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青陽出於多年打仗的一種警覺感,一直保持著清醒,離午夜還有半個鍾頭,他已經睡不著了,於是索性走出了帳篷,一個人在靜靜的營區裏巡視。許多帳篷都空著,睡著士兵的帳篷裏也不時傳出壓抑著的說話聲。
雖然聽不清楚說的什麽,但他能感覺到戰爭的恐懼已經在新兵中間蔓延開去。要指揮這一支僅僅接受過20天軍事訓練的青年人為主組成的部隊與訓練有素、如同嗜血野獸一樣凶殘的日本人作戰,對於戰鬥的勝負,他其實也是沒有多少把握的。
離戰場稍遠的地方,在樹梢上方閃亮又泯滅的信號彈,使人消除了濃重夜幕造成的寧靜和平錯覺。
邵青陽憑經驗猜測到就在不遠處的夜色中,十有八九隱蔽著一支威力強大的日本人的炮兵部隊。
月光灑滿原野,遍地渾濁浩大的鼾聲與蛙聲、蟋蟀聲交相起伏,形成獨特的混響。
他突然鎮定的發出命令:“趕快給老子起來,帶上槍杆子集合,注意,小聲些,不要吵。”
所有留在屯兵處的中國官兵幾乎在一眨眼間不聲不響地排列在邵青陽身前。
邵青陽目視著這一排排黑壓壓的身影,熱血即刻在血管裏猛烈奔突,如火燒燎,使他陡地亢奮起來。
山風疾猛了,吹得樹枝“簌簌”發響。邵青陽打了一個寒戰。緊跟著他發出了命令:“日本人就要攻過來啦,快點離開這裏,全都給老子進避彈洞!”
三孔避彈洞,很像中國北方的窯洞,隻不過在進口處拐了一個大彎兒。
通風口開得不錯,洞裏溫暖而不覺氣悶,幾支燭火照耀著一張張迷惘地等待隨時準備迎戰的臉膛。
在這種情形下,邵青陽表現出了難能可貴的大將風度。他借著兩支蠟燭的微光做出非常鎮定的樣子叫道:“麻哥,給弟兄們講講,大片刀砍進日本人頸子上的感覺怎麽樣?”
居然有鼾聲響起。那是老兵油子麻哥,他蜷縮在地上,頭靠著牆壁已經酣然入夢,在這樣的情景下,鼾聲聽上去非常誘人。
“看見沒有,麻哥才是真爺們!”邵青陽正好拿麻哥的沉著鎮定來給新兵們打氣。
這鼾聲終於使大家頭腦中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漸漸地,有不少人也排遣開心中的恐懼感,睡了過去。
高軍武眼睛緊閉著,艱難地強迫自己入睡,腦子裏卻一直處在似睡非睡的渾噩狀態之中。他突然被一陣劇烈的墜脹感弄醒了,要拉肚子!他趕緊把步槍靠在牆上,站起身取下背包,匆匆往洞口走去。
他撩開雙層布簾,走出洞口不幾步,立即聞到了一股令他惡心的臭味。
眼前一團迷蒙。高大的鬆樹枝條舒展在蒼茫的夜空中。他的腳下忽然踩著了一團稀軟的東西,差點使他滑倒。他俯下身去,一股新鮮的臭味直衝鼻孔。“哎呀!”他氣惱地叫了一聲。
前麵一籠矮樹叢後麵忽地站起個人影,提著褲子笑著向他說:“高大哥踩到金字塔了麽?哈哈,屎帶財,算你運氣好。”
“你也不離遠一點屙。”看清是鄒喜子,他生氣地斥道。
“不是我屙的,那是付永誌剛才屙的。你不明明看見我在這邊屙嘛。”
鄒喜子一邊辯解著一邊往避彈洞去了。
高軍武小心翼翼地往前摸去。他在鬆林子邊上蹲下了。這位置正好能清楚地看見坡頂上的一個哨兵,因為他的身影恰巧融在青白的蒼穹上,成為一道優美的剪影。
突然,離這裏很遠的地方,有兩道亮光飛快掠上天空,在天頂畫出兩道巨大的圓弧,轉瞬間亮光消失,空中出現了兩顆紅色的熠熠閃亮的星星,飄忽悠嫋地向下緩緩墜落。
