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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獄中鬥爭

  獄中小賣部

  1947年12月15日,重慶歌樂山。

  山下,本已閑置了近一年,蓬蒿滿階、鼠狼出沒的渣滓洞看守所,忽又舊店新開。高牆上新架了電網,環牆30米一崗,聳立著九座崗亭,刀槍鋥亮,梆聲長鳴。原來,新任的國民黨重慶行轅二處處長徐遠舉,將渣滓洞定為了“行轅第二看守所”(第一看守所設於城內老巴縣衙門,關押軍事犯,由軍法處主管),由二處直接領導。

  從1948年起,渣滓洞已是人頭攢動,填得滿坑滿穀。凶狠的國民黨特務,前後分八批將總人數近300人的“奸黨”、“匪諜”投進了這口活棺材。在這些被關押的革命者中,中共黨員約占60%,其餘為民盟、“小民革”、農工、勞協成員,還有“六一”社社員和進步群眾。

  這些政治犯都因政治問題被捕。為淡化色彩,團結中間群眾,不給敵特抓住辮子,獄中鬥爭就以要求改善生活、支援難友的方式開展了起來。

  幾百名革命者入獄時被查抄的現金,總值約1000塊銀元。當時,國民黨的貨幣猛烈貶值,沒收的錢不如換作實物。老擺在特務金櫃,無異白丟。加之獄中夥食難以下咽,而且藥品匱乏,連拉肚子用的草紙也貴如黃金。經老共產黨員胡春浦、田一平等出麵,軟磨硬泡,還送給了看守所長李磊一頂“互濟會會長”的高帽,獄中小賣部終於成立了。

  互濟會副會長為何雪鬆、會計仲秋元,做實際工作的是營業員蕭中鼎。為此,蕭中鼎遷至樓下一室和仲秋元同住。室門整天不關閉,難友們在放風時就可以去買東西。老蕭年近半百,老成持重,是1938年在萬縣做保安副司令時入黨的地下黨員。難友們都叫他蕭司令。他利用營業員身份,還取得了在牢內走動的自由。

  小賣部開張後,不但解決了牙膏牙刷、草紙肥皂、毛巾豆瓣醬等供應,最妙的是:通過各室難友來此買這買那的機會,蕭中鼎、何雪鬆巧妙地完成了傳遞信息、藥品,串通案情口供,協調各室關係的任務,為獄中開展對敵鬥爭起了聯絡站的作用。

  1948年10月,傅伯雍關進渣滓洞的第一天,蕭中鼎(與傅為同鄉老友)就以送草紙為名,秘密授予攀仇不攀親,談遠不談近,堅決保衛組織,談人盡皆知的事情等“滾案”秘訣。

  同月25日晚,左紹英因不耐酷刑折磨,生下早產兒“監獄之花”卓婭。產後母女一無所有,身體羸弱。通過小賣部募集,從尿布衣褲,到奶粉白糖,抱了一大堆去。

  1948年6月20日,江竹筠等四人被從萬縣押來,投進女牢。同月底張界來複審她,從半上午審到月色西沉。用刑時為防止江喊叫,特務竟在她口中塞入大團棉絮。刑之再三,江疼得死去活來,新傷舊創,已難支持。天明時江被戴上12斤重鐐扶回牢房,當時已奄奄一息。特務心壞,事先已將其他女犯趕入另一牢房,使江獨關一室,吃不能吃,喝不能喝。

  經小賣部暗中串聯,各室發起慰問活動:有送白糖、鍋盔的;有把自己忍口不吃的半邊餅子送去的。最令人感動的是:一位難友把父母為祝賀他生日送來、原準備“光看不吃”的肉罐頭也送去了——患難見真情,一盒肉罐頭,在外麵不稀罕;可在這兩重世界兩重天的“活棺材”裏,卻是金不換的無價寶。

  難友們還送去了棉花、紗布、破衣。一件破衣裏還藏著一張紙條,上寫:可把破衣撕成布條,下纏鐵鐐,上係腰際,免致磨傷。

  除了物質支援外,更多的是草紙寫成的一封封暖入心窩的書信、贈詩。何雪鬆連夜寫成的《靈魂頌》,將江姐譽為丹娘的化身,蘇菲亞的精靈,“不,你就是你,你是中華兒女革命的典型。”

  樓下一室的詩是:“所有正義的心靈都為你的受難而憤怒。你,我們的丹娘呀,你並不孤獨。”樓下八室寫道:“你,不屈的靈魂,堅強的鬥誌,永遠鼓舞著我們前進。”

  江姐刑傷嚴重,生活不能自理,連送去的東西也無法使用。隔天,胡春浦等又向李磊交涉:應派人護理。李推托不得,也怕江姐傷重不治自己無法交代,隻好讓李青林、陳繼賢去照顧江姐。兩人給江姐念了同誌們的詩、信,還代她寫了複信:“謝謝同誌們的關心。毒刑拷問那是太小的考驗。竹簽子是竹做的,但是共產黨員的意誌是鋼鐵。”

  慰問活動,最終發展成了一次廣泛的自我教育運動、團結運動,把困難互助,升華到了政治鬥爭的高度。獄中小賣部在這其中發揮了重大的作用。

  1948年下半年,隨著國共鬥爭形勢越來越緊張,被抓進牢裏的政治犯越來越多,特務對政治犯的管理也一步一步加緊。為了減少政治犯之間接觸的機會,到1949年3月,獄中小賣部被關閉了。

  絕食鬥爭

  1948年,重慶渣滓洞看守所。

  這座陰森的魔窟,不僅環境惡劣,連飲食也極為糟糕。每天上午10點、下午3點開兩餐飯。本來,二處規定政治犯的囚糧和菜金按一個士兵的主、副食標準供應,在當時是得不到多少食物的。即使無人克扣,辦的夥食也在貧民夥食標準以下。現在經過二處、看守所和夥食管理員層層貪汙,政治犯的夥食簡直壞到了極點。有時一頓飯每人隻能分到7顆胡豆作菜,主食則吃黴臭的糙米,稗子很多,入口時令人發嘔。雖是烈日酷暑,每人每天也隻有兩小瓢開水。一些人渴極難忍隻好舀髒水喝。夜長晝永,饑腸轆轆,難友們早已是怒氣衝天。

  渣滓洞監獄還有一個由政治犯推選成立的夥食委員會,夥食委員可以查閱夥食賬目。《民主報》記者、民盟盟員張明泛,是首批入獄的老資格,兼之力大膀粗,辦事熱心,遂被推為夥食委員。而監獄事務員不會寫賬,要從政治犯中找一個寫賬的人,難友就推舉樓下一室的仲秋元去做。仲秋元於1947年6月被捕,特務一直未查出他是共產黨員,因此他對外的身份仍是重慶三聯書店的經理。

  1948年5月,仲秋元從夥食賬目中發現上月夥食有結餘,而監獄事務長卻沒有拿出來為大家改善夥食。他把這一情況告訴了張明泛。

  同月的一天,張明泛與監獄事務員李某在放風壩相遇,當眾質問:“為什麽夥食越辦越不成話?”

  李某豈容“犯人”頂撞,便擺出架子說:“你這是對誰講話?”

