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高山一樣美麗每當你與我同行,我便升至峰頂,生活的一切愁苦皆將忘懷……喬瑟夫·格拉基我們一從山頂下來,我立刻跑去醫院,腦中浮現的畫麵是:玲娜的心情跌至穀底,腿打著石膏,吊在半空,而我拿著花束每去看望她。一幅深情的畫麵。隻不過,一旦諾丹尼克辜負她的消傳出去之後,會捧著花束去看望她的決不止我一個人。想趁此機追她的大有人在。
雖然有競爭者,但不足為懼,他們全是後生晚輩。我可是愛了艾玲娜三年……先前她跟科康德在一起,後來科康德被瑪麗德雷斯諾瓦搶走,她在心碎之餘,又和一個除了一身肌肉,其一無是處的布魯納交往……早在這些事之前,我就已經是艾玲的愛慕者。
說到那個叫布魯納的,既不會寫文章,數學又很糟,我跟他有在補習數學的時候才會狹路相逢。他的體格雖是一級棒,可是卻不知道如何利用,真是浪費。有一年,體育學院有一個活動畫的表演,他全身塗滿油膏,扮演某一個寓言裏的人物。然而,艾娜還是找他一塊去滑雪,不料他的滑雪技術也不高明,艾玲娜很就感到厭倦,大概兩個星期後便不再理他。
和他空有一身肌肉相比,我的文筆攻勢必定留給她另一種象。可是,諾丹尼克那個混球突然出現……他從布拉格來,和她在攀岩的時候相識。於是,我在智力上所做的一切努力便付諸流。不過,我堅持不懈,所以在追求艾玲娜的眾人之中,我是資格最老的,其他的全是菜鳥。去他的那些菜鳥。我將捧著一束到她跟前,我相信這一次艾玲娜一定會垂青於我。
我這些幻想很快就破滅了。卡派克醫生在等候室看到我,用怪的表情把我打量了一番,然後似乎自得其樂地說:“史密奇先生原來把她弄成那樣的人就是你。”
然後他告訴我,艾玲娜除了在手部和臉部有一些擦傷、耳割傷了一處、有輕微的腦震蕩,以及在她的……呃……下半身有些淤青之外,大體還算無恙。換言之,她的傷勢正好可以替攀活動打個不錯的廣告:攀岩的確是個安全的運動,如果你謹某些規定的話。
他還說,皮維卡先生認為我采用的下山辦法太愚蠢,如果我們能再多等十分鍾,就會看到他正好要穿過樹林,他就會替我們去搬救兵。
我說:“皮維卡大可把他的意見留著他自己用。”然後我問,艾玲娜是否跌斷了腿。
沒有,她隻是扭到了腳踝。看來,我要扮演《聖經》裏好心的撒馬利亞人的希望也破滅了。月亮四周圈著光暈,在我伴著月色走在回家的路上時,像往常一樣,我的心情又逐漸好轉起來。我對自己說,她扭傷了腳踝,也勢必得躺在床上,躺在那間有威尼斯鏡子和小衣櫥的房間裏。而我決定明天第一件事就是買一束鮮花送給她。
我按了門鈴,阿蓮娜來應門。
“真的是你?”她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這樣的反應並不會讓人有受歡迎的感覺。
“甜心,你為什麽問這樣可笑的問題?”
“你如果繼續叫我甜心的話,你可以打道回府了。如果你想的話,可以把花留下來;不過,實在是沒有那個必要。”
“聽著,甜心。”我正想往下說,議員在這時候走了出來,阿蓮娜一下子憑空消失。議員一句話都沒吭,對我晃晃一根手指,示意我進去。
我別無選擇,隻好跟著他進入他的書房。他讓我在一張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書桌後麵。書桌上放了一尊我們國父的半身銅像,不過,想到它放在那裏的理由,突然讓我對那個老人感到反感。
他點點頭,以和顏悅色的態度開場。“花很漂亮。我想是給艾玲娜的?”
我說是的。
“史密奇先生,你實在很體貼,”他說,仍在點著頭,“我一定會把花交給她。”
他真是體貼,但那是不請自來的體貼。
“先生,我能見見艾玲娜嗎?我想……我寧可親自交給她。”
“我知道,”議員說,“不過……”
他故意把話說一半。我知道他是個善於折磨人的高手,跟奈洛吉不同的是,他折磨的不是人的肉體,而是一個人的心靈。
“我知道你的意思。上一回我幫艾玲娜做數學作業,我……”
“史密奇先生,那件事我絕對沒有放在心上,”議員說,“我己也曾經年輕過,也非常喜歡女孩子。但我們那個時代和你們同,女孩子是不能單獨在家裏接待男性訪客的。不過,我必須說那件事該怪的人其實是我。”
顯然他現在想彌補上一次所犯的錯誤。他靜靜地想了一會兒我則一言不發。
“不過,”他說完停頓了一下,“過了這個暑假,你就是八年了,是不是?”
“希望如此。”
“我想你這麽說的意思是……”
他很清楚我的意思是什麽,不過,我反正還是得招認。“我須補習。”
“拉丁文嗎?”
那真是叫人難堪的一刻。我不太可能欺騙得了他,因為他跟們的數學老師畢佛先生一塊下棋,畢佛已經讓我補考了三次。打年級開始,每隔一年,到了8月份學期終了的時候,那個老混球會拿我當打發時間的對象。另一個愛折磨人的人。
“不,是數學。”
議員的反應隻是把眉毛聳了一聳,他什麽也沒有多說。我們時想到去年冬天那可笑的一幕。至少他現在已知道,為什麽艾玲去年也要補考數學,而不是拉丁文。
“唔,我很高興你說的不是拉丁文,”議員說,“因為我想引段格言給你,我猜是西塞羅說的吧。Suntcertimdeniquefines我想你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把我的拉丁文能力估得太高了。
他用深不可測的表情打量了我好一會兒。
“聽著,史密奇先生,”他似乎過了半個鍾頭才開口,在這段時間,我和拉丁文苦戰著,就好像去年冬天和市議員出給我的那些數學題搏鬥一樣。“我想你現在應該已經知道,我不是很摩登的那一型父母。有時候……暗地裏……我會偷看我女兒的信。畢竟,艾玲娜和阿蓮娜兩個都還小。”
我的臉一定紅得像芍藥花。噢,老天,顯然我寫給艾玲娜的信他全讀了。天哪!
不過,他從抽屜裏拿出來的那一疊,看起卻不像是信。那是一些小小的紙片,像是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也許是艾玲娜的日記?
市議員把它們像扇子一樣攤開,像在趁機思索下一步該怎麽做。我完全不知道要麵對什麽樣的狀況。我寫給艾玲娜的信,是路克先生偷偷賣給我的黑市貨,戰前才有的手工信紙。我也用同樣的信紙寫給瑪麗·德雷斯諾瓦,也許還給海蓮卡·泰克瑪諾瓦寫過,我想到還有琳達·歐布德莎卡瓦,也許還有三四個……或五個,最多八個別的女孩子。不過,主要是寫給艾玲娜。
市議員開始念一張奇怪的名單,打斷了我的回憶。他念道:“瑪麗·德雷斯諾瓦,海蓮卡·泰克瑪諾瓦,丹妮卡·史巴洛瓦,露德敏娜·歐布德莎卡瓦,瑪麗·史迪卡瓦,莉絲·法斯諾瓦,艾玲卡·西卡瓦,哈娜·巴托索瓦……”
一種被羞辱以及說不出的疑慮爬上我心頭,我想打斷他,但他做了一個手勢要我繼續聽下去。一長串的女生名單,好像他是女校的舍監。“蕾蒂絲·何尼可瓦,碧比·卡賀索瓦,茱丹娜·瑪西卡瓦,亞敏娜·多佛利瓦,妲格瑪·威特尼諾瓦、艾娃·波亞諾瓦,維妮絲·帕洛巴卡瓦,亞娜·雷斯卡諾瓦,還有茱茱卡·布林克瓦。”
他把名單放下來。
“史密奇先生,這些小姐你是不是全都認得?”
