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西湖的湖光山色,中外聞名。讀者一定不要忘記:西湖既是我國的遊覽勝地,又是我們紀念民族英雄的一塊聖地。祖國的錦繡江山,正是曆史上許多民族英雄用自己的熱血保衛下來的,清代文人袁枚的一首詩說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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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也要偉人扶,神化丹青即畫圖;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
原來,西湖的受人重視,不僅僅是因為風光秀麗,還因為這裏有嶽飛和於謙這兩位民族英雄的墓地。嶽飛是抗金衛國的英雄,這是盡人皆知的。於謙是什麽人?
他有哪些英雄事跡,也許就不大為人所了解。明代的民族英雄於謙本是杭州人,犧牲以後又歸葬在西湖邊上。
他對祖國的貢獻,絕對不在嶽飛之下。但是為什麽他沒有嶽飛那麽出名?因為他是一位為曆代皇帝所不喜歡的人物。
一位為曆代皇帝所不喜歡的人物
於謙與嶽飛都是抵禦外侮、保衛祖國的民族英雄。
他們不同的地方是:嶽飛抗金功業未竟,是一位“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的人物;於謙臨危受命,組織軍民保衛北京,一舉擊敗了強大的敵人,挽狂瀾於既倒,是一位成了大功的人物。但是他們兩位最後的結局是相同的,都是被誣陷而冤死,令人扼腕歎息。
於謙之所以為曆代皇帝所不喜歡,是因為他曾經公開說過祖國比皇帝更為重要的話。公元1449年的土木堡之戰,皇帝(明英宗朱祁鎮)被俘,敵人挾持著皇帝到處進行訛詐,企圖不戰而勝,喊開城門。於謙當時是代理兵部尚書,為了穩定大局,他提出了“社稷為重,君為輕”的口號,擁立英宗之弟朱祁鈺為皇帝,團結軍民奮力擊退敵人,暫時置被俘的英宗於不顧。在取得一係列的勝利之後,敵人隻好放回了英宗。他這種拒絕敵人要挾、以祖國利益為重的做法無疑是正確的,但是英宗卻對他恨之入骨。後代的許多皇帝,除了極少數深明大義者外,也都對他不滿。他這種“祖國為重,皇帝為輕”的說法讓後代的皇帝多了心,大家都不大願意褒揚他,所以他就沒有嶽飛那麽出名。
王振當權釀成大禍
公元1436年,明英宗朱祁鎮登位。他當時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大權逐漸落到一個名叫王振的太監手裏。這本是君主專製製度的老毛病:如果皇帝精明能幹,政治不太腐敗,老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一點;如果皇帝昏憒糊塗,或者年幼無知,大權就常常落到與皇帝最接近的太監手裏。太監大都不學無術,又隻蟄居在皇宮裏,不知道外麵的事,讓他們來決定國家大事,必然壞事。
王振原是山西蔚州的一個市井無賴,因為貪圖過好日子,自閹進宮。他粗識文字,在宮裏教小太監讀書,被稱為王先生。英宗當太子時,由他貼身伺候。英宗登位,把他提為司禮太監,專管奏章。王振依靠這種方便,拉攏一批官場中的無恥之徒,經常排擠、打擊正直的大臣,漸漸地就形成了一股邪惡的勢力。
1441年,皇宮裏新修的三大殿完工,英宗宴會百官,表示慶賀。按照明朝禮製,太監沒有資格參加宴會。王振為此大發牢騷說:“我是當今的周公,為什麽不能參加宴會?”有人走報英宗,英宗居然下令大開東華門迎接王振。王振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一些無恥之徒紛紛站起來迎接。凡是沒有站起來的人,他都默記在心,以後不斷地進行打擊,一個也不放過。從此朝野上下都知道王振已經成了太上皇,要想升官發財,都來走他的門路。在王振的包庇之下,小人得勢,貪汙公行,官場腐敗,民不聊生。各地農民紛紛起事,打出“官逼民反”
的旗子,提出“必誅王振,乃得太平”的口號。
當時明朝的主要外患仍然是北方的蒙古諸部,其中最強悍的是瓦剌部。瓦剌首領也先擁立元朝皇室後裔脫脫不花為可汗,自稱太師,掌握實權,長期做著滅亡明朝恢複大元帝國的美夢。此人很有心機,他在邊境上進行互市的時候,明裏用牛馬換取明朝商人的茶葉和綢布,暗裏卻出高價收購銅鐵和武器。當時明廷嚴禁銅鐵和武器出口,王振為了獲取暴利,居然喪心病狂地私造大量刀劍與箭鏃,偷運出口。正直的大臣和邊疆的老百姓都非常擔憂,知道長此以往,後果不堪設想。1443年,翰林侍講劉球向英宗上奏章,提出改良時政的十條意見,最後一條是注意鞏固國防,對瓦剌加強戒備。他並沒有直接檢舉王振以武器資敵的賣國行為,隻不過提醒英宗加以注意而已。王振做賊心虛,看到這份奏章,勃然大怒,立刻派遣自己的爪牙錦衣衛指揮馬順抓走了劉球,不加審問,就在監獄中秘密處死,並將屍體剁成碎塊。
家屬求領屍身,隻領到幾塊殘骨。從此,再沒有人敢於談論政事,王振及其黨羽作威作福,為所欲為。
皇帝親征有如兒戲
1449年夏,也先從王振手裏得到了足夠的武器,分兵四路,大舉南侵。他親率主力進攻山西大同。因為王振的爪牙到處橫行,克扣軍餉,士兵們吃不飽穿不暖,人人怨恨,士氣低落,故每戰必敗。明廷派駙馬都尉井源率4萬精兵迎戰,結果全軍覆沒。敗報傳到北京,人心惶惶,不可終日。
