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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創作劄記
葉挺在重慶
1978年4月，我重新回到寫作的崗位，參加話劇《虎穴英華》的創作。
一
如我的創作生活的習慣，記錄了十幾萬字的采訪筆記，作為藝術創作的根據。《葉挺在重慶》是我的創作劄記之一。
——石曼一1942年初，重慶珊瑚壩飛機場降落了一架飛機，蓄著一寸多長胡須的葉挺最後一個從飛機上走下來。幾個衣冠楚楚的國民黨軍官走上前去，向他行軍禮，道了一聲：“軍長辛苦了。”葉挺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仰看四周的山巒，審視附近滾滾的江水，自言自語地說：“啊！到了重慶。”
1938年底和1939年10月，葉挺曾經兩次到過重慶。那時，他是作為新四軍軍長來渝辦理公務的；今天卻是失去自由的人，被軍統特務們解押到重慶。
特務們用一乘小轎，沿著曲曲彎彎的石頭梯階，把葉挺抬到公路旁。
那裏已有兩輛汽車在等候著。四周戒備森嚴，路上沒有行人。葉挺坐在轎子上時就想，這次被押來重慶，一定要想法使同誌們知道他的消息。公路旁有一個廁所，葉挺機智地想出一個主意。下轎後，一個特務請葉挺上車，葉挺說：“我要大便。”
特務先去廁所看了看，見別無他人，就讓葉挺進了廁所，命令士兵把守在門口。葉挺走進廁所，匆忙寫了一紙條：“我已被押解來重慶。事變期間任光在我身邊陣亡。希夷。中國電影製片廠陽翰笙收。”附言道：
“請拾信的朋友買個信封，按信上地址發出，感謝不盡。五元錢作為酬謝。”葉挺揀了塊磚頭壓在信上麵，磚下露出那張五元錢的鈔票。
陽翰笙很快收到這封信，並迅速報告了周恩來。周恩來驚喜地說：
“有了這封信，我就可以去找蔣介石。”
周恩來先去找了國民黨軍界重要人物陳誠談釋放葉挺的問題。陳誠提出想聯合幾位前方將領保釋葉挺，條件是要葉挺寫一份悔過書。周恩來當場拒絕了陳誠的提議，並告訴陳誠，葉挺決不會寫悔過書的。
不久，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到望龍門22號——葉挺被軍統特務“優待”的住所看望葉挺。陳誠和葉挺同是保定軍官學校的畢業生。
1937年，陳誠任軍政部長時，曾主動邀請葉挺擔任新四軍軍長。現在，葉挺被囚禁，陳誠暗示葉挺，要不要見一見蔣介石。1941年皖南事變後的3月21日，葉挺被囚於上饒時，曾致函蔣介石，嚴詞譴責顧祝同向新四軍發動突然襲擊，並提出嚴懲禍首，釋放新四軍被囚官兵等要求。他想，去見見蔣介石也未嚐不可。
在一座別墅的會客廳裏，蔣介石厲聲對葉挺說：“共產黨對你有什麽好，你發表個聲明，說事變責任在共產黨。發表了，我派你另任軍長，當司令長官也行，一樣抗日。”葉挺回答道：“我沒有自由，我不是自由人，沒有資格考慮這些問題。”這句話堵住了蔣介石的嘴。“你首先把被囚的新四軍將士放了。”葉挺重申了自己的要求。蔣介石凶狠地說道：“你的部下都是共產黨！”葉挺激憤地質問：“你不是公開聲明，共產黨是合法的政黨嗎？請問委員長，一個對部下不能負責的人能當長官？能取信於人嗎？”
蔣介石被問得啞口無言，氣得拍桌子說：“算了，算了！”
自此，葉挺從城裏被轉移到渣滓洞秘密囚室。
1月26日，陳誠在他的林森路辦公處邀見郭沫若、陽翰笙。他們本是熟人，陳誠說他去看過葉挺，頗受優待。別的沒有什麽，就是脾氣大一點，頭發長得很長。要想恢複自由，還要經過軍法執行總監部，手續上還有些麻煩。希望他倆轉告關心葉挺的朋友。這顯然是讓他們轉告給周恩來，葉挺釋放無望。
這年5月，周恩來安排葉挺夫人李秀文來渝探視葉挺，並請當時的桂林行營主任李濟深寫了介紹信，去見特務頭子戴笠聯係探監。
8月，李秀文帶著八歲的女兒揚眉，在葉挺的表弟、曾任葉挺副官的梅文鼎的陪同下，到重慶來看望了葉挺。11月16日，李秀文到巴縣賴家橋拜望郭沫若，把葉挺在獄中用香煙筒的圓紙片製成的一枚“文虎章”送給郭沫若，上寫“壽強肖伯納，駿逸人中龍”。背麵寫著：“祝沫若兄五十大壽，葉挺。”不久，郭沫若回到城裏，又從李秀文手中得葉挺一信，改“文虎章”上兩句為“壽比肖伯納，功追高爾基”。另附詩一首，詩的開頭是：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這就是著名的《囚歌》。葉挺的署名是“六麵碰壁居士”，寫作時間是1942年11月21日。