我根本無法否認,所以我隻得說:“是的,我認得。”
市議員回頭看一眼紙片,然後說:“這裏有一張紙條,是某個叫卡拉——瑪麗的女孩寫的……我有一個表親嫁到林茲,他們有一個女兒叫這個名字……她在紙條上說,‘你的丹尼對以上所有女孩都表示過愛意。’”他再次沉默地看著我,“那一定是我表親的女兒,她在德國學校念書。”
他根本沒有必要多作解釋,我知道一定是卡拉——瑪麗寫的當然,還有瑪麗——卡拉這個同謀。那兩個蛇蠍心腸的雙胞胎。
他啪的一聲把那一疊紙收攏起來,裝進信封裏,再放進抽屜起來。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有多說。之後,他兩手相疊放在桌麵上“史密奇先生,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他以冷靜中帶著惡意的度說,“我自己也曾年輕過,不過……”
所有事情都有終結的時候,我在心裏重述他的話。但我並沒有說出聲來,也不可能那麽做,因為市議員繼續用他特有的冷折磨著我。“史密奇先生,要是有一天你下定決心,把你的注意放在……這二十一個小姐中的兩三位時,我就把我們家艾玲娜也算去,”他說,顯然不知道瑪麗——卡拉和卡拉——瑪麗也該算在那二一個女孩子當中,“等你決定好哪兩三位是你垂青的對象,而不是普通朋友的時候,你可以再來拜訪,把我們家艾玲娜當成你要追求的對象之一。在那之前,你好自珍重,史密奇先生。”
他站起來示意我可以離開了。我走出去的時候,手裏還拿那一束花。
接著我嚐試打電話,但每次都是市議員接的。到了1點鍾,是我得去史塔克先生那裏補習的時候。7月已經快要結束,離數考試的日期越來越近,而我的表現讓史塔克先生又有機會賺外快史塔克先生住在鎮上另一頭一棟豪華的現代別墅裏,人家說那全要歸功於他的補習費,以及別人送給他的賄賂金。他們說,棟房子的基石是班傑尼男爵的功勞;男爵有兩個兒子,數學成績我更糟,但史塔克先生卻幫助他們順利通過入學考試。不過,史克先生和其他老師平分了賄賂金,並沒有一個人獨吞。所以,我辭千裏,經過教堂、體育館,然後沿著科康達街,跋涉到史塔克生的住處。
我經過露西家門前,看見班諾、海倫娜、海克和雷克撒坐在泳池邊,他們正在教露西怎樣用浮板仰泳。當她要從池子裏爬來的時候,她表現得似乎是把整個背丟出來似的,因為她一再重複動作。或許她隻是感到不耐煩。
他們全都玩得很開心。我走過去,靠在圍牆觀看。海克正試著按摩露西的背。雷克撒先看到我。
“你要去哪裏?進來吧。”
“不成。我得去補習數學。”
“又要補考了?”
“這有什麽好驚訝的?”
“誰說我驚訝來著?”
“本來就沒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我說,“明年輪到你們被畢佛教。史塔克對我說的。”
雷克撒在甲班,到現在為止,教他們數學的一直是老好人路伯·哈瓦塔。
“老天,海克!”雷克撒朝海克大叫,後者一派未來按摩大師的架勢,“明年我們要完蛋了,畢佛要來教我們數學。”
“老天,要命啊!”海克說。
“等一下,”雷克撒對我說,“我們跟你一塊去,一分鍾也不能多浪費了。”
“幹脆我們一頭撞死還快一點?”海克說。
“你們可以溺死在這個池子裏,”露西說,“我爸房間裏有一個啞鈴,可以把它綁在你們的脖子上頭……不過,他隻有一個啞鈴。”
“那我們就用輪流的方式,”雷克撒說,“海克你先走,這樣一來。如果露西想救你,我就可以拉住她;等你死了,我再把啞鈴解下來,綁在我的脖子上。”
“那我怎麽辦?”班諾說。
“老兄,你不合格,”海克回答他,“數學成績得丙,甚至得乙下的混蛋沒資格溺死。”
哎,他們隻是在瞎起哄。他們都有女朋友,又不必補考,怎麽會想尋死呢!隻有布萊尼克,他要補考拉丁文,所有他才沒有跟他們在一起。
我厭煩地離開了,繼續往前走,經過棉花工廠和公墓,到塔克的別墅去。
史塔克家已經排了一串人在那兒等著。柏第·蒙特尼克在溫等,而在玻璃門後麵,我看到布蘭卡·波斯諾瓦和蜜莉娜·費那瓦疲憊不堪地坐在桌前。在她們對麵坐著史塔克先生,正揮著汗在解她們的計算題。
史塔克有一套他的教學方法。他先給學生一道難題,學生如解不出來,他再幫他們解。在這過程中,他往往會發現自己要解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不過,他是個頑固的人,他會鍥而不舍地直奮鬥下去,直到解出答案為止。隻不過到那個時候,通常已經三個小時過去了。這時,其他陸續抵達的學生就全在前麵等著。了讓他們有事可做,他便也出題給他們。大部分的時候,那些人解不出來他們的問題,所以,史塔克得一個一個替他們解。雖然自己也常被那些題目給困住,但他總是不放棄。到最後,解題的生便會有一個小班級的人數那麽多,有的從中午就一直坐到下午史塔克先生在學校教的是地理和自然課,他的數學程度隻有高中,而他是在愛因斯坦之前受的教育。
因為現在是暑假,史塔克隻收那些數學需要補考的人,所以來的時候,才隻有三個人在那裏。沒多久,史塔克讓那兩個女生去,把我和柏第叫進去。我的第一道題就把他給難住了,他開始著解題,我則無聊地坐在那裏。
房間的角落裏,一隻沒毛的墨西哥貓趴在地毯上睡覺。據說它大概是這個地區年紀最大的墨西哥貓。史塔克先生很喜歡動物不過,盡管那條老貓已經得了氣喘病,每十分鍾就咳個不停,聽都叫人難受,他還是沒有勇氣讓它安樂死。
我無聊地等著,看到那隻老貓從它的毯子上爬起來,像冷得得了似的,全身打著哆嗦,一步一步走到外麵的溫室,在一個小子裏小解。它長長的趾甲刮著地板,發出吱吱的聲音。史塔克先因為忙著替別人補習數學,所以沒有時間照顧他的寵物,而他養了四十隻貓,房子看起來就像大軍剛橫掃過一樣。
他終於解出我的題目,轉而給柏第一道題;柏第不會算,史塔克拿回去自己解。就這樣重複同樣的模式。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把柏第的題目都解完了,便讓他回去,回頭再出幾道題給我。房子裏靜悄悄的,隻是不時傳來老貓的喘息聲。突然,外麵的門咿呀一聲被推開了,阿蓮娜走進溫室。咦,我不知道我們學校的籃球明星數學也需要補考。
史塔克汗流浹背地還在替我解題。為了打發無聊,我便瞧著阿蓮娜,她朝我扮了一個鬼臉,我也回敬她。她坐在棕櫚樹下,穿了一件哢嘰布的上衣和一條短裙,頭發綁成兩條辮子,用橡皮筋紮著,垂在綠色的上衣前麵。
我繼續盯著她看。她有一副好身材,頂棒的身材。我常去看籃球比賽,所以我知道。不過,她的五官就沒那麽搶眼了。不是說她長得不好看,而是因為她太像艾玲娜。好像上帝在創造艾玲娜之前,先拿阿蓮娜當實驗品,從中修改錯誤,但阿蓮娜事實上要比艾玲娜小一歲。
突然間,我有了一個主意。事實上我跟阿蓮娜並不熟,隻是見了麵會打一聲招呼,有時候玩笑地喊她一聲甜心,僅此而已。而她頂多溫和地取笑一下我對艾玲娜的癡心。她可能是個善良的女孩。
至少,她不會把我的事宣揚出去。
史塔克先生終於解出了我的題目。他說我可以走了,自己則出去泡一杯藥茶。我離開時,阿蓮娜正走進房間,我說:“阿蓮娜,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你要給艾玲娜什麽東西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
“我小學全年成績都是甲等,”她說,“今天早上我爸給你大大吃了一個閉門羹,對不對?”
