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搖梁夫人擊鼓戰金山金兀術敗走黃天蕩
且說那韓元帥，見金兵屯紮在黃天蕩，便召集眾將商議道：“此間形勢，以金山位置最佳，山上有龍王廟，想兀術乃金邦名將，今晚必然上金山來偷看我軍虛實。我今日即遣將埋伏，如兀術果中我計，便可將他擒來，不怕金兵不敗。”梁夫人道：“此計甚好，何不急行？”世忠即令副將蘇德引兵一百，埋伏於龍王廟裏，道：“你可躲在金山塔上，若望見有番兵到來，就在塔上擂起鼓來，引兵衝出，我自有接應。”蘇德領令去了。又命二公子彥直道：“你也隻消帶領健卒一百，埋伏在龍王廟左側。聽得塔上鼓響，便引兵殺出來擒住番將，不可有誤！”二公子領令去了。又命大公子尚德領兵三百，駕船埋伏南岸：“但聽江中炮響，可繞出北岸，截他歸路。”大公子亦引兵去了。
這裏調度停當。果然那兀術到了晚間，同了軍師哈迷蚩、小元帥黃柄奴三人一齊上岸，騎馬悄悄來到金山腳下。早有番將何黑闥帶領番兵，整備小船伺候。兀術與哈迷蚩、黃柄奴上了金山，勒馬徐行。隻聽見黃柄奴道：“主公，聽說那韓世忠有一位美妙絕倫的愛妻，名喚梁紅玉，我們何不把她掠回本國，送給老王爺，也算我們功勞一件。”兀術道：“那還用說！”這時軍師哈迷蚩趕上前來道：“主公，那韓世忠非等閑之輩，我等千萬不可大意！”正說之時，已到了龍王廟一箭之地，他三人立定一望，但見江波浩淼，山勢險峻。正待觀看宋軍營壘，那蘇德在塔頂上，望見三騎馬將近龍王廟，後麵有幾百番兵遠遠隨來。便喝彩道：“元帥真個料敵如神！”遂擂起鼓來。廟裏這一百兵士呐聲喊，殺將出來。左首韓二公子聽得鼓響，亦引兵殺出。
兀術三人聽得戰鼓齊鳴，心驚膽顫。正待撥馬回營，忽然彥直飛馬大叫：“兀術往哪裏走？快快下馬受縛！”這一聲喊，早驚得三人飛馬便逃。不道山路崎嶇，一將坐馬失足，連人掀下。彥直舉槍便刺。兀術舉起金崔斧劈麵砍來，救出那將，就與二公子大戰。眾番兵連忙下山逃走。何黑闥接應上船，飛風開去。大江中一聲炮響，韓尚德放出小船來趕，已去遠了。那兀術在山上與二公子戰不上七八合，被二公子逼開斧，一手擒過馬來，下船回營。
天已大明。元帥升帳，諸將俱來報功。韓元帥大喜，命將兀術推來，左右一聲得令，將兀術推到帳前。元帥把眼望下一看，原來不是兀術。元帥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假冒兀術來誑我！”那將道：“我乃金國元帥黃柄奴是也。軍師防你詭計，故命我假裝太子模樣，果不出所料。今既被擒，要砍就砍，不必多言！”元帥道：“原來番奴這般刁滑！無名小卒，殺了汙我寶刀。”吩咐：“將他囚禁後營，待我擒了真兀術，一齊碎剮便了。”又對二公子道：“你中了他金蟬脫殼之計，今後須要小心！”公子連聲領命。