這時英宗已經20多歲了,仍然糊塗如白癡,他對文武百官的話一概聽不進,一味相信王振,在各方敗報如雪片飛來的時候,不斷向王振問計。王振居然勸他禦駕親征,說是隻要皇帝敢於禦駕親征,其聲勢就能嚇退敵人。王振為什麽敢冒風險出這個餿主意?其實一句話就可以點穿:是為了保護他自己的財產。王振是蔚州人,多年搜刮的財物,大都送回家鄉購置產業。蔚州鄰近大同,如果大同失守,蔚州也就難保。王振慫恿英宗禦駕親征,就是想朝廷用主要的兵力來保護他家的私產。為了達到這個卑劣的目的,他不惜以年輕無知的英宗作為孤注一擲的賭注。
滿朝文武都反對這次兒戲似的禦駕親征,把毫無作戰經驗的英宗送上前線是太危險了。特別是兵部尚書鄺 、兵部侍郎於謙因為看穿了王振的陰謀,堅決站出來勸阻,吏部尚書王直又率領百官苦勸終日,英宗還是不聽。鄺 看到大事無可挽回,在退朝之時,緊握於謙的手說:“禦駕親征,凶多吉少,國家大事就要敗壞在王振手裏了。皇帝既要親征,我是兵部尚書,職責所在,豈能不去!老弟高才,將來一定是國家的棟梁。我走之後,請老弟承擔重任,擔負起保衛京師的職責。有老弟在,我是完全放心的。但願將來還有相見之日!”話未說完,他已經潸然淚下。於謙也流著淚說:“請大人放心!我早已以身許國,又受大人知遇之恩,一定盡力保衛京師,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於謙是浙江杭州人,永樂年間進士,先後任過監察禦史,河南、山西巡撫,在任上平反冤獄,賑濟災荒,一向深得民心。因為觸犯王振,他曾被貶官、下獄。鄺 對他非常器重,所以在臨行之前,把保衛京師的重任托付給他。
1449年7月16日,英宗、王振率領大軍50萬人從北京出發,英國公張輔、成國公朱勇、戶部尚書王佐、兵部尚書鄺 及大批文武官員隨行。有人作最後的努力,攔馬勸阻,都被重責;又有武士謀刺王振,以阻止英宗親征,也未成功。大軍出發之時,天昏地暗,風雨交加,大家都知道這不是好兆頭,人人憂心忡忡。
7月19日,大軍出居庸關;23日,到達宣府。
連日大風大雨,道路泥濘,王振催促趕路,人馬在路上摔傷的不計其數。群臣多上奏章請求暫緩前進。王振大怒,說:“朝廷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難道禦駕親征,還未交鋒,就想後退麽!誰人再敢阻撓,一定軍法從事!”
尚書王佐、鄺 同他爭了幾句,竟被武士強拉下去罰跪在路旁草中,人人憤慨,都敢怒而不敢言。
8月初,大軍到達大同。各地軍報紛紛傳來,知道瓦剌各路人馬都已進了長城,迅速南下,大軍的歸路有被切斷的危險。王振驚慌失措,這時並沒有人勸他退兵,他卻自己決定退兵了。大同副總兵郭登向英宗建議:大軍最好向東南方撤退,經過紫荊關回到北京,可保安全。
從這條路撤退要經過蔚州,王振想請英宗臨幸他的老家,對此建議欣然同意。可是走了40裏之後,王振又突然變卦,他怕大軍經過蔚州會踩壞他田地裏的莊稼,又下令朝東北方向前進,循來時走過的路直奔宣府。同時他派出幾千輛車子,到蔚州搬運他家中的財物,隨軍前進。
一路上,他任意指揮文武百官和幾十萬大軍,就像趕牲口一樣。全軍將士都憤怒到了極點,行軍途中,怨聲載道。
8月10日,大軍到達宣府,瓦剌追兵已經追到。
英宗派殿軍恭順侯吳克忠、都督吳克勤斷後。明軍來往奔走多日,疲憊不堪,體力不濟,死傷過半,吳克忠、吳克勤都壯烈戰死。
8月13日,大軍從宣府退到土木堡。這是個重要的驛站,周圍高峰矗立,隻有幾條山間小路可通車馬。
此地距離懷來縣城隻有20多裏,如果大軍趕到懷來,可以據城而守。王振因為自己運財物的車子還有1000多輛沒有到達,力主在土木堡宿營等候。文武百官都覺得在此宿營十分危險,希望迅速趕到懷來,但是畏懼王振,不敢去說。65歲的鄺 拚著性命跑到英宗麵前力爭,被王振大罵:“你這個書呆子懂什麽軍事!再要嚕蘇,立刻斬首!”鄺 厲聲回答:“我為國家、為老百姓說話,還怕死嗎!”王振喊武士把鄺 推出門去。
鄺 氣得發抖,和王佐等人在帳篷中相對無言,痛哭失聲。
次日黎明,角聲嗚嗚,瓦剌追兵到達,立刻包圍了明軍駐地。土木堡地勢很高,明軍掘地丈餘,得不到一滴水,軍心恐慌。這時雖是初秋,但暑熱未退,兩天得不到飲水,人馬饑渴難熬。狡猾的也先看到明軍被困,十分高興,但是當時瓦剌軍隻有騎兵2萬多人,明軍卻有幾十萬,不用計謀,難獲全勝。他於是揮軍暫退,派使者攜帶書信前來談判議和,引誘明軍離開陣地。這時王振裝載財物的1000多輛車子已經到達,他就想迅速找機會突圍,逃回北京。於是他一麵派人隨瓦剌使者前去談和,一麵下令全軍迅速南移。這一來正中也先的奸計。也先發現明軍紛紛拔營,暫時不動聲色,等到大隊明軍都在山間小道上行進首尾不能相顧之時,猛然發動攻擊,從四麵八方以強弓硬弩射向明軍。明軍被動挨打,隊伍大亂,四散奔逃。
這時英宗駐地受到圍攻,他身邊的侍衛、太監紛紛中箭。這些箭鏃,正是過去王振以高價賣給瓦剌的。英宗嚇得腿都軟了,坐在地上發抖,望著王振,說不出一句話來。護衛將軍樊忠恨得咬牙切齒,一把揪住王振痛罵:“你這個狗太監,國家大事都壞在你的手裏,你跑不了,今天我要為天下人除害!”隨即用鐵錘猛擊王振的腦袋。隻聽得砰的一聲,王振頭顱粉碎,腦漿和血一直濺到英宗的身上。瓦剌軍從四麵包圍上來,樊忠左衝右突,接連打死了幾個敵人,最後力竭殉國。
