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7月上旬,當整個天津租界區與大沽口都沉浸在“老龍頭大捷”的樂觀情緒中時,肩負著所有在華外國人和中國基督徒性命重任的英軍中將西摩爾、俄軍中將阿列克・謝耶夫中將等聯軍高級將領們卻是憂心忡忡。成功奪占老龍頭火車站,隻不過是使他們萬分險惡的處境稍微緩解了一下,麵臨的局勢依然異常嚴峻:租界的西、南、北三麵,已經被中國軍民嚴密包圍,並且包圍圈還在不斷縮小。架設在運河橋後麵、小西門、跑馬場等方向的清軍大炮,集中火力連續不斷地向租界進行轟擊,給租界內的軍民造成了極大的傷亡。
戰爭是不擇手段的,已經控製了八裏台的聶士成不斷派出敢死隊員化裝成教民向租界區滲透,用手雷和毒藥襲擊聯軍,已經製造了好幾起事件,炸死和毒死了幾十名聯軍官兵。還在八裏台修築炮兵陣地,對租界的炮擊也愈發猛烈,炮彈的落點也令人驚訝地準確起來!
聶士成的鐵拳,首先便對準了華勇營!
這支由英國人豢養,由英國人指揮,由中國人組成的特殊軍隊頻繁在天津戰場上出現,並以得天獨厚的條件、過硬的軍事素質、出眾的忍耐力,加上狡詐、亡命、勇猛、機動性強――他們不僅有一支凶悍的騎兵,其餘官兵每人裝備了一輛自行車,是聯軍中唯一的“機械化”部隊――已經給中國正規軍和義和團造成了重大傷亡,自然引起了中國軍隊和義和團的極大仇恨。他們紛紛將打擊的重點集中到了這幫背叛祖宗助紂為虐的中國青年頭上。
租界區裏毫無疑問隱藏著不少中國軍隊和義和團派出的“秘密工作者”,所以華勇營無論駐守在哪裏、活動在哪裏,都會有炮彈準確地落到他們頭上。
針對華勇營的準確炮擊最猛烈的一次是7月6日傍晚,當時官兵們正在商紳俱樂部寬敞豪華的大廳裏進晚餐。由於洛斯勃爾的騎兵營幾天前在一次主動的出擊行動中搶奪了幾十頭義和團藏匿的耕牛,那幾天幾乎頓頓都離不了牛肉。
晚餐時,大批炮彈呼嘯而至。
巴恩斯在他的書中回憶道:“10分鍾之內,落在我們駐地的炮彈不少於6種型號。一顆炮彈準確地穿過了華勇營食堂的一張餐桌,而另一顆炮彈在駐地的入口處爆炸,造成的混亂可想而知。賓什中尉身上中了4塊彈片,其中一塊彈片把他的腳切斷了。一顆炮彈竟然準確無誤地從浴室的天花板中央穿了下來。浴室中呈現出一幅奇異的景色,較其本來的用途,更像一把漏勺。”
更可怕的是,7月9日深夜裏,劉六兒在值哨時發現商紳俱樂部房頂上出現了兩個黑影,他立即開槍,並大聲叫喊起來。
所有的官兵都聞聲起來圍捕這兩個“黑影”,經過一番槍戰,結果一個“黑影。”
被擊斃,一個“黑影”引爆了纏在腰間的炸藥,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
從他們手指上因為常扣扳機留下的繭痕便可以斷定,這是兩名中國職業軍人。
西摩爾和阿列克・謝耶夫兩位將軍很快便達成了共識,決不能這樣縮在租界裏被動挨打了,在這個彈丸之地裏困守,聯軍的戰鬥力將會逐漸在猛烈炮擊的硝煙中消耗殆盡,等中國軍民再次向租界發動總攻擊的時候,這個叫做紫竹林的狹窄之地,將是所有的外國人葬身異國的墳墓。
他們果斷決定:主動出擊!