元帥因走了兀術，退回後營，悶悶不樂。梁夫人道：“兀術雖敗，但糧草不多，必然急速要回，乘我小勝無意提防，今夜必來廝殺。”世忠道：“夫人所言極是。”夫人又道：“金人多詐，恐怕他一麵來與我攻戰，一麵過江，使我兩下遮擋不住。況我兵不過八千，敵兵卻不下十萬，若與他認真交戰，就是以一當十，也無濟於事。妾身卻有一法，未知將軍肯見用否？”世忠道：“夫人如有妙計，如何不從？”梁夫人道：“今晚交戰時，將軍可同孩兒等專領遊兵，分調各營，四麵截殺。妾身管領中軍水營，安排守禦，以防衝突。任他來攻，隻用火炮弩箭守住，不與他交戰。他見我不動，必然渡江。可命中營大桅上立起樓櫓，妾身親自在上擊鼓。中間豎一麵大白旗，將軍隻看白旗為號，鼓起則進，鼓住則守。金兵往南，白旗指南；金兵往北，白旗指北。元帥與兩個孩兒協同副將，領兵八千，分為八隊，俱聽桅頂上鼓聲，再看號旗截殺，務叫他片甲不回，再不敢窺探中原矣！”韓元帥聽了，大喜道：“夫人真乃是神機妙算，賽過古之孫武也！”梁夫人道：“既各分任，就叫軍政司立了軍令狀，倘中軍有失，妾身之罪，遊兵有失，將軍不得辭其責也！”
夫婦二人商議停當，各自準備。夫人即便軟紮披掛，布置守中軍的兵將。把號旗用了遊索，將大鐵環係住。四麵遊船八隊，再分為八八六十四隊，隊有隊長。但看中軍旗號，見金兵哪裏渡江，就將號旗往哪裏扯起。那些遊兵，搖櫓的，蕩槳的，飛也似去了。布置停當，然後就在中軍大桅頂上，扯起一小小鼓樓，遮了箭眼。有詩為證：
搖搖十萬敵兵來假道，八千驍騎截中流。
到得定更時分，梁夫人令一名家將，管著扯號旗。遂踏著雲梯，纖腰一扭，蓮步輕勾，早已到桅杆絕頂，離水麵有二十多丈。看著金營人馬如螻蟻相似。那營裏動靜，一目了然。江南數十裏地麵，被梁夫人看做掌中地理圖一般。那韓元帥同二位公子自去安排截殺，不表。
後人有詩，單讚那梁夫人道：
搖搖舊是平康女，新從定遠侯。
搖搖戎裝如月孛，佩劍更嬌柔。
搖搖眉鎖江山恨，心分國士憂。
搖搖江中聞奏凱，贏得姓名留。
但見那梁夫人，頭戴雉尾，足踏蠻靴，滿身裹著金甲，好似出塞的昭君，投梭的龍女，煞是好看。
再說那兀術在金山上險些遭擒，走回營中，喘息不定。坐了半日，對軍師道：“南軍虛實不曾探得，反折了黃柄奴，如今怎生得渡江回去？”軍師道：“我軍糧少，難以久持。今晚可出其不意，連夜過江。若待我軍糧盡，如何抵敵？”兀術聽得，就令三太子粘沒喝領兵三萬，戰船五百號，先擋住他焦山大營。再調小船由南岸一帶過去，爭那龍潭、儀征的旱路。約定三更造飯，四更拔營，五更過江，使他首尾不能相顧。眾番兵番將，哪個不想過江！得了此令，一個個磨刀拈箭，勇氣十倍。那兀術到了三更，吃了燒羊燒酒，眾軍飽餐了。也不鳴金吹角，隻以胡角為號。三萬番兵駕著五百號戰船，望焦山大營進發。正值南風，開帆如箭。這裏金山下守兵哨船探知，報入中軍。梁夫人吩咐：準備炮架弓弩，遠者炮打，近者箭射，俱要啞戰，不許呐喊。那粘沒喝戰船將近焦山，遂一齊呐喊。宋營中全無動靜。兀術在後邊船上，正在驚疑，忽聽得一聲炮響，箭如雨發。又有轟天價大炮打來，把兀術的兵船打得七零八落。兀術慌忙下令轉船，從斜刺裏往北而來。怎禁得梁夫人在高桅之上看得分明，即將戰鼓敲響，如雷鳴一般。號旗上掛著燈球。金兵向北，號旗向北；金兵向南，號旗向南。韓世忠與二位公子同著眾大將率領士兵按照號旗指示的方向，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哪裏有金兵便殺向哪裏，截來殺去，刀不落空，箭不虛發。
