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位年輕的海軍中校來到太平洋艦隊總部,捎來金上將帶給尼米茲的一份絕密文件。文件告知,當量為2萬噸TNT的原子彈已經研製成功,將於1945年8月1日在太平洋戰場使用。
一顆炸彈就能毀滅一座城市,全部或幾乎全部殺死其居民,尼米茲對此深為驚訝。他在座椅中轉過身來注視著窗外,然後站起來對青年軍官說:“非常感謝你。”並喃喃自語道:“我想,我是生不逢時,出世太早了。”
此時,7月的“奧林匹克行動”計劃和“王冠行動”計劃已由繼任總統杜魯門批準在8月實施。尼米茲則繼續實施對日本本土的襲擊,攜帶水雷的潛艇和飛機把日本對各島嶼的攻勢壓了回去。
5月8日,德國宣告投降,這標誌著歐洲軸心國的最後失敗。在欣喜的同時,尼米茲也感到德國的頑固抵抗使歐洲的勝利來得太遲了,已經基本上不會對太平洋戰場產生直接的支援和影響了。他確信,在盟軍部隊從歐洲調來之前,靠封鎖和轟炸,即可迫使日本投降。
6月底,尼米茲飛赴舊金山,與金上將進行戰爭年代的最後一次會晤。這次會議為時僅一天,因為兩位高級將領已經充分確信,“奧林匹克行動”與“王冠行動”都將不會付諸實施了。
破譯的日本電訊表明,日本正試圖通過蘇聯政府,伸出求和的觸角。於是,尼米茲、斯普魯恩斯著手將工作重點從製定“奧林匹克行動”方案轉到為日本可能投降作準備上。有關建立民事政府、處理戰犯,一直到戰後重建工作方麵的專家等事宜,都成了太平洋艦隊參謀部討論的話題。
海軍武器專家帶來了在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爆炸的第一顆原子彈的資料影片。尼米茲認為使用原子彈違背人道主義精神和道德準則,這不是一種合法的戰爭手段。但他又同意日本問題專家萊頓的看法,日本人的武士道精神是難以通過常規手段摧毀的。作為美軍統帥,尼米茲還必須考慮另一個實際的問題,即他不想犧牲更多的美國人。
7月26日,美、英、中政府發布“波茨坦公告”,公告指出:日軍必須無條件投降;除本國四島外,日本應從其占領的一切領土上撤出,否則,隻有“自取滅亡”。
這時,美軍“印第安納波利斯”號巡洋艦已將次臨界鈾235和兩枚原子彈的組成部件運到了位於馬裏亞納群島中的提尼安小島上。
日本政府對“波茨坦公告”所列條文未作出任何反應。
8月6日清晨,一架B-29型轟炸機裝載著第一顆原子彈從提尼安島起飛。8點15分整,死亡之神在廣島上空降落,不到15分鍾,白色煙雲便將全城卷入一片恐怖的火光之中。瞬間,城中7萬多無辜居民或亡或殘。9點20分,美空軍從1500海裏外的日本上空向提尼安島傳來清晰明確的消息:“任務順利完成!”負責“原子彈計劃”的法雷爾將軍迅速將此情向尼米茲報告,並由具體負責該計劃的另一將軍格裏夫斯轉報正從波茨坦會議返國的杜魯門總統。
同盟國又向日本發出了波茨坦會議議定的最後通牒。最後通牒重申波茨坦會議精神,要求日本放棄一切領地屬權,並由盟軍占領日本本土,直至建立一個和平、負責的日本政府為止。
全世界都在拭目以待。尼米茲對日本政府愚頑不化的態度頗為吃驚。此刻日本人也很清楚,他們已絕無獲勝的可能了,他們理應作出明智的反應。
然而,日本政府繼續保持沉默。
8月8日,蘇聯向日本宣戰,並出兵中國東北。
8月9日淩晨,又一架攜帶原子彈的飛機從提尼安島起飛。11點零1分,原子彈炸毀了九州的長崎市。
這大概是臨近戰爭結束的最後一聲巨響了。戰火硝煙即將散去,和平的捍衛者和奮鬥者們將開始贏得他們應有的榮譽。8月10日,英國王室決定授予尼米茲將軍“巴斯騎士大十字勳章”,授勳儀式在英國海軍上將布魯斯·弗雷澤將軍的旗艦“約克公爵”號戰列艦上舉行。一條紫色綬帶從尼米茲肩上披掛到胸前。
11日清晨,尼米茲收到金將軍的一份電報,宣告了日本已停止抵抗的消息。