葉挺在重慶二
葉挺後來又被關押在紅爐廠的蔣家院子。他以強烈的正義感和透辟的人生觀，橫眉冷對敵人。這期間，葉挺的頭發愈留愈長，須長及胸。一天，有位大員要去看葉挺。戴笠告訴沈醉，叫他想法勸葉挺理發修麵，換套衣服。沈醉去看葉挺時，用了點心計，先恭敬地問他生活上有什麽要求，轉而談到了重慶的氣候，說是天熱了容易出汗，頭發太長了容易長虱子等等，勸葉挺把頭發稍許剪短點。葉挺猜中了沈醉的來意，說道：“我決不為了見我所不願見的人而修整須發。”結果，發未理，衣未換，沈醉的心計落空了。
又一次，戴笠去看葉挺。葉挺身著短褲汗衫，坐在地下，巍然不動。
看守長侯子川急忙趨前向葉挺說：“戴先生看你來了。”戴笠向葉挺打招呼，葉挺手執大蒲扇扇涼並未停歇，隻把嘴向地下呶了呶，表示“請坐”。
戴笠十分尷尬，討了個沒趣，敷衍了幾句便走了。
葉挺對反動派狠，對老百姓卻很關心。他住在蔣家院子，特務有時不給房東房錢，葉挺親自寫條子叫特務去領房錢付給房東蔣老太婆。院子裏種有葡萄，往年，特務和士兵常去白吃。這一年葡萄熟了，葉挺叫他們來幫忙摘葡萄，摘下來的葡萄送到房東家。
葉挺在重慶三
1942年12月，戴笠派人通知：葉挺將軍當日下午7時，將乘陳誠的專艦前往湖北恩施，要葉夫人準備陪同前去。梅文鼎立即打電話向曾家岩50號報告。當梅文鼎、李秀文趕到朝天門碼頭時，周恩來和郭沫若已在艦上和葉挺談話。大約半小時後，軍艦起航。周恩來目送軍艦沿江而下，久久地佇立……這是皖南事變後，周恩來與葉挺一次難得的見麵。
1943年6月，周恩來借國民黨組織鄂西將士慰問團的機會，派在《新華日報》工作的名記者陸詒前往恩施探望葉挺。
此行的任務既重大又特殊，周恩來親自精心布置。選中陸詒，因為他作為名記者，既認識陳誠，又在漢口八路軍辦事處見過葉挺。葉挺現在屬陳誠看管。陸詒臨行前，周恩來寫了封親筆信給陳誠，要求陳誠接受陸詒一次單獨采訪，估計陳誠不會拒絕。從采訪中提出訪問葉挺，這在陳誠的權力管轄之內，是難得的機會，可能也不成問題。陸詒到恩施後，25日即麵見陳誠。陳誠看完周恩來的信，不等陸詒提出要求，即派車送陸詒探訪葉挺。
在恩施西郊，陸詒見到了葉挺和他的夫人李秀文、女兒揚眉。這時，葉挺身穿皮夾克，精神煥發，英俊如昔。陸詒轉告了周恩來的話：“兩黨談判斷斷續續仍在進行，每次談判中，都提出恢複你自由的問題，切望你耐心等待，多多保重。”葉挺聽了非常激動。他說：“我也深知我的自由問題決定於談判結果，我黨必獲勝利，我堅信不疑。我在囚禁中從沒有動搖過，請恩來同誌釋念。”
黨對葉挺的關懷，給身係囹圄的鬥士帶來了極大的鼓舞。
葉挺在重慶四
1945年日本投降，8月28日，蔣介石集團把葉挺及正明、華明、揚眉三個孩子從湖北恩施押解去重慶。押解他們的是一個副官和幾個荷槍實彈的特務，還帶了一挺機關槍。9月14日晚10點多鍾到了朝天門，臨時住在一家旅館裏。還在啟程之前，葉挺就對三個孩子說：“抗戰勝利了，形勢起了大的變化，蔣介石是殺我、放我，很難預料。到了重慶，你們就去找周伯伯。”這一年揚眉也隻有11歲，揚眉是葉挺將軍的女兒，排行第五，生在她前麵的四位都是哥哥。葉挺因為得了這個女孩，取名揚眉，乃揚眉吐氣之意。可見葉挺對揚眉的喜愛。
三個孩子中隻有揚眉到過重慶，並且記得周恩來伯伯住的曾家岩50號和紅岩村八路軍辦事處。周恩來也極為喜愛小揚眉。
第二天一早，葉挺交給孩子們一封給周恩來的信。小揚眉出主意每個人拿一個茶缸，三個孩子走出旅館門口不遠處，正巧有一個特務從外麵吃得滿嘴是油回來，問他們到哪裏去？他們舉著茶缸裝著也去買早點吃，這個要吃油條，那個要吃包子，吵吵鬧鬧走上大街。走到一個將要下坡處，路邊停著一輛黃包車，揚眉偕同兩位哥哥跳上黃包車，車夫說曾家岩遠得很，揚眉說路遠多給你一些錢。黃包車夫高興地拉起車子跑了幾步，雙腳一蹬，車子騰空而起，像飛的一樣跑出了老遠老遠。
車子到了曾家岩50號，揚眉告訴值班的，他們是找周伯伯來的。這時正是重慶談判期間，周恩來上午就談判去了。等到下午周恩來回來，看到揚眉三兄妹十分驚喜，簡單的問明情況，馬上帶著揚眉上了汽車去找葉挺。那邊看守葉挺的特務，等著去買早點的三個孩子出去老大半天還不回來，知道事情不好了，早已押著葉挺轉移。周恩來回到曾家岩氣得跺腳說：“假如即時告訴我，我馬上去找到葉挺，我就能把葉挺救出來。”因為蔣介石老是說沒有查明葉挺關押在何處。
