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陽湖一遊讓韓謹與趙蜀風關係緩和了許多。但是韓謹並沒有因此回榮國府,依然跟著趙義雲回了宮。
住在皇宮的日子枯燥乏味,卻也十分清靜。
韓謹一向不愛惹事,進了雅閣院落便不再踏出院門,什麽事都讓紫嫣幫著去辦理。而每天無所事事,坐著發呆也就成了她日日必修的功課。
自遊湖回宮之後,韓謹內心平靜了許多,但是也相對的失誌了。也許她真的累了,真的要好好休息一下,不再去為那些毫無意義、虛無縹緲的東西奔波勞累。
“夫人!”
韓謹扭轉頭來。紫嫣微笑著站在一旁,說道:“紫嫣見夫人整日坐著發呆,何不請示大王派人到榮國府去,為夫人拿些取樂之物過來也好。”
韓謹眉目一舒道:“聽你這麽說,我倒是很想拉小提琴。你去大王那兒請示一下,若大王沒空管這事,你就自己出宮一趟吧!”
“是!”
紫嫣領命,韓謹微微向她點了點頭,便無精打采地轉了身,往臥房去了。最近,韓謹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剛起床又會想睡覺,人總是懶洋洋的,沒精神。
見韓謹慢悠悠地拐進了走廊的另一端,紫嫣才收回了視線。她站在原處若有所思,又抬頭望了望天。
厚厚的雲層遮住了絢爛的陽光,天地間都顯得黯淡了。看這天,八成要下雨了,隻是這雨何時會下,倒也沒個準。
這個時候,趙義雲已下朝。
每日下朝之後,趙義雲通常都會在禦書房內批閱奏折,偶爾也會與朝臣一起議事。
陰天,禦書房內也顯得昏暗。金鼎爐裏飄出嫋嫋雲煙,趙義雲坐在書桌邊翻著奏折,時而眉頭緊皺,時而一臉躑躅,眉宇間卻始終帶著淡淡的憂愁。
“大王,紫嫣求見!”玉戈在底下輕聲稟報。
趙義雲聞聲停筆,道:“讓她進來吧!”
“傳魏紫嫣晉見!”
玉戈朝著殿外大嚷了聲,便見紫嫣拎著繡花裙擺,低頭走到殿前,優雅地跪地行禮道:“紫嫣叩見大王!”
“免禮,起來吧。是夫人讓你來的?”
“是!”紫嫣輕聲回應。
趙義雲合上了奏折,走下台階,站在紫嫣麵前,問道:“她讓你來有何要事?”
“夫人從榮國府搬進皇宮時走得匆忙,平日用來取樂的物品一樣都未帶著。這會兒,夫人在宮裏住得有些乏了,所以想請大王派人替夫人取些來。此外,夫人……”紫嫣說著吞吞吐吐地停了口,似有顧慮地往殿內掃了眼。
“你們都出去。”
趙義雲注意到了紫嫣的不安,隨口吩咐,殿內的宮女太監隨即紛紛出了殿,連玉戈也不例外。
禦書房內隻剩下趙義雲與紫嫣兩人,紫嫣卻仍低著頭不開口。見狀,趙義雲道:“夫人說什麽了,你趕緊說吧!”
“是,夫人說若大王不嫌棄,夫人想與大王痛飲一杯。一來感謝大王對夫人的照顧,二來夫人很久沒與大王暢談,有些懷念。所以便讓紫嫣來請大王去一聚。”
紫嫣口齒伶俐地說完,偷偷抬起臉來偷瞄了眼趙義雲,見他一副訝異的表情,紫嫣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又匆忙低了頭。
“夫人真這麽說?”趙義雲歡喜地問了句。
紫嫣忙回道:“是的,紫嫣不敢胡亂傳達消息。”說罷,紫嫣跪在地上,“其實夫人早想與大王一聚,隻是顧慮到宮裏娘娘她們,還有他人的非議,所以一直不敢放肆。”
趙義雲臉上露出了難色,他轉身又上了台階,坐在書桌前,提起筆心不在焉地批閱起奏折。
“大王,這事……”紫嫣為難道。趙義雲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說道:“要去榮國府取何物你就跟玉戈講吧!玉戈會派人去取的。”便不再理會紫嫣。
“多謝大王!”雖然趙義雲如此冷漠,可紫嫣臉上卻露出了一絲笑意。
從南趙來到北趙這一段時間,紫嫣早就看透了趙義雲的心思。至於此次趙義雲是否會去見韓謹,她也有十足的把握。
傍晚,天邊霧蒙蒙一片,一場大雨即將來臨。
池塘的水麵上冒著一個個小氣泡,幾條錦鯉伸著腦袋探出水麵吐氣,水麵上不時蕩出一圈圈小漣漪。
韓謹坐在池塘邊的假山石上,盯著池塘發呆。一陣涼風吹來,韓謹身上的白色薄衫隨風輕輕飄動,絲絲涼風從領口灌入,她不由打了個哆嗦。她扶著假山石緩緩起身,慢條斯理地往閣樓方向去。
如今她住的閣樓,客廳、臥房、書房都相通,很方便,隨時想看書寫字、睡覺、吃喝都可以。也可能就是因此,她才越來越懶散吧!
