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的傳說——希臘神話故事

第十七章 俄狄甫斯

　　底比斯國王拉布達科斯是卡德摩斯的後代，他的兒子拉伊俄斯後來繼任國王。拉伊俄斯娶伊俄卡斯特為妻，她是底比斯城內大名鼎鼎的墨諾扣斯的女兒，他倆婚後很多年都沒能生育孩子。

　　由於求子心切，他特地到特爾斐神廟祈求神靈。阿波羅向他宣示一則神諭說：

　　“拉布達科斯的兒子拉伊俄斯，你很想生個兒子，那麽，你將會生個兒子。但命運女神裁定讓你死在兒子手中。這也是眾神之父宙斯的旨意，因為他聽到了珀羅普斯的詛咒，說你曾搶走了他的兒子。”

　　拉伊俄斯年輕時曾被逐出了國門，他流亡到國王珀羅普斯的王宮中，受到盛情款待，後來他忘恩負義，在尼密阿競技會上搶走了國王英俊的兒子克律西波斯。

　　拉伊俄斯有自知自明，他對神諭深信不疑，所以長期不敢與妻子同床共枕，可是兩人濃情蜜意，所以不顧神諭又同居起來。

　　伊俄卡斯特終於生下了一個兒子，當他們見到了嗷嗷待哺的嬰兒時，又記起了神諭所說的預言，為了讓命運女神的裁定落空，他們決定將新生嬰兒的腳踝刺穿，用繩子捆緊，活活遺棄在喀泰戎的荒山上。

　　奉命行事的牧羊人於心不忍，就將無辜的嬰孩交給了另一位在同一座山上為科任托斯國王波呂玻斯牧羊的人，他回宮複命時謊稱，事情已辦妥當。拉伊俄斯和妻子確信孩子已經饑渴而死，或是被野獸吃掉了，這樣神諭已無法應驗，心情便愉快起來。

　　波呂玻斯的牧羊人，解開捆住嬰兒雙腳的繩子，他對孩子的來曆無從知曉，看到孩子受傷的雙腳，就給他起名叫做俄狄甫斯，意即“腫痛的腳”。他隨後將嬰孩帶給他的主人波呂玻斯國王。

　　國王憐憫這個棄兒，就讓妻子墨洛柏好生養育，墨洛柏對俄狄甫斯如同親生兒子一樣。俄狄甫斯漸漸長大成人，一直相信自己是國王親生的兒子和王位繼承人，國王除了他之外沒有別的兒子。

　　一場意外的變故使他的心靈經受了沉重的打擊。在一次酒宴上，一個科任托斯人純屬嫉妒，借酒裝瘋，大聲辱罵他不是國王的親生兒子。俄狄甫斯聽到此言十分不悅，中途離席而去，一整天都鬱悶不安。

　　第二天天剛亮，他就向父王母後詢問自己的身世。波呂玻斯和妻子對那個惹事生非的無賴十分氣惱，就充滿愛意地盡心開導他，打消他的疑慮。他被父母的深情所打動，但仍疑心重重，不能自拔。

　　他暗自離開王宮，獨自來到特爾斐神廟，祈求神靈告訴他那人的話是否是捏造出來的。但阿波羅卻對此避而不答，反而向他宣示一個更為恐怖的神諭：“你將會殺死父親，並娶生母為妻，在世上傳下孽種。”俄狄甫斯驚恐萬狀，他仍然認定波呂玻斯和墨洛柏是他的親生父母，他再也不敢回家，惟恐自己受命運女神唆使殺死父親波呂玻斯，一旦失去理智而娶母親墨洛柏為妻，真是太可怕了。

　　他離開神廟，動身去俾俄喜阿。在特爾斐去道裏阿城的車道上，他匆忙走到一個十字路口，對麵駛來一輛馬車，馬車上坐著一位從未謀麵的老人，他的身邊陪伴著一位使者，一名馭手，兩名仆人。

　　馭手和老人看見俄狄甫斯走在狹窄的路上，便粗暴無禮地趕他讓道，俄狄甫斯被激怒了，衝到馭手麵前斥責他，車上的老人手拿皮鞭用力向氣惱的年輕人頭上打去。俄狄甫斯勃然大怒，他操起隨身攜帶的木棍，將老人揮棍打死，一場惡戰難免。俄狄甫斯一人打鬥車上其他三人。他年輕氣盛，一會就打死兩人，一個仆人幸運地逃掉了。