王振為了謀私,以國事為兒戲,把文武百官和幾十萬明軍推上了絕境。但是當時的明軍將士並沒有給祖國丟臉,雖然形勢不利,死傷慘重,他們都勇敢地與敵人拚搏,絕不屈服。從征大臣如英國公張輔、尚書王佐、鄺 、內閣學士曹 、侍郎丁鉉、副都禦史鄧 以下數百人全都壯烈殉國。不少人是從未經曆戰陣的文官,有的已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他們全都手執軍器,戰死沙場。
隻有身為皇帝的英宗,在敵人麵前俯首就擒。他嚇得兩腿發抖,站立不住,隻好由瓦剌兵把他架走,可以說是丟盡了國家的臉麵。這次土木堡之戰,瓦剌軍隻有2萬多人,40多萬明軍在英宗與王振的瞎指揮之下,竟然一敗塗地,死傷過半,騾馬損失20多萬頭,衣甲輜重全被敵人奪去。這就是曆史上所說的“土木堡之變”。
這一慘痛教訓,永遠值得後人記取。
於謙臨危受命保衛京城
英宗被解送到也先的大營,也先高興得了不得。他說:“我常常禱告上天,希望大元帝國能夠重新統一天下。現在得此大勝,眼看明朝就要滅亡,我們統一天下的日子就要來到了!”看到英宗十分馴順,他就想利用英宗來進行訛詐,企圖不戰而勝,攫取明朝的錦繡江山。
於是他決定讓自己的弟弟伯顏帖木兒看管英宗,在生活上盡量優待,加以拉攏。
英宗糊塗透頂,不懂兩國相爭是個十分複雜的問題,以為也先把自己抓住了,隻是一般的強盜綁票,可以用金銀財寶來贖,就向伯顏帖木兒提出一個要求,希望寫信給北京,要皇宮裏多拿財寶來贖。伯顏帖木兒很想乘機勒索,同意把信送出。這封信先送給明朝懷來衛的守臣,又由守臣派人連夜送進北京的皇宮。孫太後和錢皇後接到此信,知道皇帝被俘,號啕大哭,宮裏亂成一團。
次日,孫太後搜刮宮裏所有的奇珍異寶,用八匹馬來馱運,打算贖回英宗。錢皇後也把自己珍藏的寶物一起加進去,以為送的禮物越重,英宗就可以回來得越快。
可惜財寶送出之後,有如石沉大海,全無消息。這件事雖是秘密進行,但是很快就傳開了,加之從土木堡逃回的士兵們滿街都是,土木堡慘敗、皇帝被俘的消息已經封鎖不住,京城裏的富豪紛紛把財物南運,街頭巷尾,車馬擁塞,人心惶惶。
8月18日,即土木堡之變的3天之後,孫太後在宮中召集群臣商議國事。她淚流滿麵,向群臣公開了皇帝被俘的消息,希望大家以國事為重,各進忠言,商討戰守大計。
最先發言的是翰林侍講徐 。他是蘇州人,過不慣北方的生活,很想京城南遷;在土木堡之變以前,他就把家眷和財物偷偷運回南方去了。這時他趁機大發議論說:“既然太後要我們各進忠言,我就不妨直說。我們50萬精兵良馬已在土木堡全軍覆沒,這京城裏的老弱殘兵不滿10萬人,試問如何禦敵?如果敵人來攻,京城一旦不守,人心動搖,大明的江山就保不住了。不如現在早定大計,把京城遷回南京,即或戰事不利,還可以劃江而守,保住半壁河山,維持一個南北朝的局麵。
請太後當機立斷,即日遷都。”
他說得娓娓動聽,不少人都覺得他的話似乎有些道理,但又覺得把半壁河山丟給敵人,讓千百萬老百姓淪於敵人的鐵蹄之下,於心不忍。有些人的家園與祖宗墳墓都在北方,一旦南遷,就會成為流落異地的他鄉之客。
大家唉聲歎氣,心亂如麻,覺得左右為難,無法開口說話。
沉默了好一會,滿頭白發年已70多歲的禮部尚書胡 奮然說:“成祖皇帝把陵墓建在北京,就是不讓子孫再把京城遷回南京。試問:我們能夠遷到南京,敵人難道就不能追到南京?我能往,寇亦能往,遷都絕不是萬全之計!”兵部侍郎於謙接著說:“胡大人說得不錯,京城是天下的根本,豈能輕易放棄!宋朝避敵南遷,最後還是滅亡,這個慘痛教訓,我們絕不能忘記。為今之計,隻有激勵軍民,征召勤王兵馬,誓死保住京城,不能有任何別的打算。”他越說越憤慨,望著徐 厲聲說:
“凡是主張南遷,輕易放棄京城的,就是千古罪人!”
於謙義正詞嚴的發言,立刻得到吏部尚書王直、內閣學士陳循、修撰商輅、給事中王 的響應,孫太後也為之動容。那個一向能說會道的徐 在大家的指責之下狼狽退出。於是全場一致作出了誓死保衛京城的決定。
孫太後命令英宗之弟,剛滿20歲的 王朱祁鈺監國,也就是暫時代理皇帝,又命於謙以代理兵部尚書的身份承擔起保衛京城的重任。於謙慨然受命。
臨危受命之後,於謙連夜布置城防工作。他迅速收編從土木堡逃回的士兵,招募新兵,並飛調南北兩京的預備隊伍,沿海防倭的隊伍,前來保衛京城。當時通州官倉存糧有數百萬石,有人建議放火燒掉,以免資敵。
於謙不肯,他奏請 王下令,預發京城官員9個月的俸糧,預發士兵6個月的餉糧,叫大家自己到通州糧倉去領;並且發動京城百姓協助政府運糧,凡能從通州官倉運糧20石交給京城官倉的,發給運費白銀一兩。命令一下,全城軍民忙得熱火朝天,運糧的隊伍匯成一股洪流,白天車馬相接,夜裏火把通明,家家都有存糧,人心安定。
經過幾天的整頓,京城防務有了眉目,大街小巷,秩序井然,士兵各守崗位,軍心振奮。前幾天人們那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神情迅速改觀。年輕的 王非常高興,就於8月21日正式任命於謙擔任兵部尚書。
人心雖然安定下來,但是大家還有一肚子怨氣。要想平息民憤,振奮士氣,朝廷必須追究土木堡慘敗的罪責。8月23日, 王臨朝理政,由都禦史陳鎰等人聯名上奏的奏章中提出要求:應公布禍首王振的罪狀,滅門抄家。 王沉吟未決,百官伏地痛哭,不肯起身。王振的爪牙錦衣衛指揮馬順(就是殺害劉球的凶手)還敢厲聲斥責百官說:“王振已經死了,你們還嚕蘇什麽?”