有了揚眉三兄妹逃到周恩來這裏的證據，周恩來聯合郭沫若等社會人士，在重慶大聲疾呼釋放葉挺。
“重慶談判”期間，中共向國民黨提出了釋放葉挺、廖承誌、張學良、楊虎城和一切政治犯的要求。在1946年初的舊政協會上，郭沫若大聲疾呼無條件釋放葉挺，並援引葉挺在獄中寫的一首四字詩：“四次辭呈，三年軍長；一朝革職，無期徒刑。”借葉挺之詩抒憤。後來，蔣介石許下“七天之內查明釋放政治犯”的諾言。當隻剩最後一天時，郭沫若在“陪都各界慶祝和平大會”上公開指出：“希望明天能夠看到葉挺將軍獲得自由。”中外記者也紛紛走訪國民黨當局，詢問何日釋放葉挺。一些官僚、特務頭子竟以“不知葉挺關押在何處”來搪塞。1946年2月的一天，在周恩來安排下，《新華日報》以大字標題刊登葉挺次子葉正明《懷念我的爸爸——葉挺》的文章，把葉挺押解來重慶和他們三兄妹逃出虎狼窩，奔向光明的經過公布於眾。文章戳穿了反動派的謊言，在社會上引起轟動。
蔣介石反動政府迫於國內外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在1946年3月4日下令恢複了葉挺的自由。葉挺是在這天的《大公報》上看到要釋放他的消息的。
特務頭目沈醉這天奉特殊使命去囚室“釋放”葉挺，畢恭畢敬地問道：“葉將軍出獄，打算首先辦哪些緊要的事？”
葉挺毫不猶豫地說：“第一件要辦的事，就是申請參加中國共產黨。”
果然，葉挺出獄的第二天晚上，他立即向黨中央發出了申請入黨的電文。
葉挺在重慶五
1946年3月4日，葉挺出獄的消息傳遍重慶，各界歡騰。特別是中山三路中共代表團駐地，更是一派節日氣氛。代表團的大門和牆壁上，貼著好幾條歡迎葉挺出獄的標語，其中有一條標語是娃娃體的字：“歡迎爸爸——揚眉。”揚眉和大家都站在馬路上方的石階上等待著。
一輛綠顏色轎車在中共代表團門前停下，車門開啟，陪同前來的邵力子首先下車，然後葉挺走了出來。董必武、陸定一、王若飛、鄧穎超、博古等一起迎上前去，熱烈擁抱，親切問候。在會客室裏，葉挺緊緊地擁抱剛獲釋不久的廖承誌並說：“你是第一號，我是第二號。”
這時，小揚眉跳了上去，抱著爸爸的脖頸，獻上她親手做的小紅花。
她代表已被送往延安讀書的正明，華明哥哥，來迎接爸爸出獄。
記者們圍了上來，請剛獲自由的葉挺談點什麽。葉挺說：“希望國民黨當局不要把人民兩臂緊緊地捆著，要放開手，把全國的政治犯都放出來。”說話時，他的舊新四軍軍裝袖子上露出的棉花隨著他的手臂搖擺著。
在五年監禁中，顧祝同、陳誠、戴笠曾多次代表蔣介石給葉挺送去上將服裝，他都嗤之以鼻。今天，他仍然穿著新四軍軍服回來了。
不久，郭沫若匆匆趕來了。他倆熱烈地擁抱。葉挺握著郭沫若的手說：“記得嗎？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這是1937年在武漢，葉挺和郭沫若傾談時表明心跡的一句話。後來由郭沫若寫成條幅留給葉挺作紀念。葉挺實踐了這句話。
郭沫若激動地說：“希夷！你……征服了一切！”
葉挺爽朗地笑著說：“我個人是微不足道的，全靠周公和大家的鼓勵。”
葉挺在重慶六
周恩來在哪裏呢？
葉挺出獄的這一天，周恩來、張治中、馬歇爾三人軍事小組正飛向延安。3月6日，周恩來回到重慶，在白市驛機場上，為昭雪“江南一葉，千古奇冤”奔走了5年的周恩來與麵對橫逆永不屈服的葉挺見麵了。
這是勝利的見麵。周恩來說：“身體還好嗎？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葉挺說：“不，我要工作，不能再讓時間流失！”
3月7日，中共中央給葉挺回了電報，決定接受葉挺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電報是經過毛澤東修改定稿的，毛澤東把葉軍長改為親愛的葉挺同誌，並加上“欣聞出獄，萬眾歡騰”等語。電報全文是：
親愛的葉挺同誌：五日電悉，欣聞出獄，萬眾歡騰。你為中國民族解放與人民解放事業進行了二十餘年的奮鬥，經受了種種嚴重的考驗，全中國都熟知你對民族與人民無限的忠誠。茲決定接受你加入中國共產黨為黨員，並向你致熱烈的慰問與歡迎之忱。
中共中央三月七日當周恩來宣布這封電文時，葉挺激動地流下了熱淚。
