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裏一個暴熱的日子,一輛轎車,把蕭玉接回了蕭家花園。
她父親蕭老將軍突然回到了重慶,聽前來接她的父親的衛隊長趙之剛說,父親因身體原因,兩天前才從前線告假回家的。
蕭玉嚇得不輕,忙問:“我爸爸怎麽了?受傷了還是生病了?”
趙之剛卻笑笑說:“你莫著急,一會兒見了麵就曉得了。”
看見趙隊長這樣的表情與語氣,蕭玉的心才落了下去。
進了蕭家花園,趙隊長把蕭玉帶進了警衛森嚴,父親獨住的精致小院裏。蕭玉走進花木扶疏的庭院,一眼就看見了坐在堂屋沙發裏的父親。
蕭玉大叫著奔了進去:“爸爸,你怎麽了?你沒事吧?”
進屋後蕭玉才發現,和父親呆在一起擺龍門陣的還有程德惠。她眉頭皺了皺,看見鄭麗卿端出盤剛切好的西瓜從裏屋出來,笑吟吟地招呼她:
“小玉回來看爸爸了?”
蕭老軍對蕭玉笑道:“傻女兒,有事我還能好好地坐在你麵前麽?”
電扇在頭頂上嗡嗡地旋轉著,送出陣陣熱風。
蕭玉道:“聽趙隊長說你是因身體原因才回來的,真把我嚇壞了。”
鄭麗卿拿了塊西瓜遞給她,親切說:“來,小玉,坐下吃塊西瓜,消消暑熱。”
蕭玉已經將近三年沒見過父親了,她坐在沙發上,一邊吃西瓜一邊打量著身著短袖香雲衫,一手拿著大號雪茄的父親。
父親一生戎馬征戰,尤重鍛煉,雖已剛過花甲,身板依然硬朗,一大把亮鋥鋥的長髯仍然使他看去上威風凜凜,讓蕭玉情不自禁地聯想到戲台上的黃忠廉頗之類的老將軍,可是卻明顯地老了一截,精神也有些萎靡。
蕭玉自初省人事,就對父親充滿了複雜的感情,既崇拜,又畏懼,父親的一生,在她眼裏就是一部足以令任何人驚心動魄的傳奇大劇。他這一輩子殺人如麻,死在他手下的人沒人知道有多少,可他也是無數人處心積慮欲加殺害的對象。刺殺、爆炸、投毒,在父親身上不知發生了多少次,可父親福大命硬,身邊的衛士為他死傷了不少,他卻總能死裏逃生,逢凶化吉。
長年身處險境使父親養成了獨特的生活習慣,即便是在自己的家中,他也是獨處一院,每天接受妻妾們的問安。父親在家期間每晚由哪一位妻妾陪侍,也全得聽候趙隊長的通知。
在蕭玉眼中,父親不單是個人人敬畏的大將軍,更是一位世間少有的奇人。父親是清末四川陸軍軍官速成學堂的畢業生,推翻滿清王朝的大功臣,一生從未出過國門,英文字母也一個不認識,思想卻新潮前衛得令世人吃驚。1932年夏天,父親在自己的防區裏大抓體育,培植兵源,為了給軍民樹榜樣,作表率,他竟然下令十幾個年輕漂亮的姨太太,和二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女兒,全都穿上露胳膊亮腿的遊泳裝,由警衛連送到長江裏遊泳。
那一天重慶城裏萬人空巷,爭著到江邊看稀奇!
而對於蕭家花園裏眾多的子女來說,他們除了過節、生日時能和父親在一起聚一次餐,一年到頭是很難看見他一眼的。
有一則在民間廣為流傳的笑話讓蕭玉時常尷尬不堪。說的是一次父親在重慶城舉行各界運動大會,閉幕儀式上父親出麵向獲得各項冠軍的選手頒獎。獲得遊泳冠軍的蕭玉也登台領獎,父親把獎狀和獎金交給她時,見她長得清麗可人,便和藹地問她家住何處?係誰家之女?蕭玉哭笑不得,大聲嚷道:“爸爸,你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得了麽?”
