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當時金兵在北麵攻得甚急,遼國天祚帝正在鴛鴦山會獵,聞報大驚,率衛士五千騎,急忙西奔,投入西夏,朝中宰相左企弓、大將耶律大石引唐朝靈武故事,立天祚帝之子耶律淳為帝,那耶律淳先是推辭,見辭不掉,便即了帝位,遙降遼主延禧為湘陰王,自稱天錫皇帝,建元天福。誰知好景不長,忽道宋軍來攻,其勢洶洶。耶律淳見兩麵夾攻,料無活路,大叫一聲,吐血而死。其時蕭太後已不能視事,其弟蕭幹見國中空虛,出來攬了軍事,立天祚帝次子秦王定即了帝位,改元德興。自是蕭幹專政,人心頗貳,有的降金,有的降宋,哪裏像個國家的樣子?那時遼國有一常勝軍統帥郭藥師,留守涿州,聞宋軍又到,料獨木難支,遂與眾將說道:“天祚失國,女政不綱,宋軍又複壓境,看來燕京以南,必歸中國,男兒欲取鬥大金印,何必留戀宗邦,不思變計呢?”眾將應聲道:“願唯統帥之命是從!”藥師見狀,大哭一場,遂率所剩八千人,及涿、易二州版圖,來降延慶。延慶大喜,一麵撫慰藥師等人,一麵報與童貫知道。童貫聞報,立即表奏徽宗,詔授藥師為恩州節度使,令所部歸劉延慶節製。
延慶一時心高氣傲,奉童貫軍令,從雄州出發,用藥師為先鋒,領兵十萬,渡越白溝。又書一劄,遣使約世忠前來助戰。剛剛紮下營寨,藥師見延慶部下,多無紀律,有的出去嫖娼,有的在營內賭博喝酒,便入帳對延慶諫道:“今大軍安寨紮營,多不戒備,若敵人率眾來攻,那時首尾不相應,如何是好?”延慶哪裏能聽進去,隻是不從,道:“待打仗時,將士自會用命。”說罷,招呼藥師也來喝酒。藥師不好得罪,略略應付了一下,便借口出了營帳。是時正值月暗星稀之際,誰知蕭幹率眾恰恰就來了。藥師見黑壓壓一片,如烏雲遮日一般,向這邊圍過來了。藥師大叫:“趕快起來,敵人偷營來了!”延慶聽到喊聲,即忙披掛,哪裏還來得及,隻好半裸著身子,從兵器架上操了一樣兵器,奔出大帳,隻見四麵都起了大火,略略抵擋了一陣,便即退走。被遼兵驅殺一陣,連退五十裏。延慶收集殘眾,見十萬已去了七萬,很是傷心,後悔莫及,隻好遍紮寨柵,閉壘不出。藥師又複獻計道:“蕭幹之眾不過萬人,今全力攻我,燕京必虛,願得奇兵五千,從小路掩襲,定可得勝。請令貴公子光世率兵策應,萬不可誤!”此時延慶灰心至極,便分了五千人馬讓藥師領了,乘夜渡過蘆溝,兼程而進,到了黎明,方近燕京。藥師見城中守備甚嚴,下令宋軍猛攻,一時殺聲震天,將士奮勇,遼兵驚慌失措,失了外城。藥師便派使促蕭太後等人投降。
這蕭太後甚是狡猾,一麵答應投降,一麵密報蕭幹,讓其前來救應。蕭幹聞報,大驚,急率三千精兵回到燕京和藥師軍展開巷戰。藥師隻望劉光世來援,不意杳無音信。戰到最後,藥師隻好棄馬縋城逃回。蕭幹率眾乘勝追擊,正好和延慶部下護糧官王淵相遇,一陣亂殺。王淵猝不及防,還未抵擋,便被蕭幹擄了過去。蕭幹命軍士綁住王淵,並用絲巾遮住雙眼,押在帳中一角審問,自己抱壇痛飲。到了半夜,假裝胡言亂語,道:“我軍三,三倍宋軍,明晨當分為三隊,出擊宋營。