對尼米茲而言,這個消息實現了他對嶄新明天的向往。這也是許許多多作出了崇高犧牲的勇士們的願望。在尼米茲看來,勝利早已是預料之中的事情,這一天,不過是如期來臨而已,就好像是再一次證明了尼米茲的堅定信念和準確判斷一樣。
尼米茲起身下令實施新的戰術手段。他向空中巡邏的飛行員發出信號:“查明並擊落一切偷襲者——盡可能不要采取報複手段。”
當歡慶勝利的聲音激蕩在美利堅上空時,杜魯門總統在電台宣布,他已委托麥克阿瑟將軍作為盟軍最高司令,由他負責安排和主持日本投降儀式,並簽署和平文件。
尼米茲頓感憤懣,他認為這是對海軍將士的極大不公。在太平洋的曆次戰鬥中都是海軍身負重任,出生入死,而到了勝利時刻,卻讓一位陸軍將領擔當主角,摘取果實。這種任命說明全世界的目光將再次集中於麥克阿瑟身上,似乎主要是由他的部隊把日本打敗了。
尼米茲將此種情況報告金上將,並表達了自己的強烈不滿。金立即向總統提出,如果由一名陸軍將領主持和平協議,那麽,儀式應在一艘海軍艦隻上而不是在陸上舉行。海軍部長福雷斯特爾還從國務卿處贏得一項協議:如果麥克阿瑟代表盟軍在投降書上簽字,尼米茲將代表美國簽字。
29日,尼米茲也乘水上飛機抵達東京灣,把將旗升在“南達科他”號上。
1945年9月2日8點,尼米茲一行乘專艇趕到簽字地點,艦上哨聲大作,擴音器響起了“海軍上將進行曲”。
又過了一段時間,麥克阿瑟與參謀人員也抵達了。麥克阿瑟和尼米茲相互握手,共同慶祝這一難忘的時刻。
軍中牧師祈禱後,樂隊高奏美國國歌。麥克阿瑟和尼米茲一起走上露天甲板。哈爾西緊隨其後。麥克阿瑟站在桌後發表了令人難忘的和平講話,然後他請日本帝國政府的代表走向前來簽字。
麥克阿瑟代表盟軍在日本受降書上簽字時,請美陸軍的喬納森·溫賴特將軍和英國陸軍中校亞瑟·珀西瓦爾站在他的身後,這二人都曾是戰俘,剛從滿洲日本戰俘營乘飛機趕來。
切斯特·尼米茲海軍五星上將接著走上前來,代表美利堅合眾國簽字。麥克阿瑟五星上將和哈爾西上將、謝爾曼少將站在他的身後。
幾天以後,尼米茲登上一架飛機飛返珍珠港,然後去舊金山。這是他百感交集的時刻,他疲勞而興奮,憂傷而充實,愁悶而愉快。他的心中充滿了那種即將凱旋歸國的遊子之情。
他離開關島,從此再沒有回去過。
這是舉國歡慶的時刻,也是歡迎英雄榮歸故裏的時刻。海軍部長福雷斯特爾認為,太平洋美軍總司令像陸軍領袖們一樣為勝利創立了殊功,理應享受同樣的待遇。他準備在10月初為尼米茲舉行一次拋彩帶的夾道歡迎。
尼米茲一向不是追名逐利的人,他起初反對這種煞費苦心的安排。但是,他必須麵對這樣一種事實:他是全國海軍的代表,海軍和陸戰隊員在太平洋戰爭中作出了突出貢獻,可以說,是海軍真正贏得了這場太平洋戰爭的勝利,應該使人民了解這一點。他所接受的將是全體海軍的榮譽,他沒有權利,也沒有理由拒絕這一榮譽。
事實上,海軍是無法被忽略的。來自民間邀請尼米茲參加慶祝活動的請柬,像雪片一樣從各處飛來。那些留有尼米茲成長足跡和業績的城市更是無法忘記這位海軍的傑出人物為他們付出的一切。舊金山、紐約以及得克薩斯州的達拉斯市、奧斯汀市、克維爾和弗雷德裏克斯堡的市政當局及普通群眾以無法拒絕的盛情向尼米茲伸出了熱烈歡迎之手。
在福雷斯特爾的努力下,華盛頓官方決定將10月5日定為“尼米茲日”,將組織3英裏長的遊行慶功隊伍。屆時,尼米茲將在兩院聯合大會上發表演講,並由哈裏·杜魯門授勳。
在赴華盛頓出席盛典的路上,尼米茲在舊金山稍事停留。這裏是他經常造訪的城市,戰爭期間,他和金上將曾在這裏多次舉行軍事會議,凱瑟琳和瑪麗也在這裏長期生活。此次,代理市長丹·加拉菲爾邀請他去市政廳以表示特殊敬意。
市政廳沒來得及組織正式的遊行,但尼米茲的行車路線早已家喻戶曉。當汽車經過時,成千上萬的人們自發地聚集在街道兩旁歡迎凱旋而歸的將軍。在市政大廳,丹·加拉菲爾當眾把舊金山市的一把鑰匙送給尼米茲。尼米茲將軍說:“為了這把鑰匙,山本五十六可是付出了他的一切啊!”
