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自戊午至今九載,與四十歲以前迥不相同,大約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立者,發奮自強,站得住也;達者,辦事圓融,行得通也。
——曾國藩
曾國藩是在他的母親病逝,在家守喪期間,響應鹹豐帝的號召,辦團練組建湘軍的。不能為母親守三年之喪,這在儒家看來是不孝的。但由於時勢緊迫,他聽從了好友郭嵩燾的勸說,“移孝作忠”,為清王朝出山了。
可是,他的鋒芒太露,因此,處處遭人忌妒,受人暗算,連鹹豐皇帝也不信任他。1857年2月,他的父親曾麟書病逝,清朝給了他三個月的假,令他假滿後回江西帶兵作戰。曾國藩伸手要權被拒絕,隨即上疏試探鹹豐帝說,自己回到家鄉後日夜惶恐不安。“自問本非有為之才,所處又非得為之地。欲守製,則無以報九重之鴻恩;欲奪情,則無以謝萬節之清議。”鹹豐皇帝十分明了曾國藩此一試探性的口吻,鹹豐見江西軍務已有好轉,曾國藩此時隻是一隻乞狗,效命可以,授予實權萬萬不可。於是,鹹豐皇帝朱批道:“江西軍務漸有起色,即楚南亦就肅清,汝可暫守禮廬,仍應候旨。”假戲真做,曾國藩真是哭笑不得。同時,曾國藩又要承受來自各方麵的輿論壓力。此次,曾國藩離軍奔喪,已屬不忠,此後,又以複出作為要求實權的砝碼,這與他平日所標榜的理學家麵孔大相徑庭。因此,招來了種種指責與誹議,再次成為輿論的中心。朋友的規勸、指責,曾國藩還可以接受,如吳敏樹致書曾國藩談到“曾公本以母喪在籍,被朝命與辦湖南防堵,遂與募勇起事。曾公之事,暴於天下,人皆知其有為而為,非從其利者。今賊未平,軍未少息,而疊遭家故,猶望終製,蓋其心誠有不能安者。曾公誠不可無是心,其有是心而非訛言之者,人又知之。……奏折中常以不填官銜致被旨責,其心事明白,實非尋常所見。”吳敢把一層窗紙戳破,說曾國藩本應在家守孝,卻出山,是“有為而為”上給朝廷的奏折有時不寫自己的官銜,這是存心“要權”。在內外交困的情況下,曾國藩憂心忡忡,遂導致失眠。朋友歐陽兆熊深知其病根所在,一方麵為他薦醫生診治失眠,另一方麵為他開了一個治心病的藥方,“歧、黃可醫身病,黃、老可醫心病”。歐陽兆熊借用黃、老來諷勸曾國藩,暗喻他過去所采取的鐵血政策,未免有失偏頗。
朋友的規勸,不能不使其陷入深深的反思。
自率湘軍東征以來,曾國藩有勝有敗,四處碰壁,究其原因,固然是由於沒有得到清政府的充分信任,而未授予地方實權所致。同時,曾國藩也感悟到自己在修養方麵也有很多弱點,在為人處事方麵固執己見,自命不凡,一味蠻幹。後來,他在寫給弟弟的信中,談到了由於改變了處世的方法而引來的收獲,“兄自問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訣。兄昔年自負本領甚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見得人家不是。自從丁巳、戊午大悔大悟之後,乃知自己全無本領,凡事都見得人家有幾分是處。故自戊午至今九載,與四十歲以前迥不相同,大約以能立能達為體,以不怨不尤為用。立者,發奮自強,站得住也;達者,辦事圓融,行得通也。”以前,曾國藩對官場的逢迎、諂媚及腐敗十分厭惡,不願為伍,為此所到之處,常與人發生矛盾,從而受到排擠,經常成為輿論諷喻的中心,“國藩從官有年,飽曆京洛風塵,達官貴人,優容養望,與在下者軟熟和同之氣,蓋已稔知之。而慣嚐積不能平,乃變而為慷慨激烈,軒爽肮髒之一途,思欲稍易三、四十年不白不黑、不痛不癢、牢不可破之習、而矯枉過正,或不免流於意氣之偏,以是屢蹈愆尤,叢譏取戾。”經過多年的實踐,曾國藩深深地意識到,僅憑他一人的力量,是無法扭轉官場這種狀況的,如若繼續為官,那麽,唯一的途徑,就是去學習、去適應。“吾往年在官,與官場中落落不合,幾至到處荊榛。此次改弦易轍,稍覺相安。”此一改變,說明曾國藩在宦海沉浮中,日趨成熟與世故了。
然而,認識的轉變過程,如同經曆煉獄再生一樣,需要經曆痛苦的自省,每當曾國藩自悟昨日的是與非時,常常為追憶昔日“愧悔”的情緒氛圍所籠罩。因此,在家守製的日子裏,曾國藩脾氣很壞,常常因為小事遷怒諸弟,一年之中和曾國荃、曾國華、曾國葆都有過口角。在三河鎮戰役中,曾國華遭遇不幸,這使曾國藩陷入深深的自責。在其後的家信中,屢次檢討自己在家其間的所作所為。如,在1858年12月16日的家信中寫到,“去年在家,因小事而生嫌釁,實吾度量不宏,辭氣不平,有以致之,實有愧於為長兄之道。千愧萬悔,夫複何言!……去年我兄弟意見不和,今遭溫弟之大變。和氣致祥,乖氣致戾,果有明征。”1859年1月6日,又提到,“吾去年在家,以小事急竟,所言皆錙銖細故。泊今思之,不值一笑。負我溫弟,既愧對我祖我父,悔恨何極!當竭力作文數首,以贖餘愆,求沅弟寫石刻碑。亦足少擄我心中抑鬱悔恨之懷。”在經曆了一段時期的自省自悟以後,曾國藩在自我修身方麵有了很大的改變。及至複出,為人處事不再鋒芒畢露,日益變得圓融、通達。
立世大智慧
經過多年的實踐,曾國藩深深地意識到,僅憑他一人的力量,是無法扭轉官場這種狀況的,如若繼續為官,那麽,唯一的途徑,就是去學習、去適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