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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節

  “那一夜,外麵好冷,下大雪!”甘十九妹繼續接下去道,“紅姨背著我由後山翻到了頂峰,夜裏又沒有燈,隻是白茫茫的雪,好冷好冷,冷得人骨頭打戰……我緊緊地摟著紅姨的脖子,風吹得我連眼睛都睜不開,耳朵裏所能聽見的除了風聲就是狼叫……我真是從來也沒這麽害怕過……”

  銀珠驚道:“你們膽子太大了,師父說過,那座絕峰,除了她本人以外,很少有人能攀上去,山上全是冰雪,一個不慎跌下來,勢將粉身碎骨……”“不錯!”甘十九妹道,“可是紅姨的輕功卻是頂尖兒的,我看絕不在師父之下!”銀珠點頭道:“這倒是實在情形,我們姐兒三個的輕功不都是她教的嗎!噯,我急死了,你快說下去吧,後來怎麽樣了?”

  甘十九妹慢慢地接下去道:“紅姨背著我好不容易翻過了最危險的那段山峰,來到了半嶺山腰,你知道,那裏有一條可以直通的捷徑,紅姨打算帶我從那裏逃走的。”

  “結果呢?”

  “結果,功虧一簣!”甘十九妹冷笑一聲道,“原來在白天的時候,紅姨已事先在那裏安置下了一匹馬,卻沒有想到,等我們到那裏的時候,那匹馬竟然不見了。紅姨仔細地察了一下地麵,頓時就覺得不妙!發覺到地上有淩亂的腳印!”

  “這時候,忽然迎麵射來一道光,大師姐帶著四名手下,竟然已埋伏在那裏。”

  銀珠驚訝地道:“大師……姐?難道她也敢跟紅姨作對嗎?”

  “她怎麽不敢?”甘十九妹冷笑道,“有師父為她撐腰,她才不怕呢!”

  “老天!”銀珠感歎著道,“那時候我都幹什麽呀,家裏翻了天,我連一點影子也不知道。”甘十九妹搖搖頭,無限淒慘地道:“還是不知道的好……”她接下去道,“紅姨當時大是吃驚,我還記得她告訴大師姐說,請大師姐念在昔日之情,網開一麵,放我們過關,來日她必有厚報!”“唉!”銀珠輕輕一歎,道,“大師姐怎麽說?”

  “大師姐的心也太狠了……”甘十九妹冷冷地道,“當時她聽了紅姨的話,一點也不感動,隻是冷笑,說她是奉了師父的命令來的,一點也不能通融。”

  “這……這也難怪她!”銀珠道,“師父她老人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的,她老人家交代下來的事,誰又敢不遵?”甘十九妹搖搖頭,不以為然地道:“但是這件事卻不一樣,如果當時大師姐稍微網開一麵,紅姨和我就一定可以過關了。”銀珠不能不聽下去:“你再說下去呀!”

  “這件事情我到如今還是記得很清楚,”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當時,她們就在那峰頂上動起了手腳來。”

  嘴角掛著冷笑,甘十九妹積壓已久的一段秘事,直到今天才開始吐出來。

  甘十九妹凝思著,視線落在遠方:“大師姐的武功果然不錯!二師姐,你也許還不知道,直到今天我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明白。”“什麽事不明白?”甘十九妹道:“我懷疑師父有些偏心,因為就當時我親眼所見的情形,大師姐所會的招法劍術,有很多都是我沒有見過的。”

  銀珠苦笑道:“她本來比你我入門早嘛,當然學的要比我們多,現在大家會的也都差不多,在我看,我們姐妹三個當中,倒是你這個小三妹反而最傑出了!”

  甘十九妹苦笑著搖搖頭,她腦子裏隻是憧憬著當年那件往事,無暇再想其他。

  “當時她們在雪地裏打得好厲害,紅姨因為背上還背著我,所以動起手來顯得很不方便,就把我放在一個雪堆上……大師姐雖然很厲害,但是到底還不是紅姨的對手,唉!其實紅姨的心太軟了!”

  銀珠岔口道:“怎麽回事?”

  甘十九妹喃喃道:“我記得當時大師姐被紅姨打倒在地,而且紅姨的劍指著了她的前心,唉!那時要是紅姨的心狠一狠,大師姐一定就沒命了,偏偏紅姨不此之圖,她居然放過了大師姐,一點都沒有傷害她!”

  銀珠點點頭:“紅姨一向是這樣的。”

  “可是她的好心,卻沒有得到好報!”甘十九妹憤憤地接下去道,“就在紅姨收劍的那一刹,大師姐忽然由地上躍起,並且向紅姨發出了暗器‘丹鳳毒簽’,一下射中在紅姨的腿上。”

  “啊!”銀珠呆住了。

  甘十九妹憤憤地道:“紅姨中了毒簽,心知這種‘七步斷腸紅’的厲害,當時也顧不得再和她拚打,趕忙拔下暗器,將那一條腿的血氣閉住……在這個危難關頭,她居然還掛念著我,把我由雪堆上抱起來,亡命般就跑。”說到這裏,她微微停頓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滾出了兩行熱淚。

  “可是大師姐居然還放不過她……就在這時候,她發出了本門的信號‘火鴛鴦’!”聽到這裏,銀珠似乎已經可以想到後來的下場,輕歎一聲,臉上現出一番悲戚之色!