  張明泛早決定不輕饒他,一把拽住李的衣袖,要他公開賬目。

  李理屈心虛,滿麵通紅。為撈回麵子,出手就是一拳。不料反被張明泛一掌推倒。李翻身爬起,顧不得拍去身上塵土,一把抱住根門杠,瘋狗般向張撲來。眼見張要吃大虧,樓下五室的何雪鬆在風口望見,便大聲喝道:“不準打人!”其他囚室的難友也隨聲呼應,大家一起吼起來,頓時喊聲震天。本來,特務大肆克扣糧食和菜金,難友們早已十分氣憤,現在見他不但拒絕查賬,而且還毆打要求查賬的夥食委員,大家一下全被激怒了。

  看守所長李磊怕事情鬧大,趕緊出來喊走了事務員。看守所看守長徐貴林將張明泛推到外院去上大鐐。

  和何雪鬆同關樓下五室的有田一平、胡春浦、蕭中鼎、李子伯等人。胡、田二人都有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他們和蕭中鼎、李子伯、何雪鬆等研究了當時獄中鬥爭形勢,認為難友們長期對獄中夥食的不滿情緒已被特務事務員的貪汙行為和打人行為刺激得異常高昂,可借此時機發動難友們進行絕食鬥爭,以打擊特務的氣焰,爭取改善夥食和生存環境,還可以此加強難友們之間的團結,提高難友們的鬥誌。幾個人商議後,即分頭串聯各囚室的難友,並約定好了停止絕食的條件。

  碰巧當天中午,李磊又要強迫眾人剃光頭,激起更大公憤。

  3點整,值日看守李福祥照例讓夥房挑出飯菜擺在內院的放風壩子上,並按慣例吹響哨子,高喊“各室快提飯桶”。

  約莫10分鍾過去,不見一人出來。

  李福祥再三鳴笛,並親身去各室催促,不料大家都充耳不聞,無一應聲。

  李福祥情知有異,忙去報告李磊。李磊平時在難友們麵前總是假模假樣地表示自己是一個開明的監獄長官,自稱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慈善家。他把各室室長請到自己辦公室,假笑著對大家說,他對發生這樣的事情很難過,承認事務員不該打人,要求大家回去勸說難友停止絕食。各室室長就把事先約定的條件提出來:

  一、尊重夥食委員職權,公開夥食賬目,不得克扣糧食和菜金;

  二、糙米難吃,要把糙米碾成熟米——可由各室的人輪流打米、風淨糠殼;

  三、不得打罵和侮辱政治犯;

  四、撤換打人的特務事務員。

  李磊一聽這些政治犯竟敢和他這個高高在上的看守所長講條件,立時翻臉,威脅說:“誰敢聚眾要挾,查出領頭者來,馬上送二處加重處理。”

  說話間,看守來報,說孫文石等人正罵罵咧咧,煽動絕食。李磊為殺一儆百,遂命將孫等二人作為替罪羊,銬解二處處理,並把各室室長趕回了牢房。

  這一招,更惹翻全獄。

  各室室長被攆走後,李磊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幾圈。他暫時不敢把這事向上報告。犯人鬧事,是因為管理人員有貪汙行為,這一點李磊作為所長心裏很清楚。那個特務事務員平時給他家裏“孝敬”過不少不明不白的錢物,而他一貫是睜隻眼閉隻眼,如果報上去,追查起來臉上實在不好看。當然,實在不行,他也可以把什麽事情都往那個事務員身上推得一幹二淨。想到這裏,他立即吩咐手下將飯菜熱一下,另外再加炒一個回鍋肉抬到內院壩子裏。

  要說難友們肚子不餓,那是假的。可眾人橫下心來鬥爭的意誌,卻是誰也動搖不了。任憑看守長徐貴林如何說服動員,18隻飯桶由熱變涼,原封不動地擺在放風壩中央。

  李磊隻好電話報告二處請示。

  徐遠舉聽了此事也覺頭疼,又氣又恨。氣的是自己手下這幫渾蛋,隻知貪汙腐敗,全然不把黨國大事放在心上,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恨的是這些革命者被關在牢裏還不老實,居然聚眾滋事。他雖然恨得咬牙切齒,以他的德行,真想一炮把渣滓洞轟為平地,但又怕為一點小事弄出人命,把事情搞大了不好收場,隻好在電話裏把李磊大訓了一氣,說明天會派人來調查。

  第二天,張界專程來渣滓洞調查:“是誰暗中組織絕食?”李康回答:“是自發的。”田一平說得更加幹脆:“是因為看守打人,大家不高興,咽不下去。”

  調查畢,張界少不得向李磊提出:“請老兄妥為善後。”李磊見事不妙,一則怕事情擴大,難以擔待,再則對上(二處)對下矛盾交錯,隻好變硬為軟,又把各室室長請來。

  在室長會上,李磊滿盤答應了革命者所提公布夥食賬,給張明泛去鐐,撤換事務員,放回孫文石等四項要求。這次絕食鬥爭就這樣取得了勝利。雖然事後二處還派人提出幾人去審訊,追查誰是絕食鬥爭的發動者,但卻毫無收獲,最後也就不了了之。

  從此,由革命者每天派人碾米、監廚,稱米稱菜下鍋,夥食得到相應改善。難友們都樂意幹此活,因為拉石滾、絞風車和上鬥的活路都能活動一下筋骨,同時壩上的空氣比牢中也新鮮得多。難友們還多了一個互通消息的渠道。

  獄中策反

  1949年11月21日,關押在渣滓洞監獄女牢的共產黨員胡其芬(烈士)代表獄中部分同誌化名“吉祥”寫了一份報告給獄外黨組織,詳述了敵人即將開始集體大屠殺的情況,並請求黨組織營救。這封信裏多次提到“藍先生”:

  藍此次見你時,定將外麵情況,對政治犯處理消息,組織上的準備,以及盼望我們在這時進行的事項,詳細告知。

  這個“藍先生”就是將這封信帶出獄的渣滓洞看守黃茂才。另渣滓洞監獄的獄醫劉石人、看守唐友元等也曾為獄中難友帶過信和藥品等,甚至帶出過被關押在白公館、渣滓洞的政治犯名單。白公館看守楊欽典、雜工李育生在大屠殺時幫助羅廣斌等人成功越獄。在監獄裏,政治犯與看守是完全對立的兩個群體,有許多看守特務是極其反動的,在監獄裏做看守人員的策反工作,稍有不慎便會出現嚴重後果。難友們是怎樣成功策反那些反動營壘裏的人,讓他們願意冒著生命危險替革命者傳書帶信?

  從1948年夏天起,渣滓洞的難友就開始做特務的策反工作。剛開始做策反工作時,難友們並沒有一個明確的計劃,肖中鼎(越獄脫險)曾經去做徐貴林的工作,徐貴林直言不諱地回答:“你們少來那一套,共產黨的宣傳對我不起作用。我見的、聽的多得很,老徐天生就是殺‘紅毛’的,我這雙手少說也結果了幾百個共產黨。告訴你,就是解放軍打到小龍坎來了,我還是要殺。”難友們及時終止了對徐貴林的策反工作,這隻反動透頂的“貓頭鷹”後來組織殺害了江竹筠烈士等人,並親自指揮“11·27”渣滓洞大屠殺。

  但是,看守特務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也並不都是徐貴林這樣的。經過一番考察,區別對象,選擇因生活貧困誤入歧途的小特務,或人性尚未泯滅願意棄暗投明的部分人員,主動接近他們,從生活上關心他們,對他們進行前途、形勢教育,贏得信任後,爭取他們為難友做事,溝通獄內黨員同獄外黨組織的聯係。經過一段時間的工作,關押在渣滓洞女牢的江竹筠、曾紫霞(營救出獄)首先從看守黃茂才身上打開了缺口。

