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焰無聲地在燃燒著。
她婀娜的倩影映照在牆壁上,夜是那麽的沉靜,此刻萬籟俱寂,靜得連自己的心跳聲,都能清晰地聽到,她似乎較諸往日變得不安與急躁。
一隻粉翼紅肚的飛蛾由暗處飛來,圍繞著燈焰旋轉不已,幾次三番地撲向火焰,又墜落下去,最後終於完成了“撲向光明”的壯舉。粉紅色的翅膀燃燒出一縷黑煙,一頭紮進燈油裏就不再移動了。
甘十九妹竟然會被這小小一幕悲劇吸引住,內心莫名其妙地興起了一層悲哀,也因此而聯想到了其他的一些事情。再一次對自己的前途,感覺到迷惑,也就對自己眼前所執行的任務而心存不解與厭惡。
由床上翻身下地,心裏老像是窩著了一件什麽事似的。其實這件事不難理解,隻不過她卻不願意深想罷了,實在也是她不敢去深想,她懷疑自己這麽做是否應該?於是形成了內心的衝突與矛盾。她嘴裏不停地念著這兩個完全不同音的名字,那雙淡掃的蛾眉,時而擰結,時而開展,顯示著此刻她內心的強烈變化與矛盾!
堅持著最初的原則,她又回到了榻上盤膝坐功。強製著內心的激動,她運了一會兒功,奈何那顆心竟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平靜下來。不知何時,她已睜開了那雙水汪汪的眸子,心裏興起一番期待。
室外下起了蕭蕭細雨。瓦麵、屋簷……到處響起了水的窸窣聲,尤其是院子裏的荷花池子,雨點兒落在碧綠碧綠的荷葉上,其聲清脆而富宮商,就好像是在演奏著一段別有韻味的琴瑟,莫怪乎古人有“留得殘荷聽雨聲”這麽一說了。
尹劍平的一顆心也同甘十九妹一般的不平靜,甚至於更較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回想著方才的一場拚殺,他兀自不寒而栗!固然那場名為“較技”的劍鬥,旨在探測敵我的真實功力,然而不可否認,當時尹劍平的心裏,卻是充滿了淩厲的殺機,打算著在劍擊當場隻要機會許可,即將置對方於死命。殊不知,一場比鬥下來,非但未能置對方於死命,自身反倒險些喪生,對甘十九妹千變萬化的無敵劍招,他總算有了一番新的認識。
此時,當他再一次想起,有一種說不出的懊喪。痛定思痛,他內心鑄成的“不倒長城”亦不禁深深地為之動搖了。
看著窗外靡靡夜雨,他真恨不得抱頭痛哭一場。“尹心?依劍平?”
至此,李鐵心、冼冰長老、“雙鶴堂主”米如煙、拜兄晏春雷,以至於最近才入記憶深處的吳老夫人,這些人的影子,像是走馬燈一般地,一個個由眼前緩緩經過。
這些人原都是功成身就、名重一方的豪傑俠士,或是歸隱江湖的風塵俠隱,與人無爭,與世無牽,然而一朝卷進了可怕的“仇殺”旋渦,一個個都做了刀下之鬼。尹劍平不能忘記他們中的任何一個,因為每一個死者,都曾經與他關係深厚,都稱得上有恩於他,一朝分袂,人天永隔,這份情發於衷的悲痛,自是可想而知了。
“仇恨”是一點一滴,滴落到內心的深處,積壓起來的。每一個死者,都與他心脈一係相通,一經抽動,頓時痛徹心扉,正因為這樣,他晝思夜想,隻要一經念及,就必將永無安寧之日。吳老夫人的死,使他情不自禁地更加怨恨自己,若非因為自己的投奔,吳老夫人萬萬不會為此送命,看來自己這個人,真是所謂的“白虎星”轉世,誰和自己遇到了一塊,必然遭致殺身的惡果報應。
“唉!”重重地發出了一聲歎息,尹劍平站起來,來回地在房子裏走了一圈。一陣冷風由敞開著的窗戶襲進來,使得他機伶伶打了一個冷戰!由是思慮電轉。
忍耐!忍耐!想到了這兩個巨字,那陣熱烈的情緒,為之煙消雲散!我如今所負的艱巨使命,較之昔日說來,已大有緩和之機,以往是苦無出頭之日,今天的情勢卻是大有不同。最起碼,我已來到虎穴門口,和敵人有所接交,隻要把持著耐心與毅力不變,總有深入仇人巢穴、將利刃插入仇人心髒的一天。
這裏所謂的仇人並不單單指的是甘十九妹,事實上主要的對象,卻是那個唆使甘十九妹為所欲為,而她本人卻在暗中發號施令的丹鳳軒軒主——“丹鳳”水紅芍。一想到水紅芍這個人,尹劍平就熱血激動,然而越是熱血激動,越使得他心如沉淵之鷹,越期盼著有雷翅風雲、高唳長空的一天。無限的期待與無窮的毅力就是這麽煉成的。
尹劍平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回憶著方才與甘十九妹對敵時的若幹細節,發覺到對方驚人的劍技,每每引發於平凡的身手之中,令人防不勝防。對方劍術上的造詣,看來更超過她徒手技擊的境界,實在已達到了“運劍以空”、“出掌以無”的無上境界,如果今後想擊敗她,還需大大努力不可。今夜初試了一手吳老夫人“草堂秘功”,雖然未能當場反敗為勝,卻使得甘十九妹大為狼狽,可見得這類純屬靈性的奇妙絕招,確實有令人無從防範的玄奧之處,隻可惜自己現今還不能深悟其意,因而不能完全發揮其威力。否則試觀甘十九妹方才情形,是否能逃得過自己那一劍,可就大生疑問了。這麽一想,尹劍平內心,不禁大為鼓舞。
他腦子裏回憶著方才與甘十九妹動手的情景,信手拿起了幾上長劍。不意這隻右手方自抬動的當兒,即覺出肩頭部位一陣子疼痛,情不自禁地垂下手來。自此,他才恍惚地感覺到右麵肩頭表麵上,似有無數蟲蟻在爬動之感,當下心中一驚,連忙走近燈前坐下來,用左手剝開了右肩的上衣。不看尚可,這一看之下,使得他大大地吃了一驚!