  甘十九妹閃爍著淚光的眼睛注視著她:“師父來了,就這樣,紅姨和我落在了她手裏!”

  銀珠睜大了眼睛:“師父……她怎麽對付紅姨的?”甘十九妹道:“我隻記得,紅姨她先是被師父掌力所傷,吐了好多好多的血……人就昏了過去。”“可憐!”甘十九妹緩緩地接下去道,“她醒過來的時候,人已經睡在了師父所居住的那幢樓上!”銀珠點點頭,道:“這以後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不一定知道。”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當時我被師父吊起來毒打一頓,哼,我永遠忘不了師父和大師姐的那一副嘴臉!”銀珠奇怪地道:“咦,這件事我怎麽會不知道?”甘十九妹苦笑一聲,道:“師父嚴令我不許對任何人吐露一個字,大師姐不說,你當然不知道!”銀珠苦笑著搖搖頭道:“看起來我這個人可真是個糊塗蛋,什麽事都不知道。”

  甘十九妹失意地笑了一下:“就這件事來說,二師姐你顯然是被蒙在鼓裏!”她淒涼地一笑,接下去道,“師父把我交給了大師姐嚴加管教,大師姐就把我又吊了起來,吊了我一天一夜……我原以為大師姐和師父是想把我吊死,可是第二天她們居然把我放了下來!”

  銀珠道:“紅姨呢?”甘十九妹冷笑一聲道:“我正奇怪,她們對我的處罰不如我所想象的那麽重,原來她們是另有用心。”“什麽用心?”

  “因為她們緊接著就把我派到了紅姨的房子裏。”

  “為什麽?”

  “要我去侍候紅姨!”

  “為什麽要你去侍候?”

  “因為這是紅姨的要求……”甘十九妹苦笑道,“紅姨對師父和大師姐派去的人都不信任,指明要我。”銀珠點點頭:“紅姨對你真好!”“但是我卻害了她……的命……”甘十九妹哽咽著道,“我太對不起她了!”“怎麽回事?”

  甘十九妹輕歎了一聲,擦了一下臉上的眼淚:“青蛇毒涎……”

  “青蛇毒涎?”

  “不錯!”甘十九妹木然道,“因為紅姨隻相信我一個人,吃的喝的,都由我一個人送去,所以師父就利用這一點,在紅姨的藥裏,摻下了青蛇毒涎,由我端去親自喂她喝下去。”

  銀珠嚇得睜圓了眼!

  甘十九妹淒然一歎,道:“隻怪我那時年紀太輕了,什麽都不懂,對毒性一點也不了解……”她擦了一下腮邊的眼淚,訥訥地又說道,“……我還記得紅姨當時吃下那碗藥的神態……可憐她痛得滿床打滾,披頭散發,全身都現出一種黑色……我嚇得要死,隻知道哭,紅姨當時抓著我,問我藥裏有什麽?我說我不知道……她嘶啞地叫著,告訴我有人在碗裏放了毒,並且說出了是‘青蛇毒涎’,說了這個名字,她的舌頭就腫了……聲音也啞了……全身都泛出了紅色的斑塊,人變得臃腫、癱瘓……不能動,也不能說出一句話……”

  甘十九妹緩緩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麵對著浩瀚的湖水,她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銀珠緊張地抓住她一隻手:“你!也真是,這件事為什麽直到今天你才”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道:“要不是今天我殺了阮行,我還不會告訴你。二師姐!”她抓著銀珠,又道,“事情演變到今天這個樣,我已經不能再忍下去了……”“你……”銀珠左右看了一眼,驚惶地道,“傻丫頭,你想幹什麽?告訴我?”

  甘十九妹冷冷地笑一下:“事情逼到今天這個田地,我也隻有豁出去了!二師姐,平常你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們倆最好,我把心裏的話都告訴你了,你看看該怎麽辦?”

  銀珠呆了一晌,輕歎一聲:“我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奇怪,師父既然對你早存戒心,為什麽又會派你出來,把這麽重要的任務交托給你?”

  “那是在試探我的真心……”

  “可是你這一次表現得太好了。”

  “唉……”甘十九妹期艾地道,“二師姐,那隻是表麵上看起來罷了……你說得不錯,我這一次出來,的確是在事事求好,為的也是想消除師父和大師姐對我的猜疑,所以我盡可能地把一切事情做到最好,最圓滿,可是,卻也有力不從心之處……”

  “力不從心?”

  “二師姐,你實在太老實了……”甘十九妹喃喃地道,“難道你一點都不知道,阮行是大師姐派來監視我的?”

  銀珠點頭一笑道:“這個我現在當然知道,可是他已經死了,以後對你再也發生不了什麽作用,你也就可以放心了!”

  “太晚了!”

  “怎麽會呢?”