人群爆發出陣陣歡呼之聲。舊金山的每個市政官員和公民為他的話而感動。這座地處太平洋東岸、易受敵人襲擊的城市,對這位來自海上的堅定沉著、敏銳睿智、足可信賴的將軍始終充滿著敬意和親切感。
次日晨,尼米茲及其夫人、拉馬爾中校和謝爾曼少將一行人抵達華盛頓。他們沒有時間休息,直接從機場乘車到國會大廈,尼米茲將在那裏向國會議員們發表演講。
這是絕無僅有的時刻——在兩院聯席會議上發表演講,所有議員都到了會。通道上坐滿了人,樓道裏也擠滿了人。這是一種特殊榮譽,人們願意把掌聲和鮮花給予這位來自前線的默默奮鬥的將領。
尼米茲著重講了4個問題。這些問題成為他在戰後反複演講的中心:海軍在打敗日本的戰爭中起了主要作用。日本提出求和要求是在投擲原子彈之前;必須研製新武器;保持一支強有力的海軍是當務之急。他說:“像原子彈這類新武器可以改變戰爭的特點,但不能改變我們必須獲得製海權的現實。我們現在已經獲得了製海權,我們有力量和資源把它保持住。”
尼米茲熱情地呼籲在座的參議員們,要維持一支強大的海上力量,並且在需要時準備使用這支力量。
在雷鳴般的掌聲歡送下,尼米茲離開國會大廈,坐在汽車高高的後座上,沿著賓夕法尼亞大街和憲法大街駛向華盛頓紀念碑。50萬華盛頓市民從商店、學校、政府機關湧向大街向他歡呼。在櫥窗、電線杆、廣告欄上到處張貼著尼米茲的宣傳畫。1000架海軍戰鬥機和轟炸機在遊行隊伍上空掠過,有的機尾拖著紅、白、藍三色煙霧,一些飛機還組成了“尼米茲”英文字的字形。
在遊行隊列中,牽引車拖著繳獲的日本飛機。隊伍中有大量海軍學員、陸戰隊員、海軍護士、海岸警衛隊婦女後備隊員、海軍婦女隊員以及參加過南太平洋各次海上戰役的老兵。
尼米茲到達華盛頓紀念碑後,發表了當天的第二次演講。在這篇演講詞中,他說:“也許,毋須更多的預示,人們即可明白,曆史將認為現階段不僅是一場大戰的結束,而且是新的原子時代的開始。”他希望原子能將被駕馭和使用在“工業和對人類有益的事業上”。
尼米茲一行接著駛抵白宮玫瑰花園,杜魯門總統在這裏授予他殊勳勳章。尼米茲表示,他是代表戰鬥在太平洋的200多萬名官兵接受這枚勳章的。他希望借此機會向水兵、士兵、陸戰隊員和海岸警備隊員致以敬意。他向總統說:“我接受這項榮譽也像你‘圓滿完成’一項工作而接受榮譽一樣,工作是他們完成的。”
次日,尼米茲對海軍部長福雷斯特爾作了一次私人拜訪,向部長打聽對他未來工作的安排。多年以來,尼米茲一直渴望擔任海軍作戰部部長,在金上將即將退休之際,他認為自己出任該職的時機已經來臨。然而,尼米茲與福雷斯特爾久有積怨,福雷斯特爾承認尼米茲是海軍的傑出代表,卻無意任命一位與金一樣率直而固執的人出任該職。他對尼米茲的解釋是:如果尼米茲出任作戰部長,將有損於他在太平洋戰爭中所取得的突出地位和威望。他建議尼米茲出任海軍軍法委員會主席或繼續留任太平洋艦隊總司令。
尼米茲不願作此選擇,也不同意福雷斯特爾提出的理由,會見在一種既客氣又冷淡的氣氛中結束。
10月9日,尼米茲一行飛往紐約,在那裏接受另一支歡迎大軍的儀式。尼米茲登上一輛敞篷汽車,在他後麵是獲得“榮譽勳章”的老兵組成的車隊。歡呼聲響徹整個市區,五顏六色的紙花在空中飄舞。“簡直令人不知所措,”尼米茲說,“我以為我是在做夢。”
在紐約市政大廳廣場,尼米茲向35萬群眾呼籲“要用足夠的海上力量來保證我們不再失去和平”。
他說:“我們應肯定,現在,以及為了獲得和平的未來,我們應保持強大,絕不能由於力量薄弱而招致威脅。我們應對那些曾經為我們戰鬥過的人員以及今天正在成長的年輕人負責。”