  黃茂才1925年10月出生於四川自貢榮縣的一個佃農家庭,黃茂才從小聰明好學,父母把光宗耀祖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1944年為了逃避抓壯丁,托人介紹到成都川康綏靖公署第二處副處長劉重威家裏做雜務,劉重威看他平時除了做事就是看書寫字,人也老實,就介紹他到二處做司書抄寫文件。1947年川康綏靖公署撤銷,黃茂才被合並到重慶行轅二處,去報到時,因為沒有參加軍統組織,差點丟了飯碗,後來因為是劉重威的關係,徐遠舉勉強留下他,並於1947年4月安排到渣滓洞監獄做看守員。因為長期受國民黨的宣傳,認為共產黨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初到渣滓洞時,黃茂才對“犯人”們也很嚴厲,甚至有時還要罵他們。過了兩三個月,對這些“犯人”們暗中觀察一段時間後,黃茂才緊張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他發現這些人大多數是有很高文化修養的知識分子,而且女牢裏還關有江竹筠、曾紫霞等年輕柔弱的女性,平時他們也很團結互助、對人彬彬有禮,這些人哪像要殺人、放火的樣子呢?慢慢地黃茂才開始喜歡同他們擺龍門陣了。難友們利用這些機會做黃茂才的工作,特別是江竹筠、曾紫霞因為與黃是同鄉,更是從思想上開導他,生活上關心他,她們給他織毛衣,平時縫縫補補的小事更是替他代勞,在同他們的擺談中深感壓抑的黃茂才傾吐了心中的不滿,難友們開始大膽地向黃茂才進行教育策反工作了,何雪鬆、陳作儀告訴他:“從目前形勢看,國民黨已經靠不住了,隻有依靠共產黨才有出路。”江竹筠、曾紫霞利用為他補衣服的機會寫條子給他:“共產黨領導中國人民起來推翻國民黨反動派統治,反對人剝削人、人壓迫人,廢除土地私有製,實行耕者有其田,打倒資本家,工人農民可以當家做主,不受人剝削,這是多麽合理的製度呀。像你小黃,家裏以後就可以分得土地,再不受地主的氣,哪裏不好呢?”這些話使黃茂才大受感動。在國民黨機關裏工作兩年多,從沒聽人說過國家利益、民族利益,更沒聽人說過為人民服務這樣的話,看到的隻是貪汙、腐化,而這些關在監獄裏的共產黨人,開口就是為國家、為民族、為人民大眾,這與國民黨是多麽不同啊!

  黃茂才在回憶材料裏詳細記錄了他的思想轉變的這一過程:

  我48年5月調渣滓洞監獄工作時,我對共產黨性質還是模糊不清,但是從國民黨的宣傳中說共產黨人是搶劫、殺人、放火、無惡不作的壞人,可是我到監獄後,常同共產黨人交談中,逐步了解他們中有不少的人都是有高層次文化的人,其中有大中學校教師,工程師、新聞記者、大學生,還有國民黨軍中校級軍官,這些人都是文明禮智很善良的人,怎麽能說他們是無惡不作的壞人呢,更使我不解的,眼看曾紫霞很年輕的大學生和牛筱吾、皮曉雲都是很年輕的女人,難道說他們都會去殺人放火嗎?從我思想上根本不相信,相反我心裏產生同情他們的心,又看他們有高深文化知識,我就經常喜歡同他們接觸擺龍門陣,男牢房陳作儀、何雪鬆、韓子重他們也常來找我擺這樣和那樣,女牢曾紫霞、熊詠輝她們也常在放風時找我問東問西。有一次曾紫霞突然問我,黃先生,你到這裏來工作,你很可能是參加過特工訓練的人。(我說)我正因為沒有參加過特訓,又沒有入組織,徐處長本來不接收我,幸好趙科長說情,說我是成都二處副處長劉重威關係,也會寫字才把我留下來。(曾問)那麽你同劉處長是什麽關係呢?(我說)我同劉非親非戚,我們是家鄉人,他又是我家種地老板,我因為逃避壯丁,去求他找工作,這樣才混到這裏來工作的。(曾說)啊,你是這樣情況嗎看來我們還把你估計錯了。我說有什麽關係呢,不要緊的,說實話我在這裏工作是沒有保障的,隨時他們都可以開除我,因為非他們組織人員。曾紫霞說:我看你是很老實的人,還是安心工作,將來還是有前途的。沒有相隔好久,我到女牢接班點名,她很秘密遞張紙條給我,我帶回寢室去看,(寫著)黃先生:我看你還年輕,要多學習,思想進步,多為國家和人民做些有益工作,人民是不會忘記你的。我思想上還不明白她的意思,怎樣為人民做好事呢?48年6月江竹筠被押送到渣滓洞監獄來關押,在填寫入獄登記表時看見她是自貢大山鋪人,與我都是自貢市人,相隔不遠,還是家鄉人……後來曾紫霞就跟江竹筠說我的情況,同時也是自貢市人,因此以後她常同曾紫霞同我接觸擺談,有時還談到家鄉關係,從此我們接觸往來就更密切,談話也隨便,任何人也不過問。由於我是管理員身份,可以入牢房查監,這樣我們談話機會很多,有一天我入女牢了解她們生活情況,曾紫霞、江竹筠就圍攏來談話。江竹筠說:我據曾紫霞介紹你家裏情況和目前處境,我們都很同情你。(我說)哎呀,你們還同情我,說實話我現在比你們好得多嘛,比你們自由得多嘛!應該說我同情你們,為什麽年輕輕來坐牢。(江說)黃先生,既然你同情我們,以後有什麽事還望你多多關照。我說有什麽事盡管找我,你我都是家鄉人嘛。沒有相隔好久,我午後6點鍾入女牢接班點名,江竹筠看沒有其他人,順手放一張紙條在我衣服包裏,我回寢室看,她寫道:黃先生,你還年輕,不懂,共產黨革命目的就是反對地主壓迫剝削農民,反對資本家壓迫剝削工人,使他們能當家做主,現在得到廣大工人、農民和愛國知識分子擁護,根據往後發展,民心所向,資本主義滅亡,是必然規律,望你多學習。

  我從她對我的啟發,結合我出生佃農家庭,親身經曆過地主老板對我一生難忘的一件恨事:我還在讀書時代,父親因勞累過度去世,祖父帶我去跟老板娘拜孝,哀求她討塊地安葬我父親,得到的不是同情憐憫之心,反而惡意說我的地方哪裏會答應你埋人呢!多次求她開恩,總是不答應,迫使我們向鄰居買塊地才安埋我父親。回憶起這段心痛事,就激動我思潮,在大啟發我覺悟,我決心要棄暗投明,擁護共產黨,振興中華民族,救國救民,選擇這條路是我唯一出路。從此我更同情,更關心他們,凡是我當班值日那天,隻要在可能條件下,我盡量維護他們,掩護他們,放風規定15分鍾,而我就可放到20或30分鍾,眼看他們傳遞條子也不管。繼後男牢房何雪鬆、陳作儀、韓子重、成善謀他們看我對他們態度很好,有求必應,所以他們也經常找我擺談國際國內局勢,有時也談到國民黨腐敗,貪官汙吏到處都有。看來我們在交談中,還能情投意合,促使我對共產黨加深認識和敬重,這裏被關押的不是壞人,而真正是為國家為民族作貢獻的革命者,我不怕艱難困苦要為他們服務。隨著我與他們之間關係發展,對我有了一定信任,所以曾紫霞就跟我說:黃先生我想請你幫忙。我問她什麽事,(她)悄悄給我說,請你幫我送信出去。當時我也意識到送信出去的重要性,如被發現,輕者坐牢,重者生命危險,在這問題上經過多次反複鬥爭,我決定不怕困難危險,想方設法送信出去,我想我有充分有利條件,我有行轅二處發的公開證章,隻要戴上沒有人敢過問,同時我可以穿軍服,必要時我可改名換姓(曾改過張力修、黃克誠、蘭先生),我作過些思想準備,我就跟曾紫霞說:你的信寫好沒有,(若寫好)就給我。她點個頭意思已寫好,我進她們牢房,秘密交給我。

  不久,有難友要黃茂才帶一些信件給家人,幾次以後都沒有出什麽錯,難友們開始將一些重要信件交黃茂才帶出獄,黃茂才總是準確地將信件帶到,還帶回一些生活必需品和藥品,黃茂才多次化名為黃克誠、張力修等先後給江竹筠、曾紫霞、陳作儀、胡其芬等難友帶出信件20餘封,還給江姐帶回雲兒的照片。1949年春節,黃茂才利用自己當班的機會,幫助難友們在獄中舉行了一次“春節聯歡會”,鼓舞了革命者的鬥誌。因為同難友們太過接近,特別是有一次安排難友李玉鈿(營救出獄)同她弟弟在自己的寢室見麵被人告發,1949年10月,黃茂才被遣散回家,但一直拖到11月20幾號才離開,並帶出了胡其芬給黨組織的“最後的報告”。黃茂才解放後任榮縣政協委員。