  “因為,”甘十九妹吟哦著道,“阮行已經把我的一切都報告了大師姐,當然,大師姐必定也已經轉告了師父,所以,她們是不會放過我的。”銀珠皺了一下眉:“難道你還有什麽把柄落在阮行手裏?你犯了什麽……錯?”“哼!錯可大了!”甘十九妹又歎了一口氣,道,“我對師門不滿,有心生反叛的意圖……”

  “這一點阮行也知道?”

  “他當然知道。”甘十九妹喃喃地道,“第二,我……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說。”

  “說吧!”銀珠緊張地道,“咱們姐們兒還有什麽話不能說的?”“唉……”甘十九妹臉上現出了一片訕訕的表情,“二姐,你可不許笑我。”說著,她緩緩背過身子來,低下了頭。“怎麽回事?”銀珠眨了一下眼睛,“難道你……在外麵有了……朋友?”甘十九妹忽然抬起頭來:“咦?二姐,你怎麽知道?”

  “好家夥!”銀珠臉上充滿了興奮、驚惶,“你真的有了?”甘十九妹點了一下頭。她平時一向是頂大方,這一刹不知怎麽回事,忽然間害起臊來了,一刹間,連耳根子都紅了。“老天!你的膽子可真是太大了!”銀珠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快告訴我,那個人是誰?”甘十九妹微笑了一下:“你不認識的人,姓尹,叫尹心!”“尹心?”銀珠重複地念了一遍,“這個人是幹什麽的?你們怎麽認識的?”

  甘十九妹一笑道:“認識得很偶然……”

  銀珠大為好奇,甘十九妹也就不再隱瞞,遂即把認識尹劍平以後的交往經過,大概地說了一遍!銀珠聆聽之下,不勝驚喜,卻又似略有隱憂!“聽你這麽說,我猜想這個人一定長得很俊了?”甘十九妹瞟了她一眼,微微點了一下頭。

  銀珠笑了一下,卻又皺眉道:“我真有點為你擔心,萬一師父知道了,可怎麽得了?”“我已經顧不了這麽多了……”甘十九妹默默地說,“說不定,師父已經知道了一點風聲!所以……我已別無選擇,隻有狠下心一走了!”銀珠道:“這可是太危險了,你打算什麽時候走?”“我……不知道,說真的,”甘十九妹喃喃地道,“我現在心裏實在亂極了……二師姐,你可願跟我一起走?”銀珠彷徨地說道:“這個……三妹,這件事,你可千萬不要急……我們要好好地商量一下……”“來不及了……”甘十九妹道,“今天晚上你好好想一夜,明天聽你的回音。”說罷她站起身來道,“我要回去了。”銀珠道:“你先別走,唉……我的心比你還要亂,我們再好好地聊聊看。”甘十九妹剛要說話,忽然心裏一動,銀珠也同時發覺有異,道:“有人來了。”

  話聲方落,即見一道燈光匹練也似的照射過來,緊接著光移別處,麵前人影一閃,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已經到了近前。二女方認出來人正是彩家四姐妹之一的彩蓮兒,彩蓮兒上前請安問好!

  她身上穿著一件鮮豔的紅裙,一隻手上高高地舉起一盞筒狀長燈,這是丹鳳軒專門設計的燈式。燈罩經過特別的設計,使用時可以任意搬動,擋在最前方的罩麵,燈光即可向你需要的方向任意發射,的確是夜間供照明用的理想物件。

  銀珠十分奇怪地道:“咦?彩蓮兒,你來幹什麽?”

  彩蓮兒道:“婢子奉軒主之命,出來找尋二位公主,說有要事商量,找了老半天呢!”

  二女對看了一眼,心裏都情不自禁地吃了一驚!

  甘十九妹點點頭道:“你可知道,有什麽事嗎?”

  彩蓮兒搖搖頭道:“婢子不知道,大公主也在,像是在跟軒主商量很重要的事情!”

  銀珠道:“好!你頭裏帶路。”

  彩蓮兒答應一聲,提著燈在前麵帶路,銀珠和甘十九妹遠遠地在後麵跟隨。

  “你看師父找我們幹什麽?”銀珠頗為緊張地道,“難道她已經知道了一”

  切?

  甘十九妹搖搖頭:“二姐你大可放心,眼前她還有用我之處,絕不會對我下手的。”

  銀珠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還是你聰明,我想定是這樣。”

  說話間已踏入一座院門,進入到一處極為幽靜的花園,有一方翠匾,上麵雕著“拾翠園”三個隸書大字!

  這座院落真可當得上美輪美奐,四麵香花繚繞,亭台樓榭,無不齊備,院子正中,有一波清池,池內設有一座朱紅亭子,卻有一道回廊直通到亭腳。這番布置倒與碧荷莊十分酷似,就連那個亭子的建築式樣,看起來也與碧荷莊的“湖心亭”一模一樣!

  這時,亭子裏一片光明,隔著四麵垂下的細竹湘簾,隱約地可以看見裏麵的人影。丹鳳軒的軒主水紅芍和大公主金珠,對麵相坐。

  甘十九妹與銀珠一起來到池邊,卻見湘簾卷處,彩姐兒現身而出,高聲說:“軒主有令,二位公主即刻進見,不必拘禮!”