“一點也沒錯。”
“我本來想警告你,但還沒來得及他就出來了。”
“阿蓮娜,你能不能告訴艾玲娜……”老天,要說什麽?我不能通過阿蓮娜說我愛她呀。
“說你很抱歉,把她害得這麽慘?”
“這個你也可以說,”我回道,“不過……這樣好了,我在酒廠那裏等你。我忘了把那束花交給你父親,你能不能代我拿給玲娜?”
“這麽久,花早謝了吧?”
我想倒是有這個可能,早上我一氣之下,還把花扔到了床下。
“我會再買一束新的。”
史塔克端著一杯茶回來,房間裏立刻彌漫開一陣茶香;他看我還在那裏,愣了一下。“丹尼,我以為我們的課已經結束了。道你是柏第?”
於是我匆匆地離開,免得他再出題給我,害我趕不上在花店門前到達花店。
幸好事先有人提醒我,因為,當我從床底下把花找出來時,發現,即使是像我這種對花大而化之的人,也曉得艾玲娜看到它絕對不會歡喜。我用盡我儲蓄的最後一分錢為艾玲娜買了另一束不過,我認為回收的利益一定要比本金大得多。
5點,我捧著新買的花束,站在酒廠門口等。6點,阿蓮娜現了。她把花收下來,答應替我轉交給艾玲娜。
“還有一件事,”我說,“能不能請你帶一份……一份口信給我?”
“什麽口信?”
她倒真是會問一些愚蠢的問題,一些明知故問的問題。
“我是說,要是她有話要你傳達給我的話。”
“如果她沒有呢?”
“我相信一定會有的。”
阿蓮娜看看花,聞了一聞,說:“是啊,她應該有話對你說是。”
“我8點在這裏等你,可以嗎?”
“不要在這裏,”阿蓮娜說,“我不希望讓人家看見你跟我在一起。不要到最後,害我也被列到某個名單上頭。”
我假裝沒聽到她的調侃。顯然市議員家沒有什麽不能公開的秘密。
“那麽,在哪裏碰麵?”
“你在車站等好了。”
“在那兒才一定會讓人看見。”
“但是,我們可以假裝是不期而遇。我們兩個裝作在等車的樣子,很合理的狀況。”
說完,她掉頭跑開,邁著她籃球選手的長腿,捧著那一束鮮花。
老實說,她如果不是長得那麽像艾玲娜,倒真是一位相當漂亮的姑娘。
7點30分不到,我已經在車站等著了。7點45分,一班從諾威麥斯托開來的火車到站,下來一大群在鐵廠工作的工人。有些婦女從行李車廂拿下大袋小袋的黑市食品,偷偷地從出口溜出去。那個看起來一本正經的檢查員克帕塔先生,好像盲了似的,任由她們夾帶出去。
空蕩蕩的車站裏,我伸長兩腿,放鬆地坐在長板凳上。太陽下山了,空氣中充滿煤屑和煙塵味。遠處,一列車廂頂覆著帆布的貨車在鐵道上前後移動地調整位置。山影從瑞德卡瓦斯基河投到鐵道這頭,拉出長長的一條黑影。淡淡的紅霞糅在寶藍色的天空裏,第一顆星星亮起來,仿佛是藍水杯外麵的小水珠。我心情舒暢極了。
我深信那束鮮花會打動艾玲娜的芳心。怎麽可能會失敗呢?尤其是昨天她發現了諾丹尼克的那個大秘密。
我悠閑地等待著。當我聽到哢嗒哢嗒的涼鞋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阿蓮娜已經站在我麵前。她手裏拿著那束花,我的好興致頓時一掃而空。
“艾玲娜要我把這束花退給你。”她說。
我真的不情願,但最後我還是問了:“為什麽?”
“她說,你休想再害她倒黴。她是這麽說的,”阿蓮娜回答著的問題,把花擱在椅子上,“她說,是你害她差點兒喪命。”
“我害的!當初是誰提議要爬五指峰的?我本來隻是想散散步已。”
“話雖然這麽說,但是是你讓她跌下去受了傷的。”
“我並沒有讓她跌下去,是扣環鬆了。”
“但你事先就知道它不牢靠啊。”
“她也知道。”
“所以她才不想下去。”
“那她為什麽要下去?”
“她說是你說服她這麽做的。”
“老天爺啊,老天爺!”我哀歎道。
阿蓮娜坐在我身旁,裙子往上縮到膝蓋上。因為練球的關係她的腿顯得結實有力,不過,看上去仍然很漂亮。她穿了一雙棕鞋帶的涼鞋。我沉默下來,沒再應腔,隻是滿心的挫敗感。
“不管怎樣,”阿蓮娜說,“她說不希望你再出現在她麵前。”
“我不要再出現在她的麵前,是這樣嗎?那諾丹尼克呢?”
“他也一樣。”
她定定地注視著我。沒錯,她的眼睛和艾玲娜的一模一樣:大又圓,棕色裏帶著蜜金的斑點。
“你還比他好一點兒,”她說,“你隻是我父親給你吃閉門羹,是艾玲娜親自拒絕的,因為我父親讓他見艾玲娜。”
我聽了更生氣:“好什麽好?艾玲娜沒有親自拒絕我隻是因你爸根本不給我這個機會。”
“沒錯,”她說,“你說得對。男人才會往這方向去想。”
我們倆都沉默下來。天色愈來愈暗,深藍的蒼穹上,紅霞隻下淡淡的一縷,像遊絲一般,而在其間亮起一顆一顆琉璃般的星。一陣7月的暖風吹來,火車在軌道上移動,發出碰撞的聲音我把擱在椅子上的花束拿起來,放在阿蓮娜的腿上。
“送你了。”
“謝謝,但我不要。”她說,把它放到我腿上。
“不用客氣,拿去吧。”我試著把花再放過去,但被她用力地推開。
“我說過我不要。”
“為什麽?”
