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春,字子春,號太清,晚年別號雲槎外史。係清代滿洲鑲黃旗人顧八代後裔,生於嘉慶四年(1799年),辭世的確切年月已無從稽考,大約在光緒二年(1876年)以後。
顧春秀麗端莊,聰穎明達,愛好廣泛,才氣蘊溢。不僅擅長詩詞,而且兼能繪畫,精於書法,嗜愛音樂。顧春多才多藝首先得益於知書答禮的父母的薰陶。在書香氣息濃鬱的氛圍中,她終日與父母研詠詞賦,工習書畫,生活得頗為愜意。然而天有不測風雲,這種怡然的境況未能始終持續下去,數年後,不幸籠罩了顧家,顧春的父母相繼因病早亡。此後不久,孤苦伶仃、無依無靠的顧春嫁給清宗室奕繪,作了側福晉。奕繪是清高宗乾隆皇帝的曾孫,承襲貝勒爵位。他自幼酷愛風雅,善詩詞,能書法,尤其喜好金石書畫。二人成婚後,顧春與丈夫或登高覽勝,或詩詞唱答,或賞鑒古物名畫,誌趣相一,情投意和,沉浸於幸福而浪漫的世界之中。但十餘年後,不幸再次光顧顧春。道光十八年(1838年),奕繪病故。奕繪正室長子載鈞繼承了固山貝子爵位,他平素與顧春不和,為泄私怨,竟不顧亡父的遺訓,將顧春及其年幼的子女全部驅出府第。迫於生計,顧春不得不變賣首飾等物品用以租房另居。冷酷的現實生活使顧春的內心留下了難以慰撫的創傷,她在一首詩中,曾把當時的處境與心境淋漓盡致地表露出來,她哀憤地寫道:
鬥粟與尺布,有所不能行。
陋巷數椽屋,有異空穀情!
嗚嗚兒女啼,哀哀搖心旌。
顧春一生創作頗豐,但流傳下來的作品隻有刻本詩集《天遊閣集》和詞集《東海漁歌》而且存目均不全,計有詩詞380餘首。從其作品的內容來看,由於受閨中生活的局限,視野不夠開闊,大都沒有超出賞玩風物、題詠圖畫、親友唱酬以及閨中抒懷的主題。但是就其作品表現出的藝術手法而言,都具有灑脫不羈、平易洗煉、直率自然的特點,別有一番豪逸渾厚、反樸歸真的風格。她的詩作以近體居多,如五律《二十二日由白雲觀過天寧寺》、七律《中科後一日同夫子往南穀宿清風閣》、七絕《秋窗聽雨》等,都頓挫抑揚、韻味怡然,這可從下麵選錄的一首七絕詩作中略見一斑。
《遊潛真洞晚歸度梅兒嶺口占》
夕陽西下亂山圍,縹緲遙村暮靄霏。
遊興最嫌秋日短,馬頭明月照人歸。
如果把顧春的詩詞作一比較,可經比較直觀地感受到她的詞作成就要比詩作略勝一籌。她曾經對宋詞的研究傾注了很多精力,選編過宋詞三卷,盡得宋詞創作精髓。清代四大詞人之一的況周頤在評析她的詞時認為:顧春之詞“得力於周清真,旁參白石之清雋,深穩沉著,不琢不率”。的確,她填的詞,小令、長調兼擅,重氣格,卻不拘泥於一字一句的工琢。如其作品中寫情的《定風波·惡夢》、《乳燕飛·題曇影夢痕圖》;寫景的《東風齊著力·水波》、《浪陶沙·登香山望昆明湖》;寫物的《醉桃源·題墨梔子團扇寄雲薑》;寫事的《賀新諒·夏日餘季瑛招飲淨綠山房作》等等,都淡墨點睛,質樸傳情。如被況周頤讚譽為“一片空靈,天仙化人之筆”的《江城子·落花》一詞,以客觀存在的事物為契點,狀物於人,將人物愁怨的心緒刻畫得細致入微。現將這首詞附錄於此,請讀者品析。
right(江城子·落花)
花開花落一年中。惜殘紅,怨東風,惱煞紛紛如雪撲簾櫳。坐對飛花花事了,春又去,太匆匆。
惜花有限與誰同。曉妝慵,忒愁濃。燕子來時,紅雨畫樓東。心有春愁銜不去,無才思,是遊蜂。
多才多藝的顧春涉獵廣泛,在諸多的愛好中,鑒賞名畫、為之題詠是比較突出的,而且成就僅遜於詩詞創作。她曾經為宋代著名畫家李希古、趙伯駒、錢舜舉和“元四家”中的倪雲林、王叔明,“明四家”的沈古田、文衡山、唐寅,“清六家”的王軍某羽、惲南田以及揚州八怪中的黃慎等諸名家的作品作過“題畫詩”,其詩如神來之筆,深傳畫意詩情。比如《題王叔明聽鬆圖》:“山上飛泉接鬥杓,白雲隔斷路條條。青山青到無青處,認取鬆聲過短橋。”於懸瀑濺飛、雲霧彌漫的茂密林海中,突出了“鬆聲”,緊扣“聽鬆”題旨,令人頓生景色壯偉、詩境深厚之感。
在監賞題詠他人作品之外,顧春也能夠自己揮毫作畫,自題詩詞。她的畫作以花卉為主,尤以梅花為多。其自題詩詞,同樣具有畫意與詩意相互映發,意趣濃深的特點。如《燕歸梁·自題畫杏》,詞雲:
得意東風快馬蹄,細草沙堤。幾枝豐豔照清溪。垂楊外,小橋西。
寫來還恐神難似。肥和瘦,要相宜。碧紗窗下倩君題。聊記取,舊遊時。
清代末年,有人曾以“男中成容若(清前期著名詞人納蘭性德),女中顧太春”(即顧春)來概括當朝詞壇的創作情況,公允地說,這是較為客觀的。雖然晚清一代,不乏作詞高手,但能夠在曆史上占據一席之地像顧春那樣與清代“詞父”納蘭性德相提並論,成為女中“詞魁”者,卻寥落無幾,由此可見,顧春之詞成就卓著是名副其實的。作為我國文學寶庫中的一份珍貴遺產,她的名字和她的詞一樣,將會代代相傳,永駐人間。
right(宏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