頓時,猶如千萬個雷霆一齊在天頂炸響,巨大的火團在山嶺上滾動,天空被一道道亮光撕碎,炮彈爆炸的聲音是如此的震耳欲聾,使高軍武的聽覺完全喪失了功能。他看到天空和大地全都搖晃起來。當一排排炮彈觸地爆炸時,高聳的山頭開始了持續不斷的抖動,宛如洶湧波濤上的幾葉飛舟,然而爆炸的聲音在由無數的音響混合成的這一團巨大的嘈雜喧囂中,隻不過等於輕微的耳語而已……
高軍武頓時毛骨悚然,前所未見的情形展現在眼前,帶給他強烈的震撼:固體的大地,在他眼前已經變成了沸騰的泡沫,大樹被攔腰劈斷,躍入空中,好像是舞蹈著的精靈。發生在他眼前的仿佛不是炮擊而是一場強烈無比的大地震。地表上的一切有生命和無生命的物體皆不能幸免。他緊緊地抓住身前的灌木林叢,驚怕得忘了站起來。他非常清楚地看見那個哨兵像木偶似的突然飛上了天空。當掀起的煙柱散去,那山坡上什麽也不存在了。
他呼地站起來。烈性炸藥那股嗆人的氣味使他“吭吭”猛咳,他記不清過了多少時間。他由於受到過度的刺激抑或是恐懼而全身顫抖。他連係褲帶的力氣也沒有了。所有的理性,所有的素養,都沒有戰勝這份突然襲來的恐懼。他嚇癡了,他已經記不起軍人的勇敢,北大的教育。現在,他隻是一個被動物本能支持著在尋求安全庇護的可憐巴巴的小兵,尿流了出來,雙腳再也承受不住身子的重量。他跪了下地,高聳著P股把頭鑽進了灌木叢裏……
他的臉在發燒,喉嚨幹得冒火,水壺裏有水,他卻忘了取下來喝上一口。一顆炮彈落在避彈洞上方,在山壁上炸出一個大窟窿,泥土濺落到他身上。他這才清醒過來,連P股也顧不得揩,提著褲子不顧一切地往避彈洞裏狂奔。
呆在避彈洞裏的戰士們全都木樁似的立在地上。沒有一個人因為他的出現而改變臉上凝固的神情。
邵青陽恰似鶴立雞群,嘴裏吐出一句:“奶奶的,來吧雜種!”
然而,幾分鍾後,連高軍武自己也很驚訝的是,他居然很快適應了這極其恐怖的景象。勇氣又回複到了他身上,他開始渴望著有所行動,渴望著還擊。
一串炮彈落在洞口處,巨大的衝擊波將洞口厚厚的雙層布簾撕落在地上,灼燙的氣浪衝進來,把所有的燭火瞬間撲滅。呆在洞口附近的人撲爬跟鬥地往裏擁。有人沒命地哭嚎。有人絕望地大叫起來:“衝出去!要死也痛痛快快死在明處!”
全都給我蹲下!誰再亂跑,老子打死他!麻哥將槍一掄,天神似的橫堵在洞口。
一瞬間靜了下來。隻有垂死者在拖聲斷氣地哀叫。
燭火又亮了。龍鳴劍和付永誌抓起布簾,重新掛上。
邵青陽沉吟片刻,忽然說道:“不能這樣呆在洞子裏,我們一點也不了解外麵的情況怎麽行?要是日本人上來了,前麵的弟兄們被打散了我們怎麽辦?”他命令黃華雲,“麻哥,帶上個人出去,看看前麵怎麽樣了。”
高軍武一拉鄒喜子,挺身而出:“黃排長,我們跟你去。”
洞外的情景,令他們不寒而栗。日本人巨大的探照燈把前沿的山坡樹林一片接著一片地照成光亮的畫麵,空中仿佛有一萬列火車在發瘋似的開來開去。大量的炮彈滾滾而來,夷平了塹壕,炸毀了中國人的炮兵陣地,把樹林炸成一塊塊跳蕩的碎片。被猛烈的炮擊摧毀了理智的大批士兵紛紛躍出戰壕,拚命往回逃跑,可是,日本人的炮彈像長了眼睛似的追著他們炸。地裂山崩,無數的巨響匯成了翻江倒海的狂飆。
鄒喜子雙腿打顫,淒惶地問:“我們……去哪兒?”