最精銳的兵士,可衝他中堅,左右翼為應,舉火為號,好殺他片,片甲不留。”說罷,又呼呼大睡。王淵等了片刻,見再無動靜,心想,此時不跑,更待何時,遂掙脫綁繩,逃出遼營,回報延慶。延慶聞報,信以為真,不知如何是好,待到天明,果見有幾處火起,疑是遼兵大軍到了,忙下令燒營急遁,士卒不知虛實,自相踐踏,死亡過半。蕭幹乘勢派兵掩擊,追到涿水一帶。眼看就要捉到延慶了,便哈哈大笑道:“延慶快快下馬投降,我仍保你為遼國節度使。”延慶見前有大河阻隔,後有大軍追趕,料不能生,急得團團亂轉,大呼救命。正在這時,見對麵駛來一條大船,船上有五十多個軍卒,為首一將,胯下火龍駒,手持金背砍山刀,身披銀盔銀甲。延慶細看時,乃是韓世忠,忙大叫:“將軍快來救我!”不一時,大船攏來,世忠讓延慶、光世、藥師等人上了大船,對延慶道:“主公快去雄州,再作道理,我自去抵敵。”延慶沒情沒緒,羞愧難言,讓船向對岸駛去。世忠讓蘇勝、蘇德領五十軍卒排列岸邊,隻許搖旗呐喊,不許亂動。遼兵近時,便用弓箭射住陣腳。蘇勝、蘇德二人應諾。世忠即躍馬持刀,衝入敵陣,亂殺亂砍如入無人之境。蕭幹見來將凶猛,不敢抵擋,便把人馬分成二隊,占據高地,遙相呼應。世忠見敵人變換隊形,便出其不意,左右衝突,連斬敵兩隊執旗者,遼兵頓時大亂,紛紛潰逃。蘇勝和蘇德二人在岸邊看得高興,帶領士卒乘勝追擊,斬殺甚眾。
世忠正在追殺遼兵,忽有探子來報,金軍分兩路南下,來攻宋朝。忙下令收兵,退保雄州,來見延慶。
原來金帥斜也率領五十萬大軍在北麵破遼,一路勢如破竹,連下五京,蕭太後與蕭幹乘夜出逃,遼相左企弓等人無奈,奉表到金營請罪,金主完顏阿骨打一律寬免,令守舊職,並遣左企弓招撫燕京諸州縣。至此,遼國滅了。
且說遼國有一興軍節度使張鈺,見遼主西逃,平州無人把守,即入州撫民,忽而金國滅遼遂改平州為南京,仍命張鈺留守。張鈺見金兵勢大,複遼無望,遂和諸將商議。諸將亦有失國之痛,齊道:“複遼未成,亦可歸宋,若等得機會,方可複辟。”張鈺乃派人持降書去見徽宗,道願以平州歸宋。徽宗正恨金國不守信用,不肯歸還燕雲諸州,無奈金國勢強,正愁沒法,見有人來降,自然高興。王黼也覺奇遇,勸徽宗招納降臣。徽宗即下詔遣使妥加安撫,並免平州三年常賦。張鈺見有出路,遂榜諭燕民複業,燕民大悅。
看官,你想金邦方當新造,強盛無比,怎肯令張鈺叛逆,而不加討伐呢?當即金將幹離不請令定奪,金主完顏阿骨打即遣幹離不、沃離不弟兄二人督兵去攻平州。沃離不率三千鐵騎,先至城下,猛攻三日,見城上守備頗嚴,暫行退去。張鈺即表奏打了勝仗。徽宗聞報大喜,詔張鈺為泰寧軍節度使,犒賞銀絹數萬。朝使將到平州城外,張鈺出城遠迎,不料幹離不乘虛掩擊,占了平州。張鈺無處可去,便到雄州投了延慶。
幹離不、沃離不帶領大軍連夜追殺,圍了雄州,屢屢遣使來索張鈺。延慶沒法,隻好將貌似張鈺的軍卒殺了一個,梟首畀金。金使持去,即而又來,把首擲還,定要索回張鈺的真首級,否則舉兵破城。延慶驚懼異常,奏請皇上殺掉張鈺,免啟兵端。徽宗不得已,隻好準奏。延慶遂殺了張鈺,割了首級,送到金營。