金兀術哪裏會料到會有這般陣勢，眼看衝殺不動，又下令轉艦，想回原地，再重整旗鼓。不料船舵剛轉，便聽梁紅玉這邊鼓聲大作，燈球滑動，好像就要落到頭頂，緊接著一彪水師突出中流，船頭站著一員大將，正是威風凜凜的韓世忠。金兀術令旁邊幾隻船去抵韓世忠，自已轉舵向西，擬從西路逃脫，隻聽梁紅玉的戰鼓又是大作，燈球又似落到頭頂，偏偏到了西邊又有一員大將站在船頭，威風凜凜，攔住去路，兀術定睛瞧去，不是別人，還是韓世忠！兀術暗想道：“我今日碰見鬼了。那邊已派兵敵住了他，為何此處他又到來？”正在細想，旁邊閃出一人，大呼殺敵，仗著膽躍過船頭，去與世忠對仗。兀術看時，乃是愛婿龍虎大王，忙欲叫他轉來，已是來不及了。霎時間，隻見對麵宋兵，統用長矛齊刷刷刺了過來，連戳帶鉤，把龍虎大王鉤下水去。兀術急叫水手撈救龍虎大王，水手尚未下水，那邊的水卒早已跳入水中，擒住龍虎大王，登船報功去了。兀術又驚又氣，親自督兵突圍，哪禁得宋軍矛戈齊舉，箭炮齊發，部眾紛紛落水。
眼見得天色已明，韓尚德從東殺上，韓彥直從西殺來。三麵夾攻，兀術哪裏招架得住？可憐那些番兵溺死的，殺傷的，不計其數。這一陣殺得兀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得敗回黃天蕩去了。那梁夫人在桅頂上看見兀術敗進黃天蕩去，把那戰鼓敲得不絕聲響，險些使壞了細腰玉軟風流臂，喜透了香汗春融窈窕心。至今《宋史》上寫著一筆：“韓世忠大敗兀術於金山，妻梁氏自擊桴鼓。”有詩曰：
搖搖一聲鼙鼓震高檣，八千雄兵戰大江。
搖搖忠義木蘭今又見，三撾空自說漁陽。
又詩曰：
搖搖百戰功名四海欽，賢哉內助智謀深。
搖搖而今風浪金焦過，猶作夫人擊鼓音。
原來這黃天蕩是江裏的一條水港。兀術不知水路，一時殺敗了，遂將戰船收入港中。實指望可以攏岸好上旱路逃生，哪裏曉得是一條死港，隻有進路，並無出路。韓元帥見兀術敗進黃天蕩去，不勝之喜，舉手對天道：“真乃聖上洪福齊天！兀術合該數盡！隻消把江口阻住，此賊焉能得出？不消數日，糧盡餓死，從此高枕無憂矣。”即忙傳令，命二公子同眾將守住黃天蕩口。
韓元帥回寨，見梁夫人已經下樓，不禁與她握手道：“夫人辛苦了！”梁夫人道：“為國忘勞，有甚麽辛苦。”正說著，諸將俱來報功。王德生擒得兀術女婿龍虎大王突合速，解元斬得番將何黑闥首級。其餘有奪得船隻軍器者，有擒得番兵番卒者，不計其數。元帥命軍政司一一記錄功勞。又命後營取出黃柄奴，與突合速一同斬首，並何黑闥首級，一齊號令在桅杆上。
再說兀術大敗之後，見剩下不到二萬人馬，四百來號戰船。遂仰天長歎：“想我金兀術自起兵以來，從來沒有敗到這麽慘，是天滅我也！”說罷，抽出佩劍就抹脖子。哈迷蚩在旁一見不好，連忙奪過寶劍，跪下道：“五太子，萬萬使不得！這二萬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你死了，他們怎麽辦？漢人有句俗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我們還有兩萬多人馬，隻要重整旗鼓，將還有一線希望。”兀術見說，遂差人探聽路途。不一時，拿得兩隻漁船來，兀術好言對漁戶道：“我乃金邦五太子便是。因兵敗至此，不知出路，煩你指引，重重謝你！”那漁翁道：“我們世居在這裏，這裏叫做黃天蕩。河麵雖大，卻是一條死港。隻有一條進路，並無第二條出路。”兀術聽了，方知錯走了死路，心中十分驚慌。賞了漁人，與軍師、眾王子、元帥、平章等商議道：“如今韓南蠻守住江南，又無別路可走，如何是好？”哈迷蚩道：“如今事在危急，狼主且寫書一封，許他禮物，與他講和，看那韓南蠻肯與不肯，再作商議。”兀術依言，即忙寫書一封，差小番送往韓元帥寨中。誰知，這一送不要緊，卻送出一段故事來了。有分教：