給事中王 怒不可遏,一躍而起,一把揪住馬順的頭發說:“你是王振一黨,禍國殃民,早該正法。今天還敢放肆,豈不是自己找死!”他說完了在馬順的臉上狠咬一口。馬順拚命反抗,百官怒極,一擁而上,拳腳交加,當場把他打死。
這時朝班大亂, 王驚恐,就向殿後逃跑。王 帶領百官隨後追趕。於謙搶步上前,拉住 王的衣襟,催他趕快下旨:“王振罪大惡極,立即滅門抄家;馬順助紂為虐,大家激於義憤當場打死,概不追究。” 王畏懼,拚命掙紮,把於謙的袍袖都撕破了。於謙死不放手,直到 王答應下旨,百官才安心下來。隨後大家又要求處死王振的死黨太監毛貴、王長隨, 王隻好同意。百官當場把兩人打死。鮮血從兩人的口鼻中流出來,一直流到大殿的階下。
退朝之時,吏部尚書王直看到於謙袍袖皆裂,十分感動,就拉著於謙的手說:“現在國家多難,正需要老弟這樣有魄力的英才,我們這些老朽,100個也抵不上你一個。”當時朝野上下都把希望寄托在於謙身上。
於謙勇敢地承擔起保衛京城的重任,晝夜辛勞,不敢稍有懈怠。
被百官當場打死的三個王振死黨的屍身擺在東安門外示眾,過往行人都爭著來踢幾腳,以泄胸中之恨。王振全家都被斬首。查抄王振家產時,共獲金銀60多庫,玉盤100多麵,六七尺高的珊瑚樹20多株,其他珍寶不計其數。有些珍寶是皇宮裏也少見的。王振及其黨羽橫行十多年,這次才受到嚴厲的打擊,正氣伸張,人心大快,全城軍民歡聲雷動,更堅定了保衛京城的決心。
就在北京軍民摩拳擦掌準備抗擊敵人、保衛京城的同時,瓦剌太師也先正在做著席卷明朝江山、重建大元帝國的美夢。為了利用英宗這個工具進行訛詐,做到不戰而勝,也先對英宗百般拉攏,答應把自己的妹妹嫁給英宗,結為郎舅之親,又派年輕美貌的瓦剌女子去給英宗侍寢。英宗在敵人的威脅利誘之下,一切惟命是從。
也先率軍進攻宣府之時,英宗就出頭露麵,高呼宣府總兵楊洪開門迎接。幸虧楊洪深明大義,斷然拒絕;巡撫羅亨信更仗劍坐在城樓上,下令說:“敢言開門者斬!”
愛國的士兵們對敵人矢石俱下,也先隻好匆匆下令退兵。
一處不行,又試二處,也先押著英宗,到處招搖撞騙,竟以送還皇帝為名,要求守將開門迎接。各地守將深感為難,一麵對敵人敷衍應付,一麵飛報京城請示。
於謙奏請 王立即下令給邊境各地守將,不論皇帝到達什麽地方,守將都不許開城迎接,也不許派人出城與皇帝見麵,必須認真保衛邊疆,如有疏忽,軍法從事。
英宗寵信王振,造成土木堡的慘敗;後來又為敵人出力,到處叫喚開城。這種皇帝早被國人所唾棄。於謙和同僚們商量,為了打擊敵人訛詐陰謀,堅定軍民抗敵的信心,有必要擁立 王為新皇帝。此議得到孫太後的讚同。 王還在遜謝,於謙奮然說:“這樣做完全是為了國家,請殿下不必推辭!” 王這才同意。
9月6日, 王在群臣擁戴之下即皇帝位,是為明景帝。從8月15日土木堡之變到9月5日這20天中,朝中沒有皇帝,人心很不安定。景帝雖然年輕,卻能信任與支持主張抗戰的大臣,采取許多有效的辦法,打擊內外的敵人,迅速扭轉了萬分危險的局勢,因而受到廣大軍民的擁護而登上帝位。他即位之後,立即召見於謙,商量保衛京城的大計。於謙侃侃而談,提出許多建議,景帝一一采納。當時提拔了一批新進將領分守京城各門。
對於土木堡之變以前因犯罪而貶官下獄的石亨,於謙認為他善於用兵,特請破格起用,讓他立功贖罪,景帝立即任他為總兵官。
這時,在於謙的統一指揮之下,京城內外廣大軍民人人都在為保衛京城出力。白天,大街小巷都在操練兵馬,到處軍旗飄揚;夜裏,一片燈火通明,打造兵器的叮當之聲不絕於耳。為了能及時處理問題,於謙每夜都留宿在公事房,不再回家。他有氣喘病,發作之時,常常整夜咳嗽難以入睡。景帝派太監興安去送藥,甚至在禦廚中親手做菜給他送去。有人議論皇帝對於謙的關心太過分了,太監興安連忙爭辯說:“不算過分!不算過分!於大人日夜為國操勞,不問家事。他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國家哪能再找到這樣盡心竭力的忠臣!”
轟轟烈烈的北京保衛戰
也先知道明朝立了新皇帝,眼看自己手中的奇貨已經成了廢物,十分掃興。王振的黨羽太監喜寧在土木堡之變時叛變投敵,把明廷的虛實全都告訴了也先。這時他建議也先趁景帝新立、內部不穩之時迅速進攻北京,為也先所接受。這年10月初,也先糾集各路兵馬,挾持著英宗,大舉南侵,企圖一逞。他一路上發表文告,聲稱要一舉奪取北京,重建大元帝國,逼迫明廷南遷。
景帝得到緊急軍報,就於10月8日下旨命於謙提督各營軍馬,統一指揮。都指揮以下將官有不用命的,可以先斬後奏。於謙再拜受命,登壇檢閱將士,一共有22萬人。他下令各軍列陣於京城九門之外,準備迎敵。
總兵石亨、副總兵範廣、武興列陣德勝門;都督陶瑾列陣安定門;廣寧伯劉安列陣東直門;武進伯朱瑛列陣朝陽門;都督劉聚列陣西直門;鎮遠侯顧興祖列陣阜成門;都指揮李端列陣正陽門;都督劉得新列陣崇文門;都指揮湯節列陣宣武門。
於謙布置就緒,大戰即將開始。這時有人建議拆毀城外民房,以免被敵人利用;有人建議在城外挑土挖壕,阻止敵騎衝突;總兵石亨建議全軍退守城內,堅壁清野,以避敵鋒,等到敵人久攻不克,兵馬疲憊,然後出擊,必能獲勝。於謙堅決主張出城迎敵。他告訴大家:“土木堡之變以後,敵人一直輕視我們,我們絕不能在他們麵前示弱。如今朝野上下,萬眾一心,我們應該相信自己的力量。”他命令兵部侍郎吳寧駐守城內,處理兵部一切事務,自己率軍出城布陣於德勝門外,準備親自迎擊也先所率領的瓦剌主力軍。
10月10日,於謙下令緊閉京城九門,規定作戰期間一律不得開門。並且頒布臨時軍令:“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斬其將;軍不顧將先退者,後隊斬前隊。”
將士們看到城門已閉,知道已無退路,隻有勇敢擊退敵人,才能死裏求生。文官出身的於謙這時身披鎧甲,淚流滿麵,以盡忠報國的道理勉勵三軍。他說:“弟兄們!