隻有主動出擊才能將戰鬥引到租界之外。聯軍必須以強大的兵力,向天津西部和南部進行一次強大的攻勢,掃清中國軍隊的炮兵陣地,並給中國陸軍以沉重的打擊。
這一次,聯軍將領把打擊目標鎖定在了聶士成頭上。因為聯軍現在的對手已經不是義和團了,而是公開宣戰狀態下的中國正規軍。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最大限度地集中兵力,向中國最精銳的軍隊直接攻擊,才能取得最佳的戰略效果。
而在天津前線,與聯軍持續作戰的最精銳的中國陸軍部隊正是聶士成的武衛前軍。
此時的聶士成“謹遵友教”,已經作好了“直前赴敵”,以死表明心跡的準備。就在聯軍挾老龍頭大捷之餘威向他殺來之際,他派心腹侍衛長宋占彪帶著十來名弟兄,將這些年來一直與自己住在一起的母親連同自己的妻兒千裏迢迢送回安徽原籍。
母子分別時,聶老夫人隻送給兒子一句話:“士成,你要給我記牢了,我們聶家,從來沒有出過一個孬種!”
聶士成潸然淚下,說道:“母親但請放心,兒子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黎民百姓。”
7月8日淩晨3時,陡然之間槍炮聲大作,聯軍的進攻開始了。
突出於聶軍防線上的紀家莊首先成為了聯軍炮擊的目標,日軍以野炮24門,法軍以山炮12門持續轟擊,炸得小小的莊子牆倒屋塌,濃煙烈火衝騰。但防守紀家莊的1400名義和團在著名首領韓以禮的指揮下,寧死不退。他們在進攻之前也有所準備,在莊子前麵的田野上埋設了大量地雷,當擔任主攻的一個大隊的日本騎兵被地雷炸得人仰馬翻時,義和團民從蘆葦蕩和莊子裏蜂擁而出,與日軍殺成一團。
兩個小時後,日軍見義和團人數眾多,隻好撤了回去。到5時10分,江口大佐率增援部隊趕到,日軍重新向紀家莊發起猛攻。
這次招架不住的是義和團一方,他們扔下了滿地屍體和傷員,向八裏台洶湧潰去,日軍占領紀家莊後並未停留,而是乘勝向聶士成的行轅駐地八裏台快速迂回,實施合圍。
就在紀家莊的日軍出擊的同時,早已準備停當的華勇營與6000名英、俄官兵從跑馬場出發了。
得知是去打聶士成的武衛前軍,華勇營的官兵們鬥誌高昂,他們這些日子常遭聶軍的襲擊,人人肚子裏都窩著一腔火,早就想報複了。
與這支大部隊劈麵相遇的是聶軍左翼周鼎臣部與邢長春的遊擊馬隊,周鼎臣拔刀督陣,死戰不退,邢長春率騎兵衝進俄軍炮隊,斬殺10餘人,繳獲大炮3門。
但終因兩軍實力懸殊太大,周、邢二人抵擋不住,很快也後撤至八裏台。
到夜裏10點左右,聯軍的各路縱隊全部前進到指定地點,將聶士成的武衛前軍7000餘人鐵桶般圍在了八裏台附近的一條狹窄地帶。
1900年7月9日,聯軍對聶士成部的總攻擊開始了。這一天成為了聶士成的祭日,也是天津淪陷的開始。
淩晨5時,八裏台四周炮聲大作。炮彈紛紛落在武衛前軍官兵頭上。炮隊管帶胡殿甲也用10門八七重炮向聯軍猛轟,對聯軍殺傷甚重。
徹夜未眠的聶士成從帳篷裏大步出來,暗淡的星光下,他看見聯軍猶如湧動的大浪一般向著他的陣地滾滾卷來。
他飛身躍上坐騎,一抖馬韁,雙腿一夾,戰馬霍然躍起,長鬃飄拂,仰天長嘶。
就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大人,大人……”
他扭頭一看,是宋占彪和侍衛範振仙!
怎麽是他們?而且戰袍上滿是血跡?他們昨天一大早不是就已經護送自己的母親上路了嗎……聶士成心中不禁一愣。
“軍門,大事不好!”宋占彪與範振仙飛馬趕到,重重從馬背上摔下來,氣喘籲籲地叫道,“老太太和夫人公子昨晚在袁家圍子住宿時,被跟上來的一隊拳匪抓去了。拳匪人多,護送的弟兄拚光了也沒能保住……”
聶士成目視著冒死回來報信的宋占彪和範振仙,腦子裏雲飛霧卷,百感交織。
馬隊管帶邢長春焦急地問道:“宋占彪,拳匪把老太太他們怎樣了?”
