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裏爾和徐小冬星夜趕往孫立人處傳送史迪威和羅卓英的手令。
17日拂曉,二人趕到喬克巴當,在一個炸得半塌的樓裏找到了新38師113團駐地,等待孫立人師長。中午時分從歸納急火火趕到此地的斯利姆一見到團長劉放吾,立馬攤開地圖,連比帶劃,倨傲地下了一通命令:“劉團長,孫立人將軍和你的部隊現在已經受命由我指揮,現在我命令你:即刻開往賓河,明天一早出兵,營救我的士兵們!”不待劉放吾發話,邊說邊自顧自地筆走龍蛇,“刷刷”簽出手令,徑自遞給劉放吾:“劉團長:茲派貴官帥貴團全部汽車至賓河,與戰車隊長協同,即向賓河右岸約兩英裏處公路兩側之地施行攻擊而殲滅之。”
麵相清瘦、戴著副野戰眼鏡的劉放吾聽完翻譯的話一直不發一言,鎮靜地望著斯利姆說:“我團嚴格執行上級命令,但沒有孫將軍親自命令,本團決不會擅自行動,請將軍原諒!”心急如焚的斯利姆聽了這話,猶如兜頭一瓢涼水澆下,他沒想到小小一個團長竟會抗命,甚為惱火:“就是孫將軍在這裏,他肯定也會聽我的!難道你不相信我?”
個性穩重的劉放吾並不辯解,他深知國內“拉夫”的混亂,何況此時麵對的是外國人,雖僅為一團之長,他明白營救英軍一事卻關乎大局,草率行事弄不好既影響戰局,又會損傷國格,所以他非常謹慎,隻轉頭對身邊的作戰參謀輕聲耳語,作著吩咐,一時間屋子裏進進出出都是人,氣氛有些緊張。
徐小冬看情形不對,正想上來暗示劉放吾,快步進來的作戰參謀附在劉放吾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聽罷,劉放吾衝斯利姆一笑:“將軍放心,我們呈報孫將軍,已經得到明確命令了,我113團和特務大隊立即執行營救任務!”看他總算表態,斯利姆終於舒了口氣。
劉放吾一旦付諸行動,斯利姆感到極為滿意,很快他就同暫時歸他節製的特務大隊一道率部飛速趕往賓河了。
孫立人得訊之後對劉放吾的處理也很滿意,但仔細考慮之後還是十分擔心:雖然113團和特務大隊裝備條件和士兵素質都比較好,但敵強我弱,113團名義上說是1120人的編製,實際兵力不足800來人,麵對十倍於己的日軍,猶如虎口奪食,上麵又命令長期從事政治工作的齊學啟去指揮,實在是吉凶未卜。他考慮再三,認為軍事主官在危險關頭不親自掛帥出征,不足以鼓舞士氣,於是他抄起電話,要通了長官部,申訴自己的意見,堅持自己必須到第一線,指揮部隊打這場惡仗,但被羅卓英一口拒絕。換做其他的將領,到這分上恐怕也隻能就此作罷了,偏偏孫立人獨特的性格使他時常超出常規行事。他致電斯利姆將軍說:“我軍援兵馬上出發,請將軍少安毋躁,坐等佳音好了。我現在親自去梅苗長官部跑一趟,要求由我本人趕赴仁安羌指揮此次解救貴軍的戰鬥。”
梅裏爾與徐小冬獲訊麵麵相覷,兩位“監軍”對這位脾氣很大,常為長官們不屑的“傲國公”毫無辦法,隻好呆在指揮部裏與斯利姆將軍坐等他。
這一廂孫立人飛車急赴梅苗請戰。另一廂,劉放吾率113團、特務大隊,向著賓河北岸銜枚疾進。
軍情緊急,高軍武和邵青陽要白益與徐小曼留在駐地,不料卻遭到二人強烈反對。
白益激動地說:“高中隊長,我和小曼千裏迢迢跑到緬甸不是來旅遊,而是專門來前線寫戰地報道的。你要知道,出戰地報道最好的土壤就是在戰場上,而不是在後方指揮部裏。好不容易才撞上了中國遠征軍打仗,我們卻不能上第一線,你讓我們怎麽宣傳你們特務大隊?”