  渣滓洞獄醫劉石人,天津人,生於1911年,他有文化卻不太關心政治。畢業於馮玉祥辦的西北軍醫學校和青島醫學院。1948年初到重慶,4月,被派到渣滓洞開設分診所。劉石人為非軍統人員,不受徐遠舉節製。劉石人到渣滓洞時,正值因《挺進報》事件被捕的幾十名“政治犯”陸續關進渣滓洞監獄,原本狹窄的牢房更顯得擁擠不堪。時值春季,疫病流行,通風不良的牢房極易引起流行病大爆發,再加上許多“政治犯”刑傷得不到治療,情況惡化。劉石人剛到渣滓洞時,每次去給受刑者療傷,看到那些皮開肉綻的身體都止不住想:“這些人為什麽這麽傻,都打成這樣還不招供。”生性善良的劉石人隻是抱著“濟世活人”的思想盡心盡責地為“政治犯”們治病。

  此時渣滓洞監獄關押犯人已達200餘人,卻隻有一個醫生,20來種藥品和兩隻體溫表,聽診器還是劉醫生自己的。看守特務還苛刻規定,醫生看病隻能在牢門處的小窗口上詢問病情,然後喊號發藥,根本不能接觸病人,這樣的限製引起了劉醫生的強烈不滿。

  一次,一個病人說肚子痛,劉醫生懷疑是闌尾炎,要求進牢房檢查,卻遭到看守拒絕,劉當即與看守長李磊大吵起來,並威脅說要馬上調職回城,李磊怕醫生一走,出了人命不好交代,才勉強答應以後劉醫生看病必要時可進牢房,劉石人有了和革命者近一點接觸的機會。

  時間長了,劉石人才知道這些“犯人”中有教授、記者,有銀行經理,有富家公子,很多人都相當有社會地位,完全不是自己原來想象那樣。經過交談,他發現他們是一群有理想、有抱負的人。獄中同誌及時發現了劉石人是一個可以爭取的人,也有針對性地對劉石人作工作。

  有一天,劉石人到女牢診病,剛走到門口,胡其芬假裝一個踉蹌,像要摔倒似的一下撲到劉石人肩上,同時很快在劉的右肘處塞了一個紙團,當時兩個人都擠在門框上,旁邊的人都笑起來,劉石人掩飾地說一句:“好險啦,差一點摔倒了!”迅速地將紙團藏好。看完病配好藥,劉石人又把藥送到每一個牢房,當到女牢叫病人拿藥時,胡其芬主動過來說:“醫官,我來為病人服務,幫你發藥,醫官你也是為病人服務嘛。”接過藥的同時,又將一張紙條塞到劉石人手中。晚上無人時劉石人展開紙團一看,一張上寫著:“醫官,聽難友說你是好人,難友們需要你幫助的地方很多,尤其是我這個病人,請接受我代表難友們向你致謝!”第二第條子寫的是:“醫官,拿出勇氣來,不要怕!”

  從此,劉石人開始為難友傳書遞信。

  1949年3月的一天,看守人員來叫,樓下室有病人,劉石人趕緊去看。走進牢房,見胡春浦(營救出獄)半躺半臥在床上,蓋著棉被,很痛苦的樣子,劉石人忙問:“你怎麽了?”胡春浦把劉石人的手拉到棉被下說:“醫官,你給我摸摸脈吧。”趁機把一個小包塞到劉的手中,並低聲說:“交張秀貞(難友,此時已出獄)。”第二天,劉石人專程進城,將小包轉交給張秀貞。原來,這是獄中難友為了使蔣介石在釋放政治犯的問題上無可抵賴,擬的一份渣滓洞、白公館在押300名政治犯的名單,準備由劉石人帶出後轉寄香港報紙刊登。可惜,這份名單在寄往香港時,被郵檢查出。徐遠舉聞迅大怒,下令層層追查,把渣滓洞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查出名堂,最後隻好不了了之。

  除了送信以外,劉石人自己拿錢買食品和藥物給難友,他還利用醫生的職權,開了不少保外就醫的證明,使部分難友得以出獄。

  解放後,劉石人被安排到西南農業大學衛生科工作,1980年病逝。

  唐友元是軍統的老資格特務,而且是徐遠舉的同鄉,長期追隨徐遠舉,但因為沒有文化,一直隻是少尉軍銜。老婆是家庭婦女,兒女一大堆,因為收入微薄,國民黨通貨膨脹,法幣貶值,家庭生活沒有保障,因而對時局頗有微詞。他多次找徐遠舉為他大女兒找工作,以減輕家庭負擔,都沒有得到解決,更激起了他的不滿。何柏梁烈士的妻子曾詠曦(共產黨員)掌握這些情況後,在獄外做唐友元老婆的工作,何柏梁在獄中做唐友元的工作,答應給他女兒介紹一個好工作,從而取得了他的信任,願意為何柏梁送信、帶報紙、藥品等,每送一次東西,何柏梁都給他優厚的報酬。以後,唐友元還帶出過車耀先烈士在獄中用過的一本詞典,還為韓子棟帶出過家書等。

  還一個特務看守班長劉秉清,對他主要是利用。難友張大昌回憶道:

  劉秉清在1947年底曾為政治犯周世楷從牢外買過香煙。1948年5月左右,胡春浦見他麵帶煙容,估計他是抽大煙的,家庭經濟一定拮據,就想利用這一點,使他為難友們服務。每當劉秉清單獨走近時,胡春浦就有意和他攀談,逐漸熟悉以後,才對他說:“我們室內幾個都肚子痛,想找點梭梭(咖啡)來抽,可不可以幫一下忙?”同時交給他舊法幣五十萬元。過了幾天,劉秉清果然在深夜偷偷送了點梭梭來,附帶給了一張錫箔、裝有幾根火柴的火柴盒和一小張硬紙,他就在外麵望風。幾人吸完梭梭後,把火柴盒等還了他。那點梭梭根本值不到五十萬,所以他從中得了不少好處。過了幾天,胡春浦又對劉秉清說:“我們抽了那點梭梭,肚子痛好些了。可不可以再幫我們弄一點來?”又給了五十萬元,劉秉清又弄了點梭梭來。再過兩天,胡春浦對他說:“我們身邊的錢用完了。我寫一封信,請你送到城內XX街XX字號。他們見信後,一定會照信上說的,給你一些錢,還要寫封回信交給你,請你帶回來。”劉秉清又答應了,他完全按照胡春浦的吩咐把錢和信帶了回來。就這樣,胡春浦便利用這個劉秉清溝通了牢內外的聯係,往返傳遞了好些消息。當然,每傳遞一次,都一定要給他一些錢。

  (1985年4月《重慶師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獄中策反是獄中鬥爭的一個極其重要的內容,與公開的對敵鬥爭比較,它更考驗革命者的毅力和堅定的革命意誌,需要更講究鬥爭的策略。看守長期受國民黨的反動教育,隻有摸清他們的情況,對症下藥,經過鐵杵磨成針的艱難過程,水滴石穿,才能達到目的。獄中被策反的看守人員在關鍵時刻所起的作用說明,難友們的工作是成功的,保存了革命力量,並極大地豐富了獄中對敵鬥爭的內容,為我們今天研究革命者獄中鬥爭經驗提供了寶貴材料,也讓我們看到革命者在危急時刻的大智大勇和對革命事業的堅貞。

  獄中追悼會

  1948年12月15日,濃霧籠罩山城。偏僻山坳裏的渣滓洞監獄寒風嗖嗖,一個悲痛的消息傳到難友們耳中:新四軍戰士龍光章因不堪非人折磨,慘死獄中。

  龍光章原是新四軍江漢獨立旅32團一營三連戰士。1946年秋,他和11名戰友在鄂西房縣突圍中負傷被俘,被解往宜昌。途中,時值大雪紛飛,他們身上僅著一條短褲,看守又動不動就是皮鞭打,途中就死去兩人。後解往萬縣,兩人合戴一副手銬,還在脖子上合鎖一根鐵鏈,又拖死兩個。1947年8月,在萬縣監獄,他們組織難友越獄,使百餘難友安全脫逃。龍光章等因挺身擔任斷後任務,被抓回後打成重傷。1948年4月,一行七人解來渣滓洞關押。

  受傷的身體,粗劣的飲食,使龍光章腹瀉數月,後轉為黃腫病。1948年12月15日,眼看龍光章隻有出氣沒有進氣,難友守著牢門呼叫一宿,竟無人理睬。

  龍斷氣前,噙著眼淚對戰友們說:“請帶信給部隊首長,我的革命任務沒有完成。”又說,“請告訴我家裏,不要舍不得我。隻當我早死在戰場上了。”語畢,含恨而逝。

  天亮許久,看守所所長李磊才慢悠悠踅到牢門外,朝裏瞥了一眼,漫不經心地吩咐值日看守:“馬上抬去埋掉!”

