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6日零時以後。
塞納河上拉羅什·吉榮的B集團軍司令部,隆美爾不在,由其參謀長斯派達爾主持工作;頭一天晚上因接待客人,直到1時,參謀長才就寢。
也就是在這時以後,盟軍空降襲擊已經開始,各種情報紛至遝來,這些混雜的情報傳遞著不祥的征候。
1時35分,防守諾曼底的第7軍團參謀長來電話叫醒了斯派達爾。軍團參謀長說他已讓部隊處於戒備狀態。
又過了一段時間,駐法國德軍海軍基地的測聽單位,已經聽到整個登陸海岸似乎有大船隊運動的聲音,馬上,海軍克朗凱將軍把消息通告給B集團軍司令部。
大約在3時40分鍾,第7軍團參謀長貝姆塞爾又抓起電話;向斯派達爾大聲說道;“敵人的艦隊已在比爾河和奧恩河口之間集中,敵軍的登陸和諾曼底的大規模攻擊,就要到來了。”
淩晨3點50分。龍德斯泰特駐在巴黎的參謀長勃魯門特裏特將軍也同樣轉達了貝姆塞爾的意見:“進攻地段的寬度表明,這完全不是一次局部的軍事行動。”
早晨4點30分。貝姆塞爾又來電話報告說,他的炮兵已向敵艦轟擊。
早晨5時15分。在一架墜毀的滑翔機裏找到一份卡昂地圖,從而確切表明了大規模進攻的意圖,因到達卡昂絕非小規模部隊之能為,非要有移山填海之大部隊進攻不可。貝姆塞爾據此情況再次向其上司斯派達爾打電話指出,根據這個事實說明,這是“一次大規模的進攻”。
早晨5時40分鍾時,斯派達爾打電話給貝姆塞爾問:“真的有部隊從海上登陸了嗎?”貝氏說現在還沒有。事實上,前一天德國海軍參謀部已經指出,登陸可以在天大亮以後。破譯的敵軍無線電報也表明,盟軍5月4日的大規模登陸演習就是選在低潮時刻,在光天化日下進行的。
早晨6時15分,貝姆塞爾又抓起電話,以惶惶不安的聲音向斯派達爾報告,盟軍海軍已從5點30分開始向諾曼底各海灘發動大規模轟擊。他認為敵人的登陸就要開始了。可斯派達爾對這一切根本不予承認,反倒提出了很有說服力的論據,說“這不是真的進攻,而是一種佯動攻勢”,結果,已被敵情搞得精疲力竭的貝姆塞爾在第7軍團的日記裏寫下了與他先前駭人聽聞但都正確無比的看法完全相反的話:
海軍轟擊的目的還不顯著。總的來講,這好像是為配合以後在別處的進攻計劃而實施的一次附加作戰行動。
6月6日,淩晨4時。
在巴黎郊區聖日耳曼昂萊的德國西線總司令部的地下室裏,電話鈴聲不斷。一份份敵情通報從第7軍團、15軍團、海軍、空軍B集團軍飛來。
龍德斯泰特和他的參謀們經謹慎研究,一致認為目前的諾曼底攻擊,還是“佯動攻擊”而不是真正的登陸作戰。龍德斯泰特的情報官馮·羅恩納上校把這一結論通報給斯派達爾的情報官,明確說:“這還不是主要的進攻,主要進攻以後將在第15軍團那裏展開。”
不過,對這“佯動攻擊”,龍德斯泰特也很重視,他迅速采取行動,命令把兩個有力的坦克師:第12黨衛裝甲師和李赫裝甲師緊急向諾曼底海岸調動,這兩個師是德軍的精銳裝甲部隊。作為預備隊駐紮在巴黎附近。
本來,這兩個師是隻有希特勒本人才能調動。此時,龍德斯泰特願意承擔一切後果,毅然下令調動,他認為希特勒不會否決他的命令,同時,他備文發電報向希特勒正式請求使用這兩個師投入到諾曼底戰線。
電波飛往貝希特斯加登。
貝希特斯加登,德國巴伐利亞州上薩爾茨堡附近的一個小鎮,它隱藏在阿爾卑斯山脈中,風光絢麗,氣候宜人,是德國達官貴族,商賈巨頭建別墅的好地方。