葉挺重新回到黨的懷抱，消息一經公布，同誌們高興，朋友們歡喜，反動派卻遭到了狠狠一擊，多年的陰謀成為畫餅。中國的蓋世太保戴笠說：
“共產黨人可怕，就在這個地方。”
為了慶賀葉挺出獄和入黨，由郭沫若和陽翰笙做東宴請葉挺和李秀文、揚眉、阿九（葉挺小兒子）一家四口，董必武、王若飛、鄧穎超等作陪。
宴會後，他們談心，談到周恩來五年來營救葉挺和新四軍被囚將士奮不顧身，甚至做了被捕的準備時，葉挺感情凝重地說：“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
葉挺在重慶七
葉挺出獄以後的1945年3月間，正是國共談判最緊張時期。美帝國主義和國民黨都希望共產黨交出軍隊，到政府去當官。中共堅決拒絕，堅持隻有政治民主化，才能談到軍隊國家化。談判中，國民黨加緊把軍隊運到東北和各個軍事要地，準備發動大規模內戰。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揭露蔣介石。戰場上蔣介石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他也得不到。”周恩來對葉挺說。
“給我任務吧。”葉挺再一次向周恩來提出要求。他認為不能去休息，工作比什麽都好。
周恩來接受了葉挺的要求，作為共產黨的代表，葉挺參加了國共談判的三人軍事委員會。在談判桌上，與國民黨正麵進行針鋒相對的鬥爭。
一個月過去了，國民黨在戰場上準備大體就緒，於是翻臉破壞停戰協定，置政協重要決議於不顧。葉挺與王若飛、秦邦憲、鄧發諸同誌決定返回延安，向黨中央匯報。
4月8日上午登上飛機，李秀文、揚眉和阿九同機隨行。
沒有想到，因為天氣的關係，機撞山西黑茶山，飛機上人員全部遇難。
這一切都太突然，太意外。周恩來悲痛地說：“這是中國共產黨的最大的不幸！這是中國人民的最大不幸！”
4月19日，重慶各界在青年館（今實驗劇場）舉行了非常隆重的追悼大會，上千花圈、挽聯一直擺到會場外麵的中華路上。會上唱著郭沫若寫的《英雄們向暴風雨飛去》的挽歌：“千人萬人的眼淚流成了長江……這天大的損失嗬，怎樣補償！”郭沫若朗讀的祭文中有語雲：“諸公之生，生為民主；諸公之死，死為民主。民主建國，粗具規模；實現之責，端在吾徒！”郭老為民主而鬥爭的激憤之聲，久久地回響在會場的空間，給人以無窮的力量。
周恩來報告遇難烈士生平，他對葉挺談得最多，他說：“希夷！你是人民隊伍的創造者，北伐抗戰，你為新四軍立下了解放人民的汗馬功勞。十年流亡，五年牢監，雖蒼白了你的頭發，但更堅強了你的意誌。一出獄，你就要求重新入黨。一見麵，你就提到皖南死難同誌，檢討皖南事變，要我交涉繼續放人。我記住，我永遠記住。我敢向你保證：我們要為保護人民隊伍和釋放一切政治犯而奮鬥到底！”
周恩來在介紹烈士生平後，即席呼籲道：“他們為了和平民主團結的事業，奔走到最後一口氣，流了最後一滴血，以致粉身碎骨。他們的死是慘痛的，但又是光榮的。為了繼續他們未完成的事業……我們要把悲痛的心收起來，成為團結的力量，衝破黑暗，迎接光明！”
不同於一般的追悼會，周恩來的這番講話在場上竟迎來一陣熱烈掌聲，人們在企盼著光明。
葉挺、王若飛等烈士殉難3年多後，一個光明的新中國果然出現在亞洲土地上。
又：最近從《南京晨報》上讀到《葉挺座機為何失事？》一文，作者是葉挺長子葉正大。他道出了葉挺座機失事真相。此事，筆者在1980年前後曾用三年時間訪問熟知葉挺將軍的革命前輩及葉挺子女多人，皆沿襲“因天氣原因，飛機撞山墜毀”之說，今由葉正大說出真相，實令人驚訝。現擇其要，轉述如下。
2002年，葉正大在廣東惠陽市參加紀念葉挺誕辰106周年的活動中，向鄉親們說出了當年葉挺座機失事真相。
葉正大在建國前被送往蘇聯學習，1952年暑假回國參觀。一天中午，周恩來接葉正大到家中吃午飯，問了葉正大學習情況，又問了葉正大弟弟妹妹情況後，周恩來動情地說：“你爸爸英年早逝，關於他們座機為什麽會失事，過去隻是說濃霧中撞山失事。今天我可以告訴你，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機上座客全是我們的人，機組四個人都是美國人，隻有國民黨特務做了手腳才出事，否則無法解釋。”
周恩來講當年情況說：“飛機一直是正常飛行，那天延安也隻是下點小雨，延安附近沒有大山，C唱47型飛機可以飛越駝峰，性能好；飛行員是美國飛虎隊隊員，技術好。為什麽快到延安時突然電訊中斷，迷失方向？”