  銀珠一愕,甘十九妹道:“走。”

  二女同時掠身而起,起落之間,有如雙飛海燕,閃得一閃已來到了亭子腳前。

  彩姐兒曲膝先請上一個安,反手卷起簾子,銀珠與甘十九妹雙雙移步進入。

  她二人步入之後,即聽得亭內金珠的聲音吩咐道:“彩姐兒你也下去,好好地在水邊給招呼著,不許人擅入一步。”

  彩姐兒高聲應道:“婢子遵命!”

  話聲甫落,遂即騰身而起,眼見她窈窕的身子,直直的落向波麵,緊接著一連三數個起落,竟然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達於彼岸。

  這等輕功,在江湖上來說,顯然已足足可當得上一流身手,而彩姐兒的身份,不過是丹鳳軒裏的一個婢子、藝妓而已!

  亭子裏真的就隻有兩個人:水紅芍,金珠。

  大理石的圓桌上,置著一盞高腳玻璃燈盞。“丹鳳軒主”水紅芍已經另換了一襲粉色長衣,隻是臉上仍然遮罩著來時的那襲黑紗,給人以一種諱莫如深的感覺,隻是那曼妙的體態,確實能勾起一個男人十足的欲念。僅僅隻由外表看來,你當然不能想象出,她竟然已是一個六十左右的老嫗了。

  金珠已除了臉上的麵紗,坐在她對麵。

  憔悴,冷酷,看上去她好像永遠隻有這麽一副表情,好像天底下沒有一件事能夠提起她的興趣讓她付出感情似的!

  銀珠、甘十九妹向師父請安問好,再向這位大師姐道了安,才相繼落座。

  水紅芍含著微笑的聲音道:“我叫你們來,有一件大事想要跟你們商量。”

  甘十九妹道:“軒主可是想到要提前進攻清風堡嗎?”

  水紅芍看了金珠一眼,微微頷首笑道:“還是三丫頭聰明,最能明白我的心意!”

  金珠冷冷地“哼”了一聲道:“這件事原本是由她負責,她當然清楚。”

  水紅芍咯咯一笑道:“沒見過你這樣的師姐,還跟你小師妹吃的哪門子飛醋呀,隻要我一誇她,你就怪不服氣的樣子。”

  金珠欠身道:“軒主,弟子以為三師妹此番建功甚大,唯一美中不足之處即在清風堡還不曾拿下,軒主何不責成由她全權處理。如能一鼓作氣,將清風堡拿下,也算她為師門盡了一次全功,不知軒主意下如何?”

  甘十九妹聆聽之下,心裏由不住暗罵道:好陰險的東西,輕輕一番話,即把我送入虎口,我才不會上你的當呢!

  心裏想著,遂即向銀珠遞過去一個眼色。

  銀珠立時會意,暗中生愁道:好丫頭,把這麽燙手的熱山芋,扔到了我的手上,想叫我給你緩頰化解不成嗎?你不敢惹大師姐,卻要我來……

  她和甘十九妹其實都一樣,一直對於這位大師姐,都存有戒懼,原是不敢出言頂撞,可是禁不住甘十九妹求助的目神,當下隻好硬下頭皮代為出言緩頰。

  輕輕咳了一聲,她喃喃道:“這件事……弟子以為,隻是責成小師妹一個人,隻怕不能勝任!”

  水紅芍還沒來得及說話,金珠已冷笑一聲道:“為什麽?”

  銀珠幾乎不敢看她一眼,尤其不敢接觸她那雙冷漠的眼睛,眼不見為淨,她的膽子也就放大了許多。

  “大師姐請想,”銀珠喃喃地道,“如果三師妹真有這個本事,她早就下手了,為什麽還要眼巴巴地等著我們來呢!再說這件事關係著我們師門的名譽,我以為隻能成功不能失敗,所以還是慎重從事的好。”

  金珠聆聽之下,頻頻冷笑不已,正要說話,不意水紅芍卻是頗表讚同地點點頭道:“銀珠這幾句話,也不無道理,金珠,我看我們還是照原定的計劃行事好了。”

  金珠欠身恭應了聲:“是!”遂即不再說話。

  水紅芍透過黑紗的一雙眼睛,注視著甘十九妹,道:“明珠,你有什麽意見沒有?”

  甘十九妹道:“弟子和二師姐的意見一樣,認為這件事關係著您老人家的盛譽,所以隻能成功不能失敗,為今之計,便當由軒主親自壓陣,自無不勝之理!”