不知什麽時候開始發作的,隻見右肩頭上一片紅紫,竟然腫起了饅頭般大小的一個瘤狀物體,細看那腫脹之處,呈紅紫透明,一如瑪瑙般晶瑩,自此他才忽然感到一種冷森森的氣息,自肩傷之處蛛網般地向全身擴散著。
一念之間,使得他連連打了幾個冷戰,這才警覺到先時不甚在意的酸疼感覺,竟然會如此嚴重。回憶著方才情形,不過是被甘十九妹信手輕輕地推了一掌而已。當時並不曾感覺到有什麽疼痛不耐,怎麽會忽然發作得如此厲害?真讓人大惑不解,實在想不透是什麽原因。
他反複地端詳著傷處,發覺到那腫脹之處,表麵上似有三顆極為細小的黑點,再翻看肩衣,對燈一瞧,果見衣上亦有三個大小如同針孔般的透明小洞,他為之恍然大悟!
“毒!七步斷腸紅!”
好厲害!一念觸及,使他聯想到當日吳老夫人審視自己攜帶的那口玉龍劍時,曾經告誡過自己,那種足以致人以死的劇毒“七步斷腸紅”,是藏在甘十九妹出手時的指甲之內。吳老夫人並曾猜測,這些毒是凝於一種極為細小的蠟丸之內,平時暗藏於指甲裏,對敵時一經著以內力,蠟丸立碎,毒汁即可借指甲抓附對方之時,迅速地注入對方體內!
想到這裏,尹劍平仿佛當頭響了一聲霹靂,頓時做聲不得!他不禁暗驚,如果這個猜測果然屬實的話,那麽自己現在身上,必然早已感染了那種所謂“七步斷腸紅”的罕見劇毒!隻怕性命不保了!尹劍平想到這裏,情不自禁地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站起來走過去,把敞開的窗戶關上,真是奇怪的一種感觸,在沒有發覺傷勢之前,他還是渾然不覺,一切行動無異常人。現在,當他目睹了傷處之後,忽然間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痛楚,猝然加劇了十幾倍,雖是隨便走動幾步,卻也有踉蹌之感!
“不好!”嘴裏說著,他踉蹌著在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隻覺得一陣舌幹唇燥!
翻過身來,左手拿起了桌上的一個瓦壺,忽然心生一念,咽了一下唾沫,他把手裏的瓦壺又放了下來。搖一搖頭,他心裏想著:不,不能夠喝水!腦子裏思念電轉,想到了那日身中阮行的“丹鳳毒簽”後,正是與現在的感覺相似。後來吳老夫人給自己動手醫治時,也曾確切地告誡過自己不可飲水。於是,這個渴望飲水的念頭,被他深深地壓製下來。
他忍著右肩上的酸疼不堪,把上身衣服脫下來,仔細地觀察著身上各處,倒也沒有什麽異狀,那毒傷腫脹之處,唯恐意外,卻也不敢隨便去動它。隻覺得傷處附近,奇熱燙手,無比的酸,連帶著整個一隻右手舉動都難。
尹劍平其實不知,由於他前胸佩帶有那塊“辟毒玉玦”,才使得毒勢未能蔓延全身,再者他身上曾經中過阮行的“丹鳳毒簽”,傷處雖異,但毒性卻是相同,是以身上已有了免疫力。如此之故,那肩上毒性,就隻會在局部發作,萬萬不會攻入內心構成對他性命的威脅。話雖如此,雖隻是局部發作,當其初起之時卻也大為恐怖,瞬息之間,他已數度冷熱,隻覺得四肢麻軟無力,遍體生燥,有如蟲蟻爬行。倒是前胸仍能保持著一片溫煦,冷暖適度,心智亦十分清楚。
尹劍平忍著身上的痛楚,盤膝榻上,強自運功調息了一會,出了一身大汗,仿佛略見輕快了些,隻是看著肩上那個毒瘤,卻像是更加大了許多,試著用手去摸按一下,其勢如火,簡直燙得嚇人。那條右臂更勢如重有萬斤,一任他使出全身之力,亦不能舉動分毫,空自逼出了遍體虛汗。
夜雨孤燈,長夜漫漫,真令人興起無限感傷與懊惱,心裏獨自地盤想著:吳老夫人既已罹難,他兒子吳慶下落不明,隻怕當今天下除了丹鳳軒的人,再無一個能夠解開這類獨門劇毒,唉!看來我眼前隻怕大難罹身,要保全這條性命是萬難了!