希特勒作為國家元首自然也不例外,他用《我的奮鬥》的版權,換來了一套別墅,就在小鎮附近的高山上,其名叫伯格霍夫,意為高山城堡。
這裏是希特勒每年都要光顧幾次的度假聖地,自從東普魯士的“狼穴”大規模整修以來,他幾乎是長住在此,這是他發號施令的又一個“大本營”。
清晨,設在貝希特斯加登的希特斯司令部中,依然不見什麽緊張氣氛。法國拍來的電報已經送到統帥部參謀長約德爾元帥的辦公室裏。約德爾還在睡夢中,值班參謀認為形勢還不到足以妨害元帥睡眠的嚴重程度,稍後答複龍德斯泰特也不晚,也就沒有馬上喚醒約德爾。
在離貝希特斯加登五公裏的高山別墅——伯格霍夫小村莊裏,希特勒和他的情婦埃娃·布勞恩聽完舒伯特的音樂後已是清晨4點鍾了,希特勒照例服用了一片禦醫莫勒爾配製的安眠藥,然後,擁著布勞恩上床了。
過去的一天,過得很平靜:關於柴油機卡車的一次討論;關於從葡萄牙進口鎢的一次會議;對他大便又作了一次化驗;對腸道也進行了檢查……
他的將軍和參謀們認為法國海岸天氣惡劣,盟軍不可能登陸,當他睡下時,壓根不知道,曆史上從未聚集過的最巨大艦隊已經到達了諾曼底海岸。就在德軍最高統帥部裏,誰都根本沒有想到,戰爭的決定性時刻已經到了。
6月6日淩晨5時,住在伯格霍夫的希特勒海軍副官卡爾·伊斯柯·普特卡馬將軍,被約德爾參謀長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驚醒,電話中傳來:“法國已經發現不知那一類性質的登陸,但是詳情不明。”在電話中討論了一陣,決定還是不必喚醒希特勒。
據普特卡馬後來回憶說:“盡管他們說的是如此嚴重,不過如果這個時候把希特勒喚醒他必然照例大發一頓神經,最後下達一個莫名其妙的決定,報告還是早晨再說罷”。
早晨到了,山莊裏依然和往日一樣平靜,低雲籠罩著山莊,各種山雀在不知疲倦地叫著。但山下的參謀長辦公室裏開始熱鬧了,參謀長約德爾將軍已經起床,正在研究諾曼底登陸作戰初期報告,他依然認為形勢並不嚴重。
統帥部副參謀長華達·瓦裏門特將軍又打來電話說:“龍德斯泰特又來電要求使用裝甲預備部隊,希望盡早向登陸作戰地區移動。”
後來,瓦裏門特回憶道:約德爾對西線總司令的申請,默默考慮了很長時間後,問瓦裏門特:“你絕對相信前方的情況嗎?不過我卻認為這不是登陸作戰,現在也不是運用預備隊的時機……勢必要待形勢進一步判明之後,才能動用預備隊……”
於是約德爾打電報給龍德斯泰特和斯派達爾,指責他們擅自動用裝甲預備隊,並命令他們讓這些部隊立即停止前進。他還說從登陸地點以及惡劣天氣看,攻擊諾曼底隻不過是在聲東擊西,他並且預言,“主要登陸點很可能是在一個完全不同的地方。”
在伯格霍夫,希特勒一直睡到10點多鍾。早餐過後,約德爾向希特勒報告了諾曼底的形勢,及他采取的阻止龍德斯泰特調動裝甲預備隊的措施。希特勒似乎沒有表示異議,並認為盟軍進攻諾曼底隻不過是“佯動措施”,意在掩護主攻方向的盟軍活動,希特勒認為隻有待形勢進一步明朗之後,才能動用裝甲預備隊。
希特勒太相信手下情報官員們提供給他的信息了。那份標號第1837/44號,西方陸軍外軍處提供的盟軍在英國的數字已深紮在他的腦海裏:
在聯合王國領土上整裝待發的英美師團總數,從5月初開始,增加了從美國派來的3個師,這樣,到5月15日,大約有56個步兵師、3個步兵獨立旅、7個空軍師、15個裝甲師和14個坦克旅。
