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現代的印度,當旅行者經過街市、村莊和山川平原時,往往會與一些衣著行跡與眾不同的人擦身而過,他們衣衫襤褸或衣不敝體,形容古怪和肮髒不堪,除了手杖和化緣缽外,可說是身無所有。然而,人們千萬不可誤認為這是愚昧無知的乞丐,他們其實是超凡脫俗的苦行者,他們不是厭世,而是在朝著人生的終極目標作自己不懈地追求。
印度社會的苦行者是源自於古代雅利安婆羅門祭司確立的達摩,它不光影響到後來的佛教、印度教,在現代仍有不少的追隨者。
在吠陀時代,與種姓製形成的同時,婆羅門教(早期印度教)也逐漸形成,它為各等級製定了必須遵守的行為規範(達摩),其中規定,凡屬三個較高種姓的成員,要想過理想的生活,就必須經過人生四個階段的嚴格訓練。
第一階段叫“梵誌期”(婆羅瑪卡林),即學生期,從8-12歲時開始受訓,經過舉行一定的儀式後,成為梵誌生的孩童就要辭別家人住到老師家裏。在《史詩》和《往世書》等文獻記載中,凡遠離塵囂的森林幽處,都有苦修者倘佯其間的身影。王子羅摩、般度王族五子均被流放到森林中修苦行多年,這實際上就是對貴族過梵誌期學習生活的一種追憶。這些苦行者都是吠陀經子弟,他們實現克己的工夫,就是要跟隨老師鑽研聖典,研習各種禮儀。錯過梵誌期而無所事事的人,不僅遭人鄙視,而且被認為來世將不得輪回的果報。史詩和神話往往把苦行者稱為仙人,其中還有女仙人。他們無所不曉,通曉經典和祭祀,法力無邊。這事實上是知識階層婆羅門先知對自身的讚譽。
修身的第二階段叫“家居期”。三種姓子弟結束梵誌期歸家後已屬成年人,神靈叮囑他們要履行結婚生子的義務,維係和諧的家庭關係。家居期人人也必須信守達摩,否則也會得不到善的因果業報。《摩根德耶往世書》說,純潔的人同卑賤的人在一起也會染上惡習,不履行職責者就會墮為低級的種姓。其中還說道,不善維係家庭,失去妻子的婆羅門,他在任何祭祀中都是無效驗的,諸神都不會顯靈。
家居期之後的第三階段叫“林居期”,也稱“隱居期”。人們描述修道者“蓄長發,有的赤身露體,有的人穿棕色垢膩的衣服,度雲遊生涯。”在艱苦的隱居生活中,林中隱士一樣要履行達摩。要經常洗浴,保持身心的潔淨;要用有限的食物祭祀神靈;要研習經典,不斷追求真理,窮究宇宙的奧秘。
可以說,古代雅利安人創造的許多博大精深的宗教哲學、道德倫理觀念,以及優美的文學藝術作品,都與婆羅門教重視長時期的苦修有關。影響至為深遠的佛教就是釋迦牟尼出家後,長期在森林中冥思苦想後感悟出來的思想結晶。
佛經故事說,作為王子的釋迦,他似乎對宮廷歡樂生來就不感興趣。有一天夜裏,妻兒在酣睡時,他就悄悄騎上愛馬健陟和馭者車匿離開宮廷而去。為了斬斷塵念,他卸下穿戴,剪斷頭發,穿上袈裟,開始苦行生活。最初,釋迦是從婆羅門的吠陀經典《奧義書》學習人生哲理。但他並不滿意,於是他又和五個拜他為師的苦行者一道苦修。他齋戒了6年,但沒有在苦行中擺脫欲念的束縛。接著他開始行乞,而5個門徒以為他放棄了苦行之路就離開了他。
事實上,釋迦(佛陀)追求真理的信念沒有動搖。有一天,他來到伽耶城郊行乞,一個農夫女兒須遮多(善生)給他一大碗牛奶粥,他吃了以後就坐在一株菩提樹下沉思。許多佛教藝術作品就刻劃了他端坐沉思不為周圍惡魔、美女所動的情景。他戰勝了一切情欲的誘惑,專心沉思直到大徹大悟,成為佛陀(覺者),他相信自己已找出人間痛苦的原因和解脫之道。
從上述的故事,我們即可把它與婆羅門教倡導的人生修身的第四階段――“遁世期”相聯係,即拋棄世俗社會去尋求最後的心靈解脫。在梵語文獻的傳說故事中,都不乏國王貴族在年老體衰退位後,隱遁山林以終天年的記述。釋迦的行為及其苦行獲得的感悟和思想體係,實際上就是對婆羅門教的繼承和發展,是雅利安社會祭司文化熏陶的結果。所不同的是,佛教的四聖諦是“一切皆苦”(苦諦);人是由欲念而生痛苦(集諦);要滅除痛苦隻有滅欲念(滅諦);世上“一切皆空”,滅除痛苦之道,是要滅除轉世輪回,滅除業果(一切活動所必然產生的結果),是謂“道諦”。
如果對照佛教的“四諦”,婆羅門教的經典和神話故事傳說,卻是反其道而行之。例如,婆羅門的苦修是為了獲得更高的法力,是為獲得諸神的恩賜,去了卻人世間的恩怨。婆羅門倡導的達摩(行為規範)是為了更好地維係現實社會。
《訶利世係》說到,黑天在修行中,迦樓那為他準備了祭祀的物品。在祭火燒起時,黑天不斷地向火中撒祭品和酥油,口念咒語想念濕婆神。當受感動的濕婆神顯靈後,問黑天的話就是:您苦修是為什麽?是為了求子還是為了什麽?
總的說來,婆羅門倡導的人生修身的四階段,都是有機聯係的整體,苦修是為了獲得法力和神的恩典,是為了過理想的生活。當然,這個理想的社會是以森嚴的四種姓等級製為前提的。不管怎麽說,婆羅門和後來的苦行者,畢竟還是創造了一係列獨特的思想文化體係,它同世界其他古典文明一樣,都是人類智慧的結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