宋占彪回道:“拳匪押著他們正往回趕,是張德成的‘天下第一壇’幹的,拳匪要把老太太他們押回天津砍頭!”
“毛昌慶。”邢長春命令他手下的一個小隊長,“帶上你的弟兄,馬上去把老太太他們給我救回來,救不回老太太,你就提著自己的腦袋來見我。你――”他用軍刀指著範振仙,“給他們帶路。”
百餘名騎兵卷起一路黃塵,向著西北方向飛馳而去……
聶士成立馬橋頭,刷地抽出寶刀,向前用力一劈,雙眼噴火,聲音嘶啞地吼道:
“弟兄們,開始了!給我殺啊!”
聶士成腳下是一條水深至胸的小河,隨著他一聲令下,武衛前軍官兵驚天動地地呐喊著,躍出陣地,向著同樣呐喊著已快衝到小河邊的聯軍迎上前去。雙方上萬名官兵在遼闊的原野上、在小河兩岸殺得天地變色,刀槍碰擊聲、拳打腳踢聲、慘叫聲呻吟聲和各國語言的咒罵聲混成一片,雙方士兵身上流淌出的鮮血,把小河的水也染紅了。
天地間到處是混戰,亂戰,所有的攻防體係已經不複存在。
洛斯勃爾率領騎兵營為華勇營掃清前進的障礙,所有架設在他們前進道路上的機關槍,步兵陣地,都成了他們攻擊的目標。300匹戰馬奔騰起來勢不可擋,300把軍刀一齊揮舞足以令任何對手膽戰心驚。而緊跟在他們後麵的自行車兵同樣氣勢如虹,近千輛自行車在平坦的華北大平原上飛馳起來,簡直就像一陣狂風一掠而過。
聶士成高踞於橋頭之上,炮彈在河中爆炸,彈片在身邊橫飛,子彈在耳邊呼嘯而過,他一動不動,鎮定自若。官兵們看見主帥與他們同在,人人勇往直前,與敵死拚。
這時天已大亮,太陽從東邊的地平線上冉冉升起,把萬道金光鋪灑在炮火紛飛殺聲不絕的華北大平原上。
最先敗下陣來的是胡殿甲的炮隊,戰鬥進行到最為激烈的時候,炮彈居然打光了。
沒有了炮彈的大炮還當不了一根燒火棍。胡殿甲怒發衝冠,抽出腰刀,率領與他一樣手持冷兵器的炮兵們向聯軍官兵衝去。幾通排槍響過,上百名炮兵倒在了剛剛收獲過莊稼的土地上。胡殿甲隻好帶領殘存的弟兄退到了小河邊。
而聯軍炮火掩護的效果極其明顯。衝殺在最前麵的邢長春的馬隊被炸得來人仰馬翻,傷亡慘重,在俄、日騎兵的夾擊下幾乎全軍覆沒。邢長春與剩下的兩百餘名騎兵突出重圍,也退到了小河邊上。炮兵騎兵一敗,步兵的防禦陣線,立即被聯軍撕開了幾道大口子。
敗相已顯,情況萬分危急!
“就在這時,聶士成下了馬,回到了他的帳篷裏。等他重新從帳篷裏走出來的時候,官兵們驚訝地看到他們的指揮官的裝束已經煥然一新:帝國武官的全套禮服,紫紗質地的長袍,金線織就,圖案豪華絢麗。長袍外套著一件皇帝恩賜的、代表至高榮譽的黃馬褂,這皇家特有的明黃色在黎明燦豔的霞光下格外耀眼。官帽頂上則是文武一品官員才有資格戴的金花紅寶石頂子。聶士成騎上戰馬,再次走到戰鬥的最前沿。這身服飾是那麽的顯眼,簡直是在給聯軍指示中國指揮官的具體位置。於是,炮彈和槍彈下雨般地朝這個顯眼的目標飛來了。”(摘自《1901,一個帝國的背影》,王樹增著。
退下來的官兵全都停住了腳步,定定地凝視著他們的主帥。無需任何語言,就這一瞬間,所有人胸中都陡然湧騰起一腔悲壯的情愫,也就是那一刻,就連懦夫也變成了視死如歸的壯士,人人眼中淚水長淌,毫不困難地就已經為自己作出了最後的選擇。
聶士成揮刀大吼道:“國家存亡,在此一戰,弟兄們,拚呐!”