一陣風吹過來,虛掩著的兩扇窗戶,驀地敞開,發出“哐當”一聲大響,屋子裏的那盞燈,頓時熄滅,全室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尹劍平左手摸著了千裏火,正要晃著了,就在這當口,他仿佛看見了窗外荷池對麵屋簷上,有個人影晃了一晃,遂即隱身暗處。雖然在痛傷之中,尹劍平仍能保持著敏銳的觀察力。這一個突然的發現,頓時使得他停住了搖晃火折子的動作。當下他匆匆把火折子放下,改把幾上那口“海棠秋露”拿過來壓置枕下,卻把劍柄的一端露出來,必要時左手仍可出劍製敵。
心裏想著,他遂即緩緩把身子躺了下來。
也就在這個時候,目光望處,卻清晰地又看見了方才的那個人影。
雖隻是驚鴻一瞥,卻也逃不開尹劍平精細的觀察。那條人影顯然施展出“登萍渡水”的輕功絕技,正由荷池麵上點踏著蓮荷翻向“池心亭”上,身形至為巧快,等到尹劍平注意觀察時,對方顯然已經處身在池心內了。尹劍平一驚之下,清醒不少。那個人影好眼熟!就在他猜想著來人的身份時,眼前人影再閃,那人已倏起倏落地越過了荷花池,一路輕蹬巧縱地來到了這岸邊。窗外淫雨霏霏,借著高懸簷上的一盞油紙燈籠,仍能依稀分辨出一些景象!
憑著這片黃昏的燈光,尹劍平已看清了這個人。
一驚之下,他幾乎由床上坐了起來!
“阮行!”他確信自己絕對不會看走了眼。
此時此刻,這個人的猝然現身,而且又是奔向自己下榻的這爿院落而來,當然絕不是什麽好事。忽然他心念一動,想到了來人很可能是衝著自己而來,頓時心情大為緊張。所幸睡房裏的那盞燈被風吹滅了,自己由裏向外看,可以一目了然,而對方由外向裏麵看,可就要費點眼力,必須等到瞳孔適應室內光度之後才可分辨一切。這一點對於尹劍平來說,卻是十分有利的。
尹劍平有見於此,也就暫時定下心來,卻也不敢輕心大意,當下緩緩自丹田之內提吸起一股潛力,使之運行於左臂之上。
須知他昔年練習“金剛鐵腕”功力之時,乃是左右腕手交互練習,可以在一觸念之間,集中全身功力於雙手之間,是以才能在一出手的當兒,置敵人於死命。
他雖然在傷痛難耐的情況下,卻也不能不防範到阮行的突然襲擊。果然,他這裏方自運功完畢,窗前人影乍晃,那個一身紅衣、麵相清瘦、神情刻毒的阮行,已經立身窗側,正自向室內默默觀察著。
尹劍平緊緊地咬了一下牙齒,暗忖道:“好個卑鄙的東西,莫非還想乘人之危不成?”窗外的阮行想是也知道室內這個主兒不是好對付的,是以雖然現身窗外,卻不敢猝然進入,保持著相當的一段距離,隻是轉動著那雙閃亮的眸子,頻頻向房中窺探不已。
尹劍平平身而臥,目光半合,自他一現身之始,即緊緊地盯住了他,倒要看看他意欲何為。足足相持了甚長的一段時間,阮行才開始有所舉動。自然,在這一段時間裏,他已習慣了室內的黑暗,身形輕起,翩若驚鴻地已翻身而入。
尹劍平目開一線,緊緊地逼視著他,除了那隻負傷的右臂以外,他全身各處,都聚集了力道,隻候著在適當的時機,出手予對方以重擊!紅衣人阮行這一次像是十分的仔細,身形進出不曾帶出一點點聲息。隻見他那雙光華閃爍的眸子,緩緩地移動著,打量著這間房子裏每一處虛實動靜,卻不急於撲身上前。
雙方大約距離有丈許左右,這個距離顯然使他置身於安全地帶,一旦有些微的風吹草動,即可改變他進退的形勢。如就上來這一式動靜而論,這個阮行確實稱得上相當的高明。
尹劍平雖然保持著原來的睡姿,但是心裏的緊迫卻幾乎使得他為之窒息,原因是他無法猜測出對方的來意,如果他確係存心乘人以虛,尹劍平卻希望事先能觀察出他即將出手的部位與意圖,如果隻是長時間這麽消耗下去,吃虧的必然是尹劍平。