周恩來沉重地指出：“我們從失事機骸中發現一份迷航報告，確實是迷航了，就是因為有人在儀表上做了手腳，使儀表突然失靈。”
周恩來說：“當時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不好直說是國民黨特務幹的。
沒有真憑實據，蔣介石絕對不會承認的。況且，全麵內戰還沒有爆發，兩黨談判還在進行，拿不出真憑實據，去向國民黨交涉、提抗議，會給和平談判帶來不利影響。黨中央是從這個大局出發。”為此，當時新華社關於飛機失事原因報道說：“想係在濃霧中撞山失事。”這“想係”兩字就是一個伏筆。
1978年4月，我重新回到寫作的崗位，參加話劇《虎穴英華》的創作。
一
如我的創作生活的習慣，記錄了十幾萬字的采訪筆記，作為藝術創作的根據。《葉挺在重慶》是我的創作劄記之一。
——石曼一1942年初，重慶珊瑚壩飛機場降落了一架飛機，蓄著一寸多長胡須的葉挺最後一個從飛機上走下來。幾個衣冠楚楚的國民黨軍官走上前去，向他行軍禮，道了一聲：“軍長辛苦了。”葉挺看了他們一眼，然後仰看四周的山巒，審視附近滾滾的江水，自言自語地說：“啊！到了重慶。”
1938年底和1939年10月，葉挺曾經兩次到過重慶。那時，他是作為新四軍軍長來渝辦理公務的；今天卻是失去自由的人，被軍統特務們解押到重慶。
特務們用一乘小轎，沿著曲曲彎彎的石頭梯階，把葉挺抬到公路旁。
那裏已有兩輛汽車在等候著。四周戒備森嚴，路上沒有行人。葉挺坐在轎子上時就想，這次被押來重慶，一定要想法使同誌們知道他的消息。公路旁有一個廁所，葉挺機智地想出一個主意。下轎後，一個特務請葉挺上車，葉挺說：“我要大便。”
特務先去廁所看了看，見別無他人，就讓葉挺進了廁所，命令士兵把守在門口。葉挺走進廁所，匆忙寫了一紙條：“我已被押解來重慶。事變期間任光在我身邊陣亡。希夷。中國電影製片廠陽翰笙收。”附言道：
“請拾信的朋友買個信封，按信上地址發出，感謝不盡。五元錢作為酬謝。”葉挺揀了塊磚頭壓在信上麵，磚下露出那張五元錢的鈔票。
陽翰笙很快收到這封信，並迅速報告了周恩來。周恩來驚喜地說：
“有了這封信，我就可以去找蔣介石。”
周恩來先去找了國民黨軍界重要人物陳誠談釋放葉挺的問題。陳誠提出想聯合幾位前方將領保釋葉挺，條件是要葉挺寫一份悔過書。周恩來當場拒絕了陳誠的提議，並告訴陳誠，葉挺決不會寫悔過書的。
不久，第六戰區司令長官陳誠到望龍門22號——葉挺被軍統特務“優待”的住所看望葉挺。陳誠和葉挺同是保定軍官學校的畢業生。
1937年，陳誠任軍政部長時，曾主動邀請葉挺擔任新四軍軍長。現在，葉挺被囚禁，陳誠暗示葉挺，要不要見一見蔣介石。1941年皖南事變後的3月21日，葉挺被囚於上饒時，曾致函蔣介石，嚴詞譴責顧祝同向新四軍發動突然襲擊，並提出嚴懲禍首，釋放新四軍被囚官兵等要求。他想，去見見蔣介石也未嚐不可。
在一座別墅的會客廳裏，蔣介石厲聲對葉挺說：“共產黨對你有什麽好，你發表個聲明，說事變責任在共產黨。發表了，我派你另任軍長，當司令長官也行，一樣抗日。”葉挺回答道：“我沒有自由，我不是自由人，沒有資格考慮這些問題。”這句話堵住了蔣介石的嘴。“你首先把被囚的新四軍將士放了。”葉挺重申了自己的要求。蔣介石凶狠地說道：“你的部下都是共產黨！”葉挺激憤地質問：“你不是公開聲明，共產黨是合法的政黨嗎？請問委員長，一個對部下不能負責的人能當長官？能取信於人嗎？”
蔣介石被問得啞口無言，氣得拍桌子說：“算了，算了！”
自此，葉挺從城裏被轉移到渣滓洞秘密囚室。
1月26日，陳誠在他的林森路辦公處邀見郭沫若、陽翰笙。他們本是熟人，陳誠說他去看過葉挺，頗受優待。別的沒有什麽，就是脾氣大一點，頭發長得很長。要想恢複自由，還要經過軍法執行總監部，手續上還有些麻煩。希望他倆轉告關心葉挺的朋友。這顯然是讓他們轉告給周恩來，葉挺釋放無望。
這年5月，周恩來安排葉挺夫人李秀文來渝探視葉挺，並請當時的桂林行營主任李濟深寫了介紹信，去見特務頭子戴笠聯係探監。
8月，李秀文帶著八歲的女兒揚眉，在葉挺的表弟、曾任葉挺副官的梅文鼎的陪同下，到重慶來看望了葉挺。11月16日，李秀文到巴縣賴家橋拜望郭沫若，把葉挺在獄中用香煙筒的圓紙片製成的一枚“文虎章”送給郭沫若，上寫“壽強肖伯納，駿逸人中龍”。背麵寫著：“祝沫若兄五十大壽，葉挺。”不久，郭沫若回到城裏，又從李秀文手中得葉挺一信，改“文虎章”上兩句為“壽比肖伯納，功追高爾基”。另附詩一首，詩的開頭是：