  如此人命關天的大事,豈容他草率敷衍!

  早飯後,幾名看守前來收屍。難友們堵住門口,不讓進去,爆發了首場衝突。

  龍光章被折磨致死的消息還通過各“秘密聯絡通道”傳遍了全獄,難友們悲痛難抑。經過商量,決定利用這件事,發動全獄難友,開展一次大規模的鬥爭。經過放風時的串聯,大家還形成了如下意見:

  一、為龍光章開追悼會,設靈位,會後集體送葬;

  二、白布裹屍、備棺盛殮;

  三、改善生活條件,不許虐待政治犯;

  四、今後重病號一律送醫院治療。

  難友們派出蕭中鼎、何雪鬆、楊誌純等為代表與李磊交涉,提出了上述四項條件。

  李磊聽完,裝出沉痛的樣子說:“死人固然不幸,不過,這事有上麵管。我也很難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嘛,隻是龍光章身體本來就不好,請大家體諒所方困難……”。對四個條件避而不答。

  代表們一下子火了,單刀直入地問他:“四個條件,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李磊翻了臉,霍地立起,發作道:“你們是要求,還是鬧事?頭腦放明白點,看清楚這是什麽地方?幹脆說,我不承認你們什麽條件!莫說四條,一條也不同意。”說完,轉身就走。一會兒,徐貴林、黃純卿又把楊誌純叫去罵了一頓。談判陷入僵局。

  當晚,兩名看守抬來口薄皮匣子,企圖進牢房搶屍。誰知難友們早有準備:一些人騎在龍光章身上,抵死不讓抬走;兩名新四軍戰友,索性躺進棺材,要求抬走。就這樣,啼哭吵鬧,鬧得特務一宿不安。

  第二天早起,難友們又要求進行了第二次談判。李磊又換了個腔調:四個條件除開追悼會外,其他都好商量。

  代表們寸步不讓。李磊火起,一拍桌子:“告訴你們,監獄裏開追悼會,盤古開天地以來,沒這個規矩。”談判破裂了。代表們剛退出辦公室,幾名特務近身,宣布隔離禁閉。

  一會兒工夫,談判破裂的消息就通過各種秘密渠道傳遍了全獄。難友們決定使用最後的武器,從當天(12月16日)起,開始集體絕食。

  中午,看守出人意料地送來了獄中少見的白米飯、回鍋肉。這對長期處於饑餓狀態的難友來說,該是多大的誘惑呀。然而為了爭取集體鬥爭的勝利,誰也沒正眼瞧它們一瞧。任憑哨子連吹數遍,看守喊破喉嚨,誰也沒做孬種。

  李磊又找來一些身體差的難友個別談話,說什麽“人是鐵飯是鋼,不吃飯是不行的,你們身體差,更要注意啊”等等。他的另一招是:揀些非黨群眾,進行欺騙拉攏:“千萬拿定主意,不要跟著起哄。否則加重處理,沒你的好果子吃。”他這些話,得到的隻有白眼,沒有人動搖。

  分化瓦解、欺騙拉攏全沒有用。李磊慌了,這樣下去,會不會出亂子?他想盡快平息這件事。經過一番權衡,李磊終於同意接受全部條件。

  17日清晨,一場監獄史上曠古未有的“獄中追悼會”就要開始了。高牆上、崗樓裏敵特緊張地架起了機槍,瞄準放風壩會場,各崗哨也增加了看守特務。李磊雖然信守承諾,買來了香燭、鞭炮、白布,卻故意把時間規定得非常緊迫,想讓難友們措手不及。

  難友們緊急分工:劉石泉、史德瑞等從院落牆角采來野花野草,紮製花圈。焦平安將自己的一件青布長衫取出來,撕成布條,發給大家權充黑紗。女難友還在發際簪上一朵白紙花。

  接近8點時,各室一開鎖,難友們就一擁而出,來到院內壩子上的靈堂內。祭桌擺在牆邊,上放樓下一室製作的“難友龍光章靈位”的牌位,靈位前點著香燭,祭桌後麵牆上是一室難友寫的一副挽聯:

  是七尺男兒生能舍己,

  做千秋雄鬼死不還家。

  此聯兩側,還掛了幾副別室難友的挽聯。

  公祭開始後,李磊一臉沒精打采的神情,卻又不得不以所長的身份出席。他先給烈士上香,又行了三鞠躬禮,還講了十分鍾話,大意說:看守所死了人,我有責任,對不起大家。不過,作為所長,我還是關心各位的。以後誰生了病,我們一定盡力醫治。隻希望大家合作:不要糟蹋自己身體,動不動就搞絕食。隨便跟著危險分子亂跑,最後要吃虧的。

  李磊講完,龍光章的戰友楊誌純要求說兩句,李隻得允許。楊話未出口,已先淚下數行。他說:我們一行11人,路上拖死4個,前天死去1個,現隻剩下6個人了。回想被你們抓住,腳尖耳光不說,連身上好的衣服也被剝去。每天押著趕路,不給飯吃水喝。比起解放軍對待俘虜,你們真是喪盡天良……一席悼詞,變成對敵人的血淚控訴。

  李磊聽得眼睛翻白,連忙阻止楊誌純繼續講話,又喊“解散”,難友們仍不走,楊也講得更大聲了。這一下把李磊氣急了,他叫來幾個特務把楊誌純硬拖回牢房,又大聲喊“全體解散!”強行終止了這場獄中追悼會。

  特務表麵上雖然做得凶,但也怕出亂子,不敢過分違背難友們的意願,所以在追悼會後,還是將龍光章烈士的遺體裹上白布,以棺木裝殮,由幾位難友抬了出去,安葬在渣滓洞外麵向陽的山坡上。

  龍光章逝世後,艾文萱還代表全體難友寫了一首詩以致哀悼:

  不要眼淚,

  不要人們的慰藉。

  記著啊——

  中國人還活著,

  這冊血寫的賬簿,

  將是一塊曆史的豐碑!

  死,是永生。

  死,並不是戰鬥之火的熄滅。

  讓他永不泯滅的忠魂,

  在青翠的歌樂山巔,

  仰望黎明!

  徐遠舉事後據報,曾跳腳痛斥李磊領導無方,有辱“團體”(軍統)威嚴,予以記過處分。

  這次獄中追悼會,是監獄史上的一次奇跡,眾誌成城的結果,集體鬥爭的大勝利!

