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下了10多天雨,天空放晴,猝然間酷熱難當。所長去區公安局開夏季治安和“嚴打”工作會,內勤戴斌去區公安局學微機,差不多一個星期,隻有我一個人守在派出所裏。
大概是星期四,我正準備去食堂吃午飯,任鄉長打來電話,說他們一行人在高速公路工地被當地群眾圍住了,脫不了身,上百名群眾聚集在工地上,不準施工,不準前去解決問題的鄉幹部離開,並揚言誰走就打誰,哪輛車開動就砸爛哪輛車處理突發性群眾事件,公安機關曆來深感棘手。群眾聚集起來鬧事,有各種各樣的原因,人們在氣頭上往往不計後果。我在治安科工作過,知道其中的分量。說實在的,我有若幹個理由不去現場,我也有若幹的借口可以避免置身在那樣的環境裏。比如所裏隻有我一個民警,解決不了問題;比如沒有交通工具,我無法及時趕到;比如,等我向區公安局請示匯報後再說……
但是,任鄉長電話裏著急的聲調和渴盼我們出麵解圍、遏製事態惡化的語氣震撼著我。出於民警的職責,我知道必須在最短的時間裏趕到現場。我抓過擴音話筒,和聯防隊員打過招呼,吩咐幾句,就衝出了辦公室。
摩的所到之處離現場還有半個小時路程,大熱天,我顧不得什麽,三步並著兩步,擇著近道,奔呀,跑呀,不到一刻鍾就趕到了。
群眾見民警來了,情緒更加高漲激昂。有幾個老太婆索性爬到施工車的車頂上,挑逗性地又唱又跳又鬧,大吼:來呀,來抓我們呀,反正吃不起飯了,派出所的飯還不錯吧!
我不理會她們,我盡可能的克製住自己,使自己高度冷靜。我去找幾個鄉幹部了解了一下情況,初步判斷群眾的行為雖然過激,但他們提出的要求並非無理。因此,讓大家的情緒稍穩定後,我站到一塊大石頭上,用話筒向他們喊話。我說:“首先聲明,我不是來抓人的,希望大家能理解。我來,隻有一個目的,勸你們回去。有理不能亂鬧,無理更不能亂鬧。我們羅圍雖然偏僻,交通閉塞,經濟落後,法製的觀念還沒有深入到每一個父老鄉親的心中,但羅圍的老百姓都通情達理。我到羅圍工作將近半年了,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羅圍的老百姓厚道和善良。你們這樣鬧下去,無助於解決問題不說,反而還很有可能真的會觸犯法律。你們讓鄉幹部走,讓工地繼續開工。今天,羅圍派出所隻有我一個民警,你們忍心讓這惟一的一個民警長時間的滯留在這兒嗎?假如這個時候,別的什麽地方發生了凶殺案、搶劫案;別的什麽地方有人家裏起了火,有人家裏老人小孩誤食了鼠藥,急需要我去設法救助;時間耽誤了,你們心裏會是什麽滋味?彼此換一下位置,我替你們著想,你們也替我著想一下吧。大伯大媽大哥哥大嫂子們,讓開一條道,讓我們走,讓羅圍的治安秩序持續穩定好不好?你們要求解決的事情我知道了,我也放在了心上,我可能幫不上你們的忙,但回去後,我一定替你們向上級反映。我是警察,在場的不少人也知道,我還是作家,請你們相信一個警察、一個讀書人的莊嚴承諾……”
有人說我具備天生的演講才能,即興的演講很會煽情,其實那是過高地評價了我。我隻是愛講真話。發自肺腑的真話哪怕不是盡善盡美,也是容易被人接受的。
群眾慢慢地給我們讓出了道,讓工地恢複了施工,也讓鄉幹部們離開了。回所途中,得到消息的區公安局領導打我手機問情況,我說已經妥善處置了,領導在電話裏沉緩地舒了一口氣。
下午,區政府分管高速公路建設施工的文副區長來,和鄉政府、高速公路施工單位一起,就農民提出的問題進行了商討,並達成了一致的解決意見。臨走,文副區長對我說:“小但,你今天的表現真不錯!”
是的,那天我的表現不錯,不過,我真正希望的卻並不是得到領導的好評,而是類似的事情不要再發生。矛盾激化了,民警迫不得已,孤零零地被推到最前沿陣地,細想起來,民警,這個稱謂也實在是太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