理由至為簡單,尹劍平此刻乃是受傷之身,一旦形跡敗露,與對方明火執杖地動手比鬥,必將不是阮行對手。如果他偽裝在睡眠之中,隻要不出聲呻吟,阮行便無從觀察出他的傷勢,因而也就不敢輕易地去冒犯。然而,他既然存有行刺之心,當然不可能就此作罷,勢必出手,那麽,尹劍平的偽裝熟睡之舉,更可以大大地減輕對方心裏的防範。尹劍平唯一製勝對方的機會,正在於出其不意地出手反搏。
對於尹劍平來說,勝負似乎可以預卜。他幾乎可以斷定,如果自己不能在出手反擊對方時一招得勝,那麽很可能將會喪命於對方之手。
生死攸關,尹劍平焉得不沉著應付!是以,他始終保持著原來的睡姿,並且盡量放寬胸襟,發出了均勻的呼息之聲。
阮行那雙白果眼瞬也不瞬地注視著他,又過了一些時候,尹劍平忽然發覺到他身子向左麵輕輕跨出,立時他就感覺到自己右側有了“吃緊”的意態。這種意態,隻是一種直覺的認定。頓時,尹劍平一陣驚惶,因為這個方向,正是他最感空虛的一麵。他負傷的右臂,使得他這半邊身子都較為遲鈍,果真阮行要從這一個方向向自己出手暗襲的話,他必將無從防範,後果將不堪設想!
時機很可能一縱即逝,尹劍平不得已,裝著夢囈的姿態,把臉部移動了一下,含糊地發出了一些聲音。
果然,這個小小的動作,頓時使得阮行吃了一驚,慌不迭地又周轉了一個方向。他身子電轉如飛,輕輕一旋,已來到了尹劍平的左邊。這個方向,對於尹劍平來說,稱得上恰到好處。其實,就在阮行進室之前,尹劍平早已做好了準備,左手置於枕下,緊緊握住了劍柄,以便在最短的一刹那,隨時掣劍而出。
阮行在這個方向僅僅站立了極短的一瞬,隨著他身子霍地向前一伏,疾快如箭矢般地撲到了尹劍平床榻旁邊!
原來他手裏早已緊緊握住了一口薄刃匕首,隨著他快速襲上的身子,手起刀落,一股刺目寒光閃起,這口刀直直向著尹劍平當胸紮了下來。
這一招阮行端詳至久,才選擇了這個地方下刀,他自忖手眼身步,無不搭配得恰到好處,對方既在睡夢之中,理當是萬無一失。哪裏知道,天下事每多出人意料,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他在觀察對方,對方同樣地也在觀察他。
說時遲,那時快!
他不動,敵不動,他一動,敵人比他來得更迅速!就在他手中短刃眼看著已將插中在對方前胸的一刹那,一蓬青蒙蒙的光華,自對方枕下驀地閃爍而出,就像是猝然打了一個閃電般地閃了一閃。
阮行這才知道,敢情對方是偽裝熟睡,非但如此,而且早已做好了必要的準備。一驚之下,不由得嚇出了一身冷汗,再想抽身,哪裏還來得及。
一片寒光揚動之下,緊接著是“嗆啷”一聲脆響,刀劍交鋒裏,阮行隻覺得手上一輕,掌中匕首已被對方那口斬釘截鐵的寶劍削成了兩截。非但如此,尹劍平早已測好了更稱萬全的身手,隨著他下沉的劍勢,配合著他欠身坐起的姿態,那隻執劍的左手一沉乍起,連同那口寒光耀眼的寶劍,在一個極快的速度裏,已經搭在了阮行的頸項上。
鋒利的劍刃在初一接觸到阮行頸項的刹那,一股冰寒氣息,陡地透體而入,使得阮行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頓時呆立如木偶,嚇得動彈不得。
尹劍平苦心竭慮的一招,果然用對了地方,一切都與他的理想吻合。
他恨透了這個阮行,決定要予他吃些苦頭。掌中劍微微振動,寒芒乍吐之下,已在他頸項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口,一時之間,殷紅的鮮血,點點滴滴地順著阮行瘦長的頸項滴落下來。阮行由不住發出了一聲嘶啞的驚呼:“噢!”瘦削的軀體禁不住連連顫抖不已。“你……”一刹間,他那雙白多黑少的瞳子,瞪得極大,顯然在極度驚駭之中!