“拚啊――!”已經敗下陣來的官兵們在聶士成的鼓舞下,跟隨著他們英勇的主帥,呐喊著重新撲向戰場。
武衛前軍的戰線猶如一大片翻湧不息的巨浪,向著聯軍滾滾卷去,步兵、騎兵、擔架兵、火頭軍、失去了大炮的炮兵,還有一口氣的傷兵,全都融入了這股排山倒海的大潮之中。
聯軍的機關槍、排槍響了,炮彈也不時地落下來,四處血肉飛濺,殘肢斷臂在空中飛舞,不斷地有人倒下。
但是,抱著必死之心的中國官兵沒有一個人後退,他們踩踏著戰友的屍體,大瞪著噴射著仇恨之光的眼睛,堅定無畏地向前!向前!向前!
聯軍被這股從未見過的氣勢驚呆了,擊潰了,當中國人抵近身前時,他們開始了後退。
然而就在這時,中國軍隊的後麵突然殺聲四起,官兵們回頭一望,人人錯愕不已,呆若木雞,一大片紅色的人浪狂呼亂叫著向他們衝殺過來――天呐,是義和團,義和團從他們的後麵殺了過來。
已經潰逃的聯軍也停住了,他們似乎弄不明白中國軍隊為何會在這樣有利的情況下突然停止了追擊?
“戰頗得手。不料後麵喊聲大起,槍彈齊飛,聶士成道是洋兵掩襲,回首一望,乃是頭裹紅巾,腰紮紅帶的拳匪,急呼將校道:汝等殺退拳匪,自行逃生,我死於此便了。”(摘自《清史演義》,蔡東藩著。
中國正規軍與中國農民擺開戰場,廝殺起來。而在最初的一瞬間,聯軍官兵則成了看客。
聶士成身邊校尉齊呼:“軍門,快跑吧!”
聶士成眼中淌出了兩行熱淚,仰天狂笑數聲,突然拍馬揮刀向聯軍飛奔而去。
義和團要殺他,載漪剛毅等朝中大臣要殺他,洋人也要殺他,生路已絕的聶士成,最終選擇了死在洋人手裏。
宋占彪急步上前把聶士成的馬嚼環拉住,大哭著叫道:“軍門,不能去啊!”
聶士成將刀高高揚起,鼓眼暴喝:“鬆手!”
宋占彪痛呼道:“軍門,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聶士成的軍刀用力劈了下去,宋占彪慘叫一聲,鬆開了手。落到他手臂上的是厚厚的刀背,而不是鋒利的刀刃。
鮮衣亮服的聶士成策馬揮刀衝向敵陣,開始了悲壯而無奈的自殺。
宋占彪咬咬牙抬腿躍上馬背,決意與主帥共赴黃泉。
幾發炮彈落下來,宋占彪連人帶馬一齊倒下了。爆炸的氣浪衝掉了聶士成的官帽,一塊彈片劃破了聶士成的腹部,腸子從創口流了出來。他將腸子捂了回去,抓起長長的發辮,用力往後一甩,繼續策馬前行。
洛斯勃爾少校突然以掌擊額,驚叫起來:“上帝啊,聶士成!那是聶士成!”
洛斯勃爾營長難以置信,中國軍隊的主帥,怎麽會穿著華麗的朝服,單刀匹馬地出現在他的眼前?
洛斯勃爾在武衛前軍任過4年軍事教官,對聶士成簡直是太熟悉不過。
他催馬上前,大聲喊道:“聶軍門,聶軍門請止步!”
“是你――”聶士成分明也一眼認出了這位英國騎兵軍官曾是他聘請的教官。
沙克和鄭逸秋等人也跑攏了,他們憤怒地盯著這個曾給他們帶來了太多死亡與痛苦的中國高級將軍,無數支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已成血人一般的聶士成。
洛斯勃爾大聲說道:“聶軍門,生命是寶貴的,作為一名軍人,你是最傑出的。你已經為你的國家盡職盡忠了。我懇求你不要為了你們昏庸無道的朝廷作無謂的犧牲。投降吧,我會像過去一樣的敬重你!”