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們為國出力的時候到了!我們一戰而勝,上能為國家爭光,名垂竹帛;下也能保住自己的祖墓家園,妻子兒女。一旦戰敗,身家性命全都不保,還要受人恥笑!弟兄們!我相信你們都是血性男兒,一定不會為國家丟臉!”將士們聽了,極為感動,不少人痛哭失聲,決心以死報國。當時北京城外的明軍,人人臉上掛著熱淚,手中緊握刀槍,一聲不響,靜靜等待敵人的到來。
10月11日黎明,遠遠傳來嗚嗚的號角聲,瓦剌軍的前鋒到達西直門外。於謙不讓他們喘息,立刻派出副總兵高禮、毛福壽率軍迎頭痛擊,立斬敵軍數百人,生擒頭目一人。初戰告捷,人心振奮。當天夜裏,於謙又派精兵襲擊瓦剌軍營地,大有斬獲。也先這次進兵,是傾巢而來,想在幾天之內攻下北京。想不到明軍的陣容已今非昔比,一天之內,連吃敗仗,銳氣已挫,進退兩難。喜寧向他獻計,叫他遣使講和,請明廷派出大臣迎回英宗;如果能把於謙騙來,加以扣留,就不難打下北京。10月12日,明廷派右通政王複隨瓦剌使者來迎英宗。也先嫌他官小,不願接談,指明要改派於謙、石亨等人,才肯談判。景帝動搖不定,派人出城去問於謙。於謙揭穿了敵人的陰謀,反對再派使臣。景帝接受於謙的意見,對也先的要求斷然拒絕。
也先的陰謀不能得逞,就於10月13日傾全力進犯德勝門。於謙麵對強敵,親自指揮作戰。他命石亨伏兵於民房內,而以小隊騎兵誘敵,等到敵人精騎萬餘前來攻城,伏兵齊起,截斷敵人退路。副總兵範廣從正麵迎擊,火炮火銃齊發,也先的弟弟孛羅、大將毛那孩先後中炮死。敵人殘軍於敗退後轉攻西直門,企圖僥幸一勝,以挽回一點麵子。正遇明軍都督孫鏜的隊伍,當即予以迎頭痛擊,石亨也從德勝門趕到,前後夾攻,城上守軍發炮助戰,敵軍受到重創,潰不成軍,倉皇敗退。
這是兩軍決戰的第一次,也先的主力軍損兵折將,從此一蹶不振。
次日,於謙派副總兵武興、都督王敬主動出擊,先後猛攻瓦剌軍營,瓦剌軍拚命抵抗。在激戰中,武興被流矢射死,明軍小挫。但是附近的百姓舍死忘生,前來支援,用磚石猛擊敵人,一時呼聲震天。由僉都禦史王 和副總兵高禮、毛福壽率領的援兵及時趕到,四麵猛攻。敵人立腳不住,全麵潰退。
從11日到15日,戰事相持了5天,瓦剌軍的進攻受到堅決的反擊,死傷慘重,討不到半點便宜。也先覺得攻城已經無望,又探聽到明朝各路勤王兵馬就要來到,自己的歸路有被切斷的危險,隻好決定退兵。15日夜間,瓦剌軍全部拔營撤退。於謙督促將士馬不停蹄,連夜猛追。沿途百姓也不分晝夜地襲擊敵人。17日,也先殘軍狼狽逃出紫荊關,退回漠北。在退兵期中,瓦剌軍不斷受到明軍和百姓的襲擊,又死傷了1萬多人。
瓦剌軍敗退之後,景帝在宮中設宴慶功。這一次保衛京城大獲全勝,論功勞,當以於謙為第一。景帝對他加少保銜,總督軍務。於謙一再謙讓說:“如今國家多難,近郊多壘,強敵雖退,瘡痍未複,做臣子的實在覺得慚愧,怎能居功受賞?”景帝不許他辭讓,他才再拜受賞。當時皇宮內外,大街小巷,敲鑼打鼓,張燈結彩,人人興高采烈,歡慶勝利。好消息傳到全國各地,人心振奮,敵強我弱的形勢已經扭轉,瓦剌部從此衰落,大明帝國在土木堡之變以後又重振聲威。
這一次北京保衛戰一共隻有5天,就是這5天的戰事從而改寫了中國的曆史。在土木堡之變以後,瓦剌太師也先乘著戰勝的餘威,挾持被俘的皇帝,傾巢南下,企圖一舉攻下北京,做著在中華大地上重建大元帝國的美夢。其實他的這種想法也並非全是幻想。既然隻用2萬騎兵就可以打敗明朝50萬精兵良馬,俘獲明朝皇帝;那麽,用他們全部兵力來進攻岌岌可危的北京,確非難事。試想:如果也先狂圖得逞,北京失守,建國不到100年的大明帝國就有可能南遷或垮台,曆史就會出現大倒退。北京城外的5天激戰,是決定祖國存亡、民族榮辱的關鍵時刻。在民族英雄於謙的全力指揮之下,廣大軍民萬眾一心,團結奮鬥,終於狠狠地擊敗了侵略者,挽救了祖國的危亡。這次勝利使得當時世界上許多國家都知道大明帝國的聲威,都知道北京是一座英雄城市。
這一偉大的勝利將永遠記載在中華民族光輝的史冊上。
荒唐的“奪門之變”
在於謙的苦心經營之下,明朝北方3000多裏長的邊境線成為銅牆鐵壁。也先屢次入侵,都碰得頭破血流。他隻好停止進攻,改采外交方式進行陰謀活動。他以要求明廷派大臣去迎回英宗為借口,屢次派使者到北京來談判,這些使者就用各種手段刺探軍情。1450年2月,叛國太監喜寧隨瓦剌使者來到宣府活動,被宣府守將抓住,送到京城處理。於謙奏準景帝,公布他的罪狀,公開處死。喜寧是王振的黨羽,叛國投敵之後,屢次為也先出謀劃策,喪心病狂,罪大惡極。這時公開處死喜寧,大快人心。