  春節聯歡會

  在渣滓洞監獄難友們的集體鬥爭中,影響最大的除了新四軍戰士龍光章烈士的追悼會外,就是春節聯歡會了。

  1948年聖誕節前,一位難友收到外麵送來的臘肉,上麵粘了一小塊報紙片,印有“華北人民政府”幾個字。這個消息傳到樓下一室,一室的同誌分析認為一定是已經成立了華北人民政府,就通知各室預祝聖誕節,而對可靠的人則暗中告知係慶祝華北人民政府這一新生紅色政權的成立。對於慶祝聖誕節,特務是不禁止的,於是各室借此公開歡騰了一番。這算是春節聯歡會前的一個小前奏。

  跟著傳進獄中的消息,更是鼓舞人心: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三大戰役取得了完全的勝利;我人民解放軍以排山倒海之勢直抵長江北岸,一場波瀾壯闊的渡江戰役正在準備中;國民黨重放和談空氣……頻傳的捷報像長上翅膀的小燕兒,漫山遍野地飛舞,黑牢裏驟然增添了幾分暖融融的氣息。難友們欣喜若狂,暗中商定了要利用春節搞一次大聯歡。

  1949年春節的前一天,值日特務管理員是黃純清。老共產黨員胡春浦,因為不知道春節誰當值日,就去對他做工作。先是閑扯,胡春浦問他是哪裏的人,他說就在成都城裏住;又問他和黃季陸(國民黨四川省黨部書記)是不是一家,他說是遠房(其實,黃季陸是四川敘永縣人,黃純清無非是想攀一個有地位的人做親戚)。胡春浦就說:“我和黃季陸的關係很深。我這個人是講義氣的,隻要夠朋友,將來絕對忘不了!”黃純清聽後大概想交胡這個“朋友”,裝起很談得來的樣子。胡春浦就乘機要求他允許政治犯次日進行春節聯歡活動,並保證“決不出亂子”,黃純清竟然應允了。

  因此,當天晚上各室都得到樓下一室通知,準備春節聯歡。大年初一早晨聽到牢後岩上的崗哨吹號就唱《正氣歌》。稍後,樓下一室又考慮到許多同誌不會唱這首歌,又通知改唱《國際歌》。

  到了初一這天,特務們都回家或是進城過節去了,隻有看守黃茂才一個人值班。不過黃純清並沒有把允許開春節聯歡會的事告訴他。

  淩晨,夜色漸漸隱退。

  牢門外15瓦的獄燈還閃耀著微弱的亮光,崗亭上傳來“梆梆,梆梆”的竹柝聲響,一號牢室驀地升起嘹亮的歌聲。

  “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

  二室、三室……各室都跟了上去,女一、二室也應和著。開始,歌聲略微顯得不十分整齊,後來慢慢地統一了。300位難友一條心,300位難友一個願望,它匯聚成一股不可抗拒的鐵流。

  難友們唱得酣暢,唱得興奮,歌聲一直延續了一個早晨。“唱歌”算是拉開了春節聯歡會的序幕。

  到了吃早飯的時候,當一排熱氣騰騰的稀飯桶排放在放風的院壩裏,獄卒剛打開各牢室的大門時,值日的難友便搶先把飯桶提到門口,同牢室的幾個人忙不迭地用稀粥將用零星草紙製成的春聯粘貼成長條,等大家吃完飯乘值日開門送出飯桶的一瞬間,便把春聯牢牢地貼在簽子門兩邊。

  春聯的內容有:

  樓下七室:

  兩個天窗出氣

  一扇風門伸頭

  橫批:樂在其中

  歌樂山下悟道

  渣滓洞中參禪

  橫批:極樂世界

  樓上五室:

  洞中才數月

  世上已千年

  橫批:萬象更新

  樓上二室:

  滿園春色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橫批:春回大地

  ……

  到了放風的時間,女難友曾紫霞向黃茂才提出要開聯歡會慶祝春節的要求。黃茂才本是難友們長期的策反對象。他又了解到所長李磊在家沒來,看守長徐貴林和他老婆孩子都進城去了,還有其他看守員也往城裏去看熱鬧了,監獄裏由自己負全責,看守士兵也隻聽自己的安排。因此他就同意將各室門鎖打開,讓大家出來歡聚。

  於是各室難友都高興地湧出牢門,並開始每個牢房互相贈送禮物:

  樓下一室的難友用一張香煙盒紙,製成了4張賀年片,用竹簽筆寫著蒼勁的蠅頭小楷,內容為:

  野火燒不盡,

  春風吹又生。

  祝同誌們春節愉快!

  樓下一室全體同誌敬賀

  卡片下端還畫著出土的小草。卡片引用的白居易的詩,其寓意是很深刻的。

  樓上一室的難友則用貼錫箔的白紙片,寫上了工整、秀麗的小楷字:

  星火燎原,愚公移山。

  眾誌成城,水滴石穿。

  樓上七室的難友,還把罐頭上的廣告牌紙保留了下來,反麵寫上:

  熬過冬天,迎接春天;

  越過高牆,穿過雲端;

  高山仰止,黎明來兮。

  ……

  難友們還準備了很多新年禮物。禮品琳琅滿目,雅致大方,多是難友們精心製作的勞動與智慧的結晶。其中有黃泥精製的圍棋、象棋、跳棋,也有紙殼撲克、八十四張牌;最靈巧雅致的要數五角星、利箭、小紅心,作者是獄中首屈一指的工藝專家——一樓二室的餘祖勝。五角星象征光明、勝利,表達了難友們愛黨愛國的一片赤誠。

  送完禮品後難友們開始表演文娛節目,以室為組從樓上到樓下依次進行。上午沒有結束,下午繼續進行活動。黃茂才一直大開方便之門,隻是為防萬一,在大門外增加了崗哨,機槍高架,密切注視著院壩內的一切動向。

  難友們表演的節目各式各樣,如跳土地、耍魔術等。放風院壩頓時沸騰了起來:

  頭場的演員謝幕,樓四室的精彩節目“空心筋鬥”開始了。表演者頭朝地,腳朝天,翻身騰空旋轉360度,一個筋鬥又一個筋鬥,一連串人影,形成一根長長的拋物線,從院壩這邊翻到院壩那頭,贏得了難友們齊聲喝彩。

  接著七八個人圍攏來站成一個大圓圈,五六個人踩著別人的肩膀再站上去,又形成一個較小的圓圈,三四個人再站上去,一層、二層、三層……最小的圓圈上隻站著一個人,手執紅旗,迎風招展,極目遠眺高牆外的崗哨布置,偵查牆頭上的電網設施。這個節目叫“疊羅漢”,是樓五室的難友為刺探敵情,有意安排的。它引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聲。

  精彩的節目一個接著一個……

  最後輪到女牢難友表演。楊漢秀仍穿著那件褪色的列寧服,她抱著幼小的“監獄之花”,先到院壩給叔叔伯伯們拜年,小女嬰咧開小嘴,恬靜地笑著。

  隨著歡快的歌聲,踏著輕盈的步履,一群女難友,將自己五顏六色的背麵拆下來披在背上,有次有序地到院壩裏扭秧歌,並且唱著“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這時樓上樓下觀看的人大聲拍掌高呼叫好。絲光被麵的彩裙,姹紫嫣紅,使人眼花繚亂。50多歲的鄧大媽參加了跳舞的行列,受刑跛腳的李青林也踏上了有節奏的舞步,江竹筠蒼白的臉上布滿紅暈,曾紫霞頭上的蝴蝶結仿佛一團烈火。這是理想在閃光,青春在燃燒,幸福在召喚,隻有心地純潔的人才能跳得這樣優美,這樣自如,這樣使人感動……

  輕快的秧歌舞曲久久地在空際繚繞,整個渣滓洞又爆發了激情的大合唱:

  正月裏來是新春,

  趕著豬羊出了門,

  豬呀,羊呀,

  送到哪裏去,

  送給那英勇的解放軍……

  到了下午,不湊巧看守謝伯衡從城裏返回監獄,看見女牢的人在扭秧歌,又在唱“解放區的天”,聯歡會不得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

  謝伯衡責怪黃茂才放縱犯人,又向所長李磊打小報告。第二天,李磊把黃叫到辦公室,大發雷霆,質問他為什麽在昨天擅自讓犯人們出來搞活動,唱禁歌?黃矢口否認,並說謝對自己不滿,是在造謠。李磊沒有證據,也不知謝反映的是真是假,就說:“你老實點,下次再有類似情況,要你腦袋下地。”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獄中學習

  痛苦的監獄生活,也留下了難友們苦中作樂、頑強不息的空隙。

  “解放了要爭做黨的積極戰士,不做包袱。”“努力學習,鍛煉身體,迎接解放。”“共產黨員隻要一天沒有停止呼吸,就要工作一天,學習一天。”在獄中的難友們互相鼓勵,他們懷著一個共同的願望,爭取活著出去後,要為黨和人民多做工作,爭作貢獻。他們對黑牢中的囚犯生活,處之泰然,卻並不白白浪費光陰。