蕭玉嘴巴上斷然否認有這樣的事,而她心裏清楚,事實上此言不謬,那一次她的確也參加了運動會,隻不過未獲名次。獲得遊泳冠軍登台領獎的不是自己,而是她的十二姐,同學們道聽途說張冠李戴,把她當成了笑話中的女主角。
當然,蕭老軍給子女們更多的,則是驕傲。三年前他率部出征那天,重慶各界舉行了盛大的歡送會。蕭玉和外語學校的師生也打著旗子標語參加了,還把她父親和部隊送到瞭望龍門碼頭上。
抗戰前一年,蕭老軍因年紀老邁,再加之一次去陣地視察時不慎從驚馬上摔了下地,傷了腳踝,便將部隊交給大兒子蕭功毅帶領,自己留在蕭家花園頤養天年。但隨著盧溝橋頭槍炮聲一響,蕭老軍再也沒法在家“頤養天年”了。
他看到當初時而對手時而盟友的劉湘、王陵基、王讚緒、楊森、鄧錫侯、孫震、李家鈺、唐式遵、王銘章,以及兒子功毅全都主動請纓,帶著部隊出川打日本人去了。饒國華和過去曾在他手下當過營長團長的王銘章師長還成了舉世皆知彪炳千秋的大英雄!國難當頭,蕭老軍原本是個躍馬橫刀的血性軍人,也盼著率部到前線衛國保家,建功立業。可部隊被編入國軍係列,被功毅帶上了前線,留在身邊看家護院的兵丁,人少槍寡,拉出去也抵不了事,反倒讓人笑話。蕭老軍馬上向軍政部報請自費創建一個軍,何應欽當然清楚蕭老軍的威名和本領,知他不是虛言誑語,便給了他一個國軍第99軍的番號和一張委任狀,錢卻是沒給一文,槍也沒撥一支。
蕭老軍到底有魄力,點子多,先在報紙上大登廣告,表明自己毀家紓難的決心與壯舉,然後將自己在四川各地置下的房產與企業羅列其上,降價以沽,以此籌得了一大筆軍費。又將一批過去多年跟隨自己征戰沙場,如今已賦閑在家的舊屬袍澤征召起來,讓他們重新出山,與自己一起為國效力。然後,他便揣著委任狀,帶著這批老軍官,回到老家江津,找到了當年一起在袍哥裏混事的兄弟夥,已經在家鄉碼頭當起了袍哥頭子的羅君厲,任命羅為少將副軍長,在江津城裏的南華宮成立了新兵處,大肆招兵買馬。又利用袍哥、舊部種種關係,號召他們踴躍參加到他的部隊中來,跟他一起上戰場殺日本鬼子。
最為感人的是,蕭老軍共有47個兒女,23子24女,17歲以上35歲以下的兒子有8個,竟然有6個一呼隆成了老子手下的新兵。報紙一登,全國轟動!崇尚忠義的四川袍哥拿蕭老軍做榜樣,在各碼頭掀起了一輪送子當兵的高潮。不到一個月,隊伍就壯大起來,新編了4個團,加上羅君厲專門跑到大小涼山去招募的一個彝人師,也就勉強有一個軍的模樣了。當初蕭老軍回江津時稀稀落落幾十個人,到了老家登高一呼,萬眾回應,不消兩月重返重慶城,跟在他後麵的,便是一支浩浩蕩蕩上萬人的大隊伍了。
有了人,武器則成了大問題。蕭老軍又心生一計,他知道他手下這批當過師長團長營長的老袍澤早些年間跟著他一個個都賺得盆滿缽滿,特別是二十幾個師長團長家裏的老窖簡直賽過了小銀行。