　　俄狄甫斯繼續趕路，他認為這是出於正當防衛，才出手打死了三個妄圖加害於他的普通俾俄喜阿人，不會鑄成什麽大錯。那個老人看上去也並非名門顯貴。他怎會料到，他打死的正是自己的生父，底比斯的國王拉伊俄斯，他正要前往皮提亞神廟獻祭。命運女神向父子分別宣示的神諭，雖然兩人盡力回避，但還是可悲地應驗了。一個從普拉提亞來的男子路經這裏，出於憐憫之心，將橫屍路上的三具死屍就此掩埋，數百年之後，路人還可看見這座墳墓——十字路口的一座小石堆。

　　事發不久，斯芬克斯這個可怖的怪物出現在底比斯城外。她長著一對翅膀，美少女的頭顱和雄獅的身軀。她是巨人堤豐和蛇妖厄喀德娜的女兒。蛇妖生下了許多妖怪兒女，如地獄的看門狗刻耳柏洛斯，九頭蛇怪許德拉，口吐烈焰的喀邁拉等。

　　斯芬克斯蹲坐在一塊巨大的岩石上，出了五花八門的謎語讓過路的底比斯人猜，誰要猜不出來就會被撕碎吃掉。

　　與此同時，底比斯全城都在哀掉他們的國王，他在祭神的途中被人打死，凶手不知是誰。王後伊俄卡斯特的哥哥克瑞翁繼承了王位。斯芬克斯為害眾生，國王克瑞翁的兒子也因猜不出謎語而被吃掉了。克瑞翁無計可施，便公開宣稱，誰要能清除為害一方的斯芬克斯，他甘願讓出王位，並將妹妹伊俄卡斯特嫁他為妻。

　　俄狄甫斯來到底比斯，這時克瑞翁的允諾成了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極大的風險和豐厚的獎賞，使俄狄甫斯為之心動。他承受著神諭的巨大壓力，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他攀到岩石上，見到了斯芬克斯，自願請她出謎來猜，斯芬克斯要給這個自告奮勇的年輕人出一個永遠無人可解的謎語，她便給出謎麵：“早晨走路用四條腿，中午走路用兩條腿，晚上走路用三條腿，這是所有生物中，惟一使用不同數目的腿走路的生物。腿數最多時，它的力量和速度卻是最小。”

　　聽她說罷，俄狄甫斯輕鬆一笑，這有何難。

　　“你說的是人。”他回答道：“人在嬰兒期，軟弱無力，用雙手雙腳爬著行走，這是他生命的早晨。人在青壯年期，強健有力，用雙腳行走，這是他生命的中午。人在老年期，體弱力衰，他隻好拄著拐杖，好像用三條腿行走，這是他臨近生命的傍晚。”

　　斯芬克斯見他給出了正確無誤的謎底，頓覺又羞又惱，她絕望地跳下懸崖自盡了。

　　克瑞翁沒有食言，他讓出王位使俄狄甫斯登基，並將伊俄卡斯特嫁給俄狄甫斯。

　　在婚後，伊俄卡斯特生下了四個兒女。最先是一對雙胞胎兒子，厄忒俄克茄斯和波呂尼刻斯，然後是兩個女兒，大女兒安提戈湼。小女兒伊斯墨涅，俄狄甫斯的四個兒女，同時也是他的兄弟姐妹。

　　俄狄甫斯對應驗了殺父娶母的神諭渾然不覺，這個令人驚心動魄的秘密過了許多年後都無人知曉。俄狄甫斯是一位正直善良的國王，他與伊俄卡斯特共理朝政，國泰民安，深受百姓的敬愛。

　　一段時間之後，眾神給底比斯降下一場瘟疫，已到了無藥救治的地步。底比斯人認定是受到了眾神的懲罰，便聚集在王宮前，希望國王庇佑他們。底比斯人相信眾神會關照他們的國王，使他獲得妙手回春之術。祭司們手持橄欖枝，男女老少緊隨其後，擁到王宮前，大夥坐滿了祭壇的台階，等著國王麵見。