  水紅芍“哼”了一聲道:“我就權聽你的建議就是,樊鍾秀那個老狗他也配……”金珠道:“軒主是問你進攻清風堡的意見,不是問你應不應該去進攻。”甘十九妹見她口鋒犀利,原想出言頂撞,可是轉念一想,卻又吞下了這口氣。“是,大師姐!”含著一種微笑,甘十九妹喃喃地道,“大師姐提到進攻清風堡,小妹倒想到這件事恐怕隻有大師姐出麵,才較容易得手了!”金珠翻了一下眼皮,冷冷地一哼,道:“我當然會出麵,你以為我會像你一樣麵冷心軟?不過,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為什麽一定要我出麵?”甘十九妹道:“大師姐,你有所不知,清風堡主樊鍾秀,這個人雖然傳說很厲害,但是倒也不足為慮,令人擔心的是,他們堡裏的另外一個人。”“是誰?”

  “這個人姓左。”

  “左明月?”

  “大師姐原來早知道?”“哼!”金珠冷漠地笑了笑,“我和軒主雖然平常足不出戶,可是這個天底下所發生的事情,卻很少有我們不知道的。”甘十九妹一笑道:“大師姐既然知道一切,小妹也就不多說了。”水紅芍道:“不,我要聽聽你對這個人的評價。”甘十九妹道:“是,弟子以為,這個左明月機智詭詐,擅布奇兵,最厲害的是他通曉各家陣法,常有神來之奇,實在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水紅芍冷笑一聲道:“他的布陣之法,難道比你還高明嗎?”甘十九妹道:“這個……弟子以為還不至於……”她立刻接下去道,“隻是他們目前占有地利之便,弟子顯然不是他的對手!”“哼!”金珠恨聲說道,“什麽地利不地利,這個姓左的,明天我就生擒他下來,給你看看……”甘十九妹微一欠身,說道:“小妹絕對相信大師姐有此功力,隻是卻要勸大師姐,千萬大意不得。”金珠冷冷地道:“這個我當然知道,哼,不過我卻以為真正厲害的敵人不是他,大概還另有其人吧?”甘十九妹怔了一怔,問道:“大師姐指的是誰?”金珠斜著眼睛看著她,緩緩地道:“三妹真的不知道嗎?”

  甘十九妹搖搖頭:“大師姐不說,小妹又如何會知道?”

  金珠笑了笑,冷冷道:“這個人姓依,依劍平……”

  甘十九妹頓時就像是兜心著了一拳那麽地痛苦!

  這幾天以來占據在她腦子裏的,一共有兩個人。

  尹心。

  依劍平。

  前者是“情”,後者卻是“仇”,雖然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情,卻都一樣的魂牽夢縈,使她一想起來就坐臥不安。

  老實說對於依劍平這個人,她隻要一想起來,就會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沉重壓力……當然,她絕對不會忘記與對方所定下的那個約會“八月十五”之夜,她相信那一天也正是自己生命史上,考驗最大的一天,也是判定從武以來,最有價值的一天。在那一天,她和依劍平二人之間,必然會分出一個勝負來,而且極可能兩人之一將會不在人間。

  失敗與死亡常常在一線之間。

  勝利卻與快樂相關連。

  武林中人求生求死,所要追求的也許不止是勝利和快樂,還必然與尊嚴有關。

  甘十九妹所堅持的正是她人性的尊嚴,與她存在的價值!因為這個緣故,依劍平,就被她選擇為考驗自己的一個裏程碑,即使沒有師門仇恨這檔子事,依劍平這個人,她也決計會跟他別別苗頭的。

  金珠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想不到竟然會帶給她莫大的感觸與痛苦!也許這是她事先所不曾料想到的,原來依劍平在她心目中,竟然會占有這麽重的分量,這個分量沉重得足以使她想殺死他,或者是死在他的劍下,好像隻有這樣,才能使她平靜下來。

  “三師妹,你不認識這個人嗎?”金珠臉上現出微微的冷笑,“依劍平,嶽陽門的一個弟子。”

  甘十九妹輕輕地掠起目光,看了她一眼,點點頭道:“我當然認識。”

  金珠道:“他可是嶽陽門碩果僅存的一個弟子?”

  甘十九妹心裏一動,這才知道對方果然正如其所說,無所不知。卻也使她獲得證實:阮行確是她派到自己身邊的內應。心裏這麽想著,甘十九妹緩緩地點了一下頭,回答道:“不錯,正是嶽陽門目前唯一活著的一個人。”

  金珠冷笑道:“為什麽他還活著?”雖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甘十九妹卻領悟出含蓄在其中的隱約殺機!因為就事而論,這件事可大可小,一旦水紅芍以此降罪下來,甘十九妹可就萬無生機,這其中當然因為是牽扯到一紙“軍令狀”的關係!

  原來甘十九妹在出山之前,被迫在軒主水紅芍麵前,立下了類似“軍令狀”的規令。如果此刻水紅芍就此怪罪,單單是放過依劍平一樁而論,甘十九妹就有喪命之危了。

  甘十九妹心中乍然一驚,目光向著師父水紅芍瞟了一眼,發覺到水氏神態安詳,並無怪罪之意,心裏才一塊石頭落了下來。“大師姐有所不知,”她不得不耐下性子來,“這個人是一個極不尋常的人。”“難道連你也對付不了他?”

