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蓮英在天橋混遊時,曾遇一位道長,主動給他算命。末了道長吟出幾句偈語:“陰反陽來陽反陰,陰陽二字定乾坤。若要逢凶化為吉,不入空門入皇門。”
於是,李蓮英向老和尚請教何謂“空門”、“皇門”。老和尚告訴他:“‘空門’就是像我一樣出家為僧,吃齋念佛,外出化緣,在這破廟裏,不問世事。‘皇門’就是指紫禁城。不過,你一個平民少年,又如何進得皇宮去呢?”
李蓮英眨巴眨巴眼睛,不再吭氣了。他不願向老和尚告訴自己心裏的秘密:他要去當老公!是啊,一個貧家子弟,除了當老公,還有何途徑能進得了皇宮啊!
當時,京城有兩家專做太監淨身營生的。一家是南長街會計司胡同的“畢五”;一家是地安門方磚胡同的“小刀劉”。兩家都是祖傳手藝,有一套專用設備,活計可靠,每年按時向皇宮內務府輸送太監,從中得到豐厚報酬。清朝律令規定,嚴禁私自淨身,違者重懲。因此,一般被迫當太監的,都要到這兩家來淨身。淨身先要“掛檔子”(即報名掛號),過驗之後合格者方能動刀。
李蓮英幾經打問,最後來到方磚胡同,找到“小刀劉”門上。躺在密不透風的地窖裏那張特製的木炕上,望著房梁上吊著的刀子,李蓮英心裏直發怵。見到“小刀劉”那天,聽了淨身時的慘狀和危險,他眉頭也沒皺一下,立即就在“自願淨身,生死勿論”的文書上畫了押。此刻,看著那把不知喝了多少人血的刀子閃著寒光,他心頭掠過一絲悔意。
“小刀劉”有所察覺,麵無表情地說:“你要後悔還來得及。”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的李蓮英,擺了一個堅決的手勢,說:“自願淨身,無人逼我。”“小刀劉”看著眼前的少年,輕輕點了點頭。接著,“小刀劉”熟練利索地完成了擠睾丸,割“辮子”的活計,在創口處插上一根雞毛管,以便創口愈合後拔掉雞毛管,小溲正常。
飽受煎熬的李蓮英心裏空落落的。肉體的痛苦雖然難熬,心靈的痛苦尤為慘人。他覺得如同上了一個大當,不知向誰來討債;自己像是讓人宰殺的牲口,卻不知反抗何人。悲哀使他意識到自己已不再是個正常人了,似乎就是那個滿臉皺紋的李老公。短暫的幾天扭曲了人的心理,他心中發誓要在今後撈取一切;即使撈回得再多,也不能彌補他眼下喪失的東西。
養傷休息的時日裏,通過老鄉關係,李蓮英結識了宮中的同鄉太監沈蘭玉。按照清廷《總管內務府現行則例》,進宮太監,先在禮部記檔,由內務府的會計司和掌儀司各派一名官員監視,再由年老的太監親自驗看後,交給宮殿監派撥差務。這其中驗看一關必不可少,也非常嚴格。在沈蘭玉關照下,李蓮英順利過關,被撥到西太後手下聽差。
西太後本名蘭兒,葉赫那拉氏,滿州鑲藍旗人,鹹豐元年(1851)以選秀女入宮,初封懿貴人,六年後生皇子載淳,進封懿貴妃。她聰慧美貌,工於心計,深得鹹豐帝愛幸。這蘭兒精力旺盛,頭腦清醒,又個性極強,鹹豐對其才幹十分欣賞。由於身體越來越虛弱,鹹豐帝對她也越來越依賴,常讓她代閱奏折。這使得蘭兒對朝廷事務有所了解,也使她的權力欲望迅速膨脹。1861年,鹹豐病死熱河,遺命八大臣輔政,蘭兒與恭親王奕聯合發動“辛酉政變”,斬殺了八大臣。恭親王被封為議政王和領班軍機大臣,兩宮皇太後垂簾聽政,但大權實握於西太後之手。
李蓮英入宮時16歲。當時,西太後身邊的心腹太監是安得海。而初入宮的小太監,先要跟著師傅學習宮中禮法等規矩。李蓮英生得容貌清秀,一張嘴巴能說會道,手腳勤快,伺候師傅也非常殷勤,很快就將師傅的聽差經驗學到了手。四五年打雜磨練,他學會了奴顏婢膝。灑掃奔走,養花喂鳥,他得盡心周到,還得學會隱忍不發。安得海的得意非凡,使他羨慕妒嫉,暗中想著有朝一日能取而代之。
同治八年(1869),安得海在西太後默許下,往蘇杭為三年後舉行大婚的同治帝采製龍衣。他仗著是太後跟前的親信紅人,一路招搖,結果惹來殺身之禍。滿清入關後,鑒於明亡的教訓,大大裁撤了太監人數,由明時的幾萬人減到不足4000人。而且定下各種約束太監的律例。在《欽定大清會典》中規定,嚴禁太監幹預朝政;並嚴禁太監私自出宮,違者以死罪論處。安得海行至山東時,被巡撫丁寶楨抓捕正法。此事得到同治帝、慈安太後和恭親王的支持。
西太後盛年守寡,難耐深宮寂寞,唯一的安慰就是親生兒子同治帝。但同治帝對她既怕又恨,比較親近溫和善良的東太後慈安。安得海是西太後最為信賴和親近的太監,他這一死,西太後沒了說心裏話、服侍自己最得力的人,因此心情惱恨,患上了“被頭風”,每天早晨起來最難侍候,尤其是梳頭的時間。
西太後有愛打扮的癖好,當年她就是以美貌而得鹹豐帝歡心的。因此,她特別珍惜自己的容顏和一頭青絲。每天早上對鏡梳妝,她都仔細看著梳頭太監和宮女的舉動,如果弄掉了一根頭發,輕則痛打,重則立斃其命。梳頭太監戰戰兢兢,派上這個差事,臉色比死了爹娘還可怕。這可苦了長春宮主事兼管梳頭房太監沈蘭玉,每天派差梳頭成了難事。無奈何他隻好親自出馬,但畢竟是年高體衰,老眼昏花,力不從心。西太後對喪失權力和青春消褪一樣懼怕,限令沈蘭玉一定要找個稱職的梳頭太監。
李蓮英的機會來了。
一天,沈蘭玉當值回來,愁苦著臉來到小太監的住處。“師傅,您咋的啦,是不是主子又不高興了?”小太監們探問道。沈蘭玉長歎一聲:“唉!我這飯碗怕保不住了,自安總管死了以後,主子的脾氣越來越壞。梳頭斷發是免不了的,隻要咱手快往袖筒一攏就是了。今兒個又嫌我梳的‘旗頭’太板,我現在連人都派不出了。”沈蘭玉流下了幾滴老淚,小太監們麵麵相覷,不知如何開口。而李蓮英卻是心中竊喜不已。