尹劍平施出全身之力,抬起了那隻負傷的右手,將左手那口劍接過來,寶劍的刃鋒,仍然搭在對方頸項上。隻消稍稍在劍鋒上加諸一些力道,以這口“海棠秋露”之鋒利,即可隨時削下阮行這顆項上人頭。
劍交右手,尹劍平左手已摸起了桌上的火折子,一經晃動,“吧嗒”一聲,亮起了一陣火光,很快地,他已點著了置在桌上的燈盞,室內頓時現出一片光亮。他不想被外人窺知一切,掌勢再揮,距離丈許以外的兩扇窗戶先後掩上。
阮行頸項間的鮮血,不停地滴灑著,他自忖著難免一死,不由神色大變。
“依朋……友?”他喃喃道:“咱們還可以取個商量嗎?當然可以。”尹劍平一麵說一麵坐正了身子,他胸有城府,強自忍著右肩的奇痛,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不過,有一點我卻要聲明,我姓尹,不姓依。”阮行聞言怔了一下,眸子裏,呈現出一片紊亂。“你真的不是依劍……平?”
“當然不是!”
阮行又是一怔,喃喃道:“難道說,我……真的認錯了人?”尹劍平哼了一聲:“你當然認錯了人!不過,話雖如此,你深夜潛入我的住處,圖謀殺害我的行為在先,我絕不會輕易地就放過你的。”一麵說,他右手壓劍,加深了一些前傷的劍痕,鮮血再次湧出來,滴滴嗒嗒地濺落下來。阮行那雙吊客眉幾乎擰在了一塊,情不自禁地往嘴裏吸著冷氣。“喂,尹朋友……劍下留情!”他斜過那雙白果眼珠子,盯向尹劍平,“既然你不是姓依……那麽兄弟此來就過於冒失,實在是個誤會……是個誤會。”“你倒是說得輕鬆。”尹劍平的劍壓著對方頸項,心裏十分篤定地道,“誤會!哼!要是我不夠機警的話,被足下一刀刺中了要害,現在我豈能還會活著說話?那時候這個誤會又能去向誰訴說申辯?這個你倒是說說看?”
阮行顫抖著,頻頻苦笑不已:“你我既無深仇大恨……尹朋友何不高抬貴手,饒過了兄弟的一時莽撞,兄弟必將忘不了閣下大恩大德……日後定當對閣下感恩圖報……怎麽樣?”
尹劍平力聚左掌,霍地向上一掄掌,“叭”的一聲,抓住了阮行右肩橫骨“雲門穴”上!阮行隻覺得半身一陣子發麻,“啊”地驚呼一聲,尹劍平已自他頸項上抽回了長劍。阮行一驚之下,自以為有了脫逃之機,轉身待逃,豈料卻聽得床上的尹劍平冷森森地笑道:“你還想逃?”才跑了一步,阮行頓時站住。他神色倏變,緩緩回過身來,尹劍平卻用著充滿了神秘冷峻的一雙眸子打量著他。
尹劍平道:“你已為我獨門手法,拿住了氣穴,除非我自行解救,別無良策,如果在半個時辰之內不將那氣穴打開,你必然氣衝血栓而亡。”阮行呆了一呆,又恨又怕地道:“你……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很簡單!”尹劍平道,“這麽一來,我們就可以拉平了!”
“拉平了?”“不錯!”尹劍平咬了一下牙,現出痛苦神色道,“因為我身上有傷……也需要你的援手解救,你身上的傷,也是非我解救不可!”一麵說,他已解開了上衣,現出了腫大如瘤的右肩傷處,阮行目睹之下,瞠目道:“原來你已中了我家姑娘的‘七步斷魂掌’,嘿!你完了!”“我完不了!”尹劍平的眼睛狠狠地盯住他,“有你在,我就完不了,換言之,如果我完了,你也完了,而且你一定死在我前頭。”這幾句話,像是忽然觸及了阮行的痛處,不禁現出了無可奈何的沮喪。“你的意思是要我先解了你的毒,你才為我解開穴道……是不是?”“不錯!我就是這個意思。”阮行臉上一陣子發白,幹笑了一下道:“兄弟這個人做事,不大喜歡受人威脅……要是我不答應呢?”“那很簡單!”尹劍平冷冷地道,“你隻有死路一條,而我卻還有活命之機!”
“你有什麽活命之機?”“我當然有!”尹劍平微微一笑,“譬如說,去找你的主子甘姑娘。”“笑話!”阮行獰笑一聲,“你以為她會救你嗎?真要有這個意思,她又何必傷你?”
“這很難說!”尹劍平慢條斯理地道,“此一時,彼一時也。”
阮行冷冷地說道:“兄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尹劍平道:“不要忘了,我是跟她在談交易,因為你的命控製在我手裏,甘明珠如果還顧慮到你這個忠心奴才,她當然就得為我解毒不可。”阮行顯然還沒有想到這一著,不禁又是一呆,對方如果真的這麽做,自己這個臉可是丟大了。想到這裏,他確是無計可施,卻憤憤地道:“嘿嘿!你以為兄弟我真的這麽順從你,聽你擺布不成?”“你非順從不可!”尹劍平胸有成竹地道,“因為我確知,這個世界上,很少能有人,能夠忍受得了我所加在你身上的痛楚!”阮行“吃吃”奸笑道:“姓尹的,你真以為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鬼話?”尹劍平打量著他的臉:“你非相信不可,因為你馬上就要嚐到味道了!”話聲方歇,即見阮行一雙八字眉,倏地往當中皺了一皺,身子緊接著搖動了一下,那白臉上翻起了一片紅潮。
“怎麽樣?”尹劍平冷冷地一笑,“我的話不錯吧!這其實隻不過是個開頭而已,真正厲害的都還在後頭呢!”