某日,他把手下的師長團長營長全召集到蕭家花園。他首先表態,把自己多年積攢的老窖拿出來購置武器,然後讓手下一個個比量著自己辦。更妙的是,在場的還有蕭老軍特意請來的幾十個記者。
他當軍長的帶頭毀家紓難,當部下的誰還敢做一毛不拔的鐵公雞?誰是紅臉白臉俊臉醜臉三花臉,記者立時三刻就會弄到報紙上去亮亮相。再說,人人都清楚,今天誰要舍不得出血,不揭官帽兒就走不出這蕭家花園的大門了。結果,沒人不掏家底,有的是真心,有的牙齒打落了往肚裏咽,但不管咋樣,購置武器的款項一下子就有了著落。
隨後,蕭老軍又通過擔任四川軍務總辦的一位老部下搞到了一大批庫存已久的舊步槍舊機槍,但這批槍支大都破舊不堪,是過去從川軍部隊裏淘汰下來的破爛貨,根本無法使用。蕭老軍於是找到在軍械製造廠當督察員的一位老部下,對他說:“我自己出修理費,你讓工人們加班加點幫幫忙,早日把這批武器給我修好,我好拿去打日本鬼子。”
蕭老軍和手下軍官們自掏家底讓第99軍有名有實,可一幫高官們卻打起了他的主意。第99軍出川前夕,軍委會又給第99軍下了一個新編第21師的番號,意思是,蕭老軍既有能耐自己花錢拚湊出一個軍,國家正是用兵之際,那何不再多拉出一個師來?好在四川有的是人,蕭老軍弄錢的本事也實在非凡人可比,費盡一番心機後,總算把新21師也拚拚湊湊地搞了起來。
蕭老軍正準備讓他最信任的羅君厲兼任新21師師長,不料複興社大頭目康澤卻到蕭家花園來對主人說:“羅君厲是個文人,沒有軍事學堂的硬牌牌,現在部隊出川抗戰比不得過去在四川打內戰,必須得找幾個軍事學堂的正規畢業生才玩得轉。”硬逼著蕭老軍收下了他派來的幾員心腹。
蕭老軍畢竟惹不起蔣委員長手下的大紅人康澤,隻得任命康澤帶來的馬昆山擔任新21師師長。接著,康澤的手下吳韶金又被派來擔任副師長兼參謀長,另一手下劉默操被派來擔任第99軍參謀長,還有不少康澤的小嘍囉也跟著進了99軍各部門。
副軍長羅君厲一看第99軍眨眼之間已被康澤的人控製,氣憤地說:“抗日義軍成了特務大本營,這還有啥子搞頭?大爺我不幹了!”隨後便掛冠而去。
蕭老軍氣得腦殼都快炸了,急電第3戰區司令長官顧祝同,請求速調第99軍到第3戰區參加戰鬥,以此求得對隊伍的保護。
顧祝同與蕭老軍私交非同一般,他一家人剛撤到重慶,蕭老軍就在蕭家花園裏撥出一棟小樓,供他一家老小居住,此時仍住在蕭家花園裏。
顧祝同得知情況後當即致電軍委會,利用自己的關係,將第99軍調到了第3戰區司令長官部所在地上饒地區,列為戰區總預備隊。
父親與手下眾袍澤自掏家財創建第99軍,蕭玉一清二楚,而且知道父親是眾多川軍部隊中最後一支出川抗日的成建製部隊。她還記得在歡送大會上,全身戎裝白髯飄拂的父親向歡送民眾致過答謝辭後,興猶未盡,又對一大幫軍官們訓道:“過去我們在四川打內戰,幹的是禍國殃民的爛事。這回弟兄們隨我出去打日本鬼子,你們要好好幹,要人人爭當英雄,不準做狗熊丟老子的臉!老子就是傾家蕩產,拚了老命也要帶著你們把日本龜兒子趕出中國!”