麻哥一言不發,轉身跑進了另一個相鄰的避彈洞裏。高軍武和鄒喜子也不顧一切地跑了進去。
毒氣彈!
毒氣彈爆炸的聲音與普通炸彈是完全不同的。一聲悶啞的爆炸後,緊跟著便是無數“噝噝”的聲響。透過雙層布簾,邵青陽仍然嗅到了同霧的潮濕氣味混在一起的難聞的芥子氣味。
他惶怵地向著洞裏狂吼:“毒氣彈!日本人發射毒氣彈了!快捂緊布簾!”
毒氣透過布簾,大量地湧了進來,把士兵們的眼睛刺激得生疼。毒氣嗆得他們猛烈地咳嗽,偏偏倒倒像喝醉了酒。很快便有人慘叫著死去。死去的人嘴唇發紫,嘴巴大張,眼珠子鼓凸得快從眼眶裏蹦出來。
由於巨大而接連不斷的震動,用以支撐洞頂的圓木被擠壓得“嘎嘎啦啦”地尖叫,有的地方塌下一大片一大片的泥土,砸在士兵頭上。
“洞子快垮了!大家逃命啊!”有人尖叫著。
士兵們拉掉布簾,拚命地向洞外衝去。
漆黑的夜空被曳光彈拉出無數道雪亮的口子。天穹碎裂了,燒紅的鋼片鐵塊四處飛濺。士兵們痛苦地嘶叫著倒下。毒氣嗆得人又咳嗽又嘔吐,踉踉蹌蹌地在林子裏亂竄。
“衝啊!殺啊!”這群沒有真正經曆過戰鬥炮火與鮮血洗禮的士兵們在極度的恐懼中開始叫喊起來,他們用瘋狂的奔突與嘯吼來麻醉自己的神經。另外兩個洞子裏的士兵被這一片吼聲驚動了。他們以為日本人已經衝了上來,正在洞子外麵與戰友廝殺,也拉掉簾子,像兩道洶湧的急流喧囂著奔突而出。
邵青陽畢竟鎮靜得多,他高舉著手槍,拚命叫喊:“弟兄們跟著我,全都到前沿陣地上去!”
他和一大群士兵像瞎了眼的豹子一樣在田野上衝撞。一條軟綿綿的東西猛地砸進鄒喜子的懷裏,將他打得坐到了地上。他用手一摸,懷裏竟抱著一條血淋淋的手臂。他突然狂嚎起來。麻哥奪過斷臂扔在地上,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在他臉上猛扇了兩下。鄒喜子這下清醒過來,趕緊站起來,一邊跟著隊伍往前狂奔,一邊哭嚎。
邵青陽率領戰士們一鼓作氣衝上火線,跳進戰壕時,他看到許多戰士正在拚命地向著已經衝上前來的日本人開火。他的心幾乎快從胸腔裏蹦出來了。他踩著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那是一個死去的士兵。他趕緊跳開,一邊揮舞著手槍高呼著為弟兄們打氣,一邊往前跑去,滿地斷臂缺腿的屍體使他跑起來猶如在繃床上彈動。
天色熹微時分,發生了料想不到的事情,風向變了,毒氣被吹回了日本人的陣地上。
濃霧又開始在山頭繚繞。
高軍武趴在戰壕裏,伸出腦袋,一個勁地用眼睛向著對方搜索,卻一個人影也看不見。青白的晨光照耀著起伏的山嶺。難道真的是在打仗嗎?
我可是什麽也沒看見。一切仿佛都和平日一樣……然而,眨眼工夫,他就知道剛才隻不過是荒唐的幻覺。
日本人突然出現了!