說話之間,阮行已大感痛苦,全身上下宛若抽了筋似的一陣子抽動,由不住手捧腹部,痛得彎下腰來。他腳下蹣跚著,走到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當他那雙眸子,再接觸到尹劍平時,眼神裏已失去了原有的自信與倔強。
“好吧……算你厲害!”這幾個字,幾乎是由他緊咬著的牙關裏逼出來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片刻工夫,已沁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隻是……”阮行緊緊咬著牙,“你……能想辦法先止住我身上的痛嗎?”
尹劍平點頭道:“不必緊張,這隻是開始的陣痛而已,先叫你知道一下厲害,馬上就會自行止住,但是過不了一會兒,就會有第二次陣痛,時間卻要比這一次長一些,而且痛得也厲害一些。”
尹劍平頓了一下繼續道:“往後還有六次,每一次時間都會拉長一些,痛楚的程度也更會加深一些,不是我嚇唬你,以老兄眼前忍受痛楚的情形看來,隻怕在第三四次陣痛的時候,你就要痛昏了過去,根本等不到最後一次,你這條命也就完了。”
說話之間,阮行已顯然忍受不住,白皙的臉上現出了一根青筋,不時地由鼻子裏哼出一聲!聽了尹劍平所說的,更不禁嚇得他兩眼發直!就在這個時候,身上的刻骨痛楚忽然中止,正如尹劍平所說的,簡直是令人難以置信。
阮行發出了一聲嗟歎,點點頭道:“好吧!看來我是無從選擇。”
尹劍平左手執劍,將右邊身子側過來。
阮行無可奈何地走過來,先看了一下他的傷,冷冷一笑道:“一點都不錯,這是丹鳳軒獨門秘製的‘七步斷腸紅’!”
說到這裏,他抬起眸子來,奇怪地向尹劍平打量了一眼,訥訥道:“你這個人確是怪異得很……竟然在中了這等劇毒之後,還能挺到現在,真是怪事!”尹劍平冷笑道:“你們丹鳳軒的人,對於並無仇恨的人,居然也施以辣手,實在有點過分。由此看來,江湖上對於你們的種種傳說,並非空穴來風了!”
阮行將燈移過來,一雙白果眼瞬也不瞬地打量著他的傷處,冷森森地道:“你的確是個奇怪的人,好好的你又湊什麽熱鬧,我家姑娘一定把你當成了姓依的,才會下此毒手!”尹劍平冷笑道:“姓依的又是誰?”阮行道:“跟你一時也說不清楚!”無可奈何地歎息了一聲,他才由身上取出了一個白布小包,打開了布包,裏麵是一套奇怪的工具:小刀子,小剪子,長長的針,一個小瓷瓶和一根吹管。阮行雖然極不甘心情願,但是由於性命操在對方手上,卻不得不耐下性子來。遂見他先用一把特製的小刀將尹劍平傷處毒瘤劃開一道血口,放出了一些黑色的血,然後用手在尹劍平傷處附近按了一下。
“哼!”他越加奇怪地道,“你像是很懂得毒性,要不然毒氣不可能等到現在還沒有蔓延開來。”
尹劍平喃喃地道:“廢話少說,你快點吧!”
阮行冷森森地道:“今夜你幸虧遇見了我,要是換著另一個人,你八成是死定了!”
一麵說,他打開小瓷瓶,拿起吸管,稍稍地在瓶裏沾了一下,然後吹向尹劍平傷處,即有米粒大小的一點白色液體,落入尹劍平傷處,入血即溶。尹劍平立時就覺得原本火燙的傷處,突地如著了一副清涼劑,頓時心神為之一爽!他雖然不識得阮行為他上的是一種什麽藥,但是有此感覺,他確信必是真正的解藥。
阮行耐著性子,又為他包紮了一下,道:“好了,應該是沒有事了,最多三天,你即可複原如初。”
尹劍平借著側身之機,已把那隻裝有解藥的小瓷瓶竊在手裏。阮行居然沒有注意到他會有此一手,顯然是一個極大的疏忽。他匆匆收拾了布包,揣入懷內。這時尹劍平已經把衣服穿好。
阮行冷笑道:“姓尹的,大丈夫說話算話,該你的了。”
尹劍平點點頭道:“你可以走了。”
阮行怔了一下,驀地豎起了眉毛,道:“你?”“哪裏有什麽‘穴氣’好拿?”尹劍平微微一笑道,“你上當了,我隻不過用內家功力,在你的身上玩了個小花樣罷了,你放心去吧!”
