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小寶寶,我和小三兒卻暫時分開了。他工作、學習繁忙,難得好好照顧我,媽媽又放心不下姥姥,所以,我隻得回西安。
回西安前的那段時間,我真正體會到“水土”的厲害。
小時候,因為不喜歡粗糙生硬的陝西話,總要向別人強調自己的籍貫是“湖北雲夢”,其實,至今還沒去過武漢。此時,小寶寶卻時刻提醒我是個西安人,看著餐館菜單上的各式佳肴毫無胃口,滿腦袋轉著岐山臊子麵、秦鎮涼皮、寶雞擀麵皮、臘汁肉夾饃、糊辣湯……這些小吃,北京極難找到正宗風味。小三兒看著我蔫蔫不樂的模樣,半笑半歎地說,看來必須送你回家了。從來沒有過這麽久的分離,雖然他每半個月會來,但我們還是覺得很不適應。
小三兒說,住在一百多平的新房裏,覺得非常空曠、寂寞。
他還特意把我的衣服、鞋子都收起來,說看到了傷感。沒想到,分離會讓小三兒這樣的男人也如此“文藝”地相思起來。這段時間,他要去基層督導,首站是太原。
我發條信息過去:“你在外麵我知道必是吃得豐富住得舒服。隻有安全問題我不能釋懷,尤其現在還添了小寶寶。有時真想隻願我們一生平安。然而‘五色令人目盲’,我們還不能有‘為腹不為目’的境界。真是矛盾。無論如何,哥哥要知道,隻要你在路上我的心就懸著。及時知你平安是我心心念念。”
小三兒很快回信給我:“我也很掛念賢妻。我們這次長時間分開,實屬迫不得已,因為我們各有各的事情要做,這段時間的分離,我相信換來的是我們將來的比翼雙飛。這樣的分離再不會了。”
小三兒的信息讓我想起藏在自己記憶深處的一首歌:“昨日憂傷回憶尚未遠去,那縹緲未知的明天又來臨,一段旅程到這裏暮色又有涼意,來時的路多少青春任由飄零。在夢裏,遠方傳來陣陣哭泣,是我還沒遇到你,心茫然無依。從今後,跟著你飛向最美麗的約定,比翼永相依”。
回頭望望,我和小三兒的婚姻已有兩年,相對於漫漫人生,真是才開個頭兒。
對於婚姻,成年人多持調侃態度,仿佛不這樣不能顯示其聰明通透。周國平說,愛情是銷魂蝕骨、奇遇中的浪漫,不可能永遠。婚姻則是命運與共、默契中的踏實,牢靠高質。
是嗬,愛情緣自陌生神秘,係於悅目賞心。的確難於長久。任何女人都像花兒會有開敗的時候,也各具芬芳曼妙沒有誰能兼美。可是,作為女人,誰不貪戀那種馥鬱的溫柔?結婚以前,向來對“人性”心存敬畏的我,並不奢望婚姻延長愛情的壽命。更多期待的,嫁個有責任感,現在是真愛我的好男人。讓父母安心,自己也有一份至少肯維護表象的安全感。然而如今,越是深感幸福,越不希望最終維係兩人的隻是責任感。婚姻裏的愛情不十分張揚,卻有種深植骨髓的溫潤熨帖,那不是道德與理性所搭建的“責任感”可以給予的。有時,我甚至妄想透支幸福。這樣的愛情還能綿延多久?我不願多想,如梁啟超所言,“人生最可寶貴的是‘今’”。
那天,我無意中在一本少年刊物上讀到一篇文章:《我羨慕媽媽有個好丈夫》,作者是位初二年級同學。我看後感動豔羨不已。
婚姻中的男女,無論在外人眼中再和諧美滿,往往不過是華麗表象。即使彼此間,也常習慣性地自欺欺人。可是,孩子的眼睛不揉沙。這個媽媽,真的好幸福。
我不禁想,如果有天我行至不惑,女兒會否也這樣地豔羨我呢?我所謂之的愛情,隻要能延續至那時,我已經非常非常滿足了。之後,但願我能懂得享受老來作伴的安恬生活。
雖然小生命來臨時,心中有許多“不得已”與“不得不”,但是,畢竟做了媽媽,我情不自禁地開始關注兒童心理和教育方麵的書籍、電視節目。很多事情我都會不由自主地聯係到腹中的小寶寶。即使看到有關禁毒的節目,也會條件反射般地想,從小,我就要培養她不隻有“克服”的精神,亦存敬畏之心。人的強大與渺小,我都要她懂得。
小寶寶很乖,不像我曾在媽媽腹中大鬧天宮。但她的安靜也會讓人擔心,我總會纏著小三兒問:“她還在嗎,會不會偷偷溜掉?”
小寶寶四個多月時,我又一次打了退堂鼓。優生優育雖是利國利民的政策,但當事人真的很受折磨。每次去醫院,都會做許多項檢查,任何一項不合格,也許醫生都會讓孕婦考慮是否繼續,且無任何態度,一切責任自負。我這才知道,成為“芸芸眾生”都不容易,每個健康孩子的確都是上天的恩寵。生命如此神秘而殘酷。我每天和小家夥幾乎就說這句:乖寶貝,一定要健康哦,媽媽隻希望你健康。其他什麽也不敢說不敢想,唯恐奢望太多會受懲罰。在神秘的生命麵前,我不能不臣服且戰戰兢兢。
那天檢查時,我遇到一位34歲的婦人,經曆簡直像傳奇戲劇:她第一次懷孕流產,第二次宮外孕;第三次沒在裏麵;第四次右卵巢長了雞蛋大的腫瘤。這已然是第五次!
我覺得很害怕,卻不知如何訴說,隻能發信息給小三兒:“我覺得很有壓力,心裏亂糟糟的。覺得要了孩子從開始到以後全是身心俱疲非常累,好像自尋煩惱,無端為人生添很多坎兒,我覺得承受得很辛苦。”
小三兒很快回信安慰我:“千萬不要這樣想,做任何事都要付出的。現在感覺到痛苦,但這都是短暫的。成功之後的喜樂將伴你一生。那時回想起來,一切都是甜蜜,你和小寶寶都會很健康的,我時時都在祈禱。”
我知道,小三兒的想法更務實、長遠,孩子也的確會帶給人生許多歡樂、驚喜。可是,這種揪心的牽掛真的很難受。
現在,我擔心小寶寶是否健康,之後,會關心她是否聰明、漂亮,再以後,學習會吃力嗎,能和同學友好相處嗎,會不會偷偷喜歡哪個男生,怎樣才能提防她做出傻事?……
雖然,媽媽總和我說,隻要生下孩子就可以無憂拚搏了。但那怎麽可能,她是我曆經辛苦、痛楚得到的,雖然不屬於我,但畢竟來自於我。這種牽掛,與生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