敵軍在英倫三島南部和東南部集結越來越明顯。
又有一份《關於西線形勢第1288號報告》送到了希特勒的手中,這是他的情報軍官們6月6日上午提供的,報告說:諾曼底登陸“隻動用了一小部分後備部隊”。一切跡象表明,“今後會有更大的行動”。其理由是“擁有將近二十五個主力師的美國第一集團軍群沒有任何一支部隊參戰”,這清楚證明“敵人策劃在英吉利海峽搞一次更大規模的行動,很可能是對加萊海峽省的沿海地區。”
美國突擊隊員占領德軍的防禦要塞。希特勒看到這些材料,一直信以為真,當他看到巴頓那個“第一集團軍群”仍然按兵不動時,更加堅信大規模登陸會在加萊進行。盟軍“剛毅計劃”收獲豐碩成果。
所以中午時分,希特勒還心情輕鬆地驅車一個小時來到克勒斯海姆城堡設宴招待匈牙利新任總理多姆·索傑伊。席間,希特勒笑容可掬,幾乎是談笑風生,氣氛儼然不像在戰爭中。
直到下午2時以後,希特勒頭腦中的哪根神經不知怎樣突然被觸動,他作出決定,同意龍德斯泰特調動駐紮在巴黎和卡昂之間的黨衛軍第12裝甲師和駐紮在夏爾特爾和卡昂之間的李赫裝甲師,但仍然不準調動近在咫尺的第15集團軍的一兵一卒。
命令傳到兩個裝甲師時,已經是下午4時了。與早晨相比,籠罩在諾曼底鄉間的晨霧早已散盡,在晴天白日中,盟軍殲擊機已成為諾曼底上空的主宰,黨衛軍第12裝甲師一路上遭到盟軍飛機的猛烈轟炸,損失慘重,一直到第二天早晨9點30分,前鋒部隊才抵達戰區;而李赫裝甲師到達的更晚。該師一路上曾遭多次空襲,損失了85輛裝甲車,5輛坦克,123輛卡車,其中包括80輛油罐車。該師要經過修整才能上陣。
在D日這一天,本來可以有3個滿員裝甲師參與對盟軍的反擊,結果到頭來,上陣的不到一個團,即駐紮在卡昂附近的第21裝甲師一部分。
德軍取勝的機會,悄悄溜走了。
6月6日,赫爾林根。
隆美爾正在家中操辦著露西的生日喜慶。通常,隆美爾起得很早,以便收聽7點鍾的新聞,隨後是洗澡刮臉;穿戴完畢後,直到9點鍾左右,露西端上可口的飯菜,便全家在一起進早點。
然而,今天卻不同。這一天是妻子的生日,早起後,隆美爾沒顧得上聽廣播,就開始布置房間。別墅內擺滿了鮮花,最鮮豔奪目的一束是隆美爾頭一天親自選擇預定的,放在最顯眼的位置上;客廳的桌子上放著各種禮物,自然隆美爾從巴黎專門帶來的那雙鞋也在其中了。隆美爾身穿一件紅顏色的條子花睡衣、趿著拖鞋,心滿意足地擺放著這些禮物,隻見他把那雙鞋從盤子中抽出來等待露西進來後,讓她試一試,看合不合腳。
約在10時15分,門外有人敲門,女仆卡諾麗娜走進屋來說:“隆美爾元帥,電話找你!”隆美爾滿以為是希特勒的海軍副官普特卡馬將軍從貝希特斯加登的伯格霍夫山莊來電話,他昨天曾來電話說,元首今天可能有時間接見隆美爾。隆美爾大步流星來到會客室拿起聽筒。
電話是他的參謀長斯派達爾從拉羅什吉榮的集團軍司令部打來的,內容是關於盟軍今晨登陸作戰的完整報告。
隆美爾的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他以十分沉重的心情聽取這件憂心的消息。對方講完後,他一時無以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說:“我馬上就回去!”