但蕭玉怎麽也沒想到,各個戰區都在告急,率領千軍萬馬上戰場的父親,在這樣的時候怎麽可能丟下部隊,帶著十幾個護兵就回到了家裏?程伯是父親的老部下,與父親算得上生死之交,彼此過從甚密,親如一家。父親在家時,他常到蕭家花園和父親擺龍門陣,口無遮攔,從無忌諱,今天也同樣如此。
蕭玉捧了塊西瓜,在一旁細嚼慢咽,認真聆聽父親和程伯的交談。聽罷父親唉聲歎氣,罵聲連連的訴說,她才弄明白個中原因。
原來,第99軍一到前線,劉默操、馬昆山、吳韶金等人就按照康澤的意旨,在部隊內部施展其分化瓦解,挑撥離間的手段,使軍官之間不斷發生矛盾,從中漁利,培植親信。目的隻有一個,就是盡快將蕭老軍擠出第99軍。
他們與第3戰區政治部主任鄧文儀勾結,擬定了以馬昆山任第99軍軍長,吳韶金任新編第21師師長等升遷名單,由鄧文儀親自送交顧祝同審批。顧祝同看透了康澤、鄧文儀、劉默操要為特務係統拉隊伍的把戲,將名單扔到一邊,冷笑道:“蕭紫石這個軍長我是不敢亂動的,他是校長點頭同意,何應欽親自批準,孔祥熙鼎力支持。再說,人家成立這個軍也不容易,自己出錢招兵買馬製槍械、現在又到前線打日本人,有哪一點兒不對?所以我勸你們還是少打爛主意的好!”鄧文儀碰了一鼻子灰,馬昆山等人也連忙收斂了。
蕭老軍當然也不是那麽好收拾的,他受了這麽多氣,表麵上卻佯裝被蒙在鼓裏啥也不知的樣子,等從顧祝同口中知道這幫複興社的骨幹想奪他的兵權後,他略施小計,便讓此等小人落入他的圈套之中。他早知這幾人利用軍隊之便在前線做生意發財,便從這上麵下手。
不久,劉默操、吳韶金私運一批香煙到前線販賣,豈料被軍部執法隊拿獲時竟然從香煙箱子裏搜出來不少鴉片。二人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暗暗叫苦,心知中了蕭老軍的陰招,就憑“人貨俱在,罪證確鑿”,他二人就必死無疑。
誰知執法隊抓人後竟然“疏於防範”,讓劉、吳二人趁隙逃跑了。馬昆山聞訊後魂飛魄散,弟兄們挨了悶棍,他一個人在99軍孤掌難鳴,難以立足,更害怕蕭紫石也以同樣手段來對付他,趕緊主動辭職,溜回重慶。
蕭老軍略施小計,盡去了心頭大患,又興高采烈地將羅君厲請到前線來重領原職,並著手對99軍進行整訓。因遵照軍委會對部隊番號保密的規定,官兵臂章用“英挺”二字為代號。當地老百姓望文生義,誤把他們當做新四軍葉挺、項英的部隊,對其格外熱情。
1940年8月,第99軍在太湖沿線與日軍激戰,蕭老軍親赴前線組織力量反擊,與穿草鞋,戴鬥笠的川軍官兵共勉說:“弟兄們,明天就要反攻了,本軍長叫夥房宰了幾十頭肥豬,大塊肉大碗酒犒勞大家。不過,老子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到時候哪個龜孫子畏縮不前,在日本人麵前丟人現眼,莫怪老子翻臉不認人!”
第二天,蕭老軍親自督戰,出動部隊,擊潰清鄉掃蕩的日軍一個聯隊,打死打傷日軍700餘人,還捉了兩名俘虜。
1941年1月中旬,日軍發動冬季掃蕩,猛攻太湖。防守餘杭縣城的99軍第1師不支,放棄陣地後退,被率新21師趕來增援的蕭老軍與羅君厲堵住去路。蕭老軍率領部隊,連續三天兩夜與日軍纏鬥,多次拚刺刀肉搏,終於在春節前夕將日軍全線擊潰,收複原有陣地,還俘獲日軍因燃油用盡而迫降的一架飛機。
這年秋天,華東各地的中央軍紛紛失利,未完成“雙十反攻計劃”,唯獨蕭老軍的第99軍收複了餘杭縣城,獲軍政部明令嘉獎。
99軍因屢立戰功,不久升為甲種軍,這下子惹得何應欽也眼饞了,他竟然下令將蕭紫石晉升為第10集團軍副總司令,其所遺軍長一職,由何的親侄子何紹周接任,奪去了蕭老軍的兵權。
麵對遠比康澤厲害的何應欽,足智多謀的蕭老軍這下也沒辦法了,不得不帶著副總司令的虛銜,離開部隊,稱病回到了重慶……
蕭玉早知道軍隊上層腐敗,爭權奪利的醜劇常演常新,但沒想到如此深明大義的父親,也會落得個這樣的下場!
程德惠走時,給蕭玉丟下一句話,她才知道程伯是來請父親和七媽去吃壽酒的。他叮囑蕭玉,說7月8號是他的50大壽,要蕭玉到時一定去他的新公館裏喝一杯壽酒。
蕭玉為難地說:“程伯的大壽,我當然應當來了,可就不知道到時長官準不準我的假?”