  他們有的用黃泥搓成粉筆在地板上寫字,有的用竹簽子和竹筷子削尖磨成“自來水筆”,沒有墨,就用棉絮燒成灰拌上水便成為“墨汁”,然後用節約下來的手紙和香煙盒來寫字。沒有書本,就憑著記憶把過去讀過的書講述出來,供大家學習討論。江竹筠、曾紫霞等人把毛澤東的《新民主主義論》,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背誦出來,用竹筆寫在草紙上供大家傳閱。江竹筠還憑著記憶講過《土地法大綱》、《政治經濟學》等內容。“政治犯”中不少人各有專長。有許多同誌還刻苦學習外文。大家對學外文特別感興趣,若能用外文進行交談,哪怕當著看守的麵也不要緊。有的同誌外文水平較高,還用外文寫日記。其中最突出的要數共產黨員譚沈明。在獄中他被整整關了八年多,入獄前僅有小學文化水平,但在難友們的幫助下,他自學英文、俄文,並堅持數年不斷。解放後外語學院老師在翻譯譚沈明烈士在獄中寫下的英文、俄文筆記時很受感動。他們對一個當年被囚禁在獄中的革命者,在那樣困難的條件下,能達到如此的外文水平,感到特別的驚訝。在那些字裏行間滲透了革命者多少心血嗬!譚沈明烈士在獄中不但學習外文,還學習曆史、地理等知識。難友們互教互學,既是老師又是學生。曾任地下黨重慶北區工委書記的齊亮同誌,畢業於西南聯大,在獄中主動教難友學俄文,他還結合鬥爭實際寫出了《怎樣作支部工作》供大家學習討論。有的同誌還編寫了數學、物理、化學等講義。

  在監獄裏學習已成為大家每天不可缺少的主要內容,是生活的第一需要,甚至連剛到上學年紀的宋振中(小蘿卜頭)和流浪兒蒲小路也都把學習當做自覺行動。小蘿卜頭囚在白公館時,每天去黃顯聲將軍那兒聽課,在黃伯伯那裏還學了俄語,並能用俄語與黃伯伯進行簡單的對話,還能機智地用俄語給叔叔們傳遞消息。

  獄中還有不少同誌愛好文學藝術,有的是很有才華的詩人;有的是戲劇工作者;有的是音樂家。他們雖然失去了自由,但並沒有放下武器,他們揮動那浸血凝恨的筆,把對同誌的愛,對敵人的恨,滿懷激情地傾注在了詩文裏。

  1949年初春,被囚在渣滓洞監獄的一些詩歌愛好者,秘密組織了“鐵窗詩社”。他們運用詩歌這個戰鬥武器,歌頌光明,詛咒黑暗。他們寫下的那些膾炙人口的詩句,在獄中廣為流傳。誌士們留下的這些寶貴的精神財富,已成為我們後人建設社會主義祖國的強大精神力量。

  蔡夢慰烈士在《黑牢詩篇》第五章中寫道:

  像籠裏的鷹

  梳理著他的羽翼,

  準備迎接那飛翔的日子;

  長期的幽禁嗬,

  豈能使反抗者的意誌麻痹。

  在鐵窗裏麵,

  無時不在磨利著鬥爭的武器——

  用黃泥搓成粉筆,

  在地板上寫出了講義,

  你,是學生,也是教師。

  卡爾、

  恩格斯、

  伊裏奇、

  約瑟夫,

  就像坐在身邊,

  同大家親密地講敘;

  毛澤東的話呀,

  又一遍在心裏重新記憶,

  再一遍在心裏仔細溫習。

  ……

  五十幾歲的老大哥,

  天天在讀書、寫字;

  還在夢裏流尿的孩子,

  也會用稚氣的口語,

  講說革命的大道理,

  描述新社會的美麗。

  ……

  這一段精彩的描述,就是獄中學習的真實寫照。

  爭水鬥爭

  《紅岩》小說第十一章以飽含著血淚控訴的細致筆觸描繪了渣滓洞牢房中缺水的艱難景象。其行文皆選用相同色彩的詞匯,如:悶熱,燥熱,幹澀、焦裂、光禿禿、火辣辣、久旱不雨、幹渴難忍、極度幹渴、斜陽的毒焰、炭火似的烈日、火燒過一樣、帶有濃烈汗臭的熱風……在這樣嚴酷的環境裏,竟然一滴水也找不到!

  這是1949年夏天渣滓洞牢房缺水的真實寫照。這次缺水是特務故意造成的,由所長李磊和看守長徐貴林親自操刀。雖然當時久旱不雨,但歌樂山中不乏水源。特務們不是找不到,而是根本不去找。他們想利用這個機會報複獄中的難友,企圖使其低頭屈服,不敢再搞什麽絕食抗議。

  外麵的環境也對特務們的主子越來越不利。當年春天,人民解放軍橫渡長江,占領南京,即將挺進大西南,新中國曙光在望。越是接近滅亡,國民黨反動派對政治犯的迫害越是殘酷,渣滓洞獄中斷水就發生在這一時期。

  難友們不願坐以待斃,在放風時四處尋找水源,與特務鬥智鬥勇,展開了爭水鬥爭。其中表現得最為突出的是陶敬之烈士。

  不久,一位名叫吳學正的難友就因為幹渴而病死了。不能再這樣等待下去了,難友們加快了尋找水源的步伐。很快,他們發現在男牢後麵有一塊土地比較潮濕,地麵覆蓋著一層青苔。雨後,積起了一潭潭淺淺的泥水,浮著一層肮髒薄膜的水麵上不斷鼓著水泡,孑孓和沙蟲,很快也長滿了。從那裏挖下去,下麵很可能找到山泉。

  放風的時間一到,難友們就輪流到那裏去挖坑。沒有任何工具,人們就用指尖去挖,水坑在一點一點變深、變大。

  與《紅岩》小說中的記敘不同的是,這個水坑沒有挖成,水也沒有找到,而特務則是當著眾人的麵毒打挖坑找水的同誌。

  那一天,在宜昌被捕的陶敬之和另一個同誌在男牢房後麵挖水坑,不巧被特務發現了。

  幾個特務氣勢洶洶地撲過來,給他倆戴上三十斤重的大鐐,拉到烈日底下曝曬。這還不算,特務還用木板打他倆的手心,手心打腫了,又往他倆身上亂打。

  “快說,還有誰挖過水坑?”“說了就放你們,不說就讓你倆死在這裏!”麵對著敵人惡狠狠的逼問,陶敬之和那個同誌始終一個字也不說。烈日的炙烤,鐐銬加身的折磨,再加上毒打,很快就使身體本來就不大好的陶敬之和那個同誌支持不下去了,眼看著就要昏死過去。擁擠在簽子門前的各牢房的難友們,看到陶敬之他倆為大家遭到迫害,忍無可忍,一齊用拳頭捶打著牢門,高聲抗議。整個渣滓洞頓時像炸了鍋。

  特務高舉著打人的木板也不敢往下落。成善謀站在牢門口焦急地大聲吼叫,忽然,他一眼看見獄醫劉石仁走過來,立刻向他使了個眼色。

  劉石仁會意了,湊了過去。“你快去告訴徐貴林,就說這兩個人身體很差,時間長了會出事情的。”成善謀壓低聲音說道。

  劉石仁點了點頭,快步離開了。不大一會兒,特務把已經是奄奄一息的陶敬之和那個同誌放回了牢房。

  顯然,劉石仁的話起了作用。

  劉石仁是1948年三四月間來到渣滓洞監獄的。因為他是醫生,畢竟還有一些人道主義精神,看到這裏的難友們的身體狀況極差,二十多歲的人竟然滿頭白發,還有很多患有嚴重的慢性病,不免生出惻隱之心。

