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堡中的日日夜夜對於希特勒是忙碌而沮喪的,對於他的部下是緊張而恐懼的,對於一般公務人員是枯燥而乏味的。
即將作新娘的愛娃·布勞恩望著希特勒……她說不出自己是幸福還是恐懼……希特勒常常由於召開馬拉鬆式的會議熬到天亮,睡眠的時間一天比一天少,他周圍的人也差不多都給折騰垮了。正當希特勒因羅斯福去世而喚起的衝動破滅以後,被更深的精神痛苦折磨、纏繞的時候,他的情婦愛娃·布勞恩出乎意料地來到柏林,出現在暗堡中。她按照一位軍官指引的方向,徑直朝希特勒的書房走去。門被推開的時候,希特勒正坐在一張沙發上,他隻是呆呆地看著愛娃,臉上毫無表情,仿佛在注視著一個陌生人。他根本想不到愛娃會突然出現在他的麵前。
過一陣後,他開始有了反應,用顫抖的雙手支撐著站起來,朝愛娃走去,邊走邊說:“我說過叫你呆在上薩爾茨堡的山間別墅裏,你怎麽……”盡管他表情嚴肅,但仍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那天晚上,希特勒什麽也沒幹,陪著愛娃過了一個通宵。後來的日子,由於愛娃到來,占去了希特勒的一部分時間和精力,這才使那些累得夠嗆的公務員們鬆了口氣。
愛娃當然是專為希特勒而來的,眼看著4月20日就要到了,在臨近末日的時刻,她比希特勒周圍的任何一個人都關心這個日子,因為這是元首的56歲生日。她打定主意,要讓希特勒在誕辰那天愉快一下。“他不是代表個人的,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刻,也要設法恢複他的偉人形象。”她十分認真地思考著。
元首的生日到了,愛娃居然把幾乎所有的納粹領袖們都請來了,施佩爾、戈培爾、戈林、希姆萊、裏賓特洛甫,以及那位玩弄權術的陰謀家博爾曼。他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到總理府尚未完全炸毀的大客廳裏,連軍隊首腦凱特爾、德尼茨、約德爾等也趕來聚集在希特勒的生日招待會上。
賓客們挨個走向靠在圈手椅上的希特勒道一聲:“祝您好運!”“祝您健康!”然後迅速走到另一邊,侍立在那裏,仿佛不是在祝壽,而是在向遺體告別。愛娃始終站在希特勒身旁,儼然“第一夫人”的樣子,強作笑顏,不時地替他應酬著,以便把人們的注意力吸引到她身上。至少在眼下這個時刻,盡量不使人們留下元首已經快要完蛋的印象。
生日招待會將要收場的時候,希特勒突然製止了馬上就要離去的客人。他要在這裏舉行最後一次有大部分納粹要員參加的會議,以討論他本人的去留問題,是撤到德國南部的山區去呢,還是繼續留在柏林?事情已迫在眉睫,必須立即作出決斷。
希姆萊表麵上傾向於讓希特勒離開柏林,他說是出於對元首安全的考慮,其實無非是想借此表現一下自己的忠誠,以便在希特勒死後由他擔任第三帝國的元首。他荒唐地以為,隻要元首死了,他就可以通過談判結束戰爭。
戈林長期以來一直是第三帝國的第二號人物,他的權力欲自然比希姆萊更大,似乎希特勒的繼承人早就非他莫屬。但在現在這個場合,他卻表現得無所適從,生怕一句話說走了嘴,使煮熟的鴨子飛了。
戈培爾是堅決反對希特勒離開柏林的,在他看來,第三帝國既已瀕臨滅亡,那麽,元首的寶座對他已失去任何吸引力了。身為元首的信徒,在元首與柏林共存亡、作出獻身表率之際,他別無選擇,注定要和元首一道死去。他唯一需要考慮的是死在哪裏和怎樣死的問題。他說出了一句舉座皆驚的話:“元首應當留在柏林激勵士氣!”因為他認定希特勒最終是不會離開帝國首都的。
隻有一個人在暗中窺視著別人“表演”卻始終一言不發,這就是博爾曼。他認為元首的去留是個十分敏感的問題,隻能由希特勒本人去決定,任何“建議”都可能招來殺身大禍。因此,他悄悄地坐在一個角落裏,合上雙眼,一副閉目養神的模樣。其實,別人的話他一個字也沒漏聽。他有著錄音機式的頭腦,可以記下每個人的每一句話,挑出其中的任何暇疵,然後再加以放大,利用他與希特勒形影不離的條件,給某人暗地裏捅上一刀,或許就能置他於死地。
博爾曼在政治生涯中遇到的每一道障礙差不多都是這樣邁過去的。他高過他的“夥伴”的地方是他對希特勒的內心世界早已揣摩透底。他天生就是一個最適合於在權力漩渦中周旋的人,隻不過不是在台前,而是在幕後。他在如何攫取最高權力方麵可說是機關算盡,但一旦離開了他駕輕就熟的“官場”,他又會顯得愚不可及、一籌莫展。博爾曼甚至忘記了德國已經戰敗這個最基本的事實,他的權力欲已膨脹到除了“權力”之外一無所知的地步。其實,希特勒一手締造的第三帝國的權力金字塔,就是由大大小小的“博爾曼”們一層層疊加起來的,在帝國被“外力”傾覆之前,這些人已經蛀空了它的每一塊基石。
希特勒耐心地聽完了部下的意見,甚至更為認真地聽取了最新的戰況報告,然後,無止無休的會議才告一段落。最後,希特勒再次重申了他在去留問題上的態度:“德國的末日到了,我的末日也到了。對於我,剩下的隻有犧牲,我要在這裏而不是在別處,也就是在柏林,結束我的一生!其他沒什麽了,諸位各就各位,好自為之吧!”