搖搖打碎玉籠飛彩鳳，砸開金鎖走蛟龍！
且聽下回分解。
這裏調度停當。果然那兀術到了晚間，同了軍師哈迷蚩、小元帥黃柄奴三人一齊上岸，騎馬悄悄來到金山腳下。早有番將何黑闥帶領番兵，整備小船伺候。兀術與哈迷蚩、黃柄奴上了金山，勒馬徐行。隻聽見黃柄奴道：“主公，聽說那韓世忠有一位美妙絕倫的愛妻，名喚梁紅玉，我們何不把她掠回本國，送給老王爺，也算我們功勞一件。”兀術道：“那還用說！”這時軍師哈迷蚩趕上前來道：“主公，那韓世忠非等閑之輩，我等千萬不可大意！”正說之時，已到了龍王廟一箭之地，他三人立定一望，但見江波浩淼，山勢險峻。正待觀看宋軍營壘，那蘇德在塔頂上，望見三騎馬將近龍王廟，後麵有幾百番兵遠遠隨來。便喝彩道：“元帥真個料敵如神！”遂擂起鼓來。廟裏這一百兵士呐聲喊，殺將出來。左首韓二公子聽得鼓響，亦引兵殺出。
兀術三人聽得戰鼓齊鳴，心驚膽顫。正待撥馬回營，忽然彥直飛馬大叫：“兀術往哪裏走？快快下馬受縛！”這一聲喊，早驚得三人飛馬便逃。不道山路崎嶇，一將坐馬失足，連人掀下。彥直舉槍便刺。兀術舉起金崔斧劈麵砍來，救出那將，就與二公子大戰。眾番兵連忙下山逃走。何黑闥接應上船，飛風開去。大江中一聲炮響，韓尚德放出小船來趕，已去遠了。那兀術在山上與二公子戰不上七八合，被二公子逼開斧，一手擒過馬來，下船回營。
天已大明。元帥升帳，諸將俱來報功。韓元帥大喜，命將兀術推來，左右一聲得令，將兀術推到帳前。元帥把眼望下一看，原來不是兀術。元帥大喝道：“你是何人？敢假冒兀術來誑我！”那將道：“我乃金國元帥黃柄奴是也。軍師防你詭計，故命我假裝太子模樣，果不出所料。今既被擒，要砍就砍，不必多言！”元帥道：“原來番奴這般刁滑！無名小卒，殺了汙我寶刀。”吩咐：“將他囚禁後營，待我擒了真兀術，一齊碎剮便了。”又對二公子道：“你中了他金蟬脫殼之計，今後須要小心！”公子連聲領命。
元帥因走了兀術，退回後營，悶悶不樂。梁夫人道：“兀術雖敗，但糧草不多，必然急速要回，乘我小勝無意提防，今夜必來廝殺。”世忠道：“夫人所言極是。”夫人又道：“金人多詐，恐怕他一麵來與我攻戰，一麵過江，使我兩下遮擋不住。況我兵不過八千，敵兵卻不下十萬，若與他認真交戰，就是以一當十，也無濟於事。妾身卻有一法，未知將軍肯見用否？”世忠道：“夫人如有妙計，如何不從？”梁夫人道：“今晚交戰時，將軍可同孩兒等專領遊兵，分調各營，四麵截殺。妾身管領中軍水營，安排守禦，以防衝突。任他來攻，隻用火炮弩箭守住，不與他交戰。他見我不動，必然渡江。可命中營大桅上立起樓櫓，妾身親自在上擊鼓。中間豎一麵大白旗，將軍隻看白旗為號，鼓起則進，鼓住則守。金兵往南，白旗指南；金兵往北，白旗指北。元帥與兩個孩兒協同副將，領兵八千，分為八隊，俱聽桅頂上鼓聲，再看號旗截殺，務叫他片甲不回，再不敢窺探中原矣！”韓元帥聽了，大喜道：“夫人真乃是神機妙算，賽過古之孫武也！”梁夫人道：“既各分任，就叫軍政司立了軍令狀，倘中軍有失，妾身之罪，遊兵有失，將軍不得辭其責也！”