“這是你買給艾玲娜的。”
“但現在我送給你啦。”
“我不要人家的二手花。”
“那我買一束新的給你。”
“謝了,我不要。”
忽然,我明白自己的表現多麽魯莽。天色已暗,但阿蓮娜的眼光卻異常的晶瑩。天啊,我真是大笨蛋。
“我是個笨蛋。”我說。
“你確實是。”
“但我說的不是艾玲娜的事。”
“我也不是,”她說,鼻子用力抽了一下,“天哪,你有沒有手帕?”
“千萬別哭。”我說。
“我在哭嗎?我才沒有哭,我是在流淚。”這個籃球隊的中鋒說著,淚水就簌簌流了下來。
她哭得連肩膀都在顫抖。我摟住她的肩。“那就別流淚。”我說。
“我不是在流淚,”她說,“我現在是在號啕。”
她說得沒錯,那是正確的字眼。
“艾……”我正要說,立刻更正稱呼,“阿蓮娜,別這樣,別號啕了。”
但她依然故我,號啕也好,流淚也好,啜泣也好,反正她就是在哭,哭得我都為她感到心疼。
“別這樣,艾……阿蓮娜。”
“沒錯,你看吧,”她啜泣地說,“總是這樣,艾玲娜艾玲娜艾玲娜。我要說的是,她是我姐姐,我當然愛她,但我生氣的是我除了是她身邊一個外八字的妹妹之外,還是一個無名小卒。”“不,不是這樣,”我說,“如果真是的話,那你就是非常漂的無名小卒。”
“那你為什麽從不仔細看看我呢?”
“我是在看啊。”
“你如果真的認真看的話,為什麽什麽也沒有看到?”
我感到訝異,因為她是真的在氣我。這是個玩笑。上帝總是我開玩笑,而這是一個玩笑,另一個愚蠢的玩笑。
“有時候人是盲目的。”我說。
“你應該說是瞎了。艾玲娜隻要擺擺臀,你們就全像哈巴狗的跑過去。”
“你如果這麽做,也會有一樣的效果啊,阿蓮娜。”
“事實上,我的臀部比她好看,”她說,“不過我有一個糟糕鼻子。”
雖然我不想,但還是忍不住地轉頭去看。結果,我有一個重的發現……好吧,或許隻是一個小發現,不過,她和艾玲娜長相同的地方確實就在鼻子上。而且,她說得沒錯,她的臀部是比艾娜好看:艾玲娜的身材趨近巴洛克式的花俏,而阿蓮娜則是複古然的。
“不,不會。”我順口說道。
“會,”她說,“它老是亮光光的。”
“那在上麵撲些粉吧。”
“沒有用。”
“那就讓它保持原樣,我不覺得它有什麽礙眼的地方。”
“你隻是嘴巴上說說而已。”她說著又流起淚來。
毛特利卡瓦太太這時走到月台上,就注意到了阿蓮娜在哭。顯然認為是我的緣故。
“我們走吧。”阿蓮娜低聲地說。
“我們不要等到下一班火車來的時候再走嗎?這樣看起來才像等車。如果現在我們就走,到了明天你就會上到某個名單上。”
“誰在乎?”阿蓮娜回敬道,“反正那是我唯一會被列為漂亮女孩的地方。”
離開車站之後,我們朝河邊走去。老天,我想事情發生了,毫無疑問的,我墜入情網了。天已經完全暗下來,我摟著阿蓮娜的肩,感到她運動員結實的臀部靠著我的臀部。在這個滿天星鬥的夜晚,從側麵望過去,她泛著油光的鼻子一點也不難看。還有那兩根辮子,真的非常適合她。在史塔克先生那裏的時候,她是用橡皮圈紮著辮子的,而現在,我發現她換成了兩條綠色的緞帶。我想,先前她並不知道會在史塔克先生那裏遇到我。老天!事實上,她是學校裏唯一紮辮子的女孩。沒錯,唯一的一個。
我們很快來到她家大門前麵,但我很想跟她到樹林去散步。
“阿蓮娜,還不要進去。我們去樹林那兒散散步。”
“我必須在9點之前回家。”
“那你還有十五分鍾。”
我感覺得到,她也很不想進去。我真的好想跟她一塊去樹林裏走走。
“那麽,我們走吧。”她說,一點也不像她姐姐猶豫不決的態度。
我們很快地過了橋,走過酒廠,然後直接進到林子裏。草長得很高。我沒有任何表示,立刻就吻上她。她的唇溫暖柔軟,她也回吻我,我們熱烈地吻了大概五分鍾,然後才停下來喘口氣。
“沒錯,”阿蓮娜說,“艾玲娜是個傻瓜。”
“你說得對極了,阿蓮娜。”
“她是我姐姐,人還不錯,但基本上,她很愚蠢。”
“非常愚蠢。”
“丹尼,你不要這樣說。不過,她是那樣沒錯。”
“那你要我說些什麽?”
“說些關於我的好話。”
“你真的很棒。你太美妙了,你有這地區最漂亮的臀部。”
“唔,至少有人欣賞它,”她說,“你還沒看過我脫掉衣服樣子哩。”
我立刻又摟住她再熱吻五分鍾,手隨即往她裙子底下摸去。
“不要。”她在我嘴邊發出含糊的反對聲音。
“為什麽不要,阿蓮娜?”我說,一麵順勢往下扯她的褲腰。
“不要!”她重申一次,拉住我的手。我把她的褲子扯下了半。
“不要!放手!”說著從我懷中掙脫出去,打籃球讓她練就副好體格。她站起來,把裙子掀起來,當著我的麵,把褲子穿回去我也站起來。“你在生我的氣?”
“當然沒有,但我們現在不能做。”
“為什麽?”
市鎮大樓的鍾聲回答了我的問題。
“糟糕!9點15分了!我應該在9點到家的。”
“別走,反正你都已經遲到了。”
“還沒有,我父親總會多給我十五分鍾的緩衝。”
我抱住她。“阿蓮娜!”
我們再度接吻,表示沒有什麽事情。不過,這次隻吻了一分鍾“我真的必須走了。”
“阿蓮娜,我想跟你在一起,真的很想。”
“我也想啊,丹尼。”
老天!那二十三個女孩從來沒有人直接跟我說這句話。艾玲說過幾次,但她不像我有一個音樂家的耳朵,聽得出她聲音中的遲疑。但阿蓮娜的語氣沒有遲疑。上帝啊,我剛才那樣對她,她現在卻馬上對我說這樣的話。上帝啊!上帝啊!
“那我們明天做。”我說。
“不成。我阿姨要從魯納瓦來,明天晚上我們要去看戲。”她了一下,有了點子,“不過,如果你想要,真心想要的話,那你期六跟我去史德雷克拿蜂蜜。我們騎腳踏車去。”
“好。”
她說完後猶豫不決地看著我,好像不能確定我聽到她接下來說的事情之後,會有什麽反應。“我們可以……你知道的,在外麵過夜。我們去拜訪的是我的親戚,有時我會住在他們家。所以,我可以告訴我爸,我要在那裏過夜,然後告訴他們我要回家……你了解嗎?”
聽到她的話,我完全失去了冷靜。我的反應就像一個毛躁的青少年,馬上追問她我們能去哪兒。
“噢,老天!”她沒好氣地說,“當然是去旅社。在史德雷克那裏有很多給觀光客住的旅社。難道你從來沒有去過那裏嗎?”