進入閣樓,韓謹不經意間瞥見紫嫣正使喚著幾名宮女端著菜肴往屋裏去。她皺了皺眉頭,心想:平日裏三餐都是自己指定了菜肴才會送來的,今日怎會不經過她的吩咐,就準備了如此多的菜肴呢?
韓謹見紫嫣在忙,也沒急著問。進了屋,便走去坐在了一旁的靠椅上,靜靜地看著紫嫣把色澤誘人的菜肴一盤一盤擺放在桌上,最後韓謹發現桌上還擺放了一壺酒。
待宮女們都出了屋,韓謹再也忍不住地問紫嫣道:“這是怎麽回事?”
紫嫣咧嘴一笑,走到韓謹跟前,回道:“剛剛玉公公派了人過來,說是大王等會兒要來看夫人,讓奴婢們提前準備些酒菜。”
聽聞紫嫣的話,韓謹心中一陣疑惑。
韓謹不明白趙義雲為何突然到訪。而她進宮這麽久,也未曾見他來此,難道今日他是為與她暢談而來?也許吧!
在南趙時,他們也是經常整日整夜地切磋詩詞歌賦。若說他懷念那樣的時日,這倒也不無可能。隻是,在皇宮裏,若趙義雲隨便來此,難免會讓人產生誤會。不過現在時日還早,他早來早去,倒也可避免閑言閑語。
“大王何時過來?”韓謹輕聲問了句,紫嫣垂眸稍作掂量,回道:“玉公公說傍晚過來,估計快到了吧!”
紫嫣的話剛說完,便聽聞院中一陣騷動,緊接著玉戈的聲音響起。
“大王駕到。”
韓謹領著紫嫣出門迎接,隻見趙義雲衣冠楚楚地從走廊拐彎處走來,韓謹微笑上前行禮道:“恭迎大王!”
“夫人不必如此多禮,快起來!”
趙義雲說著伸手空扶了扶,見韓謹起身站直,他又朝身旁的玉戈微微頷首,道:“把夫人要的東西放去房裏吧!”
“是!”玉戈應聲,回身揚手,幾名太監抬著樂器跟在玉戈身後進了屋。
韓謹一直看著他們放妥了古箏與小提琴等樂器,這才轉正了臉,卻正撞上趙義雲一瞬不瞬盯著她的雙眸。韓謹不由尷尬地一笑,臉色泛紅地低了頭。
以前她是有目的地接近趙義雲,所有一切都是精心安排的,對於他愛慕的眼神自然是來者不拒。可今日不知為何,他火熱的目光卻讓她感到心慌。
“大王,酒菜都已備妥,還是與夫人進屋談吧!”紫嫣催促了幾句,卻見趙義雲儒雅地說道:“既然酒菜都已備妥,那孤就陪夫人小飲一杯吧!”
聽聞此話,韓謹客氣道:“多謝大王賞臉。”心裏卻納悶得緊。
她不明白何以趙義雲主動過來看她,卻像是極不情願的樣子。嗬!韓謹暗自偷笑,心想:當帝王的還真是愛麵子。之前從沒見他如此造作,可能是顧慮到趙蜀風了吧!
韓謹跟在趙義雲身後進了房,在圓桌邊入座。紫嫣在一旁捧壺斟酒,玉戈則領著太監出了屋,在走廊上吩咐了幾句,太監們也就應聲下了雅樓。
“吱呀!”
玉戈轉身剛要回房,不料兩扇門已被人關上。玉戈眯著那雙小眼稍作斟酌,也就沒敢去推門,守在了門外。
天色越來越沉,光亮被一片霧氣遮掩,不多時,零零星星的雨滴墜落在瓦片上,發出一陣細微的響聲。雨越下越大,很快,幹燥的地麵都已濕透。
房間內,趙義雲與韓謹相對無語,再沒有以前那般侃侃而談的熱鬧。
趙義雲捏著酒杯一味地往肚子裏灌酒,幾杯酒下肚,便感到腦袋暈乎乎的。他抬起朦朧的雙眼,見韓謹低頭不語,一副想疏遠他的模樣,不由心間泛起一股濃濃的酸味。“為何跟孤如此見外?好友相聚圖的不就是把酒言歡麽,你怎能讓孤獨自喝悶酒。來,孤敬你一杯!”