也先俘獲英宗,認為奇貨可居。最先是想以英宗為人質,進行訛詐,希望不戰而取得明朝的天下。到了行不通的時候,又想勒索大量錢財,長期糾纏不已。以於謙為首的正直大臣提出“社稷為重,君為輕”的口號,斷然加以拒絕。後來明朝立了新皇帝,也先手中的英宗就成了廢物。也先覺得左右為難:如果白白地放回去,很不甘心;不放吧,又沒有一點作用。瓦剌內部的許多首領都對此事不滿,在也先猶豫不決之時,都逼他放回英宗。因為瓦剌各部生產落後,許多生活必需品都要依靠和明朝貿易才能取得,由於雙方處於戰爭狀態,交易停止,物資缺乏,大起恐慌。也先難違眾意,隻好派專使到北京來,表示願意無條件放回英宗,希望恢複邊境貿易,雙方從此相安。
1450年8月15日,也就是土木堡之變的一周年,英宗終於回到了北京。中國的皇帝在戰爭中被俘,這並不是第一次。在曆史上,西晉的懷、湣二帝被匈奴人所俘,在受盡折磨後仍然被殺;北宋的徽、欽二帝被金人所俘,後死於五國城。但是被俘的皇帝能被無條件送回來,並且不喪權辱國,這在曆史上則是空前絕後的一次。這完全是於謙推行正確的國策所取得的勝利。在英宗剛剛被俘之時,朝野上下一片慌亂,於謙大膽地提出祖國為重、皇帝為輕的正確口號,力主擁立新皇帝,從根本上擊破敵人進行訛詐的種種陰謀。在敵人力絀計窮,願意無條件送回英宗,而景帝與群臣惟恐迎回英宗在帝位問題上會出現矛盾而顧慮重重時,於謙為了國家的體麵又毫不猶豫地主張立即迎回英宗。他辦事一心為國為民,沒有半點顧慮,既不怕得罪英宗,又不怕得罪景帝,胸懷磊落,肝膽照人。
英宗既返,朝野上下興高采烈,歡慶勝利。於謙卻說:“上皇雖還,國恥未雪!”鼓勵大家繼續努力,鞏固國防。英宗被安排在皇城內的南宮裏。他雖名為太上皇,但因為名聲太臭,沒有人理他,日子過得冷清無趣。
瓦剌各部因為入侵明朝失敗,損失重大,互相抱怨,矛盾重重,不久就爆發了內戰。入侵明朝的禍首也先眾叛親離。有一次他外出打獵,受到部下的突然襲擊。他隻帶著一個親信倉皇逃命,在逃跑途中被一個牧民殺死。
當他氣勢洶洶大舉南侵,一心夢想重建大元帝國的時候,他萬萬沒有想到不久之後就當了茫茫大漠中的一個孤魂野鬼。發動南侵的罪魁禍首也先既然已經授首,國恥已雪,明王朝廣大軍民發動的反對入侵的反擊戰也就打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如果明王朝內部不出問題,則因土木堡之變而造成的創傷可以逐漸恢複,國力也會逐漸增強,不會再為北方的外患擔憂,老百姓也能從此過上太平日子。不幸的是,外患剛除,內爭又起,到了1457年,居然發生了英宗複辟的“奪門”事件,小人得逞,君子蒙冤,為祖國立了大功的以於謙為首的一班正直的大臣竟被一網打盡,加上“謀逆”的莫須有的罪名公開處死,造成了一起震驚全國的大冤案。從此,明王朝的國勢江河日下,內憂外患,接踵而至,100多年之後,終於亡於清軍。
民族英雄於謙的大冤案終於演變為全民族的大悲劇。
已經被廢的皇帝居然複辟,是很少有的事,這實際上是幾個陰謀家的借屍還魂。他們以擁戴被廢皇帝複辟的手段來達到自己掌握大權、謀取富貴的目的。策劃英宗複辟的陰謀家主要是徐有貞。這個徐有貞是何許人也?原來他就是在土木堡之變以後主張避敵南遷的徐 。他當時被於謙痛責一頓,灰溜溜地退出會場。景帝對他十分鄙視,他隻好改了名字到外地去做官。隻要景帝在位,他是出不了頭的。因此,自從英宗回到北京之後,他就和一些對景帝和於謙不滿的人互相串聯,暗地策劃擁戴英宗複辟,其中主要的人物是太監曹吉祥與武清侯石亨。
曹吉祥是王振的餘黨;石亨原是犯罪下獄的軍人,經於謙的保舉,才得到戴罪立功的機會。北京保衛戰中他立了功,受封侯爵。為了討好於謙,他曾經上奏章保舉於謙的兒子於冕升官。不料於謙並不領情,還把他痛責一頓:“你身為大將,不保舉那麽多為國立功的將士,卻來保舉我的兒子,這像什麽話!”石亨不敢爭辯,心裏卻恨得要死,從此對於謙結仇。
1457年初,景帝病重,不能理事。徐有貞等人認為時機已至,就和蟄居在南宮裏的英宗取得聯絡,圖謀複辟。這年的元月17日,是景帝預定的臨朝之期。
景帝雖然病體未愈,宮裏還是作好臨朝的準備。所以午夜過後,禁門已開。這時天昏地暗,星月無光。在百官上朝之前,徐有貞、石亨等人提前入宮,帶了隨從子弟,用巨木撞開南宮的大門,以禦輦載著英宗進入東華門。
守門的太監前來阻擋,英宗大聲說:“我是太上皇!有要事進宮,誰敢阻擋!”徐有貞引導禦輦一直抬上奉天殿。兩階的武士前來幹涉,也由英宗出麵喝退。待英宗登上寶座,徐有貞等撞鍾擊鼓,大開諸門,喝令百官入朝。事起倉猝,百官毫無心理準備,等到登殿排班,山呼萬歲,才見到寶座上坐的不是景帝而是英宗,大家十分驚愕。這時,徐有貞得意忘形地出殿大呼:“太上皇複位了!”這就是明代曆史上最荒唐的一出鬧劇――奪門之變。
在曆代王朝中,為了爭奪帝位,什麽樣的手段都使得出來。英宗這次複辟,所用的手段可以稱為“招搖撞騙”。由英宗坐禦輦一路喊開宮門可以叫做“招搖”;由徐、石等人領人用巨木撞開南宮的宮門,當然是“撞”;複辟一事,群臣事先毫不知情,隻是聽到徐有貞大呼一聲,抬頭一看,才發現眼睛一眨老母雞變鴨,景帝換成了英宗,這不是“騙”又是什麽?這真是一出“招搖撞騙”的大鬧劇。