  難友們很快就發現了這一點,於是主動接近他,爭取他的同情。後來又托他往獄外捎信。幾次信都捎到了,而且從未出過差錯。胡其芬給姐姐胡慶芬寫過多次信,都是由他帶出去的。被捕前擔任重慶安生公司經理,負責為黨組織籌集活動經費並擔任聯絡工作的何柏梁,在大屠殺開始前六天11月21日還從獄中帶出一封信,就是劉石仁的功勞。

  劉石仁除了在獄內外傳遞消息外,他做的另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就是利用他醫官的工作之便,把帶入獄的藥品如維生素、魚肝油等全部發給了病人,對醫治難友疾病起了作用。他做得比較多的工作是利用其職權,為難友開一些應出獄就醫或出獄生產的證明,對有的難友的出獄起了輔助作用。

  因為劉石仁為難友們做過一些事,解放後脫險的難友向組織上做了反映,他被安排在西南農學院任校醫,直到1981年病逝。

  後來因為天降暴雨,難友們終於接到了救命的雨水。特務們暴跳如雷,卻也無可奈何。爭水鬥爭最終以難友們的勝利告終。

  築牆自圍

  2007年7月17日,重慶一場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夾著狂暴的泥石流,襲擊了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歌樂山紅色風景區。滂沱大雨連續下了10多個小時,在這一不可抗拒的自然災害降臨時,位於歌樂山下的原“中美合作所”及軍統重慶集中營舊址告急,通往“渣滓洞”、“白公館”的道路被衝毀,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區景點“渣滓洞”看守所舊址,遭到山洪和泥石流的瘋狂肆虐,監獄圍牆、大門、崗樓、女牢、刑訊室、廚房、廁所、內院、外院……除男牢樓房外,均遭洪水衝毀。為此,紅岩聯線黨委班子臨危不亂、科學調度、指揮得當,緊急疏散觀眾,確保了沒有人員傷亡。

  在撤離過程中,有幾位來自雲南的觀眾,依依不舍,幾次要返回舊址參觀,都被工作人員勸阻,並撤離到安全區。這場特大暴雨讓觀眾們聯想到當年像鐵桶一般看押共產黨人和革命者的“渣滓洞”、“白公館”,不是也有被衝塌獄牆的時候。暴雨年年有,被囚的“政治犯”不是也能利用這樣惡劣的天氣越獄嗎?確有其事。

  歌樂山下的“渣滓洞”監獄,三麵環山,一麵臨溝,地形十分隱蔽險要。曆年來也經曆過大小山洪的考驗,在關押革命者的腥風血雨的當年,就曆經過一次:

  1949年初夏的一個夜晚,一場突如其來的傾盆大雨夾雜著山洪,把渣滓洞看守所緊靠男牢房的一段圍牆衝垮了。看守所長李磊及特務們擔心倒塌的圍牆缺口,極易造成“政治犯”越獄逃跑,急著趕快找人修築好。所長為防止看守所關押著“政治犯”被泄密,為不被外人知曉,決定不雇外工,由看守特務指派獄中關押的楊虞裳、陳丹墀、白深富、劉振美等10名難友擔任臨時築牆工,用築牆板加泥土築緊,將看守所的土圍牆修複。機智勇敢的共產黨員楊虞裳、白深富等人暗中商量決定:在築牆的泥土中多摻砂石、沙子和腐草,用粗夯輕築的方法施工,形成外實內虛,隻需用力一推即倒的圍牆,為日後越獄作好準備。圍牆築好後,看守特務來驗收,覺得“滿意”通過了。然而,參加修複圍牆的革命者因而遭到獄中難友們的諷刺,說他們是“作繭自縛”。事過不久,楊虞裳、白深富兩名難友為此寫了《詠“築牆自圍”二首》七絕詩,以解其中奧秘。詩雲:

  (一)

  築牆自圍莫笑咱,隻為掙斷鐵鎖枷!

  越獄脫險成功日,神州開遍自由花。

  (二)

  板築緣在牆坍塌,砸爛鐵鎖折斷枷;

  作繭自縛非夙願,碧血丹心換中華。

  正是這段外實內虛築起的圍牆,在1949年“11·27”渣滓洞大屠殺之夜,成為難友們突圍越獄的突破口。雖然參加築牆的革命者在大屠殺中已壯烈犧牲,而活著乘夜衝出燃燒著的男牢的難友們,則合力推倒了這堵圍牆,從圍牆缺口及獄下流水溝越獄突圍出去15人,他們成為目睹蔣介石及國民黨特務製造“11·27”渣滓洞血腥大慘案的活見證人。這些脫險者在全國以親身經曆,作過無數場報告,以他們所曆、所見、所聞出版了著名的以小說《紅岩》為首的係列書籍,讓人們知曉了囚禁共產黨人的國民黨軍統集中營殺人魔窟。從此開始,來參觀這座曾經的人間地獄的觀眾,絡繹不絕。

  在“白公館”監獄,1947年8月18日,裝瘋的韓子棟(《紅岩》小說中華子良的原型)利用隨看守去磁器口買菜機會,瞅準特務打麻將之機,機智勇敢地逃出軍統集中營。獲知這次越獄成功後,獄中臨時支部領導人許曉軒與李子伯、譚沈明研究,準備一次大的集體越獄行動計劃。條件必須是:趁暴風驟雨來臨,電燈、電線毀壞,崗樓上敵人兩眼一抹黑時,趁著夜幕的掩護,撬開緊靠深溝牢房囚窗的大木格子,在雨夜中從牢房吊下溝去,順流水溝逃走。可惜一直沒能等到這樣的天氣和時機。

  通過這些表明,當年被囚的共產黨人,曾想方設法利用年年暴發的山雨等惡劣氣候,尋求時機,隨時準備衝破敵人的牢獄,回到黨的懷抱中去。

  在“7·17”百年難遇的特大暴雨和山洪的衝擊下,“渣滓洞”景區受損嚴重,為保障遊客安全,臨時關閉。消息被媒體多方報道,引起全社會的廣泛關注,在中宣部、國家文物局的關懷指導下,在市委、市政府的有力指導和社會各界的大力援助下,華宇集團房地產業現場捐贈修複“渣滓洞”款項100萬元,紅岩聯線收到社會各界修複複原工程捐款捐物共計700餘萬元。解放軍後勤工程學院等單位在災後立即派人派車參加清淤工作。國家文物局也及時趕到“渣滓洞”察看災情,並派出專家組指導修複工程,工程嚴格按照“保護文物、修舊如舊”的原則,完好地保持了“渣滓洞”監獄的“原汁原味”,陰森的看守所厚鐵皮大門,還原如初;刑訊室各種刑具,依次排列;江姐等女烈士所囚女牢,遺囑、遺物重新陳列;還新增開放“渣滓洞”煤窯洞口及革命者越獄工具等部分文物,重新製作了烈士生平簡介等。2007年9月18日,經過兩個月的緊張施工和複原布展工作,“渣滓洞”重新修複全麵開放。重新開放當天,接待來自全國各地觀眾5000人。

  獄中製紅旗

  1949年10月7日,重慶歌樂山下的白公館監獄。

  囚於平二室的羅廣斌放風時,從樓上的黃顯聲將軍那裏獲悉了一個振奮人心的喜訊:中華人民共和國已於10月1日成立了!黃顯聲還告訴羅: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國旗是五星紅旗,國歌是風靡抗戰時期的《義勇軍進行曲》。

  黃顯聲在國民黨軍隊中有較高的地位,所以雖身陷囹圄,還能得到一定的“優待”,能看獄方規定的報紙,如《中央日報》等。黃顯聲通過國民黨報紙上對共產黨的謾罵,從反麵進行分析就可以得出正確的消息,然後就能尋機轉告給獄中的其他政治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的消息也是這樣得來的。

  羅廣斌得到這個消息後,激動不已,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原本每天十來分鍾的放風時間,對難友們來說太短促了,但今天羅卻覺得放風時間太長了。好不容易耐著性子挨完了放風時間,羅廣斌就三步並作兩步趕回房中,將這個天大的喜訊告訴了同室的難友。很快這消息由二室又傳到了四室。

  當同獄的難友們聽到羅廣斌轉告的消息後,興奮得像孩子見到了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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