　　俄狄甫斯聽到宮外人聲喧鬧，便走出官門，詢問是何原因。一位老祭司上前秉告“我的主人啊，您親眼看看吧，我們遭受了何等的煎熬。瘟疫降臨到每家每戶，田地草場幹旱枯裂。我們已不堪忍受這般的痛苦折磨，特來尋求您的庇護。您曾經將凶殘的斯芬克斯除掉，一定是有神靈相助，我們指望著你，再一次解救我們。”

　　“可憐的百姓啊，”俄狄甫斯答道：“我明了你們的祈求，也清楚你們的病痛，誰會比我更加悲傷。我不僅關注個人的命運，更關注著全城的命運，我想來想去，確信已找到了最佳的解決辦法。我已經特派克瑞翁，到特爾斐神廟去祈求神靈，請阿波羅為這座不幸的城市指點迷津。”

　　正在這時，克瑞翁已經回到了人群之中，他當著眾人的麵向國王秉告神靈的旨意，神諭並不讓人寬心，太陽神告誡眾人：

　　“神命你們將王國內藏匿的一個罪人除掉，不然災難仍將糾纏不清。殺害國王拉伊俄斯的血腥罪行就是這場災難的禍根。”

　　俄狄甫斯聽大家講完國王被殺害的事情，他依舊不明真相。他正告眾人，他一定會將這事查個水落石出，然後讓眾人散去。

　　俄狄甫斯當即曉諭全國，無論何人，隻要知道誰是殺害國王的凶手，都要前來報告。如有故意隱瞞、知情不報者，窩藏凶手者，以後嚴禁參加供奉神靈的祭典，嚴禁享用聖餐，不許與任何人來往。他最後惡毒詛咒凶手，詛咒他終身痛苦不幸，即使深藏在王宮內也難逃嚴懲。而且，他又派兩位使者去請盲人預言家提瑞西阿斯。提瑞西阿斯洞察事物的能力與太陽神不相上下。

　　一名男孩領著提瑞西阿斯來到國王和眾人麵前。俄狄甫斯講述了事情的由來，他請求提瑞西阿斯運用他超凡的能力，幫助查找出謀殺拉伊俄斯的凶犯。

　　提瑞西阿斯突然大聲悲歎，向國王伸出雙手，托詞道：“知情的人會惹禍上身，這是多麽恐怖呀！國王，讓我回家吧！你承受你的重任，我也承受我的重任吧！”

　　俄狄甫期要他別含糊其詞，民眾則跪著乞求說出真相，可他仍拒絕作答。俄狄甫斯氣憤之極，責罵提瑞西阿斯有意隱瞞真相，如同凶犯的同謀一樣，如果不是看他是個老朽的瞎子，會將他當作凶手繩之以法。

　　盲人預言家終於不堪辱罵，咬牙切齒地說：俄狄甫斯，你執行自己的法令吧。

　　不要懷疑我，也不要懷疑其他任何人，你就是給全城帶來災難的禍根！正是你，殺害了國王，又生活在天理難容的罪惡婚姻中。

　　俄狄甫斯對他的話嗤之以鼻，聲稱他是騙子和玩弄花招的流氓，指責他與克瑞翁合謀篡位，才編出一大堆瞎話，要推翻他這個解救底比斯有功的國王。提瑞西阿斯則毫不含糊地回擊他，稱他殺父娶母，大逆不道，並預言他會慘遭不幸。說完話就讓小男孩牽著他氣呼呼地離開了，王後伊俄卡斯特苦苦相勸也是枉然。克瑞翁惡氣難消，於是憤然離去。

　　伊俄卡斯特比俄狄甫斯更不知情，她聽見預言家說丈夫就是凶手時，就立即表示反對，“這位預言家是多麽愚不可及啊！舉例說吧，神諭說我的前夫拉伊俄斯會被親生兒子殺死。可事實上，拉伊俄斯被歹人打死在十字路中。而我們的獨子出生三天，就被雙腳捆住，扔到了荒山野外，早就死了。”

　　王後譏諷地說完便大笑不止。俄狄甫斯卻心中一驚，他慌忙問道：“你說拉伊俄斯被打死在一個十字路口？他多大年紀？長得什麽模樣？”