戈林是第一個起來向希特勒告別的,他說要到德國南方去處理一些重要事情,怕晚了將無法乘車通過已被分割的戰區。希特勒對戈林的舉動深為不滿,但他沒有發火,而是轉過身去,走到海軍元帥德尼茨麵前,用頗為信任的語氣對他說:“您將承擔德國北方領導的重任,為了德意誌的光榮而戰鬥!”
德尼茨走後,其他人的辭行就純粹是禮節性的了。兩天以後,希特勒再次拒絕了凱特爾和約德爾勸他離開柏林的請求,這樣,他就失去了逃離這座孤城的最後機會。
戈林跑到上薩爾茨堡後仍心神不定,竟擺出一副“法定”繼承人的架勢,匆忙給希特勒拍來一份電報,聲稱要“接管帝國的全部領導權”。他這樣做的本意是想證實希特勒是否確有由他當繼承人的誠意。
希特勒對戈林的舉動大為震怒,連聲高叫:“這是背叛,背叛,沒有比這更無恥的背叛!”他喘了口粗氣又嚷道:“我要下令逮捕他,以叛國罪逮捕他!現在一切都完了,沒有人效忠到底,沒有人尊重榮譽,什麽對不起我的事都幹出來了。”
這時候,戈培爾和愛娃來了。他們看過戈林的電報後也極表憤慨,愛娃忍不住大罵:“他們全該殺。看來,德國僅有的好人都困守在這個暗堡裏,其他都是賣國賊,因為他們沒有在這裏和我們同歸於盡。”
愛娃所指的人除了戈林以外,還包括別的外逃者。不過她當時還不知道,希姆萊也在外逃者之列,他甚至已在私下謀求與西方盟國單獨媾和。她更想不到,連她曾鍾情過的妹夫、希特勒的聯絡副官也弄了10萬馬克和一些金子,準備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柏林。當然,事情暴露以後,他最終被希特勒下令處決了。
希特勒被圍困在柏林。他像一隻受傷的野獸,不時地發出歇斯底裏的叫聲。他感到了前途的絕望,末日的來臨。4月25日蘇軍和美軍在柏林以南75英裏的易北河上的托爾高會師,德國南北被切斷了,希特勒被孤立在柏林。
所有的人都拋棄了他。希特勒周圍全是腐敗、怯懦、謊言、叛徒。四麵楚歌中的希特勒傳喚來秘書,口授了一道聲明。他表示,他將保衛首都到最後一刻。
4月23日,希姆萊和瑞典的福克·伯納多特伯爵舉行秘密會晤,他答應德軍在西線投降。4月28日,聽到這一消息的希特勒臉部扭曲,膚色發紅,他陷入失魂落魄、呆若木雞的狀態。使希特勒頭腦清醒的是緊接著得到的蘇軍接近總理府的報告。蘇軍將要在36小時內向他的地下總司令部發動強攻。
4月25日以後,戰況報告已沒有任何意義了。蘇軍在易北河與盟軍會師以後,已進入柏林市區,與殘存的德國守軍展開了最後的巷戰。冒著生命危險來向元首告別的最後一位納粹高級官員是施佩爾,他陪元首度過了幾小時的“平靜時光”。
希特勒開始不停地逗弄起他的愛犬來打發時間。既然已沒有需要處理的“急件”,蘇軍的炮彈爆炸聲就愈發令人騷動不安,玩狗也不能使他平靜。
4月28日,蘇軍先頭部隊攻入距離總理府隻有幾條街的地段。希特勒自知死期已近,就派人把愛娃叫到他的臥室,說:“親愛的,我們終於可以實現一塊死去的願望了!”
愛娃對希特勒的話心領神會,絲毫不感到驚訝。她既來暗堡,就已把自己的命運和希特勒拴在一起,所以,她根本不打算在希特勒死後自己還活下去。但在眼前,離那個最後的時刻還差一步,她要先和希特勒完婚,然後才去……她說不出自己是幸福還是恐懼……
婚禮在29日淩晨舉行。在暗堡的小型作戰室裏,兩位最重要的來賓戈培爾和博爾曼站在旁邊,充當證婚人,由臨時找來的一位柏林市政府的參議員主持婚禮。主持人手裏拿著兩頁用打字機打的表格,開始詢問登記表上需要填寫的主要內容。
填完表以後,主持人用顫抖的聲音問希特勒:“您願意娶愛娃·布勞恩為妻嗎?”
“願意!”希特勒答道。
主持人又轉問愛娃:“您願意阿道夫·希特勒作您的丈夫嗎!”
“我願意!”愛娃回答。
然後兩人分別在證書上簽字,當愛娃習慣地寫上她的姓“布勞恩”的第一個字母“B”時就發現不對,趕忙把“B”劃掉,改寫成“愛娃·希特勒”。
在蘇軍炮火的轟隆聲中,婚禮倉促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