“為人進出的門緊鎖著，為狗爬出的洞敞開著……”這就是著名的《囚歌》。葉挺的署名是“六麵碰壁居士”，寫作時間是1942年11月21日。
葉挺在重慶二
葉挺後來又被關押在紅爐廠的蔣家院子。他以強烈的正義感和透辟的人生觀，橫眉冷對敵人。這期間，葉挺的頭發愈留愈長，須長及胸。一天，有位大員要去看葉挺。戴笠告訴沈醉，叫他想法勸葉挺理發修麵，換套衣服。沈醉去看葉挺時，用了點心計，先恭敬地問他生活上有什麽要求，轉而談到了重慶的氣候，說是天熱了容易出汗，頭發太長了容易長虱子等等，勸葉挺把頭發稍許剪短點。葉挺猜中了沈醉的來意，說道：“我決不為了見我所不願見的人而修整須發。”結果，發未理，衣未換，沈醉的心計落空了。
又一次，戴笠去看葉挺。葉挺身著短褲汗衫，坐在地下，巍然不動。
看守長侯子川急忙趨前向葉挺說：“戴先生看你來了。”戴笠向葉挺打招呼，葉挺手執大蒲扇扇涼並未停歇，隻把嘴向地下呶了呶，表示“請坐”。
戴笠十分尷尬，討了個沒趣，敷衍了幾句便走了。
葉挺對反動派狠，對老百姓卻很關心。他住在蔣家院子，特務有時不給房東房錢，葉挺親自寫條子叫特務去領房錢付給房東蔣老太婆。院子裏種有葡萄，往年，特務和士兵常去白吃。這一年葡萄熟了，葉挺叫他們來幫忙摘葡萄，摘下來的葡萄送到房東家。
葉挺在重慶三
1942年12月，戴笠派人通知：葉挺將軍當日下午7時，將乘陳誠的專艦前往湖北恩施，要葉夫人準備陪同前去。梅文鼎立即打電話向曾家岩50號報告。當梅文鼎、李秀文趕到朝天門碼頭時，周恩來和郭沫若已在艦上和葉挺談話。大約半小時後，軍艦起航。周恩來目送軍艦沿江而下，久久地佇立……這是皖南事變後，周恩來與葉挺一次難得的見麵。
1943年6月，周恩來借國民黨組織鄂西將士慰問團的機會，派在《新華日報》工作的名記者陸詒前往恩施探望葉挺。
此行的任務既重大又特殊，周恩來親自精心布置。選中陸詒，因為他作為名記者，既認識陳誠，又在漢口八路軍辦事處見過葉挺。葉挺現在屬陳誠看管。陸詒臨行前，周恩來寫了封親筆信給陳誠，要求陳誠接受陸詒一次單獨采訪，估計陳誠不會拒絕。從采訪中提出訪問葉挺，這在陳誠的權力管轄之內，是難得的機會，可能也不成問題。陸詒到恩施後，25日即麵見陳誠。陳誠看完周恩來的信，不等陸詒提出要求，即派車送陸詒探訪葉挺。
在恩施西郊，陸詒見到了葉挺和他的夫人李秀文、女兒揚眉。這時，葉挺身穿皮夾克，精神煥發，英俊如昔。陸詒轉告了周恩來的話：“兩黨談判斷斷續續仍在進行，每次談判中，都提出恢複你自由的問題，切望你耐心等待，多多保重。”葉挺聽了非常激動。他說：“我也深知我的自由問題決定於談判結果，我黨必獲勝利，我堅信不疑。我在囚禁中從沒有動搖過，請恩來同誌釋念。”
黨對葉挺的關懷，給身係囹圄的鬥士帶來了極大的鼓舞。
葉挺在重慶四
1945年日本投降，8月28日，蔣介石集團把葉挺及正明、華明、揚眉三個孩子從湖北恩施押解去重慶。押解他們的是一個副官和幾個荷槍實彈的特務，還帶了一挺機關槍。9月14日晚10點多鍾到了朝天門，臨時住在一家旅館裏。還在啟程之前，葉挺就對三個孩子說：“抗戰勝利了，形勢起了大的變化，蔣介石是殺我、放我，很難預料。到了重慶，你們就去找周伯伯。”這一年揚眉也隻有11歲，揚眉是葉挺將軍的女兒，排行第五，生在她前麵的四位都是哥哥。葉挺因為得了這個女孩，取名揚眉，乃揚眉吐氣之意。可見葉挺對揚眉的喜愛。
三個孩子中隻有揚眉到過重慶，並且記得周恩來伯伯住的曾家岩50號和紅岩村八路軍辦事處。周恩來也極為喜愛小揚眉。
第二天一早，葉挺交給孩子們一封給周恩來的信。小揚眉出主意每個人拿一個茶缸，三個孩子走出旅館門口不遠處，正巧有一個特務從外麵吃得滿嘴是油回來，問他們到哪裏去？他們舉著茶缸裝著也去買早點吃，這個要吃油條，那個要吃包子，吵吵鬧鬧走上大街。走到一個將要下坡處，路邊停著一輛黃包車，揚眉偕同兩位哥哥跳上黃包車，車夫說曾家岩遠得很，揚眉說路遠多給你一些錢。黃包車夫高興地拉起車子跑了幾步，雙腳一蹬，車子騰空而起，像飛的一樣跑出了老遠老遠。
車子到了曾家岩50號，揚眉告訴值班的，他們是找周伯伯來的。這時正是重慶談判期間，周恩來上午就談判去了。等到下午周恩來回來，看到揚眉三兄妹十分驚喜，簡單的問明情況，馬上帶著揚眉上了汽車去找葉挺。那邊看守葉挺的特務，等著去買早點的三個孩子出去老大半天還不回來，知道事情不好了，早已押著葉挺轉移。周恩來回到曾家岩氣得跺腳說：“假如即時告訴我，我馬上去找到葉挺，我就能把葉挺救出來。”因為蔣介石老是說沒有查明葉挺關押在何處。