趙義雲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氣,他拎起空酒杯讓紫嫣為他斟滿了酒,便一手扶著寬寬的袖口,舉杯向韓謹邀飲。
韓謹見狀莞爾一笑,大方地端起了酒杯與之相碰,隨即兩人一飲而盡。一杯酒剛剛下肚,紫嫣手腳麻利,又替兩人添滿了酒。趙義雲便再次舉杯與韓謹對飲,韓謹不好拒絕,也就與他共飲了第二杯。
“大王,你也知我不勝酒力,小酌一兩杯倒也無妨,可不能像你這般一杯接連一杯地飲酒。”
見紫嫣又為他們斟滿了酒,韓謹有些迷糊地拍了拍泛紅的臉,覺得昏昏沉沉,全身無力。
趙義雲酒喝得較多,自然那種無力的酒醉感比韓謹來得濃烈。他揉了揉模糊的眼,微微彎了彎嘴角,說道:“這酒真是烈,幾杯下肚,就有些醉意了,看來孤還是改日再來陪夫人把酒暢談吧!”
趙義雲說著欲起身,可腿腳無力,站了一半又跌坐在圓凳上。
突然“嘩啦啦”一陣響聲,屋外下起了傾盆大雨,雨滴打在屋頂,聲音十分響亮。
紫嫣不由喜眉一展。見趙義雲又要扶桌沿站起,忙上前相扶道:“大王,外麵雨下得如此大,奴婢看,你還是再坐會兒,等雨小些再走吧!”
紫嫣扶趙義雲坐下,可趙義雲剛坐定,便趴倒在了桌沿。紫嫣嘴角一掀,從容地抬頭望了眼韓謹。
韓謹也已趴倒在了桌邊……
“吱!”紫嫣走去開了門,很快又帶上了門。
“紫嫣姑娘怎麽出來了?”玉戈見紫嫣出屋,便伸長脖子往門縫內瞄。
紫嫣忙擋在門口,微微一笑,道:“大王說得等雨停了再走,現在夫人跟大王正聊得歡,叫我在外候著。”
“哦!這樣啊!”玉戈毫無猜疑地應了聲。
“是啊!平時大王與夫人暢談也不喜歡旁邊有人。對了,玉公公,這裏有我守著,我看你還是先去側房坐會兒,等雨停了,你再過來吧!”
紫嫣表情一如往常,沒有任何的波動。
玉戈小眼一眯,笑道:“那就有勞紫嫣姑娘了。”
在南趙時,韓謹與趙義雲也常如此,每次都是紫嫣與玉戈輪流候著。所以這回玉戈也未有所懷疑,向紫嫣道了謝,便去了雅樓下的偏堂。
待玉戈走後,紫嫣看了看那不會很快停的雨,隨即推門悄聲進了房間。
天已全黑,雨倒是還沒停,玉戈在偏堂已經等得有些急了。畢竟宮中眼目眾多,趙義雲在這裏待得太久,難免會惹來閑言閑語。到時候不但有損韓謹與趙義雲的名譽,而且自己在皇後與晉王那裏也難辭其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玉戈還是打算去提醒趙義雲一聲。
玉戈匆匆上了閣樓,見紫嫣還守在門外,他便上前問道:“怎麽樣了,大王打算回宮了嗎?”
“啊!紫嫣不知,大王與夫人沒叫,紫嫣也不敢進去亂問。”
玉戈急道:“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不會停,我看還是進去問一聲的好。”
“嗯!這也好,那玉公公就進去問一聲吧!”
玉戈點了點頭,便走去輕輕地推開了門。一股淡淡的酒味飄散出來,屋內一片寂靜,隻有屋外傳來滴滴答答的雨聲。
玉戈皺了皺眉,圓桌上的酒菜仍完好地擺放著,卻未見趙義雲與韓謹的影兒,書房內物品擺放整齊,亦是空無一人。見狀玉戈有些心驚,於是壯了膽子從書房緩步往臥房方向而去,不想剛剛走到拐彎處,便瞥見一件件色彩不一的衣衫淩亂地鋪在地上。玉戈瞪大了雙眼,隻見臥房深處幾件男女內裳垂掛在一張桌案上,精致的木雕床上的白色薄紗帳簾下,隱約可以看到交織在一起的男女。
“啊!”玉戈心裏一陣驚呼,轉身一溜煙跑到屋外。
玉戈跑出了屋,趕忙把房門帶上。紫嫣卻好奇地問玉戈道:“玉公公為何如此慌張,這是怎麽了?”
“沒,沒事,你在這裏守著,不要讓任何人進去。”玉戈說完,便十萬火急地下了閣樓,守住了院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