頭戴鋼盔身穿黃色軍裝的日軍士兵潮水一樣地擁出戰壕,撲進了眼前的開闊地。騎兵高踞在步兵頭上位置,經過裝飾的鞍具閃閃發光。他還看見了他們高舉的團隊旗幟。遠遠望去,景象壯觀,氣勢恢弘。他們大踏步地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排著整齊的隊伍,高舉著旗幟向中國軍的陣地挺進。
天啊,仿佛沒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擋他們前進!
這時候,他聽見幸存下來的中國軍隊的大炮開始起勁地射擊。一發接一發的炮彈越過他們的頭頂向前飛去,落在了日本人的隊伍中,掀起一股股衝天的煙柱。
眼前的情景簡直令他難以置信。他發現那些幾秒鍾前還不可一世的進攻者仿佛突然在地麵上消失了。
這太神奇!他幾乎懷疑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或者是做了一個夢。
他的勁頭上來了,興奮地向左右的戰友們喊道:“準備好手榴彈,等這些狗娘養的衝上來,就炸死他們!”
當一個矮胖的日本人從煙霧中喪魂落魄地奔出來,突然發現自己跑錯了方向而撒腿往回逃去時,高軍武愉悅地叫了一聲。他看到日本人身上背的東西“咣哩咣啷”亂響,他覺得真是好笑。他伸直手臂瞄得準準地向那個家夥開了火,日本人張開雙臂往前撲了下地,但卻並沒有立即斷氣。
他正注視著日本士兵垂死掙紮的樣子,突然間,無數的日本人再度像惡魔似的從硝煙與濃霧中衝了出來,他開始戰栗起來。手中的武器頻頻射擊。跑在最前麵的騎兵離戰壕已不過30公尺左右。
所有的輕重武器一齊開火,中國軍人一梭子彈接一梭子彈地猛烈射擊。根本不用瞄準,隻要能打中地球就能擊倒目標。無數挺輕重機關槍像颶風一樣向著戰壕前沿橫掃,無數的騎兵從馬背上栽下來,無數的步兵倒在了地上。第一次上陣的新兵們殺得興奮起來,人的思維也不複存在。汩汩流淌的鮮血使這支倉促組織起來的隊伍士氣高漲,欣喜若狂。無論多麽善良的人此刻也變成了凶神惡煞。
太陽升起,霧嵐散盡。明媚的陽光照耀著搏殺的人類。
很快,剛才發生在日本人身上的悲劇又一次在中國人身上重演了。
一場大屠殺在眼前展開。
日本人強大的炮群開始實施第二波轟擊。中國人的前沿陣地立即被籠罩在黑色的硝煙與褐色的塵土之中。空中,高爆炸彈爆炸時騰起的棕色的、黑色的、紅色的、白色的煙團像絢麗繽紛的巨大花朵。等待炮火延伸後,日本人立即冒著中國軍人的槍林彈雨再次呐喊著發起了瘋狂的衝鋒,前麵的許多匹戰馬嘶叫著蹣跚倒下,騎手張開四肢從馬背上重重地栽下地。但是,軍旗仍在獵獵飄揚,黃色的步兵仍然無所畏懼地向前湧動,整個隊伍在燃燒的天空下,顫動的大地上一如既往地向前挺進……
中國人的防線終於被日本人撕開了無數道口子!