又一件驚人的大冤案
在嶽飛的大冤案產生300年之後,又出現了一件與之極為類似的驚人的大冤案。
在奪門之變事發的當時,群臣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是好。徐有貞、石亨等人乘大家驚魂未定,立即傳旨,從朝班中拉出少保於謙、大學士陳循、王文、商輅、蕭 、尚書俞士悅、江淵、都督範廣等人下獄,正直的大臣幾乎被一網打盡。這次宮廷政變,正是一群小人破門而出、奪門而入的篡奪行為。從此群魔亂舞,小人得誌;過去在保衛北京的戰事中出力立功的忠義之士無不遭殃。複辟成功,英宗對複辟有功的人一律厚加封賞,受賞的一共有3000多人。不學無術的英宗居然在詔旨中大談“奪門”之功,後來有人悄悄地告訴他,“奪門”
二字含有貶義,他才下詔禁用。不久景帝病死,年紀不滿30歲,是否真是病死,或是被人害死,那就不得而知了。
英宗複辟的幾天之後,徐有貞等就誣陷於謙和王文策劃迎立明朝宗室襄王朱瞻 ,認為這是謀逆大罪,但又拿不出任何人證、物證,隻好以“意欲”二字定罪。
審訊時,王文厲聲抗辯。於謙卻勸他:“不必多說了,人家有心陷害我們,辯有何用!”
處死於謙的決定需要英宗親批,英宗遲遲不能下筆。
他說:“於謙實在是有功。”這說明這個白癡皇帝良心還未完全泯滅。但是徐有貞從旁催促說:“不殺於謙,今日之舉(指奪門之變)為無名(沒有理由)!”英宗連連點頭,終於下筆批準於謙的死刑。
處死於謙這一天,陰霾四合,日色無光,北京城裏,哭聲動地。太監曹吉祥部下的指揮朵兒原是瓦剌人,也帶酒到刑場上來祭奠於謙,慟哭失聲。曹吉祥知道了,把他痛打一頓,但第二天他照樣前來哭祭。為何瓦剌人也如此敬愛於謙?原來土木堡之變以後,北京軍民對於城內的少數瓦剌人很不放心,有人主張殺掉,有人主張收監。於謙不願這麽做,他下令說:北京城裏的瓦剌人隻要安分守己,一律保護;願意從軍立功的,與漢人同樣受獎;敢於通敵內應的,殺無赦。瓦剌人都很感動。
在整個戰爭期間,他們都沒有什麽越軌行為。
於謙死後,錦衣衛官員奉命抄家。想不到於謙家中不僅沒有金銀財寶,連家具衣服也極為樸素,找不到什麽值錢的東西。後來發現一間小屋用大鎖鎖住,打開一看,原來都是禦賜的蟒衣、劍器,也就是朝廷獎給他的紀念品。於謙身居高位而清貧如此,使得那些如狼似虎的查抄官員都不禁搖頭歎息。
都督同知陳逵收拾於謙的遺骸,次年運回杭州,葬於西湖之濱。盡管英宗榜示全國,指於謙為奸黨,但各地軍民經過杭州,還是有許多人前去哭祭。9年以後,明憲宗為於謙平反;32年以後,明孝宗追諡他為於肅湣公;100多年以後,明神宗改諡他為於忠肅公。杭州、河南、山西各地都建立了於忠肅公祠,按時祭祀。
曆朝皇帝這些做法不過是走走過場,收攬民心而已;隻有身受其惠的廣大軍民,才會衷心紀念於謙。曆代的愛國誌士,無不以於謙作為自己的榜樣,明末的抗清英雄張煌言就說過:“國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頭有我師。”
小人禍國卻又自取滅亡
時隔300年的嶽飛、於謙兩大冤案,有極為相似之處。其一,兩案的主角都是抵禦外侮、保衛祖國的民族英雄。其二,他們都是在建功立業之後卻橫遭誣陷而冤死。對嶽飛的誣陷是有名的“莫須有”三字獄,對於謙的誣陷是有名的“意欲”二字獄。其三,他們死後都被葬在杭州西湖邊上,為西湖生色不少,正是“賴有嶽於雙少保,人間始覺重西湖”。
縱觀古今,凡是能夠本著國家民族的利益辦事的君子,總難免會得罪一些隻謀私利的小人。俗話說:寧肯得罪君子,不要得罪小人。因為君子寬厚,不太計較個人恩怨;小人則小肚雞腸,得罪了他,他會時時圖謀報複。於謙深深懂得這一點,在他手握大權秉公執法之時,自知得罪了不少小人,將來會有遭到報複的可能。《明史・於謙傳》中說:於謙性格剛強,遇到不如意事,每每拍胸歎息說:我這一腔熱血,不知竟灑何地?但他絕不動搖,絕不後退,該怎麽做,就怎麽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隻要功業有成,目的已達,自己付出再大的犧牲也在所不惜。
於謙得罪的小人,大致可分三類。一是文官中的主張避敵南逃的人,以徐有貞為代表。於謙就曾經當麵斥責過他。二是武官中貪圖名利的跋扈軍人,如石亨。於謙有恩於他,但他拍馬不成,惱羞成怒,恩將仇報。三是太監中的王振死黨,如曹吉祥。這些人做正經事完全不行,但是串聯起來玩弄陰謀詭計,能量卻也不小。奪門之變就是這些小人所策劃的為求富貴的一次豪賭,居然僥幸成功。他們奪到了大權,害死了於謙,但是轉眼之間,也都自取滅亡。