徐小曼也說:“我們從梅苗出來時,政治部的馬科長給我們發了手槍,上了戰場,我們一定不會成為累贅的。”
平時處事果斷的邵青陽這下沒轍了,問高軍武:“你說咋個辦?要讓他兩個在我們手裏丟了命,那我可脫不了幹係。”
高軍武道:“他們實在要去,那就把人交給我,隻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能保證他倆都活著。”隨即又對白益和徐小曼叮囑道,“記住我的話,上了戰場,你們就再不是什麽記者,隻是我的兵,一定要聽命令。”
兩名記者異口同聲;“是,高中隊長。”
“那你們上程嘉陵的裝甲運兵車,呆在車裏相對安全一些。”
徐小曼叫道:“我們不要安全,呆在裝甲車裏啥也看不見,讓我們上卡車吧,我們想觀察一下沿途的情況。”
“服從命令,否則給我到帳篷裏呆著!”
“是。”
兩名記者立即向著程嘉陵的裝甲車奔去。後艙裏,已經坐著十來名全副武裝戰士,見他倆上來,趕緊給他們挪出兩個位置。
部隊出發沒過一個鍾頭,白益和徐小曼就懊悔不迭,呆在這鋼鐵鑄成的小匣子裏,黑咕隆咚不說,溫度也很高,很快便熱得人大汗淋漓,再加上那能把腦袋熏昏的濃烈的汽油味,讓人簡直無法忍受。
徐小曼到底腦瓜子好使,她突然拍著隔離板大叫起來:“程嘉陵,快停車,我要吐了!”
士兵一聽,也都大叫停車。
車停下了,徐小曼打開後艙門,猛地跳了下去。見白益還在車上呆著,她喊道:“白老師,你也快下來呀!呆在裏麵你就受得了啊!”
白益這才明白這是徐小曼使的小伎倆,也趕緊拎著鼓囊囊的攝影包跳了下來。
“怎麽回事?”一輛敞篷中吉普開了上來。
徐小曼一見開車的是高軍武便嚷道:“高軍武,你安心憋死我們呐,我都要吐了!”
高軍武說:“我是從安全角度考慮。”
徐小曼也不管車上坐滿了人,便往吉普車上爬:“大家擠一下,我就坐你這車!”
高軍武揮揮手,對車上的古良、龍鳴劍兩位小隊長吩咐道:“你們到那輛車上去。”
徐小曼這才注意到,前麵望不到頭,後麵看不見尾的龐大車隊,居然沒亮一盞車燈。
113團和特務大隊在劉放吾率領下趕到賓河北岸已經是當天下午,當晚就完成了攻擊準備。
平素言語不多的劉團長指揮起戰鬥來一改平時的溫和沉默,語調激昂,鏗鏘有力,他對配合作戰的英軍重炮隊和戰車隊宣布:“要想這次出擊旗開得勝,諸位現在一定要聽好我的指揮!我軍將對賓河北岸的日本兵采取兩翼包圍攻勢,你們負責掩護,配合你們被圍困的弟兄們裏外合應,夾擊日本人!我們的弟兄負責夾擊主攻,大家隻許前進,不許後退!我們的目標隻有一個:必須戰勝!”
邵青陽不由在一邊嘀咕:“這些洋鬼子算找對人了,看不出這不吭氣的劉團長暗地裏還是個老虎仔!整得個頭頭是道!孫師長放心這麽個人帶一個團來打,看來這仗打起來肯定有戲!”
急著抓新聞的徐小曼早已在一邊“啪啪”按相機,猛拍著即將開始激戰的場麵,還用胳膊肘頂頂白益:“白老師,孫師長帶領的新38師真是治軍有方。我覺得劉團長他們這次一準打勝仗。瞧那氣勢,就是勝利的感覺!這次的專稿我來寫!”
就在劉放吾率113團的官兵在賓河北岸布下包圍陣勢準備發動攻擊時,他們的師長孫立人還在為自己上戰場的事奔波。孫將軍飛車趕到梅苗,已是深夜時分,他一頭撞進遠征軍長官部,求見羅卓英。此時羅卓英已入睡,隻見到值班的羅卓英的參謀長楊業孔少將。無論孫立人如何向他說明自己必須得上戰場的理由,楊業孔總是一句話:“既然上麵已經決定了,就不必再說了。”
軍情緊迫,麵對沒有勇氣去把熟睡中的羅卓英叫醒的楊業孔,孫立人心急如焚,一直磨到後半夜兩點十分,實在不能再等了,孫立人呼地站起對楊業孔說道:“如果參謀長不肯負責,那我自己負責吧,不過請你明天報告羅司令長官,就說按照目前情勢,我勢在必行。孫子說:‘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爭,君命有所不受。’不合理的命令不一定要接受,責任問題隻有等我把任務完成之後再來承擔。”
楊業孔大驚:“孫立人,這是要殺頭的……”
他的話音未落,門外,孫立人的吉普車已經轟然響起,飛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