星期六一早,我們騎著單車往史德雷克出發。這趟單車之旅並不那麽叫人感到愉快。沒錯,阿蓮娜穿著藍色的短褲,騎在她後麵,不時可以欣賞到她形狀優美的臀部。問題是,我不是個善於騎單車的人。我的平衡感不好,隻要有車子從旁邊經過,我的單車就會開始搖晃。而且,我老是要往水溝騎過去……事實上,我至少掉進去兩回。所幸,隻受了一點皮肉之傷,單車也還能騎。
到了上坡的地方,阿蓮娜往往得在上麵等著我氣喘籲籲地騎上去。她會取笑我一下,但態度算是溫和。不光是這樣,她整個人都顯得頗為鎮定……她明白我們要去哪裏,要去做什麽。事實上,我們兩個人都表現得非常鎮定老練。
下午3點,我們到了馬斯林。我到樹林裏歇著,阿蓮娜則順著蜿蜒的小徑,騎到她親戚的養蜂農場上去。我們的計劃是這樣的:她到農場喝個下午茶,然後告辭出來,和我在樹林裏會合,我們倆再一塊騎車到史德雷克山腳下那些旅社去。
我趁著這段時間躺在草地上,好好地養精蓄銳,準備麵對晚上體力的挑戰。天空飄著大朵大朵的白雲,從遠處的村莊傳來牛的低哞聲;我甚至聽到馬具哢哢的聲響。我試著正視這個事實:在經過長久的努力之後,上帝終於要獎勵我了。但是,我卻辦不到,因為自己真的就要去犯一件罪行,犯通奸罪,而且還事先準備了避孕藥……明知故犯,罪加一等。可是,我不能冒險讓阿蓮娜懷孕啊。我甚至不確定她到底年滿十六歲了沒有。艾玲娜8月就十七歲,表示阿蓮娜最多隻有十六歲。所以,即使要用我的靈魂做賭注我也不能讓阿蓮娜冒這個險。
不過,我覺得雖然上帝是嚴厲的,這條又是七件重罪之一,是,他通常會寬恕這條罪。不過,話說回來,通奸雖然是那七條最輕的一個罪,但依然是個罪,所以把它視為上帝的獎賞,似乎瀆神的行徑。
不過,其中也有值得寬恕的地方:教徒不是該帶給人快樂嗎而借此,我會帶給阿蓮娜快樂……隻不過過程中也會引她犯罪,及帶給我自己快樂罷了。所以,如果仔細去想,這件事包括兩項罪也有兩點值得原諒的地方;一項對一項。
這時,我看到阿蓮娜騎著單車,車把上掛著一罐蜂蜜,從農的方向過來。我對她的渴望突然升高。我心想,上帝一定會原諒們的。
阿蓮娜騎的是一輛新車,鏈條的部分還有防止夾裙的裝置。想到阿蓮娜穿的是短裙,不免懷疑設計那台單車的人到底活在哪個年代。
我跳上車,騎上和她並行的另一條小路。等到出了農場的視範圍,我便騎過去等她。然後,我們一塊騎上通往那些旅社的小坡。
史德雷克有三家旅社。我們到了第一家就下車。阿蓮娜不好思跟我一塊兒進去。
“丹尼,如果我們假裝已經結婚了,他們一定不會相信。”
我也一樣不知道該怎麽說才好……事實上,昨晚我就在想這問題。阿蓮娜一看就知道未成年,而我看起來雖然比她大,但也像是已婚的人。昨天我想,或許到了現場我會有靈感,知道該怎說比較妥當,但是,靈感並沒有出來。
“我們何不分別進去,各租一間?”
“那就更明顯了,一下就看出來我們沒有結婚。”
“唔,在那樣的情況下,我們是不能假裝結婚了嘛。”我說,再次顯出自己的笨拙。
“但是這樣一來,事情不是太明顯了嗎?”阿蓮娜說,“我是說,誰會相信我大老遠騎著單車來這裏,隻是為了能在這住一晚?而且還帶著一罐蜂蜜?更重要的是,又未成年?”
我注視著她。在我看來,她真的很美,我以前的確瞎了眼。她的鼻頭是亮光光的,但那隻是使她顯得更加可愛,沒別的不好。不過,不管她提出什麽樣的說辭,就算是真的,也不會有人相信。
“隻剩下一個辦法,”我說,“就說我們是兄妹。”
“這不是很蠢嗎?”
“為什麽?”
“兄妹一塊在外麵過夜?”
我想她說得沒錯。不過,她沒有哥哥,我沒有妹妹,我們兩個都沒有可以參考的經驗。可是,瑪麗·德雷斯諾瓦有一個大我一歲的哥哥,而我是在愛慕她兩年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之前,他簡直就像是個隱形人。
“那我到底要怎麽說才好?”
“我不知道。”
眼看就要達到目標,卻被這麽可笑的問題給阻礙著。我們牽著單車猶豫不決地站在那裏。大熱天的,蟲吱吱地叫著,我多麽希望能跟阿蓮娜待在旅社的房間裏。
“我來說。”我堅定地表示。
“說什麽?”
“說我們是兄妹。”
“我不知道……”
“他們能拿我們怎麽樣?”
“唔,我想不能怎樣。”
“他們頂多能說沒空房間罷了。”
“我想你說得沒有錯。”
於是我很堅定地朝第一家旅社走進去,說我和我妹妹到這山區來玩,想投宿一晚。
對方一副想把我扔出去的表情。不過,最後他們采取友善的式,說現在是熱季,沒有空房間。
我們騎一小段路到另一家,發生相同的狀況。
到了第三家的門口,我對阿蓮娜說:“這一次你跟我一塊去,那樣看起來比較有說服力,反正他們還是會說沒有房間。”
阿蓮娜很勇敢地走在我身邊,但一進到大門裏,她便開始臉起來。那其實是一間小旅社,所謂的大廳隻比一般的門廊大一點在糊著壁紙的牆麵上開了一扇小窗,上麵寫著“櫃台”兩個字。麵沒人。不過,櫃台上有個鈴。我們等了大約五分鍾,然後我鼓勇氣按了鈴。
從櫃台後麵不知道什麽地方出現一個人,穿著我父親偶爾會的那種無領汗衫,我立刻對他升起一股厭惡感。他看看我,然後看阿蓮娜,顯然一眼就把我們看穿。
他說:“要開房間?”
“是……是的,”我結結巴巴地說,我沒想到他會直截了當地問,“我妹妹和我……我們想在這裏過夜。我們……”這時,突然有了靈感,變得流利起來,而他感興趣地聽著,不時看看紅的阿蓮娜,一副懷疑的表情。
我說:“我們騎車從布拉格來,昨天我們住在哈拉德克,明打算去科斯特列克。”
“這麽說,你們是在旅行?那你們的行李呢?”