聶士成無動於衷:“洛斯勃爾少校,開槍吧!你要不開槍,我就開槍了。”聶士成說罷,將刀扔下,掏出一支左輪手槍,對準了洛斯勃爾。
洛斯勃爾還未來得及下命令,聶士成掏槍的動作立即引來了對方官兵的反應,槍聲猝然響成一團,聶士成的麵部連續被子彈擊中,腦袋成了一個血葫蘆,偉岸的身軀搖晃了幾下,訇然墜於馬下。
洛斯勃爾慌忙扯出自己的軍毯,躍下馬背,急步上前,覆蓋在聶士成血肉模糊的身體上。
緊接著,所有的英國人和中國人大吃一驚,他們看到洛斯勃爾身子挺得筆直,向著聶士成的遺體,莊重地敬了一個軍禮。
然後,洛斯勃爾回過頭來,大喝一聲:“把槍給我舉起來!送送聶軍門,他是一個真正的中國軍人!”
所有的槍口都朝向空中。
“鳴槍!”
槍聲突然爆響,震蕩著一望無際壯闊蒼涼的大平原……
隨著聶士成陣亡,遭到義和團與聯軍兩麵夾擊的武衛前軍大敗而逃,八裏台落入聯軍之手。
洛斯勃爾發現了一隊正在逃跑的中國騎兵,他派黎成單騎追上前去,通知中國人前來領回他們主帥的遺體。
這是邢長春和他手下殘存的騎兵。
邢長春當然知道洛斯勃爾,他親自帶著幾名弟兄騎馬奔了過來。
洛斯勃爾客氣地說道:“邢管帶,我們如今是各為其主,對不起了。”
邢長春帶著聶士成的遺體剛剛回到自己的隊伍裏,卻被躲藏在蘆葦蕩裏的義和團發現了。他們猛撲出來,想把聶士成的屍體搶去碎屍萬段,以泄胸中惡氣。
邢長春的騎兵與義和團又殺將起來。
洛斯勃爾命令騎兵營全體出擊,幫助邢長春將義和團驅散。
“洋人嘉其英勇,派人將屍送歸清軍。拳匪反挾刃相向,意欲碎屍萬段,方足泄忿。幸虧洋兵趕上,擊退拳匪,始得全屍歸葬。”(摘自《清史演義》,蔡東藩著。
邢長春不僅安葬了聶士成,當毛昌慶將聶士成的老母與親人救回後,他代聶士成行兒子之責,戰後在保定、太原為官期間,聶母與聶士成妻兒也隨他同行,直至為聶母養老送終,將聶士成的遺孤撫育成人。
朝廷對聶士成的態度卻令人齒冷。裕祿上奏朝廷,請求賜給聶士成撫恤,遭到端親王和剛毅的強烈反對。慈禧隻得下詔稱,聶士成:“督師多年,不堪一試,誤國喪身,實堪痛恨,姑念其為國捐軀,著加恩開複處分,照提督陣亡例賜恤。”
直到聶士成戰死5年後,朝廷才下旨在聶士成殉國之地八裏台為其立碑紀念,諡號“忠節”。碑正麵刻“聶忠節公殉難處”,兩側立柱上刻“勇烈貫長虹,想當年馬革裹屍,一片丹心忍作怒濤飛海上;精誠留碧血,看今日蟲沙曆劫,三軍白骨悲歌樂府戰城南”,橫額為“生氣凜然”。
1984年重立紀念碑時,碑文僅留“聶忠節公殉難處”7字。
八裏台大捷的喜訊傳到紫竹林,租界裏的洋人與教民立即沸騰起來。許多很長一段時間難得跨出過家門的人,也都湧上街頭朝天鳴槍慶祝。各國的軍樂隊也都上了街,操著正步,吹奏著各種喜慶或富有戰鬥性的曲子。
勝利來得遠比聯軍總司令部的將軍想象的要容易得多,鑒於聶士成的武衛前軍被殲滅後使防禦天津的中國軍隊的力量急劇衰退,而且軍心民氣也受到了極大的削弱,聯軍將軍決定趁熱打鐵,一舉占領天津,使聯軍擁有一個牢固的後方基地。
到7月12日,聯軍各路增兵均已集中到了紫竹林,共14000餘人。