夫婦二人商議停當，各自準備。夫人即便軟紮披掛，布置守中軍的兵將。把號旗用了遊索，將大鐵環係住。四麵遊船八隊，再分為八八六十四隊，隊有隊長。但看中軍旗號，見金兵哪裏渡江，就將號旗往哪裏扯起。那些遊兵，搖櫓的，蕩槳的，飛也似去了。布置停當，然後就在中軍大桅頂上，扯起一小小鼓樓，遮了箭眼。有詩為證：
搖搖十萬敵兵來假道，八千驍騎截中流。
到得定更時分，梁夫人令一名家將，管著扯號旗。遂踏著雲梯，纖腰一扭，蓮步輕勾，早已到桅杆絕頂，離水麵有二十多丈。看著金營人馬如螻蟻相似。那營裏動靜，一目了然。江南數十裏地麵，被梁夫人看做掌中地理圖一般。那韓元帥同二位公子自去安排截殺，不表。
後人有詩，單讚那梁夫人道：
搖搖舊是平康女，新從定遠侯。
搖搖戎裝如月孛，佩劍更嬌柔。
搖搖眉鎖江山恨，心分國士憂。
搖搖江中聞奏凱，贏得姓名留。
但見那梁夫人，頭戴雉尾，足踏蠻靴，滿身裹著金甲，好似出塞的昭君，投梭的龍女，煞是好看。
再說那兀術在金山上險些遭擒，走回營中，喘息不定。坐了半日，對軍師道：“南軍虛實不曾探得，反折了黃柄奴，如今怎生得渡江回去？”軍師道：“我軍糧少，難以久持。今晚可出其不意，連夜過江。若待我軍糧盡，如何抵敵？”兀術聽得，就令三太子粘沒喝領兵三萬，戰船五百號，先擋住他焦山大營。再調小船由南岸一帶過去，爭那龍潭、儀征的旱路。約定三更造飯，四更拔營，五更過江，使他首尾不能相顧。眾番兵番將，哪個不想過江！得了此令，一個個磨刀拈箭，勇氣十倍。那兀術到了三更，吃了燒羊燒酒，眾軍飽餐了。也不鳴金吹角，隻以胡角為號。三萬番兵駕著五百號戰船，望焦山大營進發。正值南風，開帆如箭。這裏金山下守兵哨船探知，報入中軍。梁夫人吩咐：準備炮架弓弩，遠者炮打，近者箭射，俱要啞戰，不許呐喊。那粘沒喝戰船將近焦山，遂一齊呐喊。宋營中全無動靜。兀術在後邊船上，正在驚疑，忽聽得一聲炮響，箭如雨發。又有轟天價大炮打來，把兀術的兵船打得七零八落。兀術慌忙下令轉船，從斜刺裏往北而來。怎禁得梁夫人在高桅之上看得分明，即將戰鼓敲響，如雷鳴一般。號旗上掛著燈球。金兵向北，號旗向北；金兵向南，號旗向南。韓世忠與二位公子同著眾大將率領士兵按照號旗指示的方向，忽而向南，忽而向北，哪裏有金兵便殺向哪裏，截來殺去，刀不落空，箭不虛發。
金兀術哪裏會料到會有這般陣勢，眼看衝殺不動，又下令轉艦，想回原地，再重整旗鼓。不料船舵剛轉，便聽梁紅玉這邊鼓聲大作，燈球滑動，好像就要落到頭頂，緊接著一彪水師突出中流，船頭站著一員大將，正是威風凜凜的韓世忠。金兀術令旁邊幾隻船去抵韓世忠，自已轉舵向西，擬從西路逃脫，隻聽梁紅玉的戰鼓又是大作，燈球又似落到頭頂，偏偏到了西邊又有一員大將站在船頭，威風凜凜，攔住去路，兀術定睛瞧去，不是別人，還是韓世忠！兀術暗想道：“我今日碰見鬼了。那邊已派兵敵住了他，為何此處他又到來？”正在細想，旁邊閃出一人，大呼殺敵，仗著膽躍過船頭，去與世忠對仗。兀術看時，乃是愛婿龍虎大王，忙欲叫他轉來，已是來不及了。霎時間，隻見對麵宋兵，統用長矛齊刷刷刺了過來，連戳帶鉤，把龍虎大王鉤下水去。兀術急叫水手撈救龍虎大王，水手尚未下水，那邊的水卒早已跳入水中，擒住龍虎大王，登船報功去了。兀術又驚又氣，親自督兵突圍，哪禁得宋軍矛戈齊舉，箭炮齊發，部眾紛紛落水。