阿蓮娜的臉紅得更厲害。我立刻響應道:“放在外麵腳踏上。”
“原來如此。現在的年輕人有的真是粗心大意,出遠門也不訴父母一聲。”
“我們父母知道我們出來的事,”我說,“我父親還幫助我艾……阿蓮娜規劃路線。”
“原來如此,”對方同樣的話又說一次,“隻不過你們根本不兄妹。”
“你說什麽?”我裝出不悅的表情。
“聽著,別跟我耍花樣。”那男人說。我感到背後有個發紅的光體,很可能是阿蓮娜的反應造成的。“你說你妹妹叫艾……阿蓮娜,是嗎?我做這一行也不是一兩年,還沒聽說過有人叫這種名字。我告訴你,別拿我當白癡。”
“你不能這樣侮辱人。”我發出微弱的抗議,對方的臉則脹紅了起來。
“我侮辱你啦?”他說,“小夥子,你聽好,你想跟這位小姑娘要好,但德國政府禁止這種事,所以你不能做。但話說回來,規定不能做的事已經夠多了,所以我們能怎麽辦?你們各自租一間,以防有人來檢查。如果讓人查到你們在同一間房間裏,倒黴的人是你們,與我不相幹。好了,把你們的身份證給我看。”
我驚訝莫名,恍恍惚惚的,一聲也沒吭,就乖乖地把我和阿蓮娜的身份證交了出去。我們算運氣好,碰到這麽一個直來直往的老板。我們根本不知道,德國政府竟然會到旅館抽查。
所以,老板把我們的真名登記了上去。雖然我不希望如此,但一想到很快就能和阿蓮娜單獨在一起,這些我就不在乎了。
他把我們的名字分別登記在不同的房間上,萬一真的有人來檢查,我們還有個捏造說辭的機會。不過,我想很難,阿蓮娜要怎麽解釋她沒有住在農場上,而我要怎麽解釋我沒有像我對我父母所說的那樣,去爬布拉卡夫山呢?不過,我還是不在意,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現在一心所想的,是晚上能單獨和阿蓮娜在一起。剛才滿臉通紅的阿蓮娜,現在已經恢複她正常的神情。
“好了。”男人說著,把我們的身份證退回,“二號和三號房。你們可以把你們的……如果有行李的話,可以放在房間裏,不過,房間現在還不能用。有另外一對,他們跟你們一樣……你知道的,是兄妹。女的住一號,男的住三號。他們出去采藍莓,傍晚的時候才會回來,不過,確切的時間我不知道。如果你們現在用房間,可能進行到高潮的時候,他們剛好回來打擾到你們。”
阿蓮娜的臉又紅了起來,老板注意到了。“嘿,”他笑一笑,“沒有什麽可擔心的。等他們一回來,我會把這個狀況向他們解釋然後小姐可以去一號房,你去三號房,你們再彼此調換房間。樣的安排滿意嗎?”
“很好,”我說,“謝謝你。”
於是,我們出去拿那罐蜂蜜。
下午5點,我們也去采藍莓。那個店主真是一個有生意頭腦人。他幫我們把蜂蜜拿上去之後,下樓來走出大門把我叫過去。蓮娜徑自往外走,我則回頭看他有什麽事。他靠著櫃台小聲地對說:“你有沒有保險套?”
事實上我有,但我沒有拒絕他的心情。
“你有什麽樣的?”
“戰前最好的牌子,前頭有一個小氣球。沒有的話很容易破……我看那位姑娘可不是老祖母型,你可得費神了。另外,這種還能好幾回。”
“給我兩個。”
“一包三個裝。”
“那給我一包。”
老滑頭,他大概把價格提高了五倍。不過,他不拐彎抹角。我此刻急切的心情,他開什麽價格我都會接受。
我轉身要出去時,突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如果你不介意,想問你,另外那兩個人是從哪裏來的?”
“布拉格,”他說,故意又補上一句,“就跟你們倆一樣。”
我生氣起來。“我們不是從布拉格來的,那是我編的。”
“放輕鬆一點,小夥子,”他說,“那兩個是真的從布拉格來的第一,我一眼就能看得出來;第二,他們掛的是布拉格的車牌,們才剛開著去采藍莓。”
我不全信他的話。或許他看出來了,所以他說:“別緊張,們不是這附近的人。嘿,我做這一行的,如果連這都搞不清楚,我還混什麽,是不是?你可以放心,他們真的是從布拉格來的,且年紀比你們大上兩三倍。他們還都已婚,隻不過不是嫁給彼此了。”
這家店的主人真是道地的皮條客,這一席話說得挑起了我的罪惡感。
“小夥子,要跟他們溝通達成協議不是件難事。如果他們比你們先回來,我會把情況向他們解釋一遍的。現在,你就放心出去跟你的女朋友好好享受落日吧。老天,我真是羨慕你!她年紀到底多大?十一歲?”
“十一歲半。”我說,但我的火氣已經消了。
“你一定會很滿意的,我指的是房間。另外,你如果還需要什麽,我隨時為你服務。絕對安全可靠。”
走出旅社的時候,我帶著一種犯罪但微微陶醉的感覺。不過,一想到上帝無所不知,便稍稍黯然下來。
“他們是從布拉格來的,”我對阿蓮娜說,“他說他們都是已婚,但彼此不是夫妻。”
阿蓮娜坐在藍莓叢附近的一個樹樁上,嘴巴被藍莓染成深藍色。聽到我這麽說,她靜了一下,然後說:“這叫通奸,是不是?”
“嗯……沒錯。”
“太差勁了。”
“什麽太差勁?”
“結了婚,然後又彼此不忠。”
“嗯……沒錯。”
“如果最後會不忠實,當初何必結婚?”
“我猜他們結婚的時候並不知道後來會是這樣。”
“那就不該結婚。”
“你是說不能確定之前?”
“如果你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忠實,就不該結婚。”
“唔……我想是不應該。”我說。
“如果兩個人真的彼此相愛,他們一定會知道自己絕不可能跟其他人做那件事,”阿蓮娜開始細述她簡單的理論,“是不是這樣?如果兩個之中有一個還愛著對方,另一個卻不忠實……你明白了嗎,這樣豈不是太殘忍了?”
“唔……我想是吧,”我說。我看著陽光照在她的大腿上,我而言,這才是殘忍的事。不過,我還是附和著她,“你說得點都沒錯。”
“確實是這樣的,對不對?”
“沒錯。”
一隻甲蟲爬進她的辮子裏,困在發絲纏繞出的迷宮之中。我迷地看著它能不能找到出路。
“丹尼?”阿蓮娜說。
“嗯?”
“我想你一定很生氣,但是……”剛才那一席話一定讓她得一個不利於我的結論。
“什麽事,阿蓮娜?”
“你知道我……我有點……”
“怎樣?”
“我不打算回那裏去了。”
“回哪兒?”
“回那家旅店。那個女的在那裏……”
“你說那個女的是什麽意思?”
“就是那個……不忠實的女人,還有那個……花心的男人。”
“阿蓮娜,別這樣。那跟我們一點關係也沒有。”
“不,有關係。”她反駁道,不正視我。
“怎麽會?我們又沒有結婚。”
“但你愛著艾玲娜。”
“嗯……這不是重點。”我的反駁有些無力,雖然在那當下,並不覺得自己那麽愛著艾玲娜。
我心裏確實有一種情愫,但是是針對阿蓮娜的愛。不過,也那是因為我們現在同舟共濟的緣故。或者,是別的因素造成的。
“你老是把我們的名字混在一塊。艾阿蓮娜,”她模仿我的法,“或是阿玲蓮娜。”
“我隻是想在那個老滑頭前掩飾你的身份。”
“噢,少來了。”
美麗溫柔的傍晚,漸漸轉為美麗但有點悶熱的夜。在一切努力化為泡影之前,我一定得設法搶救。
“阿蓮娜,”我認真地說,“我確實愛著你姐姐,這是事實。但現在我想多認識你……”
“但你認識我的時間和認識她一樣長。”
“有時候人是盲目的。”
“這句話你前天說過了。為什麽突然之間你的視力又變得這麽好了?”
“我過去是盲目,但現在我看得出艾玲娜是個差勁的女人,而……”
“而我是安慰獎。”
“不是,你是,真的……”
“那你想要的是什麽?”