一場不折不扣的大潰退開始了!無數失去指揮亂成一團的中國士兵會合在一起,像一道道灰色的河流越過山岡平原向著後方擁去。可後方也不安寧,日本騎兵組成的一支支突擊隊像尖刀一樣趁亂衝到了潰兵的前麵,追殺著中國士兵和老百姓。到處是火光、槍聲與狼狽逃竄的人群。
這時是下午三四點鍾光景,太陽正輝煌。日本人的遠程大炮越過邵青陽帶領的潰兵的頭頂飛向遠遠的後方。沿途隨處可見被炸死的士兵的屍體,容貌猙獰,有的屍體成了一具空殼,花花綠綠的五髒六腑飛在一旁。
由於已經遠離了追兵,潰逃的隊伍變得緩慢起來。沒有一個人奔跑。
饑餓與疲勞使他們變得像一群被餓蔫了的綿羊,可憐巴巴地向著後方慢吞吞地挪動。拉著大炮的馬車“嘎啦嘎啦”響,騎兵緊緊地伏在馬背上,形容枯槁疲憊不堪的步兵把槍掛在脖子上,懶懶散散地拖著步子……前麵發出一聲巨響,一團黑色的煙雲衝上高高的空中,那是工兵們在炸毀自己的彈藥庫。
許多老百姓也加入到這支沮喪不堪的隊伍裏,有穿著黑衣黑褲邁著三寸金蓮的老太太,有推著手推車的彎腰駝背的老頭兒,有臉上抹著鍋煙灰的年輕姑娘,有裝著母雞、豬崽、家具、孩子、被褥以及亂七八糟的破爛東西的牛拉大車。怏怏不樂的牛被牽著,背上不時受到主人的鞭打。
潰兵們跟隨著熟悉道路的當地老百姓插下公路,走進了一大塊長著已快成熟的麥子的平原。這是一條通往浮橋的近道。
突然,附近的樹林裏出現了一隊騎兵,軍刀在晴空裏畫出一個個閃亮的光環。
“日本人!”不少人驚叫起來。
隊伍大亂,士兵與老百姓在田野上四散奔逃。
邵青陽注意到,日本騎兵並不多,大概四五十人。他們隻不過因為氣焰正熾而顯得勢不可當……真是奇怪,馬匹一奔騰起來好像力量和人數都增加了許多。幾乎沒有人反抗,騎兵在肆無忌憚地追殺潰兵與老百姓。軍刀劈開脖子,猛力一拉,腦袋耷拉在背上,可身子仍在往前奔跑。鮮血四處飛濺。
“臥倒!用排槍射擊!”邵青陽冷峻地發出命令。潰兵們開火了。第一排槍聲響過,起碼有十個日本人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不要打人!對準馬打!”高軍武在一段短短的實戰中已經很快總結出了經驗,他頗為老練的伏在地上,頻頻開火,幾乎是彈無虛發。
邵青陽在一旁看大聲叫好。
中國潰兵的機槍響了,田野上人仰馬翻,可是仍然有三個騎兵衝進了老百姓中間。所有的火器忽地停止了射擊。他們不能對自己的同胞開槍。
潰兵們從地上躍起,呐喊著衝上前去。
日本人扭轉馬頭逃跑了,又有兩匹馬被亂槍擊倒,翻滾下地的騎兵立即被刺刀戳成爛肉。
高軍武搶到一匹黑戰馬。一躍而上,向著落荒而逃的敵騎追了上去。
他開了一槍,由於馬的顛簸他未能打中,他突然將槍高高舉起,當黑馬漸漸接近敵騎時,他大吼一聲,猛一揮臂將步槍投了出去,刺刀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然後直直地插進日本人的後背,將他掀下了馬背。高軍武趕上前去抓住奔馬的韁繩,然後跳下馬來,拉著兩匹馬,向正在掙紮的敵人走去。
躺在地上痛得抽搐的日本兵咻咻地喘著粗氣,瞪眼看著高軍武走近,眼神中流露出原始的絕望和悲愴。高軍武心中不由一動,出於一種本能的善意放慢了腳步,原本淩厲的眼神轉化為了痛苦的憐憫。就在這神光交錯的刹那,日本兵以驚人的毅力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抬手扣動扳機……但邵青陽比他更快,日本兵的太陽穴旁隨著清脆的“啪嗒”聲,立馬爆出一朵血花,鮮血隨著槍聲汩汩而下,屍體軟軟的倒了下去。
邵青陽飛快衝到高軍武旁邊劈頭就給了他一耳刮子:“格老子的不要命了!居然對日本人手軟!你他媽是兵!當兵幹啥吃的?就是殺人,殺日本人!你娃這個樣子還要命不要?當你娃還在北大掉書袋子啊!”
高軍武半邊臉上火辣辣的,一待回過神來,異常堅決的大踏步走過去,撿起屍體旁的手槍,迅速抬起來,對準日本兵逃離的方向砰砰不停放槍,宣泄著胸中複雜的情緒,棱角分明的臉龐由於過分激動而扭曲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