  “小妹確實不能肯定。”

  “他是怎麽樣的一個人?”水紅芍忽然插口道,“我不信,嶽陽門中會有什麽了不起的人。”“師父說得不錯,”甘十九妹吃驚地道,“嶽陽門包括其掌門人李鐵心在內,都稱不上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但是唯有這個依劍平除外。”“這倒是奇了,你知道為什麽?”

  “這個,”甘十九妹謹慎地應著,“依弟子看來,這個姓依的,稟性奇特,他雖是出身嶽陽門,但是卻學數家之長,尤其厲害的是這人深具靈性,所出招式,多屬自創,令人防不勝防,實在是弟子此次出行江湖以來所遇見的最最厲害的一個敵人了。”

  “丹鳳軒主”水紅芍冷笑一聲,緩緩點頭道:“聽你這麽一說,這個人必然是一個勁敵了,他今年多少歲了?”

  甘十九妹道:“這個人是個神秘人物,平素現身也同本門各人一樣,麵係黑巾,所以看不見他的廬山真麵目,不過弟子由他言談舉止猜看,顯然他還是一個年輕人,約在二十七八歲之間。”

  水紅芍思忖了一下:“你時常與他有所遭遇?”甘十九妹點頭道:“這人當得上神出鬼沒,自從嶽陽門瓦解之後,他時時對弟子暗中窺伺,隻要一有機會,就會突然現身試圖取弟子性命。”金珠冷冷地道:“但是你仍然好好的,足以證明他的武功還不是你的對手。”甘十九妹看了這位大師姐一眼,漠漠地道:“大師姐這麽說,顯然不當。”“難道我說錯了?”“當然錯了,”甘十九妹冷笑了一聲,喃喃道,“以小妹所見,小妹第一次與這人交手時,他顯然技不及我,可是以後再見他時,他的功力確是精進了不少,而且招式翻新,如果不是我臨近收手,很可能就不是他的敵手,喪生在這人之手。”微微頓了一下,她立刻接下去道,“他與小妹又是勢不兩立,小妹也不會放過他,下一次再見麵時,就是我與他一分生死之時。”

  金珠一哂道:“再見麵是什麽時候?”

  甘十九妹原想將八月十五嶽陽樓之約道出,話到唇邊,又複吞到了肚子裏。

  搖搖頭,她含著苦笑道:“不知道,但是我感覺得出來,快了。”

  “哼哼!”金珠冷笑一聲道,“軒主一再讚譽你是我們三個弟子之中,靈性最高的一個,想不到你居然也會遇見了勁敵。我相信下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一定能殺死對方,我等著這一天,要不然……三師妹,你應該知道,違背軍令的下場。我不希望有一天,眼看著你會遭遇到我們門規的整肅,望你能小心從事,自己好自為之吧!”

  甘十九妹諦聽之下,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她一向要強成性,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輸口認弱,金珠顯然抓住了她這一弱點,迫令她在“軒主”水紅芍麵前,再作一次口頭承諾,甘十九妹果然上當了。

  “大師姐放心,”甘十九妹賭氣地道,“小妹如果不能殺死這個姓依的,甘願受門規處置,絕無反悔。”銀珠在一邊聽得心驚肉跳,遂即岔口道:“三妹,軒主和大師姐都在,我看你還是不要逞強鬥狠,這件事還是請軒主做主的好。”金珠冷冷地道:“本門門規一向如此,絕無戲言,軒主令行更是執法如山,豈能由三妹身上開例。”

  銀珠正想再說,金珠卻又改口輕笑,道:“二妹,你大可放心,小師妹既然敢這麽承當下來,當然是胸有成竹,隻須殺死那個依劍平之後,便是全功一件,論功獎懲,便是大功一件。”

  水紅芍聆聽之下,微微點了一下頭,表示同意金珠的說法。

  甘十九妹看看苗頭不對,遂即站起道:“軒主沿途勞累,如果沒有別的事相遣……弟子這就告退了。”

  水紅芍道:“你不要走,我還有重要的事情差遣。”

  甘十九妹恭應了一聲:“遵命。”遂即又複坐下。

  水紅芍一隻看來玉潔冰清的纖纖玉手,探入袖內,遂即由袖內抽出了一個紙卷兒,打開來是一張線點交錯的攻防地圖。

  “這是我與金珠事先在船上布置的進攻路線。你們兩個先看看。”一麵談著,水紅芍遂即把它遞過來。

  甘十九妹雙手接過來,銀珠湊近共觀。

  她二人細細過目之後,才知道對於進攻清風堡之事,軒主與大師姐,早有完美的計劃。非但如此,即以清風堡地勢而論,這張地圖上也標注得極為清楚。甘十九妹不禁暗暗吃驚,心裏不能不大是欽佩,她與銀珠深悉本門各式暗號術語,是以這張進攻路線地圖雖是點線錯綜,一經過目,毫無困難地也就全盤了解。

  閱完之後,銀珠、甘十九妹謹慎卷好,雙手呈向水紅芍道:“軒主請收回。”

  水紅芍道:“你二人認為如何?”