即使她是個甜蜜的女孩,我也不能直截了當地對她說。而且,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真的隻想要那個嗎?阿蓮娜依舊坐在樹樁上,嘴巴染成深藍色,而高地的風吹著她身後的蒿草,像一波波的金浪。
“我愛你。”我說,但一絲小小的遲疑破壞了這句話的效果。
“鬼扯,”她說。這是艾玲娜會用的詞,不過,換個角度來看,誰知道呢,也許是阿蓮娜的口頭禪,隻是被艾玲娜盜用了,“你隻是拿我當安慰品。”
“不,我愛你。”
這一次說得毫不遲疑,因為我已經能確定這一點。
“不,你沒有。你隻是想跟我玩玩。”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想到了反駁的方式。“那你呢,阿蓮娜?”
“你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為什麽要跟我在這裏?”
“因為我笨。”
“不,你不笨。你是想要享受一段愉快的時光。我愛你,而你想享受一段愉快的時光。”
“笨的人是你。這種事對女孩子一點也不愉快。”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真的給愣住了。“如果不愉快,那女子為什麽肯做?”
“你真的什麽也不知道。”
“那就解釋給我聽啊。如果不愉快,她們為什麽還要做?”
“因為她們戀愛了,這就是原因。丹尼,你真是夠笨的。”
她淚水開始流下來。我呆呆地看著她,那隻甲蟲還在辮子裏紮。老天爺,這表示……我真的是個大傻瓜。我猜她是真的愛我我實在太白癡了。一股柔情自我體內湧起,我站起來跪在她身邊將她擁住。
“阿蓮娜……我真的很喜歡你。”
我親吻她的麵頰,嚐到淚水的鹹味。她別過頭,但並不設法掙脫。我逐漸加深那一吻,片刻後,她轉過來,我吻上她被藍染了色的唇。我們就這樣吻了一會兒,現在一切又都沒事了。後她說:“丹尼,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但你愛了艾玲娜三年,怎麽會突然很喜歡我呢?”
“我也不知道,”我老實地說。“但確實是這樣,真的是如此。”“我不相信,”她說,“但我不在乎,我愛你。”
她抱著我,我們再度擁吻。不過,一件事開始困擾我。很可笑但她剛才那一席話卻在我心頭投下了一個陰影。
“阿蓮娜,”在暫停接吻的時候我問道,“當你說,你跟我做件事不會感到愉快的時候,你……你的意思是?”
“丹尼,你真笨。”
“我是說,你會不會是覺得……你曉得的……是不是你認為不行?”
“噢,丹尼!”
“是不是嘛?”這會兒我幾乎發起火來。
“一定要我解釋給你聽嗎?”
“你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唔,女孩在那種事上無法得到太多樂趣,不是嗎?”她說著直視著我。她的眼睛似乎比艾玲娜還要大,棕色帶著金綠的斑點,“第一次的時候。”她補上一句。
老天!這麽說她是處女。
“人家都說第一次會痛。”她說。
我的內心波濤洶湧,但風依舊溫柔。誰能想得到這一點呢!
“我會很溫柔的。”我傻傻地說。
“我不會有事的。”她說。
“我真的會很溫柔。”
“傻瓜,你要怎麽做?”她反問我,“不管你溫不溫柔,都隻有一個方法。”
我們並肩坐著,不再接吻。那隻甲蟲困在辮子裏,正無助地蹬著它的腿。我一時陷入茫然的情緒中。
“丹尼?”
“什麽事,阿蓮娜?”
“你以前有沒有和女孩子做過?”
老天,我該說什麽?實話實說?
“唔,當然,”我說,“次數不是很多。”
“但你真的跟別人做過?”
“是,我做過。”我說。老天,在淫罪之上,我又犯了一條說謊罪。而且是多大的一個謊言!前一條尚可寬恕,這一個卻罪不可恕。
“是艾玲娜嗎?”阿蓮娜問得很小聲。
“不,不是艾玲娜。”
“那是什麽人?”
“你不認得的。”
“她是科斯特列克鎮上的人嗎?”
“不是,是從布拉格來的。”
阿蓮娜沉默下來。那隻甲蟲掙紮的時候,不斷蹬著的腿搔弄她的麵頰。她小心地把它救出來,攤開手掌。甲蟲呆呆地爬到她指端,振振翅膀,然後飛到附近一朵花上。不久前,一隻肥胖的黃蜂才在那裏吸過花蜜,它已經把花蜜汁吸光了。
“我不在乎,”阿蓮娜說,“我愛你。”
她說話的口吻好像為什麽事感到驕傲一樣。
在山巒起伏的山岡間,我們躺在樹林的草地上,在我們的下是三家旅舍的紅屋頂。我們投宿的那一家多少被樹遮住了房舍。還沒有完全從阿蓮娜告訴我那件事情的情緒中恢複過來。老實說雖然不全是如此,但之前我主要所想的的確就是那回事,其他的頭不是稍縱即逝,就是列在不重要的地位上。不是我現在不期待晚的到來,隻是,我的感情變得平靜許多。在這一片金黃的高草間,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強烈的存在感。不光是肉體的愉悅,而是種活著的感覺。
不過,愚昧如我,愚蠢的念頭又開始糾纏著我。
“艾……阿蓮娜,你想諾丹……”我立即打住,但已經太遲,蓮娜繃緊身體。
雖然我沒有把那句蠢話說完,但她催促我往下說。
“諾丹尼克怎樣?”
“嗯,沒有什麽。”
“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她苦澀地說,“丹尼,你真的很差勁。”“嗯……沒錯,”我說,“我想是的。”
“還有,請你別再說‘嗯……是的,唔……沒錯,沒錯……是’這些話。”
“嗯……”我說,“我是說,好,我不再說那些話。”
我們沉默下來,阿蓮娜的身體還是僵硬得像一根吉他弦。我不得在自己P股上踢一腳。
“阿蓮娜,我是個混蛋。”
“你不是,”阿蓮娜說,“不過,她真的把你迷得團團轉。”
“以前是,但現在我愛的是你。”
“唔……沒錯。”
“現在換你說了。”
“我想是吧。”
“你姐姐真的把我搞得暈頭轉向。但每一件事都有個限度的,是不是?”
“我希望如此。”
“確實是如此,每一件事都是這樣。而且,你又是個那麽棒的女孩。”
“這一點你說得沒錯,”她說,“你還不知道我到底有多棒。”
“我就快發現了。”我說,用手摟住她肩膀。她原先的僵硬已消逝。
“她從來沒有跟諾丹尼克做過什麽,”阿蓮娜說,“諾丹尼克想要,那很明顯。但艾玲娜……唔,就像你所說的,她是個愛吊人胃口的人。她其實誰也不愛,包括諾丹尼克在內。”
我們安靜地躺在山上,高高的天空上,雲朵慢慢地朝西方移動。層層疊疊的山巒就像舞台上的布幕,而太陽高懸在上。
“沒什麽差別,”阿蓮娜說,“是不是很可笑?滑稽可笑嗎?”
“什麽?”
“那個,”她說,“我們今晚要做的事。”
“不可笑。”我一本正經地說。
“真的很有趣,”她說,“而且,從女生的角度來看,真是滑稽的方式。”
“我想是吧,”我也承認,“但不是那麽可笑。”
“我沒有那種事也沒關係,甚至不做那種事我也還是愛你。”
等一下,她似乎想打退堂鼓。看來,她畢竟還是有一點害怕。
“我也一樣。但那是一種……一種證明吧,是不是?”