嶽飛的冤案,是宋高宗趙構利用秦檜等人所製造的;於謙的冤案,是徐有貞等一批小人利用明英宗朱祁鎮所製造的。殺於謙,並非英宗的本意,是徐有貞逼他這麽幹的。奪門之變成功以後,明廷的許多決定都讓一批小人得利,英宗是被他們牽著鼻子走。例如:徐有貞任兵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並且典機要。石亨封忠國公,其黨張 為太平侯。曹吉祥為司禮太監,總督大營,其養子曹欽任都督同知。各級軍官升官晉級的多達3000餘人,小人的黨羽一律得到實惠。這次大規模的封賞,完全是小人得勢以後的分贓行為,與明廷的“賞功”全無關係。一群小人的總頭目王振雖然已死,也得了好處。
英宗恢複了他的官爵,用檀香木刻成他的形體,招魂安葬,賜額旌忠。
小人集團既無道義可言,亦無友誼可說。為了牟利,他們可以勾結在一起,打得火熱;利盡則交疏,為了爭利,不惜反目為仇。就在“奪門之變”的半年之後,徐、石、曹三人之間發生內哄。石、曹聯手誣陷徐有貞,徐有貞被奪了權,流放雲南邊境,後來客死異鄉。
徐有貞既除,石、曹二人又明爭暗鬥。石亨專權跋扈,不僅同僚畏懼,連英宗對他也深為不滿。有一次,大學士李賢與英宗談起了“奪門之變”,揭穿了徐有貞、石亨的險惡用心。李賢評論說:“迎駕”則可,“奪門”
則不可。景帝病重了,群臣迎接英宗複出主持國事,這是正當的。景帝駕崩,英宗複位,這也是正當的,名正言順,並無半點風險。徐、石策劃的“奪門”,實際上是奪位,卻冒了很大的風險。萬一奪門失敗,豈不成了叛逆。徐、石等人為了謀求富貴,竟不惜以英宗為賭注,其心可誅。英宗雖然愚笨,但經過李賢點破,恍然大悟,從此疏遠石亨,並且有意要拿他的短處。1459年,石亨從子石彪犯法,判罪抄家,牽連到石亨,又有人告發石亨意圖謀反,英宗立即決定把石亨下獄,嚴加追查。
這一來,彈劾石亨的奏章,檢舉石亨的材料,有如雪片飛來。1460年春,石亨瘐死獄中,石彪等人皆以謀反伏誅。追查結果,牽連甚廣,凡是“奪門之變”後被徐有貞、石亨保薦的文武官員,一律作為冒功,加以貶黜,總數達三四千人之多。昔日的“功臣”轉眼之間即成叛逆。由於被貶黜的人太多,衙署為之一空,日常工作無人處理,陷於癱瘓。英宗的治國,如同兒戲。
石亨既倒,曹吉祥兔死狐悲,頗不自安。其養子曹欽,毫無知識,卻很有野心,常自比曹操(因為曹操是太監曹騰的養子,他自己是太監曹吉祥的養子),早有奪位的夢想。曹吉祥曾受命以司禮太監總督營兵,他在外出監軍之時,隨時挑選勇士帶回京師,作為自己的死黨。父子二人的私人武裝在千人以上。石家覆滅之後,曹氏父子不甘心坐等敗亡,就想冒險一逞。1461年夏,居然發生了曹欽準備帶兵攻打皇宮的戲劇性謀反事件。這一天,曹氏父子已經約好,當晚由曹欽集合死黨500人在家飲宴,次日清晨進攻皇宮,曹吉祥以禁軍作為內應,攻入皇宮,廢掉英宗。恰好這天懷寧伯孫鏜奉命帶京軍出征西北,在朝房待漏。有人前來告密,說出了曹欽的計劃。孫鏜當機立斷,一麵派人密奏英宗,一麵集合自己的部下準備迎擊。英宗得到密奏,立刻誘捕了曹吉祥,並將宮門關閉。曹欽兵到,無法進宮,孫鏜部下京軍對他迎頭痛擊,曹欽兵敗自殺。事後英宗把曹氏家族、姻親、同黨,一律族誅。到這時為止,發動“奪門之變”、陷害於謙的徐有貞、石亨、曹吉祥三家家族及其黨羽已經被殺得一幹二淨。上距“奪門之變”
還不到5年。這一批小人先是為了圖謀富貴,不惜禍國殃民,最後是自取滅亡。到了1465年明廷給於謙正式平反之時,這些小人早已身敗名裂,死於非命。
明英宗朱祁鎮其人真可以說是天生的“禍水”,他沒有一點用君子、辦正事的本領,卻最敢用小人,闖大禍。從他登位開始,就是王振專權――土木堡之變,鬧得明王朝幾乎垮台。他被俘了,景帝才得以重用於謙,力挽狂瀾。他一回來,又造成奪門之變――曹石之變。
曹石之變的餘波結束不久,他就死了。他這一生真是極其糟糕的一生。從他本人來說,他的日子也不好過,當過俘虜,被放回後又過著近似軟禁的日子,受過許多驚恐,經過許多折騰,所以隻活了38歲,可以說是個短命皇帝。但是由於他大膽放手重用小人,所以不斷地闖大禍,使得明王朝由盛轉衰,從此走了下坡路。對於國家民族,他是個千古罪人(一再闖下滔天大禍),又可以說是個十足的糊塗蟲(糊塗到近於白癡的程度)。
明王朝在中國曆史上是一個極其專製、殘暴,既不重視知識,又不重視人才的朝代。皇帝大都是昏庸之輩。
太監當權,小人得逞,代代有之。於謙生在這樣的時代,又有心要為國家民族做出一番事業。他明知自己日後的下場是不會好的,所以賦詩明誌,寫下了一首《石灰吟》:
千錘萬擊出深山,烈火焚燒若等閑;粉身碎骨全不惜,要留清白在人間。
他早就是這樣想的,後來也確實是這樣做了。在北京保衛戰中,他舍死忘生,把祖國從滅亡的邊緣上挽救了出來。可恨功成禍至,最後竟冤死於小人之手,千秋令人扼腕。在本文之末,筆者謹賦小詩一首,以誌哀思!
詩曰:
千秋傳誦《石灰吟》,自比石灰見忠貞!
曠代英雄今何在?
遺詩一首感人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