阮行愕了一下,才知道自己一時粗心受騙,心中好不憤怒,真恨不得撲上去與對方一拚。隻是轉念一想對方在毒傷發作之時,自己尚且不是他的敵手,更何況現在?心裏一陣情怯也就沒有敢動。而此同時,尹劍平的那隻左手,卻已經握住了劍柄,一股冷森森的劍氣霍地逼近過來,阮行情知厲害,頓時退身丈許以外。
他狠狠地咬了一下牙,獰惡地道:“好小子,竟敢戲耍於我,今天晚上你家阮大爺是認栽了。我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話聲一落,瘦軀一個倒仰,施展“金鯉倒穿波”的輕功絕技,“哧”的一聲,箭矢似的穿窗而出,消逝在無邊夜雨之中。
尹劍平絕處逢生,暗自慶幸不已!卻也體會到自己眼前與甘十九妹咫尺相處,隨時隨刻都可能有喪失生命的危險。然而,從另一個角度上看來,他卻又覺出自己這種深入敵人心髒的做法,似乎已經收到了預期的效果。雖然敵人的強大再一次得到了證實,但是他卻不能知難而退,勢將肩負使命,經受長久的考驗,以期在心理防範上,倒了敵人的萬裏長城。那一天的來臨,也就是自己、全麵勝利的時候。一想到這裏,尹劍平心裏充滿了熱熾情緒,仿佛連身上的痛楚都大為減輕了!
尹劍平盤膝床上,緩緩運功調息了一陣,隻覺得身上陣陣發熱,喝了一盅水,不禁出了一身大汗,再加上先時傷處淌下的膿血,隻覺得上軀一片粘濕,甚是難受!房內還貯有大半缸清水,他幹脆褪下了上衣,打著赤膊,把身上洗抹一遍,找了一件幹淨的小褂重新換上,一切都清理幹淨,才覺得身上輕快多了。
一陣清涼的夜風吹進來,他才發覺到敢情後麵的窗戶還敞開著,於是走過去把窗戶關上。
這些瑣碎的小事,在平時自是不值一提,可是,在痛傷新愈之後,做起來也並不十分輕鬆。那隻包紮之後的右肩,隱隱還有些發酸作痛!尹劍平深深地籲了一口氣後,重新盤膝床上!
膝下壓著劍,方待運行一陣吐納功夫,無奈,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個人的影子——
甘十九妹!
那確是一個令人不能輕易忘懷的美麗影子。
長長的秀發,玉立修長的軀體,明眸、皓齒、粉頰、朱唇,這些已經極不平凡,再襯以她獨特的性格,使得她顯示出一種清麗出塵、卓爾不凡、駕乎於一般少女之上的那種綽約氣質……這些,對於尹劍平這個血氣方剛的少年來說,都不是輕易得以剔出念外的。
很多次,在他憶及這個影子時,都不禁使他怦然心動。“仇恨”固然使得他熱血沸騰,然而妄圖把此女列為複仇的對象之一而時時加以銜恨,他發覺那是一件極不容易的事。
“甘明珠!”他長長籲了一口氣,喃喃呼喚著對方的雅號,“甘十九妹……”
嘴裏反複地呼喚著這兩個名字,內心卻積壓著一層難以排遣的痛苦!
就在這時,一隻欺霜賽雪的纖纖玉手,忽然搭在了他左麵肩上。
尹劍平猝然一驚,未及出語,即覺左肩上“雲門”穴道上麻了一麻,已吃對方兩根纖纖玉指拿住了穴道。緊接著,另一隻白酥酥的玉手,卻由他另一麵肩頭上緩緩攀了過來,落向他的前胸部位。尹劍平這一刹真是又驚又愧,萬萬想不到在一度受創之後,居然再次落在了對方手中。
這雙玉手,他甚為熟悉。其中一隻,在雪藕般的皓腕上戴著一隻碧光晶瑩的翡翠鐲子。不是那甘十九妹是誰?
一刹間,他血液裏流竄著無比的驚懼,更有說不出的羞窘。因為在刹間之前,正是他心情矛盾紊亂之際,心有所憶,訴之以口,頻頻呼喚著對方的名字,而天公竟然偏偏安排她此時出現在眼前!尹劍平的羞窘、驚懼,簡直使得他無地自容!