眼見得天色已明，韓尚德從東殺上，韓彥直從西殺來。三麵夾攻，兀術哪裏招架得住？可憐那些番兵溺死的，殺傷的，不計其數。這一陣殺得兀術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隻得敗回黃天蕩去了。那梁夫人在桅頂上看見兀術敗進黃天蕩去，把那戰鼓敲得不絕聲響，險些使壞了細腰玉軟風流臂，喜透了香汗春融窈窕心。至今《宋史》上寫著一筆：“韓世忠大敗兀術於金山，妻梁氏自擊桴鼓。”有詩曰：
搖搖一聲鼙鼓震高檣，八千雄兵戰大江。
搖搖忠義木蘭今又見，三撾空自說漁陽。
又詩曰：
搖搖百戰功名四海欽，賢哉內助智謀深。
搖搖而今風浪金焦過，猶作夫人擊鼓音。
原來這黃天蕩是江裏的一條水港。兀術不知水路，一時殺敗了，遂將戰船收入港中。實指望可以攏岸好上旱路逃生，哪裏曉得是一條死港，隻有進路，並無出路。韓元帥見兀術敗進黃天蕩去，不勝之喜，舉手對天道：“真乃聖上洪福齊天！兀術合該數盡！隻消把江口阻住，此賊焉能得出？不消數日，糧盡餓死，從此高枕無憂矣。”即忙傳令，命二公子同眾將守住黃天蕩口。
韓元帥回寨，見梁夫人已經下樓，不禁與她握手道：“夫人辛苦了！”梁夫人道：“為國忘勞，有甚麽辛苦。”正說著，諸將俱來報功。王德生擒得兀術女婿龍虎大王突合速，解元斬得番將何黑闥首級。其餘有奪得船隻軍器者，有擒得番兵番卒者，不計其數。元帥命軍政司一一記錄功勞。又命後營取出黃柄奴，與突合速一同斬首，並何黑闥首級，一齊號令在桅杆上。
再說兀術大敗之後，見剩下不到二萬人馬，四百來號戰船。遂仰天長歎：“想我金兀術自起兵以來，從來沒有敗到這麽慘，是天滅我也！”說罷，抽出佩劍就抹脖子。哈迷蚩在旁一見不好，連忙奪過寶劍，跪下道：“五太子，萬萬使不得！這二萬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手上，你死了，他們怎麽辦？漢人有句俗話：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況且我們還有兩萬多人馬，隻要重整旗鼓，將還有一線希望。”兀術見說，遂差人探聽路途。不一時，拿得兩隻漁船來，兀術好言對漁戶道：“我乃金邦五太子便是。因兵敗至此，不知出路，煩你指引，重重謝你！”那漁翁道：“我們世居在這裏，這裏叫做黃天蕩。河麵雖大，卻是一條死港。隻有一條進路，並無第二條出路。”兀術聽了，方知錯走了死路，心中十分驚慌。賞了漁人，與軍師、眾王子、元帥、平章等商議道：“如今韓南蠻守住江南，又無別路可走，如何是好？”哈迷蚩道：“如今事在危急，狼主且寫書一封，許他禮物，與他講和，看那韓南蠻肯與不肯，再作商議。”兀術依言，即忙寫書一封，差小番送往韓元帥寨中。誰知，這一送不要緊，卻送出一段故事來了。有分教：
搖搖打碎玉籠飛彩鳳，砸開金鎖走蛟龍！
且聽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