰刀依舊在他的手上。他站在朝陽門的城牆上,吼出的還是那句話:“退者立斬!”
中國軍隊的火力是猛烈的。從朝陽門外的東嶽廟裏衝出來的日軍前進到離城牆還有數百米距離的時候,就出現了嚴重的傷亡。而橫在他們前麵的還有一道水深沒頂的護城河。步兵受阻之後,日軍開始集中炮火轟擊朝陽門城牆,雙方開始了猛烈的炮戰。在炮戰的間隙,日軍組織了幾次對城門的攻擊,但都失敗了。城牆上的甘軍好像越打越多,原來董福祥把防守內城崇文門和正陽門的甘軍全調到這裏來了。
朝陽門炮戰的激烈程度,是此前的中國曆史絕無僅有的。甘軍調集了可能調集的所有大炮,向日軍的炮兵陣地以及衝擊的步兵進行了密集的炮擊。而在接近中午的時候,日軍得到了跟上來的俄軍預備隊炮兵的支援,使在這個方向上聯軍的大炮達到50多門。聯軍的炮群統一指揮,集中火力轟擊朝陽門和東直門城樓,使這兩座城樓成為一片火海。轟擊的同時,步兵也扛著長梯泅過護城河,向著城牆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衝擊。中國軍隊沒有預備隊的概念,所有的兵力全都鋪在第一線,在日、俄炮群的連續轟擊下,城牆上出現大量的兵力減員,由於得不到兵力補充,戰鬥力逐漸地低下來。猛烈的炮擊和持續的小規模步兵衝擊一直僵持了整整一天,天黑下來的時候,日軍認為時機到了。和攻擊天津城一樣,日軍組織了敢死隊。敢死隊同樣是推著巨大的炸藥桶,一波接一波前仆後繼地向城牆接近。甘軍拚死狙擊,但是,槍聲逐漸稀落,城牆上中國官兵的屍體已經成堆了。
突然一聲巨響,日軍敢死隊終於把朝陽門城門炸開了。
日軍步兵蜂擁而入。
這是14日傍晚落霞時分,天邊一片血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