有了揚眉三兄妹逃到周恩來這裏的證據，周恩來聯合郭沫若等社會人士，在重慶大聲疾呼釋放葉挺。
“重慶談判”期間，中共向國民黨提出了釋放葉挺、廖承誌、張學良、楊虎城和一切政治犯的要求。在1946年初的舊政協會上，郭沫若大聲疾呼無條件釋放葉挺，並援引葉挺在獄中寫的一首四字詩：“四次辭呈，三年軍長；一朝革職，無期徒刑。”借葉挺之詩抒憤。後來，蔣介石許下“七天之內查明釋放政治犯”的諾言。當隻剩最後一天時，郭沫若在“陪都各界慶祝和平大會”上公開指出：“希望明天能夠看到葉挺將軍獲得自由。”中外記者也紛紛走訪國民黨當局，詢問何日釋放葉挺。一些官僚、特務頭子竟以“不知葉挺關押在何處”來搪塞。1946年2月的一天，在周恩來安排下，《新華日報》以大字標題刊登葉挺次子葉正明《懷念我的爸爸——葉挺》的文章，把葉挺押解來重慶和他們三兄妹逃出虎狼窩，奔向光明的經過公布於眾。文章戳穿了反動派的謊言，在社會上引起轟動。
蔣介石反動政府迫於國內外輿論的壓力，不得不在1946年3月4日下令恢複了葉挺的自由。葉挺是在這天的《大公報》上看到要釋放他的消息的。
特務頭目沈醉這天奉特殊使命去囚室“釋放”葉挺，畢恭畢敬地問道：“葉將軍出獄，打算首先辦哪些緊要的事？”
葉挺毫不猶豫地說：“第一件要辦的事，就是申請參加中國共產黨。”
果然，葉挺出獄的第二天晚上，他立即向黨中央發出了申請入黨的電文。
葉挺在重慶五
1946年3月4日，葉挺出獄的消息傳遍重慶，各界歡騰。特別是中山三路中共代表團駐地，更是一派節日氣氛。代表團的大門和牆壁上，貼著好幾條歡迎葉挺出獄的標語，其中有一條標語是娃娃體的字：“歡迎爸爸——揚眉。”揚眉和大家都站在馬路上方的石階上等待著。
一輛綠顏色轎車在中共代表團門前停下，車門開啟，陪同前來的邵力子首先下車，然後葉挺走了出來。董必武、陸定一、王若飛、鄧穎超、博古等一起迎上前去，熱烈擁抱，親切問候。在會客室裏，葉挺緊緊地擁抱剛獲釋不久的廖承誌並說：“你是第一號，我是第二號。”
這時，小揚眉跳了上去，抱著爸爸的脖頸，獻上她親手做的小紅花。
她代表已被送往延安讀書的正明，華明哥哥，來迎接爸爸出獄。
記者們圍了上來，請剛獲自由的葉挺談點什麽。葉挺說：“希望國民黨當局不要把人民兩臂緊緊地捆著，要放開手，把全國的政治犯都放出來。”說話時，他的舊新四軍軍裝袖子上露出的棉花隨著他的手臂搖擺著。
在五年監禁中，顧祝同、陳誠、戴笠曾多次代表蔣介石給葉挺送去上將服裝，他都嗤之以鼻。今天，他仍然穿著新四軍軍服回來了。
不久，郭沫若匆匆趕來了。他倆熱烈地擁抱。葉挺握著郭沫若的手說：“記得嗎？三軍可奪帥，匹夫不可奪誌。”這是1937年在武漢，葉挺和郭沫若傾談時表明心跡的一句話。後來由郭沫若寫成條幅留給葉挺作紀念。葉挺實踐了這句話。
郭沫若激動地說：“希夷！你……征服了一切！”
葉挺爽朗地笑著說：“我個人是微不足道的，全靠周公和大家的鼓勵。”
葉挺在重慶六
周恩來在哪裏呢？
葉挺出獄的這一天，周恩來、張治中、馬歇爾三人軍事小組正飛向延安。3月6日，周恩來回到重慶，在白市驛機場上，為昭雪“江南一葉，千古奇冤”奔走了5年的周恩來與麵對橫逆永不屈服的葉挺見麵了。
這是勝利的見麵。周恩來說：“身體還好嗎？你應該好好休息一下。”葉挺說：“不，我要工作，不能再讓時間流失！”
3月7日，中共中央給葉挺回了電報，決定接受葉挺為中國共產黨黨員。電報是經過毛澤東修改定稿的，毛澤東把葉軍長改為親愛的葉挺同誌，並加上“欣聞出獄，萬眾歡騰”等語。電報全文是：
親愛的葉挺同誌：五日電悉，欣聞出獄，萬眾歡騰。你為中國民族解放與人民解放事業進行了二十餘年的奮鬥，經受了種種嚴重的考驗，全中國都熟知你對民族與人民無限的忠誠。茲決定接受你加入中國共產黨為黨員，並向你致熱烈的慰問與歡迎之忱。
中共中央三月七日當周恩來宣布這封電文時，葉挺激動地流下了熱淚。
葉挺重新回到黨的懷抱，消息一經公布，同誌們高興，朋友們歡喜，反動派卻遭到了狠狠一擊，多年的陰謀成為畫餅。中國的蓋世太保戴笠說：
“共產黨人可怕，就在這個地方。”
為了慶賀葉挺出獄和入黨，由郭沫若和陽翰笙做東宴請葉挺和李秀文、揚眉、阿九（葉挺小兒子）一家四口，董必武、王若飛、鄧穎超等作陪。