程德惠說:“日子是我特意挑了的,7月8號是星期天,用不著向長官請假。”
“好,那我一定來。不過,程伯,到時候我可能還要帶上位朋友一起來。”
“沒問題,多多益善!你蕭玉的朋友,就是我們程家人的朋友。”
七媽送程伯出門,就再也沒回來。堂屋裏就剩下了蕭玉和父親。
蕭玉有些警覺,果然,父親先是問了一些她在“戰幹團”裏的情況,然後就把話題落到了她的終身大事上。
“小玉,聽你七媽說,你交男朋友了?”
蕭玉剛才進屋時一見七媽在這裏,便知道今天是避不開這道坎的。在父親麵前,她半點不敢隱瞞,低眉順眼地說:“我的事,爸爸一定全都知道了。”
頭頂上有電扇,蕭老軍仍然“嘩”地抖開折扇,搖著說道:“我聽說你交的男朋友叫高軍武,是個北平人,也是個軍人之後,人長得精神,進過北大門檻,還是個了不起的國軍英雄。可是,你曉得的,爸爸一輩子為人處事,就注重個義字當先,嘉陵從小和你一起長大,從小就一直喜歡你,聽說你和嘉陵情投意合,我就和你程伯約定打上了這門親家,這事,你七媽也是知道的。你現在要這麽做,爸爸這張老臉還往哪裏擱?豈不是讓我成了個言而無信的東西麽?我那麽多老部下,從今往後會咋個看我?”
蕭玉心驚肉跳,父親把話說到這個分上,她就知道很難有轉圜的餘地了。可是,她對高軍武的感情已經到了不可分離的地步,即使此刻麵對的是在家中從來就是一言九鼎的父親,她也絕不可能輕易就放棄高軍武。
她心中惶恐不安,如一團亂麻,但卻知道硬頂硬抗隻能把事情搞得更糟,於是盡量穩住心神,鼓足勇氣說道:“爸爸,你自小教育我們要熱愛自己的國家,要以文天祥、嶽飛、史可法、花木蘭、梁紅玉為榜樣,國難當頭之際,你又不顧年事已高,自創義軍奔赴前線保家衛國,作為女兒,我時時為自己有這樣一個偉大的爸爸感到驕傲!”
父親打斷她:“小玉,你莫給我戴高帽子,我現在問的是你和那姓高的事。”
蕭玉知道這是極其關鍵的時刻,鼓足勇氣說下去:“爸爸,我不敢隱瞞你,和嘉陵比起來,我真正喜歡的是高軍武,這種喜歡,還不僅僅是一個少女對戀人的感情,還有著就如同我崇拜爸爸你一樣的崇拜之情。而且更重要的是,高軍武也深深地愛著我。嘉陵,一直以來就隻是我的一個好朋友。他自己也很清楚。結親家的事也應該征求我和嘉陵的意見啊。”
說到這裏,蕭玉小心地看了眼蕭紫石,看他並沒有動怒,就繼續大膽地說:“爸爸,你自己也是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將軍,假如高軍武是你手下一個戰功累累的軍官,當他此時正在前線與日寇浴血奮戰時,他的女朋友突然背叛了他,你會對他表露出一種什麽樣的感情呢?高軍武作為國軍的大英雄,是無數熱血青年崇拜的偶像,我有機會和這樣的英雄成為朋友,這難道不也是為我們蕭家增光添彩麽?”
蕭老軍驚訝地望著蕭玉,他萬難想象從小在他麵前溫柔得像一隻小綿羊似的女兒,怎麽一遇上愛情就突然變成一個他全不認識的人,而且一番話還講得有理有情,無懈可擊?
他歎了口氣,為難地說道:“小玉,你曉得的,爸爸從來就不以門第貴賤取人。在我的隊伍裏,貧寒子弟隻要作戰勇敢,帶兵有方,被我破格提拔起來當中高級軍官的數也數不清。爸爸不會因為高軍武出身低微就反對你和他交朋友,實在是我已經和你程伯有約在先,不好給他回複啊!”
蕭玉立即說道:“這有什麽為難的?爸爸,程伯有一些老傳統,可程嘉陵卻能夠理解我的選擇,這事不管你們老一輩人如何約定,歸根結底還是我和嘉陵之間的事。你放心,我一定會處理好和程嘉陵的關係,一定不會影響你和程伯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