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5.6 陰·晴
你說得不錯,人各有路,各有不同的追尋或言夢想。幾乎每個人都難免為他苦苦追尋的東西所累。或名利,或感情,此處是相等的。大多時候,也是對立的,所謂真正淡薄名利的,究竟能有幾人?孟浩然可稱是著名的田園詩人吧,而“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的謂歎正由他發出。不諱言者,我倒覺得誠實可愛。
人常言“最繁華時,也是最淒涼”。沒有體會是想象不出那種孤獨的。隻是,沒有最繁華,又如何會有最淒涼?絕對或者零,極富挑戰性。“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
當年學《陳毅市長》時,我很深地記住了一句話“外麵不發生政治變化,實驗室如何進行化學變化”。他自是熱情向上,滿懷革命豪情。在我心中,卻不由得轉了一個角度,社會永遠存在三六九等,不過時而模糊,時而清楚罷了。政治是操縱一切的翻雲覆雨手。人生是無盡的挑戰。即使到最後,也在為生命多一刻的呼吸而不懈奮鬥。
今天收到信,一番感懷。
1997.6.6 陰·霾
現在,心情十分好。因為於不經意處,我見到了苦苦尋覓幾年的《校園民謠》磁帶,壓抑住小鹿奔突一般的心跳,聽著walkman中童稚甜蜜的歌曲,蹦跳地行在路上。偶爾駛過幾輛車,幾乎感覺不到“交通”或“喧囂”的意味。歸途上,我放慢了步子。歌頁顫抖著握在手裏,不曉得該如何描述它,不想說精致或美麗。看到它,油然而生的是狂喜和憂鬱。聽著這些歌,我的心、我的淚又變得透明。真的好難懂,剛才那麽大的狂風,漫卷黃土。可是,你知道天是什麽顏色嗎?藍的,很藍,就像在拉卜楞寺曾陶醉的。而那白雲,竟也似曾遇的凝若雪山,一切是那麽明澈、幹淨、純潔。西安——那刻我才第一次感到它的古老神秘。再多年的雨水也沒能衝去它太厚的灰塵。可是,幾番風沙,卻“洗”出了它的動人容顏。
第二次,我覺得自己像個天使,就像兩年前的一個下午,藍天似乎與我亦步亦趨。身後,陰沉烏雲,前方,烏雲陰沉。美麗的,隻是隨著我的現在,我的身邊,美麗似隻為我存在。
快到家了,那線天中,又能納入多少快樂和自由呢?
感動著、懷想著、惦念著、憧憬著、微笑著……輕易地、不覺地,一個下午已去。實在的事,卻做了什麽?
雨,總是不肯來。風,總要把雲吹得四散。卻,隱隱聽到雷聲……
1997.6.10
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因為似乎沒有別人可以問。即使是你,我也不知如何能令它自然、隨和些說出來。隻是想問問,如果有一天,我想給自己一個了斷,你會怎麽看?若你得知,會不會想勸勸我?
人言,失敗者才否定生命。我並不那麽堅信。對比,不隻是平衡,也往往是很深的悲哀。
其實,彼此明白,當說到時,往往不會做的。就像他講給我聽的,縱身一跳時,已什麽都不想了。又記得他編的一個小相聲,大概是說一個人不想活了,尋找各種方式結束,卻沒有勇氣,始終搪塞各種借口……當時,大家笑得很開心。死亡——一個玩笑?
如此看世界時,有何能成恐懼?有何能成厭惡?有何能成絕望?
“最愛自己”成為理念時,人們卻更加孤單了。
偶爾,我看自己,像秋風吹拂,晴陽微綴的青青林蔭。壓抑也好,釋放也好,我不管。匆匆碌碌的世界,彼此能有一個小小的角落共泣同喜,能有一個相交的地方歡歌舞翩翩,能有一份遙遠卻綿延執著的心電感應,我就很滿足很幸福了。
1997.6.18
當你微笑時,眼中黃色的紛紛落葉,也是翩飛、歡舞,笑聲不絕的。
理解,其實並不難。難的,是許多事無法設身處地、無法身臨其境。不能改變,隻好聽任。西方的文化核心是:人定勝天;東方卻是:天人合一。理論上如此完美,思想上如此和平,可是行動呢,什麽是真正的切實可行?
如今,因為現實而虛偽;未來,因為遙遠而縹緲。沒有一樣是可知、可觸、可感、可回味、可依戀的。
爸爸最主張我自立,卻總在刻意地將他的人生經驗作為我成熟的捷徑。而往往未涉世時,會笑談人生的虛空無常,卻被一個小小的情感往事輕易濕潤了眼睛。
現在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會以為,壽比南山是幸福的。先知本該可以“avoid”(避免),可那些奇怪而難測的捉弄,使得很少有人能真正“escape”(逃脫)。
是否願在身邊留那麽一個小小角落?那兒可休憩、可放縱;可微笑、可流淚;可歡喜、可悲泣……隱隱地,也會有感應。不為人知,隻屬於自己。而麵對人群,隻能也必會更堅強。浪漫似乎是奢侈的,現實一點比較安全。
1997.8.6小雨轉中雨
非激烈,則冷漠,是我的性格。希望我能做到不卑不亢,真誠坦蕩。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算經曆過?
單純、天真、善良、溫柔、善解人意——男人眼中的好女子應該是這樣的,我覺得自己一樣不沾。複雜、任性胡為、不可理喻、世故冷漠不時凸現。我雖不認為自己是個好女孩兒,倒也不覺得這樣就是壞,是非、善惡、美醜原不是那樣涇渭分明的。
如果有一天,有男人如M那般說,你是個完美的女孩兒——女孩該有的優點你都有,該有的缺點你也有。我想,那也是真正了解我、真正可稱之為愛我的人。希望那時我能全心投入地愛對方。隻要兩情相悅,不要被感動。
自私、冷酷、殘忍、貪婪,這是我對M現男友的評價。可沒有辦法,她愛的,正是此人種種世俗、世故與缺點。她完全想錯了,我從不曾輕視、可憐她。我羨慕她,如她那樣地羨慕我。我那麽渴望全情投入,有所保留於我不是刻意的聰明,而是天性、宿命。這對我其實是一種折磨,我真的寧可遍體鱗傷。
報紙上那天讀到一段話,“戀愛時是文學家,失戀時是哲學家,再戀愛是科學家”,M說我一直都是“科學家”。
1997.10.30
男人令女人感到不安全,是因為女人總想依賴男人;女人罵男人忘恩負義,是在計較付出與得到的比例。誰不迷戀青春美好呢?現在的世界,受傷男人為數也並不少。愛的悲劇性似乎是宿命的:兩性間最原始的吸引,就是女人的美麗,男人的強悍。而婚姻更多意味著責任和道德。曾經太喜歡那句:“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秦觀是不是一個大騙子呢?從古騙至今,騙我們也騙他自己?爸爸會唱的歌不多,也往往隻會兩三句,最愛聽他對媽媽唱:“美麗的姑娘千千萬,隻有你最可愛”。心中濕濕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