“在女生是如此,”她說,“但在男生那方麵,一文不值。”
她的說法逗得我不得不大笑。“阿蓮娜,你真是太有趣了。”
“我知道,”她說,“雖然那件事有點滑稽,但也還好。”她又露出沉思的表情,“丹尼?”
“怎樣?”
“你有沒有看過女孩裸體?”
在我編造另一個謊言前,她兀自說:“哎,這真是個笨問題。然就是那個從布拉格來的女孩。”
“是啊。”
“我還沒看過男生裸體的樣子。我是說,小孩子例外。”
“今晚你就會看到了。”
她把頭靠到我的肩膀上。“一切都好有趣喲,”她說著突然笑來,“如果讓我爸看到我們現在這樣的話!”
“他會打你一頓,”我說,“別提這種事,會帶來黴運的。”
“我……我真的不該這樣對他。如果讓他知道了……”
“他不會知道的。”
“都一樣,反正他一定會非常生氣。”
“為什麽?我們又沒有做什麽壞事。”
“但他認為有。”
“不,他並不這麽認為。他隻是擔心你會懷……會有麻煩。”
“真是那樣就太糟糕了。丹尼,你有沒有事先準備?”
“當然有,不要擔心。”
“都一樣,反正很滑稽。”
“但是也很棒。”
我們悠閑地躺在小山丘上,任時間緩慢地流逝。隔了許久,輛汽車朝旅館的那條小路駛過去。
“一定是他們。”我說。
“該回去了。”阿蓮娜說。
“對。”
我們站起來,阿蓮娜看著我。
“噢,丹尼,情況一定很尷尬,我要怎麽對那個女人說呢?”
“什麽都不用說,旅館老板會替我們安排好的。”
阿蓮娜最後再望了一眼山穀,然後牽起我的手,下定決心似地說:“走吧。”
於是我們出發了。沒錯,這個過程有的不光是喜悅。我無法描述,但我有一種感覺,好像我和這個女孩要去做一件以前從來沒有人做過的事。顯然,是因為在我們之前所有的人……除了那些老處女和王老五之外……都做過了,我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老板站在櫃台的小窗口後麵。
“晚安,”他的口氣帶著明顯的暗示意味,但還算友善,“看來小姑娘確實去采藍莓了。”
阿蓮娜看著我說:“我的嘴巴變成藍色的了嗎?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藍莓有益健康。”旅館老板說。
“你和他們說了什麽沒有?”我問。
“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們兩個人都在一號房,三號房是空的。不過,要是發生了什麽事,我一點都不知情,對不對?”
他把一把係在一塊大木牌上的鑰匙交給我們。“祝你們有個好夢。”
“晚安。”我說。
“晚安。”阿蓮娜低聲地說,臉又微紅起來。
我們爬上狹窄的木梯子,兩邊是糊著壁紙的牆壁。淡淡的木頭香在空氣中飄著,似乎最近才整修過的樣子。顯然,這家旅館的生意不錯。
梯子咿呀作響,一種強烈的情緒再次升起……阿蓮娜可能跟我有相同的感受,既期待又恐懼。我突然想拔腿逃跑,但阿蓮娜轉頭用那一雙蜜金色的眼睛凝視著我,我感到她在微微顫抖。現在已經沒有退路。不管怎樣,那都將是美妙的經驗。
我試了好幾次才把鑰匙插進鎖孔裏,然後轉動門把,把門推開。一切就要在這個房間裏展開。房間的角落立著一個洗麵台,還有一個小茶幾,一張大雙人床。窗邊擺了一張柳條椅,而椅子上坐著市議員。
阿蓮娜發出一聲像老鼠似的聲音。我則一聲不吭。
“阿蓮娜,”市議員說,“到樓下去等我。”
“爸,我……”
“你聽到沒有?”
“是。”
“那就快點下去。”
他的語氣幾乎是溫柔的。人家說,虐待狂都是這樣。房間裏下他和我兩個人。
“坐下,史密奇先生。”
我四下看看,屋子裏隻有一張椅子。
“坐床上。”市議員說。
我坐在那張本來是我和阿蓮娜要同眠的床。
“我租了一輛車子及時趕來,”市議員說,“喏,這是租車的單。另外這筆是旅館的住宿費。”他給我兩張賬單,“他們還能提兩杯白蘭地。你該感謝我沒有點酒,我的酒量很大。”
沒錯,我是感謝他,但這一點也不能減少我的憤怒。兩張賬單不要說是兩張,單單一張就超出我皮夾裏所有的錢。那是我從海和柏第那裏借來的,柏第還趁機敲詐利息。
“我……我沒有這麽多錢,先生。”
“當然,你可以用分期付款的方式還我。以一般的利息。”
“謝謝你。”我說。
“不客氣。”市議員說。我以為他接著就要修理我了,但我低了他;他是個精神虐待者,所以,他隻是用很平靜的語調說,“密奇先生,這件事就隻有我們兩個人知道。不過,這是最後一次如果再發生,我就不得不通知你父親,也許還會告訴校長。我想對我的做法不會有異議吧。Suntcertimdebniquefines。”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至少我和他兩個女兒的關係是如此。
阿蓮娜坐在樓下,像一朵紅色的小壁花。在她麵前放了一杯綠色的檸檬汁,當然不是她點的……她連一口都沒喝。是那個卑鄙的皮條客給她的。
那個皮條客站在他的小窗口後麵,一臉的嚴肅。“阿蓮娜,我們走吧。”市議員說著轉向旅館老板,“費伯先生,再次謝謝你。我欠你一份情。”
“別這麽說,先生,”那個告密者說,“我自己也是有孩子的人。”
差勁的混球!
阿蓮娜的父親把她推進車子的後座,讓我坐在他旁邊,把兩輛腳踏車固定在車頂的架子上,蜂蜜罐則擱在阿蓮娜旁邊的空位。一切準備妥當之後,市議員就開著車子,載著我們慢慢下山。在我們四周,鄉村的景致美麗得不可思議。
我想到那個告密者,當初他是怎麽跟我們說的!市議員真該聽聽。不可靠的老鴇!還有這個坐在我身邊肥胖的虐待狂!
陽光反射在車子的後照鏡上,市議員把遮陽板放下來。我們離開山穀,駛過下午我等阿蓮娜的那片樹林,以及養蜂場。
“阿蓮娜,你有沒有告訴皮特一家下個星期替我們準備一隻鵝?”虐待狂問。
“有的。”阿蓮娜說,聲音之小,可以想象在家裏她們多麽怕父親。雖然,他讓艾玲娜和諾丹尼克一塊攀岩,但是,隻有全部的登山隊員都參加,還有雜貨店的克勞德先生也同行才行。克勞德先生大約五十歲,爬山是為了要減肥。他讓阿蓮娜隨球隊去旅行,但每次他們的體育老師羅米先生都會跟去,羅米先生是個打扮時髦的人,不過,他已經結婚,所以家長放心他。
總而言之,市議員把他的兩個女兒保護得好好的。而艾玲娜更安全,因為她對人缺乏真正的感情。
“阿蓮娜,我年輕的時候也常跟你那過世的母親來史德雷克踏青。”市議員說,“我們一早就搭火車到色希斯,然後走到納魯達。在我們那個時候,那裏是熱門的觀光景點。每一次都會碰到人。那是令我難忘的時光。”
我相信,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