誰知城內有一人,動了兔死狐悲的念頭,暗暗哭泣,憤然道:“金人索鈺,即與鈺頭,倘來索藥師,亦將與藥師頭嗎?”於是等到半夜,進入州府,背後執牛耳尖刀。延慶正在作一惡夢,忽然驚醒,見是藥師在旁,遂問道:“你來何事?”藥師也不答話,手起刀落,插入延慶胸膛,可憐一代名將,死得窩囊。藥師又起一刀,割了延慶的頭,用布包了,縋下城去,投了金營。
藥師見了幹離不,獻上延慶的頭顱,道:“藥師不才,願將宋室江山獻與狼主。”哪知金人早已眈眈虎視南方,聞得東京汴都繁盛,恨不得即日並吞,囊括而去。當下幹離不見藥師如此說,正中下懷,不由大喜,遂報與大狼主完顏阿骨打知道,奏請進攻中原之事。阿骨打準奏,另派一路大軍由粘沒喝和達不野率領,克日南下。幹離不和沃離不便加緊攻城。
再說雄州城裏。等到天明,光世來向父親請安,誰知父親的頭不見了,隨即大呼一聲昏了過去。眾人連忙救醒。派人查問,隨即有人來報,郭藥師攜了劉元帥的頭,投金營去了。光世咬牙切齒道:“此仇不報,枉為人也。”說罷,吩咐備馬,單騎獨馬,開了城門,持槍向金兵殺去。大公子劉光耀,三公子劉光遠,怕光世吃虧,也各持兵器,殺向金兵。
城外幹離不和沃離不正在督軍攻城,不料北門大開,殺出三個魔王,撞著傷,碰著死,無人抵擋。遂令停止攻城,調集人馬,捉拿這三員不知死活的宋將。
劉光世在萬馬軍中,毫不畏懼,一杆槍如遊龍出水,猛虎下山,直殺得金兵血流成河,屍積如山。一會兒他到東頭見哥哥劉光耀和幹離不久戰不下,便去替過光耀廝殺,一會兒,他到西頭見弟弟劉光遠敵不過沃離不,便道:“三弟暫歇,二哥我來了。”弟兄三個從早上直殺到中午,又從中午殺到黃昏,見金兵越殺越多,便合作一處,殺開一條血路,到延安府報喪去了。
翌日,金兵又來攻城。世忠、王淵等人見城內兵少,恐守不住,便在城內一土崗上草草埋了延慶的屍體,棄城而去。可憐延慶英雄一世,死後卻做了無頭鬼。
金兵進了雄州城,燒殺掠搶,無惡不做,一城百姓,盡皆遭殃。
再說童貫和蔡攸,本在太原督陣,先是敗績於遼國,後又見金兵來奪中原,遂連夜逃歸京城,閉門不出。那昏君徽宗尚在夢中,每日價和師師遊玩,忽一日,他記起燕雲諸州還未到手,便派王黼去問金國,往議索地事宜。王黼隻好硬著頭皮,帶了金銀珠寶,去求金主。到了太原,聞粘沒喝領兵南下,料知有變,便赴金軍問明來意,並請如約交地。粘沒喝嚴裝高座,怒目道:“爾還想我燕雲諸州麽?山前山後俱我國之地,何必多言!爾納叛我之人,背我前盟,當另割數城送我,還可贖罪!”王黼支吾道:“貴國謂我納叛渝盟,何不先來告我。”粘沒喝道:“已經興兵,何必再告。如欲我退兵,速割河東、河北,以大河為界,聊存宋朝宗社。”王黼聞言,半晌才道:“貴國不肯交地,還要我國割讓兩河,真是奇極!”粘沒喝作色道:“你不肯割地,且與你一戰何如?”王黼心懷畏怯,忙低頭退出。粘沒喝見狀,“哈哈”大笑。誰知,這一笑不要緊,卻笑出一段故事來了。正是:
搖搖隻道癡人來說夢,原來大臣是小醜。
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