  甘十九妹恭敬地讚佩道:“太微妙了,稱得上麵麵顧到,清風堡這一次勢將不保了。”

  銀珠也連連稱道,讚不絕口。

  水紅芍點頭道:“你二人明白了自己的任務,就當遵照行事,兵貴在速,三日後子時出發,甘明珠,你速速策應手下去吧。”

  甘十九妹應了聲:“遵命!”遂即起身告辭。

  水紅芍道:“慢著。”

  甘十九妹忙即站住。

  水紅芍冷冷地道:“事屬機密,動身之前,你二人不得向任何人吐露,動身之後,亦不許任何人無故離隊,違令者當場格殺勿論……去吧。”

  銀珠、甘十九妹同應一聲,不敢延誤,匆匆告退辭出。

  過去的日子,總算不曾虛度,當尹劍平由“蟠龍嶺”又轉回到碧荷莊客棧時,顯然已是十天之後的事了……

  山居無歲月。十天在他來說,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上天奇妙的安排,卻讓他在短短的十天學到了一些夢寐難求的東西。因此,當他由自然造化中領悟出前所未聞的三招怪異招式後,他忽然感覺到,自己真正的變得強大了,強大得足以與任何敵人抗衡。

  辭別了前輩奇人“金翅鷹”阮南之後,他仍然轉回到碧荷莊客棧住了下來。

  尹劍平靜靜地在期待。

  期待著八月十五,那一天的到來。

  無數次,他腦子裏充滿了甘十九妹美麗的笑靨,尤其是那夜的邂逅給他留下了刻骨的相思。無可奈何,勢將克製再克製這種相思。

  幾番回溯,幾番歎息,平添了無比的惆悵,愛恨交加已是夠人消受,更哪堪情仇岔集?

  把柔情萬縷的相思之情和血淋淋的仇恨揉成一團,那種滋味真不足為外人道。愛到柔腸寸斷,恨到血脈怒張!隻要一靜下來,他就免不了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所左右,真正是情何以堪!今夕何夕!

  透過半開的窗扇,悵望著一天星鬥,明月半輪,距離著滿月之期還有多久?十天?半個月?最多不會超過半個月了。

  記得初來時,時值盛夏,池中荷花朵朵盛開,陣陣荷香沁人心肺,曾幾何時,荷花凋謝了,時令亦由盛夏轉入到仲秋,“少年子弟江湖老”,怎不令人望景生歎!而興“今夕何夕”之傷懷!

  尹劍平取出了很久沒有吹過的笛子,麵對著半池殘荷,娓娓吹奏起來。笛聲如泣如訴,顯示著此刻,他內心無比的沉重。一條人影掠向荷池。月光展示著她窈窕娉婷的倩影,潔白的長衣,迎著當空皓月,兩者交輝,更增明豔,有如玉樹臨風,真有仙子一般的風采!笛聲忽止,尹劍平緩緩放下了笛子。下意識裏,他已經猜知是誰來了,情不自禁地由位子上緩緩站起來。足下踐踏著枯莖殘荷,這個白衣長身姑娘,身法至為輕靈,起落之間已躍身岸邊。然後她輕移蓮步,直趨窗前。尹劍平眼睛裏閃爍著一種激動!甘十九妹……隻憑著對方那般出類拔萃的身法和動人的姿態,他已經可以認定。

  甘十九妹已經站在窗前,一雙明媚的眼睛裏,含蓄著無限情意!

  尹劍平亦直直地盯視著她。

  四隻眼睛深情款款地對看著,像是自嘲又似玩世不恭,尹劍平臉上顯出了一抹輕佻的笑容。這一刹,他不啻把壓積在內心的仇恨,拋向九霄雲外去了。

  大丈夫提得起,放得下,得歡樂時且歡樂,切莫辜負了當前美景,花月良宵。

  “我來了。”半天,甘十九妹才吐出了這三個字,臉上展露著甜甜的笑靨,那樣子幾乎有點不像她了。

  尹劍平輕輕“嗯”了一聲,緩緩地向後退了一步。

  甘十九妹香肩輕晃,彩蝶也似的飄身而進。

  兩個人仍是麵對麵地站著,甘十九妹掠了一下散置在前額的幾絡頭發,笑了笑,偏過身來。

  “你不歡迎?”

  尹劍平搖了搖頭,心裏熱血澎湃,先前的灑脫、玩世不恭,一刹間,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那是歡迎?”甘十九妹又向前邁近了一步。

  尹劍平禁不住又向後退了一步。

  “喂……”輕笑了一聲,甘十九妹站定住腳步,“你怎麽了,怕我吃了你?”

  尹劍平深邃的眼睛,直直的注視著她,時而強悍,時而懦弱,一番心神交戰之後,總算緩和了下來。

  甘十九妹嘴角輕啟,露出如貝之齒,她真有蕩魂蝕骨之美。

  “愛人,你害怕了?”

  一邊說著,她輕起玉腕,把一隻雪藕似的皓腕,輕輕搭在了尹劍平肩上。

  尹劍平就像觸了電似的顫抖了一下,緊接著他臉上興起了一片紅潮,緩緩抬起手,他輕托著甘十九妹的下顎,仔細地打量著這個震驚武林、名聞遐邇、傾國傾城的少女臉頰,心裏蕩漾著火樣的熱情,“仇”固然要報,“情”

  不可不酬!