天津險象已顯,在這即將決戰的緊要關頭,望眼欲穿的裕祿終於盼來了以四川提督出任北洋軍務幫辦的宋慶將軍。
朝廷給了宋慶這個職務,也就給了他節製所有參與天津前線與聯軍作戰的中國軍隊的最高指揮權。
與聶士成、徐邦道、依克唐阿一樣,宋慶也是甲午戰爭中經過慘烈大戰湧現出來的中國著名陸軍將領,史書稱他“短衣皓首,奔馳於冰天雪地,與士兵同甘共苦,每在戰鬥危急時刻,振臂一呼,傷者躍起,疲者奮進,裹創肉搏,赴死無悔”。
“白發將軍”宋慶指揮了遼東的幾次大仗、硬仗,親臨前敵,身先士卒,部下為之感奮,敵人為之喪膽。
此番八旬老翁受命於國家危難之秋,頗有楊老令公慷慨出征的氣概,明知前途險惡,難以取勝,卻毅然不顧。
他對部屬說:“此次奉命出征,諸位自當隨我拚死向前,若不能奏功,宋某唯有以死殉國而已!”
宋慶一到天津,立即收攏整頓潰軍。已成散兵遊勇的聶士成的部下官兵紛紛投奔到宋慶麾下,他們在宋慶跟前憤怒譴責義和團在武衛前軍與洋人在八裏台大戰的關鍵時刻突然殺他們的腰槍,導致武衛前軍大敗,聶軍門殉難,義和團助紂為虐,罪惡彌天!
非但聶軍,就在八裏台聶士成遭義和團偷襲的消息傳開以後,天津軍民人神共憤。
在天津前線指揮作戰的中國將領對義和團的行徑無不切齒痛恨,不共戴天!
他們手下的官兵在實戰中對義和團自我吹噓的“刀槍不入”的法術已經感到憤怒至極,許多官兵正是因為相信義和團的法術,才糊裏糊塗地命喪黃泉。
就連一度對義和團敬若神明的直隸總督裕祿,也陡然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他在上奏朝廷的折子中,充滿了對義和團的怨恨:“欽奉聖旨,聯絡義和團民。乃該團野性難訓,日以仇教為名,四處搶掠,並不以攻打洋兵為緊要之務。而教匪亦乘間效其裝束,以紅黃巾裹首,混跡城鄉,暗埋地雷,無從分辨。忽四處地雷紛發,數十裏木石橫飛,天地變色,當是之時,義和團已不知去向。且值居民驚避之際,或掠良家財帛,或奪勇丁槍械,甚至搶劫衙署,焚燒街市,事後則解去紅布,逍遙遠避。”
(摘自《直隸總督裕祿奏折》,1900年7月24日。
宋慶對義和團原本就切齒痛恨,與聶士成同屬堅定的主剿派,認為國家之所以落到如此地步,全是義和團以荒誕不經之手段蠱惑太後與朝中重臣造成的惡果。此番得知在甲午戰爭中與自己並肩同日本人作戰的好朋友落到如此下場,再加之耳聞目睹義和團對天津百姓的種種騷擾禍害,遠勝匪類,拍案大怒,立即組織兵力,痛剿天津義和團。一個個義和團的駐地被搗毀,落入宋軍之手的義和團民一批批被押上刑場砍頭。
義和團自然也不會束手就擒,在反擊中,他們也給了宋軍官兵很大的殺傷。但因裝備與素質到底不及正規軍,屢遭挫折後,張德成與曹福田隻得將義和團集中於東門一帶,既攀房爬屋占領製高點與官軍抗衡,又在東門一帶城牆上架起大炮,向洋人轟擊。
宋慶到底算不得一個成熟的政治家,大敵當前,竟然不顧大局,隻圖逞一時之快,對義和團采取極端措施,無疑是自傷元氣之舉,以至於弄得前線軍民,人心大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