隆美爾明白,這已經不是“第厄普型打了就跑的奇襲”,而是關係德軍乃至德國生死存亡的大搏鬥。也是他早就在等待的那“最長的一天”。
可惜的是,他在戰爭決定性的時刻不在現場,他的軍人直覺告訴他,此刻趕回戰場太晚了,戰爭的勝負之屬,按他的戰略方針,在進攻的第一天的24小時就可決定了。錯過了時間,是再也追不回來了。
1944年6月7日。
登陸日的翌日。
蒙哥馬利乘驅逐艦“福克納”號,越過英吉利海峽,來到諾曼底。在卡昂以西十幾公裏的克魯利建立起戰術指揮部,代表艾森豪威爾統一指揮英美兩國的地麵部隊。
他眼下的任務是擴大攤頭陣地,使其左翼足以容納加拿大的一個軍,右翼能容納巴頓的部隊。
當天下午,身為最高統帥的艾森豪威爾,在海軍司令拉姆齊的陪同下,乘坐皇家海軍“阿波羅”號快速布雷艦駛出樸次茅斯海軍造船廠到諾曼底視察。
艾森豪威爾挨個走訪了蒙哥馬利、布雷德利以及各登陸編隊的司令們。視察後,他認為,美軍應集中力量先堵住“猶他”和“奧馬哈”兩處的登陸部隊在卡朗坦留有的缺口,而不要急於奪取瑟堡。
英加軍隊在蒙哥馬利指揮下,在攻打卡昂失敗後,也轉入鞏固登陸場的工作之中,經幾日激戰,打退德軍裝甲師的反撲,陸上登陸場已漸趨鞏固。6月9日,已返回諾曼底的隆美爾斷定,把盟軍消滅在登陸場上的機會已經喪失了,於是決定:“在維爾河奧恩河之間采取守勢。”
6月12日,美軍奪取卡朗坦,登陸場上的唯一缺口已經堵住。至此,盟軍已在諾曼底地區建立了正麵寬80公裏、縱深達13至19公裏的鞏固登陸場。登陸場連成一片,有兩個大型人工港口作支撐,每日有源源不斷的武器裝備和新的師團上岸。僅一周內,共有32萬6540人、5.4萬部車輛和10餘萬噸物資上陸。
6月17日,希特勒見西線日漸危機,趕忙乘飛機親自到西線指導,他抵達法國的蘇瓦鬆,召來了龍德斯泰特和隆美爾。這是1941年後希特勒首次到西線。
在離諾曼底300英裏之外的蘇瓦鬆地下指揮所裏,希特勒坐在一個矮木凳上,一邊聽西線指揮官的匯報,一邊漫不經心擺弄他的金絲眼鏡。
兩位元帥請求希特勒毫無保留地放棄整個瑟堡半島代價高昂而又僵死的防線,有秩序地撤入港口和要塞。希特勒沒有爭辯就同意了。這標誌著德軍把盟軍消滅在登陸場的打算徹底失敗了。
不過希特勒並不想把港口和要塞拱手交出,他要求隆美爾選派“特別能幹”的指揮官,“盡可能長時間地守住要塞”,他要求德軍在哪裏站著,就在哪裏倒下,要不惜代價,堅守瑟堡。
希特勒也回天乏術,美軍幾天後開始強攻瑟堡,雖然守將施利本率眾頑強抵抗,但在美軍3個師的壓力下仍然寡不敵眾。6月24日,德國統帥部空投的一批鐵十字勳章也沒能挽救瑟堡陷落的命運,6月26日,守將施利本見大勢已去,便率部3萬多人投降了事。
奪取瑟堡後,盟軍的後勤供應有了保障。諾曼底東部蒙哥馬利拖住了大批德軍部隊,美軍能騰出手來,實施原來製定好的“轉動車輪”的戰術,給隆美爾以沉重一擊,並打出諾曼底。
此時,該巴頓出山了。
從登陸日開始,一直滯留倫敦當那個“第一集團軍群”假司令的巴頓就坐臥不安了,整日背個匣子槍,隨時準備出發。可整個6月份過去了,他仍在海峽的那一邊,隻是在夢中才能和炮火連天的戰場相會,他受不了這份煎熬,他不止一次地吵吵嚷嚷,要麽讓我上戰場,要麽我就回美國。
7月6日,這位命中注定不甘寂寞的人終於抵達法國。他的飛機上午在奧馬哈海灘的機場上搖搖晃晃停了下來。他下得飛機,就走到了歡迎他的幾百名戰士中間,當時,他是身背帶皮套的手槍,沒有任何其他顯目的東西,一副突擊隊員的形象。他說:“我為能在這裏與你們並肩作戰而感到驕傲。讓我們把那些德國佬掏肝挖心,打個落花流水,直搗柏林,我要親手打死那個紙糊的該死雜種(希特勒)。”
幾周後,巴頓領導的美國第3集團軍成立。8月2日,巴頓出動了。他駕駛著自己的輕型飛機在布列塔尼戰線300英尺上空同他的步兵“肩並肩”地向前衝。盟軍戰線上不死不活的局麵結束了。當英軍第2集團軍和美軍第1集團軍繼續牽製和圍殲諾曼底的敵軍時,第3集團軍的金戈鐵馬已越過雷恩,橫掃布列塔尼半島,打開了馳騁法國的大門,很快巴頓的名字出現在西方報紙和電台的頭條新聞中。
自此以後,各路盟軍開始大規模進攻了。
§§第五章 特別行動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