　　“他身材高大，頭發有點灰白，他長得有點像你。”王後不明白丈夫為何如此激動，脫口而出地答道。

　　俄狄甫斯真的驚恐起來，他思緒的夜空劃過了一道閃電，他已經完全明白了真相，但仍心存僥幸，對細節反複詢問核對，希望一切不過是場誤會罷了，可是細節更加準確無誤。最後，他聽說那個逃回的仆人在看見他登上王位時，便懇求離開城內，到偏遠的國王牧場去了。俄狄甫斯便命人去將他召回，想當麵對質。他正在等候仆人到來時，從科任托斯趕來的使者急忙求見，向俄狄甫斯報告他父親波呂玻斯去世的噩耗，並恭請他回去繼承王位。

　　王後聽到這個喜訊，又得意忘形起來：“至高無上的神靈啊！你們的神諭怎會應驗呢？俄狄甫斯的父親沒被殺死，而是壽終正寢啊！”。

　　俄狄甫斯對神靈一向虔信，他情願相信波呂玻斯是他的生父，那麽，神諭就不會應驗了。但是，他的母親墨洛柏還活在世上，命運之神說他會娶母為妻，他因此害怕回到科任托斯去了，以免讓神諭有機會應驗。

　　科任托斯的使者見俄狄甫斯顧慮重重，便告訴了他不為世人所知的身世。因為這位使者正是當年從拉伊俄斯的牧人手中抱過孩子並為他取名的另一位牧人。使者很明確地向俄狄甫斯證實，他可以合法繼承王位，但隻是國王波呂玻斯的養子。俄狄甫斯向他查問那位送給他嬰兒的牧人現在何處時，得知那人就是從打死拉伊俄斯的現場逃回的仆人。

　　王後伊俄卡斯特在一旁聽得真真切切，她淚如雨下，突然跑開了。國王俄狄甫斯為她極力掩飾道：“她出身高貴，聽到我出身如此低賤便心慌意亂。而我自認是幸運女神的兒子，我並不為我的低賤出身而羞愧。”

　　那位逃回的仆人被召進了王宮，科任托斯的使者一眼就認出他正是當年送來嬰兒的那位牧羊人。這位老牧人嚇得麵如死灰，極力否認。俄狄甫斯對他極力威逼，他才終於吐露真相：俄狄甫斯就是國王拉伊俄斯和王後伊俄卡斯特的親生兒子。

　　至此，俄狄甫斯殺父娶母的秘密終於水落石出了！

　　俄狄甫斯大吼一聲，衝了出去，在宮殿內疾走，他要尋找一把寶劍，將那個既是他妻子又是他母親的怪物殺掉。大家都不敢靠近他。他隻得又走到自己的臥室，撞開了緊鎖的房門，衝進房內，眼前的慘景讓他驚得目瞪口呆。

　　伊俄卡斯特已在臥床的上方懸梁自盡了，頭發散亂地遮蓋了臉麵。俄狄甫斯久久欲哭無淚。最後，他終於放聲大哭，鬆開吊繩，將屍體放下來。他在她的外衣上扯下金色胸針，緊握著將它高高舉起，詛咒自己的雙眼竟看見了如此的情景，然後用力刺瞎了雙眼，頓時血流滿麵。他命仆人打開宮門，將他領到底比斯人的麵前示眾，讓大家看清這殺父娶母的凶手，眾神憎惡的妖孽。一直敬愛他的底比斯人並沒對他幸災樂禍，反而對他滿懷同情之心，受他無端誹謗的克瑞翁也不計前嫌，趕來將他扶入內室。心力憔悴的俄狄甫斯大為感動，他請克瑞翁替他的兩個幼子攝政治國，叮囑他將慘遭厄運的母親厚葬，並讓克瑞翁照料失去母愛的兩個女兒。他本人則願被流放到國外去，因為他犯下了殺父娶母的雙重罪孽，然後再回歸喀泰戎荒山，那是父母當年遺棄他的故地，此後他或生或死，則任憑眾神發落了。

　　他又叫來兩個女兒，想最後與她們話別，他輕撫著女兒們的頭，祈求眾神賜福於克瑞翁，感激他對自己的悉心關愛，祝願底比斯民眾在新國王的治理下，重享眾神的庇護。

　　俄狄甫斯，這個解救底比斯民眾於災難之中的國王，這個猜出了世上最難謎語的國王，這個曾受成千上萬臣民敬愛的國王，待揭開自己身世的秘密時，已是追悔莫及了。

　　現在他正準備離開他發號施令的王宮，踏上流亡國外的遙遠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