  忽然,他把這件一直困繞在內心,難定取舍的問題想通了,一刹間,內心如釋重負。

  “明珠,”呼著對方的名字,他猿臂輕舒,已把站立在眼前的這個罕世佳人摟到懷裏。

  一番炙熱的糾纏之後,甘十九妹滑溜地脫出了尹劍平的懷抱,她秀發披散,眸子裏含著火樣的情焰,卻是嬌喘頻頻。

  “尹心,”她輕聲地叫著,“我……的時間不多,我隱瞞了師父出來會你的……”

  尹劍平一哂道:“可是要進攻清風堡?”

  甘十九妹驚異的瞥了他一眼,微微點了一下頭。

  尹劍平歎息一聲道:“你也要去?”

  甘十九妹搖頭一笑:“你猜錯了!”

  “那麽說,你別有任務了?”

  甘十九妹又點了一下頭。一刹間,她臉上現出了隱隱的悲戚表情!

  撩起了密密的長長睫毛,無限溫柔地打量著麵前這個難以割舍下的心愛的情人,破例地,她吐出了心裏的真心話。

  “我要到洞庭去一趟。”她默默的說,“會見一個人……約莫有十天半個月的耽擱……然後再到這裏來找你,你可願等我?”

  尹劍平微愕了一下問道:“見什……什麽人?”

  甘十九妹道:“是個姓依的,你不認識。”

  尹劍平冷漠地笑了笑:“依劍平?”

  “咦?”甘十九妹顯然吃了一驚,可是,立刻她又恢複了平靜,淡淡地笑了一下,“你的記性多好,我幾乎忘了曾經對你提起過這個人。”

  尹劍平的臉色努力地保持著平靜:“姑娘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情,莫非還會在乎這個姓依的?”

  “唉!”她臉上興起了一種漠漠表情,“我很在乎,也不知為什麽?”

  尹劍平低哼了一聲:“為什麽?”

  說了這句話,他才忽然體會過來,自己聲音裏隱隱現出了敵意。情不自禁地垂下頭來,所幸甘十九妹並沒有感覺出來。

  她像是沉湎在自身的隱憂裏。

  聽了尹劍平的話,她微微苦笑道:“因為這個人是我生平所遇見的第一大敵,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勝得過他。”

  她緩緩抬起眼睛,打量著麵前的心上人,道:“我與他見麵相爭,其中必然有一個會死,要是我贏了,我會回來找你,我們遠走高飛……要是他贏了,什麽也都別談了。”說到這裏,她眼睛裏閃動著隱約的淚光,接著上麵的話,“也許你還不知道……我的身世,甚至於比你還要淒慘!”

  尹劍平用眼睛傳達了他的懷疑,卻沒有勇氣開口去問,對於甘十九妹的每一分同情,他都是吝嗇的。換句話說,他絕不願意在與對方決戰之前,先自銷蝕了心裏的鬥誌。

  甘十九妹冷笑了一下:“最起碼,你還知道你的爹娘是誰,多多少少還曾領受過一些雙親的恩澤愛護,而我……卻連我的爹娘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尹劍平“嗯”了一聲,把目光轉開一旁。

  “你怎麽了?”甘十九妹的手輕輕地搭向他肩頭,摸著了他的臉,“你怎麽了?對不起,我是不該跟你提這些的。”

  尹劍平一笑道:“對了,還是不要提這些才好,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徒增悲傷又有什麽用?”

  甘十九妹道:“你的話不錯,這麽多年以來,我從來就沒有去想過那個問題,我不敢想,可是人總得有個根兒呀!”說到這裏,她微微頓住,抬起左手來,打量著左手無名指上的一隻戒指,隻不過是一隻普通紅瑪瑙的馬鐙戒指罷了,隻是戴在她修長白嫩的纖指上,卻是說不出來的好看。“就是隻有這隻戒指,”她抬起手,動著那一根戴有戒指的手指,“是我娘留下來的,上麵還有她的名字,秦氏貴芝,貴芝就是我娘的名字了。”她輕輕地吻了一下那隻戒指,又在臉上貼了一下,“這就是我娘留給我的唯一的一件東西,隻要我不死,我發誓一定要找到她老人家。”

  尹劍平探出一隻手,輕輕撫摸著她頭上黑亮的長發,甘十九妹幹脆把身子轉過來,偎進了他懷裏。翻起一隻手,勾著他的脖子,甘十九妹仰起娟秀的臉:“心哥,我這麽叫你好不好?”

  尹劍平道:“不如叫我的姓好聽。”

  “那麽,我叫你尹哥……”

  尹劍平默默地點了一下頭,緊緊地把她擁到懷裏。他用力抱著她,甘十九妹反應激烈,一直到他們彼此感覺到幾乎透不過氣來。

  淚光在他瞳子裏打轉,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因未到傷心時!

  他終於淌下了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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