集會之後,紐約市長在沃爾道夫-阿斯托裏亞旅館舉行了冷餐招待會,包括海軍軍官學校的同學在內的2000多位客人向尼米茲祝賀並敬酒。
次日,尼米茲返回華盛頓。在一個偶然的機會裏,再次見到海軍部長福雷斯特爾。尼米茲發現海軍部長在自己任職問題上的態度有所改變。顯然,尼米茲的許多朋友和同事對此事施加了影響。但是,福雷斯特爾還企圖打消尼米茲的念頭。他問尼米茲,是否受得了這項工作中的那些例行的約束。這種工於心計的問法大概意在作出一種暗示:你還不明白這項工作的性質和意義。尼米茲為這種笨拙的做法所激怒,他堅定而明確地答道:“我充分了解這項工作的特點,而且確信自己能當此任,並能以模範行動作出表率。”
福雷斯特爾態度軟下來,他說,如果尼米茲願繼任金的職位,他可向總統推薦,但提出了下列條件:第一,尼米茲參謀班子的人員組成應獲得他們兩人的同意;第二,他的任期限定為兩年;第三,他應在總的原則上同意新的海軍部的組織體製。
福雷斯特爾這樣做的目的在於,保證尼米茲不會使他大權旁落,更不會超越他而直接與總統打交道。尼米茲全盤接受了他的條件。尼米茲說,他的任期不會超過兩年,且完全讚同新體製中關於作戰部長不再兼任美國艦隊總司令的決定。
盡管如此,尼米茲仍然隱隱覺得自己受到了傷害,福雷斯特爾居然會如此提出推薦此職的要求條件。
尼米茲在華盛頓期間的一個重要收獲是,單獨晉見了杜魯門總統。會見為私人性質,無案可查,但事實證明這次會談產生了良好效果。杜魯門在退休後寫的回憶錄中談到了對尼米茲的評價:“從一開始我就認為尼米茲將軍作為一位戰略家、領導者和一個普通人,都是一位不同凡響和出類拔萃的人物。我把他同喬治·馬歇爾將軍並列為軍事天才和政治家。”
11月20日,杜魯門舉行記者招待會,宣布和平時期高級軍事將領的任命。尼米茲上將接替金上將,任海軍作戰部長。
1945年12月15日,在海軍部舉行了簡單的交接儀式,首先,由金上將發表講話,然後尼米茲宣誓就職。
尼米茲終於如願以償了,但海軍作戰部長決不是一種榮譽頭銜。尼米茲後來承認,他擔任這一職務的頭幾個月是一生中最感辛勞的一段時間。他每天早起晚歸,連星期天也不休息。戰爭剛剛結束,大量士兵複員歸國,海軍又遭到毫無計劃地裁減,使部隊必須不斷地進行改編。尼米茲隻得下令采取臨時措施和變通方法以維持工作。後備役軍官和士兵大量退出現役,致使港口擁擠,艦船有時都難以駛進。
尼米茲有時還得應付來自部長福雷斯特爾的刁難。尼米茲盡量注意改善與他的關係,請他參與各種重要會議和決策,但兩人仍然隻能維持表麵上的關係。這使尼米茲感到身心疲憊。
尼米茲作為太平洋戰爭中海軍的傑出代表,在美國社會公眾中間享有崇高的威信和影響力,因此,除了作戰部的本職工作外,他還必須出席各種重要組織召集的社會宣傳活動。深諳公共關係奧妙的尼米茲認為,這些活動是博取公眾輿論的重要途徑之一,因而是他作為海軍作戰部長無法推諉的工作。他四處演講,有時還親自撰寫講稿,以切身體驗講述他所經曆的戰爭,講述海軍在各大戰役中所遭遇的艱難困苦,使民眾了解和平的來之不易。
1966年2月24日,尼米茲81歲生日的這一天,他在加利福尼亞臨海而立的家中去世,享年81歲。當天下午,由100多輛汽車組成的車隊護衛著五星上將的靈柩,前往金門國家公墓——這是他最後安息的地方。送葬隊抵達墓地時,70架海軍噴氣機飛鳴而過,19響禮炮聲震撼著寒冷凝滯的空氣。
§§第五章 斯利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