“嗬……”嘴裏說著,他驀地漲紅了臉!情緒的變幻,在這一刹間,已然大大地削弱了“仇恨”。也許過此一刹之後,又是一番變遷,可就不得而知了。想說話,偏偏無以出口,想轉身,又礙於被對方輕輕捏住了穴道,尹劍平狼狽極了。
拿住他穴道的那一隻手,多少存了些“好心”,拿捏的部位與輕重,算得上“恰到好處”,僅僅使對方略感麻酥而不能轉動而已,過輕不及,過重又將使對方身上不免痛苦。這隻巧妙的手,此間則是算得上剔透玲瓏了。
一隻手使他不能轉動,另一隻手直摸向他的前胸。就在接觸到尹劍平的胸肌的一刹那,那隻手忽然像是觸了電一般地往回抽動了一下,少停之後,才又繼續下去。當然,這陣子肌膚相接絕非猥褻,而是有用意的。那隻白酥酥的嫩手,其目的在於懸掛在尹劍平前胸的那一塊“辟毒玉玦”,一待這件東西握在了對方掌心之後,遂即停住了動作。
緊接著,尹劍平感覺到一陣窸窣的項鏈聲,那塊玉玦已被對方轉到了脖子後麵。“哼!怪不得呢!”對方一邊看一邊說著,“我還當你有什麽不畏毒性的絕竅,原來是這麽一塊玩藝兒在作祟呀!倒是真稀罕!”一邊說,她把臉就近了。仔細地端詳著,嘴裏念著:“百毒不侵,冷暖自如。”這八個字,原是刻在玉玦上的,出自對方的芳唇,聽在耳朵裏,真是說不出的熨貼,好聽!
玉手一鬆,玉玦又垂落胸前。
身上忽地一輕,被拿住的穴道已然鬆開,緊接著眼前人影閃動,甘十九妹略顯嬌嗔的芳容,已現身麵前。尹劍平隻覺心頭一震,仿佛被人戳穿了內心那般的不自在,一雙瞳子直直地盯著對方,這一刹心鼓雷鳴,真不知是何等一番感覺!
心有靈犀,抑或是那種奇妙的心靈感應吧。那個素日極能自持、冷若冰霜的姑娘,居然也同他一般地飛紅了臉!就在四隻眸子互相注視的一刹,他們彼此都甚為窘迫!
這隻是極短的一瞬,須臾,甘十九妹已恢複如常。“對不起,我來得太冒失了。”她看著對方,喃喃道,“我隻是放心不下你罷了……”尹劍平整理了一下前胸鬆開的盤扣,強自鎮定地點點頭,一時仍不知如何開口。
“我可以坐下來嗎?”甘十九妹輕輕地看著他,剪水雙瞳充斥著混合了感情的那種智光,具有令人不可違抗的潛在意識!“這……當然可以……”
一麵說著,尹劍平匆匆離榻站起,目視著原先壓在膝下的那口“海棠秋露”。這口劍似乎突然反映了一些什麽,使他驀地想到了眼前所應持有的態度。頓時他心裏交織著激烈的矛盾與衝突!
甘十九妹在短暫的一刹迷失之後,卻似已恢複了昔日的平靜與明智。
“謝謝!”一邊說著,她就在那張位子上坐下來。
尹劍平定了一下神,略似窘迫地道:“甘姑娘深夜駕臨……是……”
“噢!”甘十九妹撩起眸子看著他,“是因為你的傷……”
“這……”尹劍平窘笑了一下,“已經不礙事了!”
“我知道,我都看見了。”
“姑娘是說……”
“我是說,我那個沒用的奴才的所作所為,我都看見了。”
尹劍平看了她一眼,暫時沉默不語。提起了她那個紅衣跟班阮行,甘十九妹似有一些惱怒,然而偏偏對眼前這個人,她有一番內在的迷惘與青睞,因而使得她對阮行的行徑,也就無可奈何地予以寬恕!
甘十九妹看著他,略似自艾地苦笑了一下:“老實說,剛才傷了你,我很後悔……想過來看看,卻沒有想到你居然比我想的要結實多了,而且竟會利用了阮行的自投陷阱……”
尹劍平道:“以其人之道反治其人之身,總算命不該絕,倒是尊價幫了我一個大忙!”
甘十九妹微微一笑道:“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好像我那個跟班兒,還遺失了一樣東西呢!”
尹劍平聞言,心裏一動,說道:“姑娘說得是?”
甘十九妹眨動了一下眸子:“好像是一瓶解藥,不知尹先生可曾看見?”尹劍平心裏有數,遂即將先時取自阮行的那一小瓶解藥拿出來,雙手送上,道:“姑娘明察秋毫之末,在下實在慚愧之至,就此璧還。”
甘十九妹接過來,輕輕一哂道:“對你來說,此物已無足輕重,要它無用,倒是丹鳳軒大小物件,奉令不得落入外人之手,倒不是我小家子氣,舍不得送人。”邊說,邊將解藥收入囊中。
尹劍平嘴裏應著,心中不免怦然,依其所說,分明自己方才之一切巨細,均已落入她的眼中。他原以為方才對付阮行之一手,為得意之事,想不到盡落對方眼底,如她心存不善,自己焉得命在?這麽一想:不覺全身一陣悚然!他自信為謹慎之人,卻沒有料想到竟然會有此疏忽,若不是甘十九妹出神入化的輕功使然,自己的大意,確實有深深加以檢討的必要。
甘十九妹眸子微轉:“尹先生不必自責過深,倒是我夜行潛入,於禮不合,還要請你勿罪才好!”
尹劍平心中一動,暗忖道:“不好,看來這個姑娘。分明對我存心試探,我卻千萬要定下心來小心應付才是!”一念之起,頓時如沐著冰露,機伶伶打了一個寒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