宴會後，他們談心，談到周恩來五年來營救葉挺和新四軍被囚將士奮不顧身，甚至做了被捕的準備時，葉挺感情凝重地說：“人生得一知己，可以死而無憾。”
葉挺在重慶七
葉挺出獄以後的1945年3月間，正是國共談判最緊張時期。美帝國主義和國民黨都希望共產黨交出軍隊，到政府去當官。中共堅決拒絕，堅持隻有政治民主化，才能談到軍隊國家化。談判中，國民黨加緊把軍隊運到東北和各個軍事要地，準備發動大規模內戰。
“我們的任務，就是要揭露蔣介石。戰場上蔣介石得不到的，談判桌上，他也得不到。”周恩來對葉挺說。
“給我任務吧。”葉挺再一次向周恩來提出要求。他認為不能去休息，工作比什麽都好。
周恩來接受了葉挺的要求，作為共產黨的代表，葉挺參加了國共談判的三人軍事委員會。在談判桌上，與國民黨正麵進行針鋒相對的鬥爭。
一個月過去了，國民黨在戰場上準備大體就緒，於是翻臉破壞停戰協定，置政協重要決議於不顧。葉挺與王若飛、秦邦憲、鄧發諸同誌決定返回延安，向黨中央匯報。
4月8日上午登上飛機，李秀文、揚眉和阿九同機隨行。
沒有想到，因為天氣的關係，機撞山西黑茶山，飛機上人員全部遇難。
這一切都太突然，太意外。周恩來悲痛地說：“這是中國共產黨的最大的不幸！這是中國人民的最大不幸！”
4月19日，重慶各界在青年館（今實驗劇場）舉行了非常隆重的追悼大會，上千花圈、挽聯一直擺到會場外麵的中華路上。會上唱著郭沫若寫的《英雄們向暴風雨飛去》的挽歌：“千人萬人的眼淚流成了長江……這天大的損失嗬，怎樣補償！”郭沫若朗讀的祭文中有語雲：“諸公之生，生為民主；諸公之死，死為民主。民主建國，粗具規模；實現之責，端在吾徒！”郭老為民主而鬥爭的激憤之聲，久久地回響在會場的空間，給人以無窮的力量。
周恩來報告遇難烈士生平，他對葉挺談得最多，他說：“希夷！你是人民隊伍的創造者，北伐抗戰，你為新四軍立下了解放人民的汗馬功勞。十年流亡，五年牢監，雖蒼白了你的頭發，但更堅強了你的意誌。一出獄，你就要求重新入黨。一見麵，你就提到皖南死難同誌，檢討皖南事變，要我交涉繼續放人。我記住，我永遠記住。我敢向你保證：我們要為保護人民隊伍和釋放一切政治犯而奮鬥到底！”
周恩來在介紹烈士生平後，即席呼籲道：“他們為了和平民主團結的事業，奔走到最後一口氣，流了最後一滴血，以致粉身碎骨。他們的死是慘痛的，但又是光榮的。為了繼續他們未完成的事業……我們要把悲痛的心收起來，成為團結的力量，衝破黑暗，迎接光明！”
不同於一般的追悼會，周恩來的這番講話在場上竟迎來一陣熱烈掌聲，人們在企盼著光明。
葉挺、王若飛等烈士殉難3年多後，一個光明的新中國果然出現在亞洲土地上。
又：最近從《南京晨報》上讀到《葉挺座機為何失事？》一文，作者是葉挺長子葉正大。他道出了葉挺座機失事真相。此事，筆者在1980年前後曾用三年時間訪問熟知葉挺將軍的革命前輩及葉挺子女多人，皆沿襲“因天氣原因，飛機撞山墜毀”之說，今由葉正大說出真相，實令人驚訝。現擇其要，轉述如下。
2002年，葉正大在廣東惠陽市參加紀念葉挺誕辰106周年的活動中，向鄉親們說出了當年葉挺座機失事真相。
葉正大在建國前被送往蘇聯學習，1952年暑假回國參觀。一天中午，周恩來接葉正大到家中吃午飯，問了葉正大學習情況，又問了葉正大弟弟妹妹情況後，周恩來動情地說：“你爸爸英年早逝，關於他們座機為什麽會失事，過去隻是說濃霧中撞山失事。今天我可以告訴你，肯定是有人做了手腳。機上座客全是我們的人，機組四個人都是美國人，隻有國民黨特務做了手腳才出事，否則無法解釋。”
周恩來講當年情況說：“飛機一直是正常飛行，那天延安也隻是下點小雨，延安附近沒有大山，C唱47型飛機可以飛越駝峰，性能好；飛行員是美國飛虎隊隊員，技術好。為什麽快到延安時突然電訊中斷，迷失方向？”
周恩來沉重地指出：“我們從失事機骸中發現一份迷航報告，確實是迷航了，就是因為有人在儀表上做了手腳，使儀表突然失靈。”
周恩來說：“當時我們沒有確切的證據，不好直說是國民黨特務幹的。
沒有真憑實據，蔣介石絕對不會承認的。況且，全麵內戰還沒有爆發，兩黨談判還在進行，拿不出真憑實據，去向國民黨交涉、提抗議，會給和平談判帶來不利影響。黨中央是從這個大局出發。”為此，當時新華社關於飛機失事原因報道說：“想係在濃霧中撞山失事。”這“想係”兩字就是一個伏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